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繁華天下皆知,這裡獨特的風氣更是別處難尋。
譬如今天,祈願節的日子裡,更是比往日還要熱鬧許多。
「公子,買盞花燈送給喜歡的姑娘吧!」
軒轅皓今天第三次被攔住,隻能苦笑搖頭。
「她不在這。」他已經在楚城停留瞭半月,每一條街道都有瞭他的足跡。
「公子喜歡的姑娘不在?那這花燈做手信最好不過,帶回去送她,定會讓姑娘歡喜。」
會喜歡麼……也許吧……茫然地走入那店裡,看那各式各樣的蓮燈,忽然角落裡的一抹白印入瞭他的眼。
不自覺地走近,將蓮燈捧在掌心。
這隻花燈做的極爲精致,巴掌大小,黃木爲芯,白木爲瓣,層疊交錯栩栩如生,若不是那著蓮心的微微外露的蓮心,定會被人當做剛剛采摘下的白蓮。
心頭一緊,腦中忽然閃過瞭什麼,仔細去想,卻什麼都沒能抓住。
「公子,這燈不錯吧。」店老板笑道:「就是整個楚城,也隻有我們傢獨一份……」
「我要瞭。」
月都冰室之中,楚衍和軒轅剎正在商議著什麼。
「你說什麼,你和棲緋被創世鏡帶到十年前?」楚衍微驚訝。
「恩,隻是那時我隻能旁觀,倒是棲緋與十年前的我相遇。」軒轅剎也不隱瞞,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大致說瞭下。
「那些事情與你記憶中的一樣?」
「當然。」又有些困惑的說道:「隻是當時我隻能看著那幻境,卻不像棲緋一樣被卷進去罷瞭。」
楚衍好像想到瞭什麼,半響未言。
軒轅剎有些困惑:「創世鏡之能通天徹地,你不是早就知曉瞭麼,就算幻境變成真的也沒什麼稀奇。」
「怕的就是這個。」楚衍的臉色有些難看:「如果真是這樣,那幾人的麻煩會更大。」
「你什麼意思?」
楚衍苦笑:「你說,如果他們考驗的幻境不是幻境而是另一個世界,那裡可以生老病死,與這個世界截然無關,他們的結果會如何?」
溫和的風帶著幾分淡淡的涼意和芳香,晴朗的日子,湖上時不時地飄過幾頁扁舟,如同美好的畫卷。明明那麼甯靜美好,卻讓站在湖邊的軒轅皓多瞭幾分難耐的倦意。
看著掌中的蓮燈,他忽然覺得有些累瞭。
三年多瞭,他一直在找尋那個影子,卻什麼什麼都沒能找到,哪怕隻是一個背影一個幻象都沒有。
即使再疲倦,放不下還是放不下,現在的他隻能帶著卑微的期盼守著一個無望的希望。
「公子,這花燈送我如何?」身旁不知何時站瞭一名長相甜美的少女,她的臉色微紅,正一臉垂涎地看著軒轅皓手中的蓮燈。
軒轅皓依舊對著那湖面出神,沒有回應。
楚城風氣開化,在祈願節時候更是百無禁忌,軒轅皓又有萬裡挑一的好皮囊和淩駕一方的君主威儀。他剛一到湖邊,便有許多女子上瞭心。這少女也是其中一個。
見軒轅皓沒有應聲,那少女也沒退縮,反倒越挫越勇。
「公子,今天是祈願節,沒有人陪多無趣。你的燈都買好瞭,卻無人相伴,那個……我也一樣,公子不如把燈送我?」
軒轅皓隻是冷冷一瞥。
少女以爲他答應瞭,伸手便去拿那蓮燈,卻撲瞭個空。
「公子,給我嘛!」送瞭燈就是定瞭情,機會難得,她見軒轅皓還無反應,伸手又去搶。
軒轅皓正要避讓,卻忽然看到湖面微微發亮,一抹紅色的倒影映在水中。
擡頭,手一顫,花燈從掌中滑落,落在水上蕩起幾絲漣漪。
「哎,蓮燈掉瞭!」少女在旁邊惋惜地叫著。
紅色的倩影隻出現瞭短短一瞬,旋即消散。
軒轅皓伸著手,甚至來不及碰觸。
「你看什麼那。」少女順著軒轅皓看著的方向望去。
湖的那一頭,隻有直通雲端的昶山。
「昶山有什麼好看的?莫非你也想去探什麼古墓,那可是送死!」
少女可惜地撇瞭撇嘴,臉上帶瞭幾分哀怨,低低念叨著,莫非面前的男人是傻的?不像呀。他長得可比隔壁的張哥哥好看多瞭,看起來頂多三十歲,買那麼貴的花燈又不心疼,必定是有錢人傢,若是能得瞭他的青眼……
「……什麼古墓?」軒轅皓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他忽然有種預感,也許昶山就有他找尋的答案。
「哎,這個你都不知道?」認真給男人解惑:「你知道今天是祈願節吧,祈願節從千年前就開始瞭。據說,千年前月族的最後一代女皇在這放瞭一盞燈,許瞭一個願,然後那個願望實現瞭,就有瞭現在的祈願節。」
軒轅皓認真地聽著,生怕錯過瞭任何一個細節。
「他們都說,那女皇許的願是讓天下太平用無戰亂,要我說,她許的願望肯定是要和自己喜歡的男人永遠在一起。」
「她是女皇……」
「女皇怎麼瞭,女皇不還照樣是人,聽說她喜歡的那個男人身份和她不般配,又有這個族那個族的想要娶她,憋屈到不行。
她也真倒黴,最後好不容易成親瞭,結果還被自己的夫君親手殺瞭!最後埋在昶山山頂,就是那個總有人想要跑上去尋寶的古墓。「
姑娘越說越起勁:「這個傳說可隻有在楚城能聽說,那個天宇呀,朗鳴什麼的,不都是原來月皇的臣子,反瞭的人怎麼都不能說自己是亂臣賊子不是,明明是暌違人傢女皇的美色和地位……」
少女正說得歡暢,一回頭便愣住瞭。
「人呢?」身旁的男子早已不知所蹤,隻餘下瞭湖中的那一朵白蓮浮浮沈沈。
昶山很高很陡峭,終年的嚴寒和冰雪,山上的寒風甚至比北域還要凜冽。
軒轅皓走走停停,憑借著一身的內力和武功終是登上瞭這無人的山頂。
看著那被白雪半掩的陵墓,有些情怯,更多的是激動和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知道,在這裡定會找到想要的答案,也許同樣會讓他絕望。
古墓很深也很曲折,火把隻能照亮周圍的一小片,而對軒轅皓來說,這一點也足夠瞭。撫上身側的墻壁,這裡刻滿瞭壁畫,畫裡主角隻有一個。
華麗繁復的衣飾,柔美的身段,纖細的脖頸,飄逸的長發絲絲可見,隻有五官模糊不清,卻讓軒轅皓在看到第一眼時,徹底沈淪。
那是他一直在找的少女,即使隻是模糊的輪廓,也足以讓他立刻認出。
他撫摸著身側的壁畫,緩慢地向前走著,直到墓室的最深處。
那裡的正中有一具漆黑的棺木。
走上前,就在碰觸那一瞬,胸前一燙,青石從懷中飄出,發出淡綠色的光,又化作薄霧彌漫開來。周圍的景色變換,不再是漆黑的四壁,而是白雪皚皚。
「你不能過去!」
不知何時,他的不遠處站瞭人,風雪讓那人影有些模糊,看不分明,聲音卻被風清晰的送入耳中。
「你放手!」少女掙紮。
「他現在根本不認識你,你過去就是送死!」男人聲音很熟悉,也很憤怒:「放手?難道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
忍不住循聲走過去,下一刻呆立當場。
「送死?」少女怒極:「軒轅皓,如果不是你們去偷創世鏡,如果不是你們挑起征戰,月都又怎會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月哥哥怎麼想用一己之力將一切回歸本原?
他明明不能那麼做的,他會死,會魂飛魄散!
你放手!「
「那又怎麼樣。」男人也盡是瘋狂的神色:「棲緋,你是我的,我那麼愛你,願意爲你做一切,哪怕上天入地,他本就不屬於這世間,這才是天命。」
少女的神色越來越痛苦:「天命……又是天命。」下一刻,她的身形一淡,出現在一丈開外:「如果是天命,應著天劫的也應該是我。」
軒轅皓想要抓住那身影,卻隻抓住瞭飄蕩的雪。
下一瞬,他看到瞭滿地的鮮血和……已經倒在男子懷中的少女。
薄霧散去,軒轅皓呆滯地跪在棺木旁,良久之後,顫抖地掀開棺木,那裡空空蕩蕩。
少女怨恨他的摸樣,樹下哀傷的絕望參雜在一起,那些模糊的記憶一一浮現。
現在的他是什麼呢?這一切是真實還是虛假?
坐瞭整整一天,忽然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不久之後,他開始爲每一幅壁畫刻上五官,一次一次地在心底叫著她的姓名。
一天又一天,直到讓所有的壁畫都變得完整才停歇。
可很快,他又絕望地發現,無論自己做什麼都一樣,這個世界早已沒瞭那個他想要找到的人。
離開麼?放棄麼?絕不!
他有瞭新的決定。
他拿出懷中的青石,靜靜微笑。
「我不會放棄你的,棲緋。
上輩子,這輩子,永生永世,這個世界沒有你,我就到另一個世界,隻要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不,即使你換瞭身份換瞭摸樣……也沒關系……「溫柔的笑出現在他臉龐,寵溺,堅定。
「不管你在哪,無論你在哪一個世界,我都會找到你的,一定!」
哪怕出生入死,上天入地,隻要他的魂魄還在,他總會找到她的。
他們之間的羈絆千年前就已註定。不管是虧欠,還是愛恨,他都不會放手。
這一刻,他懷中的青石發出熒綠色的光暈,擴散,緩緩凝聚成瞭一道綠色光門。
軒轅皓站起身,向那空空地棺木看瞭最後一眼,堅定向前。
無論這個世界多麼和平,永無戰亂,無論這個世界多麼美好,無處可尋,可這裡沒有你,一切就沒瞭意義,而我,不能在沒有你的世界裡獨活。
即使未來黯淡無光,充滿恐懼和無望,隻要有你在,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