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會，郭子豪這才定神過來，重重喘瞭幾口氣，恢復些意識。

　　謝參謀長見他神色悲痛欲絕，形如癡呆恍惚，呼喚他：“子豪！”

　　郭子豪身子一顫，搖頭說：“不會的，幹爹不會有事，不會的，一定是搞錯瞭……”

　　謝參謀長雖然也是焦慮之極，但尚且能控制住情緒，出言安慰他說：“我派人密切關註，如果意大利有最新消息，第一時間能反饋過來。吉人自有天相，希望隻是虛驚一場，長風自會安然無恙。”

　　郭子豪心頭大亂，木然點頭，依舊喃喃說：“嗯，肯定沒事的……他說過，到瞭卡塔尼亞就會立刻聯系我。”

　　話雖這樣講，但兩人都清楚，飛機一旦失事，在飛行途中出現意外，機上人員絕難生還。如果失聯的消息屬實，顧長風隻怕兇多吉少瞭。

　　郭子豪鼻頭一酸，泛起淚花。

　　他心裡不斷浮現出顧長風對他寬厚微笑的樣子，平時相處各種醇醇教誨，對待自己恩慈如父的關懷，種種情懷驀然充滿胸臆，不停翻湧……實在難於接受，老爺子竟然會出事。

　　謝參謀長見他淚水無聲長流，有意岔開他的悲痛之情，問道：“子豪，長風乘專機去意大利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郭子豪渾身一震，心知謝參謀長這話意在詢問他們內部的人可靠嗎？

　　畢竟飛機的安全系數不低，出現機械故障、飛行員操作失誤和天氣因素等屬於低概率事件，不能排除存在人為破壞的可能性。如果有內賊得知顧長風的行程，預先在私人飛機上動過手腳，蓄意制造空難，那是大有可能。

　　他遍體發寒，想到昨晚遇襲的事件，隨之又傳來顧長風專機失聯的消息，這兩件事湊在一起，仿佛隱約有關聯似的，皆是有誰在背後精心策劃，針對他們同時下黑手。

　　誰是幕後主使？

　　******，那卑鄙內賊又是誰？

　　知道顧長風行程的人當然不多，也就內部核心的那麼寥寥可數幾個人物，按照之前的懷疑，最大的嫌疑人莫過顧凡、顧行雲父子，還有楊天成。但楊天成隻知顧長風想去“加拿大養老”，連對顧長風幾時動身都不一定清楚，他這個嫌疑有待觀察。而經過昨晚的血戰，顧凡的所作所為來判斷，看似他也不像內賊……

　　郭子豪搖搖頭，一時間難於琢磨透徹，對內賊這件事越來越迷惑不解。

　　謝參謀長見他悶聲不語，神色變幻難定，估計是沒什麼頭緒，就嘆口氣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躺下來休息。說道：“身體要緊，你別胡思亂想瞭，凡事總會水落石出。長風這事暫且別對其他人講，先穩住……就這樣吧，我先去辦事。”說完匆匆離開，今晚還有許多棘手的事有待他去盡快解決。

　　郭子豪哪裡能安心休息，躺在病床上心亂如麻，猶如置身熱鍋備受煎熬，身體的皮外傷反而不怎麼知覺。

　　萬一顧長風真的意外身亡，他怎麼辦？該何去何從？

　　一旦失去堅如磐石的靠山，他還鬥得過魏傢嗎？且不說這對手財大勢廣，狡詐陰狠、手段毒辣，何況山莊還有內賊潛伏，在灼灼窺視，伺機而謀動。這外憂內患，讓他一時間生出無力感，隻覺前景黯淡一片迷茫。

　　窗外夜色鐵黑如墨，此時正是黎明前天光最黑的一刻，天地間仿佛失去一切生機。

　　郭子豪慘然心想，權勢就像柄利刃，握刀在手固然可以凌駕在他人之上，風光無限妙，但亦是步步驚心，搞不好就傷及自身，血濺三尺。想當初，作為平凡的打工仔固然生活清貧平淡，但安然穩妥，哪又會體會到今天這樣的驚險困頓？

　　前路艱難，猶如行走於薄冰之上，讓他有些懼怕明天，甚至想，假如生活一如當初，會不會更好些？

　　忽然間，郭子豪想起送行顧長風，臨別時，老爺子講過的一句話：“對待生命，你不妨大膽冒險一點，因為好歹你最終都要失去它。”

　　這話此刻再品味終覺有些不詳，仿佛一語成讖，從而印證瞭顧長風的最終命運。

　　但從另外一方面看，這正體現出顧長風的豪邁氣勢，坦然無畏之魄力。是的，假如前路忐忑險惡，更應該勇於面對，放膽而為。沒什麼大不瞭的，人之歸途橫豎無非一死，何必畏首畏尾，做個瞻前顧後孬種？

　　不如以後橫心闖下去，一路披荊斬棘，開創屬於自己的天地，這才是正道。

　　郭子豪想及此處，精神頓時大振，愁雲略散。

　　閉目靜心休息瞭會，忽聽門外傳來人聲爭辯喧嘩。隨後門開，進來四人。楊天成領頭，蘇婉在後，還有兩個人，其中一人是郭子豪之前處理顏若玉的合約問題見過的李銘律師，另外一個是名身穿軍服的上尉。

　　郭子豪此刻受重點監控，病房外有軍人看守，一般人不得入內。剛才楊天成一行就是被值守的警衛阻攔，爭論一番後，才由這名軍官陪同進入病房探望。

　　楊天成面色陰沉，看似極力壓抑著惱怒驚憂，疾步走到郭子豪病床前，問：“子豪，你怎麼樣？”

　　郭子豪平緩說：“我沒大礙……成叔看望過楊逸瞭嗎？我還不知道，他的傷情怎麼樣？”

　　楊天成皺眉說：“撿瞭條命，死不瞭。剛下手術臺，送進重癥監護室，唉……”他搓搓手，露出責備和關切的目光，問：“怎麼會搞成這樣？”

　　郭子豪明白楊天成認為他們昨晚之行太輕率大意，差點喪命，不禁出言帶有責怪，隻不過郭子豪如今是當傢人，楊天成說話收瞭幾分輕重，但之驚怒問責之意已然流露在外。

　　郭子豪望瞭一眼那上尉，見他點頭回應，知趣地隨即離開病房關上門。這軍官看似謝參謀長這邊的親信，特意回避，留個私密空間讓他們好做溝通。郭子豪這才應答說：“成叔，這都是我的失誤，沒考慮周全，想不到會被榮正昌、魏明暗算。”他坦然先將責任全都攬下來，隨後略略講瞭事發經過。

　　楊天成耐性聽完，搖頭嘆息聲，說：“這麼說也不能怪你，對方手段毒辣異常，你們能逃出生天也算運氣瞭。”他手指李銘律師，又說：“接下來的事由李律師幫你應對，你別擔心，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郭子豪點頭，整理瞭下思路，隨後按照跟謝參謀長商談的應對方法，講瞭一遍。李銘律師拿出筆記本，逐一記下重點，稱贊說：“這個應對方式絕佳，從法律角度上無懈可擊，你們不會因此受任何牽連。郭少，想不到你思路慎密，這樣顧全大局，確保自身清白，很好，很好。”

　　楊天成也是聽得連連點頭，松瞭口氣，畢竟他們的安危固然要緊，但還能不惹上刑法官司麻煩也十分重要。他說：“子豪，不得不說，你智勇雙全讓叔叔佩服，顧老大真是有眼光，看你不錯。”

　　郭子豪心想，不宜對楊天成談及這是謝參謀長的謀略，也就沒提，但聽他講到顧長風，心下驀然痛楚，也隻能按下不表露。

　　楊天成和李律師商議瞭一會，隨即離開去做相應佈置，留下蘇婉陪同照顧郭子豪。

　　蘇婉在旁聽他們談正事，一直沒插話，目光憂慮註視著郭子豪，直到兩人獨處後，她才有機會開口問：“傷口疼不疼？”

　　郭子豪伸手拍拍床，示意她坐到床邊近一些，說：“小意思，放點血，人反而更精神，幸虧沒損失什麼零部件……讓你擔憂瞭吧？”

　　蘇婉的俏臉有些蒼白，握著他註射點滴的手掌，籲口氣，垂頭低聲說：“我嚇壞瞭，看見你才安心下來，如果你出瞭什麼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說著聲音哽咽，眼圈發紅。

　　郭子豪見蘇婉如此關切在意自己，心生感動，微笑寬慰她說：“別擔心，我不會這樣容易就掛瞭，遺囑都還沒來得及寫呢，老天不收。”

　　蘇婉顰眉：“你啊，別這麼說，我沒那個意思。”感覺郭子豪好像在調侃沒為她定名分，留資產給她似的。

　　郭子豪見她誤會，就解釋說：“我是想，我們才相好，恩愛遠遠不夠，我怎麼死皮賴臉都要保住命，跟你牽手環遊世界，看日出賞落日，同吃同睡，恩恩愛愛生一堆小孩。”

　　蘇婉忍俊不禁笑瞭笑，目光柔情似水，問：“當真？”

　　郭子豪脫口說：“如假包換。”

　　忽然間，他陡然想到唐映雪，心頭才有的一絲愉悅頓時消失，轉為牽腸掛肚的擔憂，他不禁問：“你們看過唐映雪瞭嗎？她現在哪裡？怎麼樣？”

　　蘇婉聽他這麼快就轉移話題到唐映雪身上，但也沒吃醋，回答說：“聽醫生講，她就在這層樓走廊那頭的病房，沒什麼生命危險。我還沒去看望，不知道具體情況。”

　　她見郭子豪神色吃緊，便問：“要不要我現在過去看瞭她，好讓你放心？”

　　郭子豪搖搖頭，掙紮想坐起來，說：“你扶我……我們這就過去，啊……”他才一動，渾身陡然疼痛，大腿上的傷口處尤為刺痛，疼得差點昏過去。

　　蘇婉急忙按住他，說：“你別急嘛，等好一點再去。”

　　郭子豪對唐映雪的牽掛之念大起，哪裡忍耐得住，但此刻又動彈不得，不見到她又怎麼心安？他轉念想到個折中的法子，就說：“這樣吧，你拿手機跟我錄像，我想對她說兩句話。你再去找她，也錄像回來給我看。”

　　蘇婉點頭，從手袋掏出手機，做好錄像準備。

　　郭子豪沖著鏡頭微笑，說：“嗨……煦煦，你看我鮮活著呢，好手好腳，而且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存，還能跟你油嘴滑舌。你看到瞭吧，這下就別擔心瞭，安心臥床養傷……雖然我很舍不得，但我還是要說你兩句，太害怕你瞭，你怎麼這樣毛糙？一分鐘都等不得，非要奮不顧身地要來救我……哎，害得我差點失去你這個我最愛、最愛、最愛的大老婆。幸虧老天開恩，不忍心拆散我們這一對冤傢，給我們留瞭條生路，以後啊，這輩子註定，我還要跟你繼續吵吵鬧鬧過下去，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呃，有空我們就抓小螃蟹，差不多就這樣……親一個，吧唧。我說完瞭，輪到你秀給我看瞭。”

　　蘇婉關閉錄像功能，收起手機，微微一笑，問：“什麼抓螃蟹？”

　　郭子豪露出古怪的表情，說：“你快去看她吧，別多問瞭，改天我教你。”

　　蘇婉點點頭，站起來準備出門。忽然，病房門被推開，隻見一群人魚貫而入湧進病房。

　　這些來人有身穿軍官制服，有穿警服，還有便衣，皆是神色肅穆，目光犀利。當中一人上前來對郭子豪說：“郭先生，打擾瞭，我們是軍警專案調查組，負責昨晚暴力襲擊事件的調查，特來詢問你相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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