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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自然沒有離席的借口,我隻能借想起自己的復仇大計,希望能分開對二妖的註意力。

  即便如此,二人的聲音,仍然無孔不入的鉆入耳中,每一個字,卻又是那幺的清晰。

  「其實,藍美人會自殺,也是意料中事,你想想看,那幺罕見的一個美女,在暗夜裡面會有什幺樣的遭遇?」

  「自然是被人幹個夠本啦,要是換瞭老子,可能三天三夜都不會離開她的身子呢!」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小弟也是這樣想的!」

  猥褻的笑聲,在這小小的茶館中飄蕩不已。白道中人,少數幾個武功稍高,能夠聽到他們說話的都變瞭臉色,但卻礙於雙妖的武功,暫時還無人出頭。趙、周、陳三人看我神色如常,也不便有所異動。

  ——那個女人早就與我恩斷情絕,沒有絲毫關系、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瞭……恍如給自己催眠般,我默默告誡自己。

  「你再想想,暗夜總共有多少人?」

  「光那個總部,少說也有一百來號人吧!」

  「僧多粥少,一百多人,每人就算小半個時辰吧,乖乖,哪怕是不眠不休,光排一次隊也要排三天呢!你說說,藍美人過的是什幺日子?」

  「我的媽,那豈不是比婊子還要慘得多?難怪她要自殺呢!」

  ——她是暗夜的仇人,把暗夜推向毀滅的元兇,被人怎樣污蔑都無所謂……

  我強自鎮定的灌幾口茶,卻不知自己的右手,正微微的顫抖不停。幸而其它三人都已是義憤填膺,無暇註意到我的動作。

  「真是可惜啊!要是她早點遇到我們,想必就不會那樣想不開瞭……」

  「可惜,也是可嘆啊!暗夜那幫粗人,哪裡懂得憐香惜玉?不是我誇口,如果她嘗到瞭我胯下那根話兒的味道,哪怕是日後做牛做馬也不會想到尋死瞭呢……」

  ——正所謂仇者快,這就是她背叛瞭我的下場,現在被人說得如此不堪,我應該高興的,應該很高興的……

  可是……

  「乒!!」

  「老大!」

  「大哥!」

  「大哥!」

  伴隨著三聲急切呼喚,我愕然,垂頭看向自己的右手:粗瓷做成的茶杯,竟已被我生生捏碎,尖銳的瓷片在手上劃出無數血口,可在鮮血汩汩流出之際,我卻沒有絲毫的痛覺。

  鬱積已久的憤怒,仿佛找到瞭宣泄之處,頃刻間撲天蓋地般將我淹沒,我立時失去理智的站起身來,大踏步邁瞭過去,長劍同時「鏘」一聲出鞘,指向二人的劍尖,亦是上下大幅度擺動不已:「你們兩個畜生,給我閉嘴!」

  二人勃然變色,抓起刀劍喝罵道:「哪裡來的臭小子,敢對我兄弟二人不敬?想找死不成?」

  其它三人也趕瞭上來,成「品」字形將我護在中央,由趙明意開口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仁義四劍是也!」

  「嘩,原來是他們,確是有膽有識啊……」竊竊私語聲在四周響起,各色目光紛紛投射在我們身上。

  雙妖稍稍怔住,顯然也曾聽到過我們的名頭,但眼睛中卻兇光未消,沉聲道:「原來是你們幾個毛頭小子,果然是初出茅廬不怕虎,竟連我們的梁子也趕架?」

  周秉華凜然道:「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乃是吾輩俠義道之本色,縱然你二人名頭響亮,我們卻又何懼之有?」

  陳冠儒悄悄拉瞭下我的衣袖:「大哥,你的臉色好差,好象……要殺人似的……」

  從捏破茶杯到現在,其實也隻不過一轉眼的工夫,我根本無暇去追究自己緣何會失控,心中隻有一個想法,要將眼前這兩個雜碎凌遲切割!聽得陳冠儒的提醒,雖然頭腦中還是亂糟糟一片,卻也找回瞭一絲理性,頓時感覺到自己的不智。

  我怎能如此沖動?蕭七是個俠客,手上不染半分血腥的良善之輩,怎可做出眼下這種行徑?連四人中武功最差的陳冠儒都感覺到瞭我的殺氣,又豈瞞得過其它人?

  當務之急,必須要設法補救!這段時間的俠客之行,我一直試著讓自己用白道的眼光來看待問題,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套套冠冕堂皇的辭匯不用思考也能信手拈來。

  補救之道?或許有吧,可是,我……說得出口嗎?

  但形勢卻不容多加考慮,既然選擇瞭這條道路,類似的情形當然總會出現,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可一旦面對,卻沒想到,竟會是如此難以忍受。

  從沒有哪個時刻,象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身份,我暗呼一口長氣,終於艱難的開口,可剛剛說瞭幾句話,便被自己苦澀的聲音嚇瞭一跳:「自我蕭某人剛踏入江湖起,就聽人不斷的傳誦藍女俠的事跡。孤身深入虎屄,探得武林中最為神秘的暗夜地址,如此的忘我、如此的勇氣,豈是常人所能想象?暗夜……」

  一旦說出後面那番話,便再也無法回頭瞭!我緊緊抓住左手的劍鞘,似乎要從中汲取一份力量:「暗夜,為害武林近百年,在金錢的驅使之下,多少俠客死於他們的卑鄙刺殺之下,多少無辜陷於悲痛之中,令武林為之震蕩,令俠義為之蒙塵,其罪孽之深重,簡直令人發指!」

  說到這裡,我悚然一驚,以前被刻意淡化忽略的某些事情忽然湧上心來——自己這番話,恐怕多多少少也是實情吧?不過此事多想無益,我本是黑道中人,心狠手辣自是必須,何況子不嫌母醜,無論暗夜曾經做過什幺事,也都是……我永遠的傢。

  「然而……」我放緩瞭聲音,意在掩飾內心的掙紮,不想聽入在場諸人耳中,卻更像是發自肺腑的獨白:「藍女俠,卻以纖纖弱質之軀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生命,續寫瞭正義的傳奇,捍衛瞭武林的尊嚴。如此高風亮節的巾幗英雄,正當是我白道之楷模,武林之驕傲!」

  說到這裡,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悲憤,仰天一聲悲嘯,長劍「嘩」的揮出,削下一大片桌面,擲地有聲道:「任何誹謗侮辱藍女俠之人,都是我四兄弟之仇人,更將是武林正道之公敵!我蕭七以這斷桌為誓,若你們二人不在此道歉,哪怕是粉身碎骨,必不與爾等甘休!」

  就算沒把我們四人看在眼中,但武林正道這頂大帽一旦扣出,饒是雙妖也不禁變瞭臉色,陰晴不定變化好久,眼睛四處掃射,想是自認並非在場所有早已群情激憤人之敵手,兇光漸漸隱退,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更深沉的怨毒,死死的將我盯住:「江山代有才人出,好一個蕭七,好一把佛劍!記住,絕對不是我們怕瞭你……」

  隨即向周圍一拱手,道:「今日之事,確是在下失言,我兄弟二人在此向各位致歉!」

  一言既出,大失臉面的二人自然無顏留在此處,往桌上扔下一錠銀子後便大步走出:「山水有相逢,今日蕭少俠的恩惠,我兄弟自會永銘於心,絕不敢有須臾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