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跟著那個藏民身後走著,發現自己正朝著背對悅榕莊的方向,越往前走地勢越發陡峭起來,居然是奔著一座小山巒上登去,相比起迪慶四周的諸多雪山,這座山海拔並不是很高,但山上密佈各種古樹植被,一片青翠鬱鬱蔥蔥,兩條清溪環繞而下,間或鳥鳴烏啼幽幽,看上去頗有仙氣縈繞。

  上山的路挺寬敞的,條石砌成的山路可容四人並行,但那藏民卻不走那條大路,而是專門往林子中鉆,我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才發現叢林中竟藏有一條老舊的小徑,想來這裡應是古人上山的路徑,由於歲月的侵蝕,幾乎被野草所淹沒,而此人卻像是身上裝瞭探測儀一般,也沒見他怎麼停下來識別路標,很隨意的一步步走過去,路經之處自然就顯出瞭腳下的小道,好像他天生就認得這些荒山野嶺一般。

  雖然這條小徑並不好走,但我們兩人都是身手敏捷之輩,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鉆出一片茂密的松樹林,那個藏民突然停住瞭腳步,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瞭山頂處,眼前一座漢白玉石材雕成的圓壇,圓壇當中有一個高達40多米的鎏金佛塔,這佛塔寬肩圓腹,身大而圓,就象一個倒扣著的僧缽,塔頂裝一頂有鍍金銅華蓋,邊緣懸掛風鈴,在山風的吹拂中發出清脆的鈴聲,華蓋頂上裝有鎏金火焰寶珠塔剎,在日光下閃閃發光,有一種威嚴壯美、清凈肅穆之感。

  那藏民自顧自的走到佛塔附近,忽然伸手在塔身上一按,身體就地飛躍瞭起來,也沒見他戴著什麼道具,雙手卻像吸盤般牢牢的按在瞭塔身上,那塔身上有著一圈圈的祥雲浮雕,他穿著靴子的腳就踩在浮雕凸出的部分上,憑借著腳下一蹬的助力,就「蹭蹭蹭」的向上爬去,他身上雖然穿著寬大的藏袍,但細長瘦削的身型加上敏捷的動作,就像一隻長手長腳的大蜘蛛一般,沒幾下就爬到瞭那個華蓋下方。

  由於華蓋像一把大傘般伸出塔身有十幾米,我正想著他用什麼法子克服這個障礙,那人肩膀一縮雙腿並攏,然後就向外跳在瞭半空中,隨著這股作用力他的身子在空中轉瞭半個彎,然後雙臂向上一張,抓住瞭華蓋周圍一圈拳頭大小的尖刺,隻見他身體懸在空中飄瞭幾下,雙臂開始用力向上弓起,居然就憑借著雙手的力氣一級級的往上移動,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用手「走」到瞭華蓋頂端,一個翻身就跳上瞭塔頂。

  沒過多久,塔頂上「唆」的扔下來瞭一條雙指粗的尼龍繩,那個藏民在塔頂上招手示意我上去,我拉著尼龍繩試瞭試,感覺那頭綁得挺牢固的,也不怕對方心懷惡意,雙手抓住繩子就往上爬,雖然我沒有那人蜘蛛般的攀爬功夫,但是憑借自己的身手,再加上繩子的助力,很快我也爬上瞭這個塔頂,待我的身子全部落在塔上,那人很細心的將尼龍繩又重新拉瞭上去。

  這種佛塔,藏語稱之為「噶丹卻丹」,又因其肚象瓶,故俗稱為「瓶塔」。

  又稱喇嘛塔,它深受藏傳佛教各派所喜愛,各派高僧大德,僧侶大眾都把它作為供放佛舍利、仁波切肉身法體和各種法物的靈塔。這佛塔頂部是一個圓錐形的尖頂,繩子的另一端是綁在尖頂的鎏金寶珠上,塔頂那一圈有20平方大小,容納我們兩人的身子,綽綽有餘。

  那人站直瞭身子,伸手取下頭頂的草帽,這是一張很典型的藏人的臉,高高的顴骨,堅硬的下巴,眉骨和鼻梁骨很奇特的凸起一塊,膚色是高原民族常見的那種黑裡透紅,緊抿的雙唇很適合沉默寡言,不大的雙眼卻擁有鷹般銳利的目光,初次看到這張臉肯定會覺得怪異,但你看久瞭卻覺得他有一種令人肅穆的氣度。

  我們對視瞭半響,他終於開口瞭。

  「17號」「6號」「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正是我也要問你的。」

  6 號並沒有直接作答,他轉過身背對著我,目光投註在遠方的雪山上,良久後沉聲道:「你消失瞭有一段時間,組織快要將你列入焚燒名單瞭。」

  「組織?」

  一聽到這個詞,我的心突然往下一沉,記憶中那些令我不寒而栗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地獄般恐怖的訓練場,冷酷無情的篩選機制,匪夷所思的考驗,以及各種不可能的任務,他們造就瞭我如今擁有的能力,但也讓我忘記一切自由人的本質。

  在沒有任務的日子裡,我們可以縱情於聲色,以及任何你想得出的娛樂,組織都會無條件的提供給你,名車遊艇不在話下,飛機坦克任你挑選,女人(或者男人)更是不盡其數,但這一切的提供都不是免費的,你需要為組織效勞來贏得這些享受,而這些效勞往往都是來自於組織的一道命令。

  每一次命令裡的內容各有不同,有摧毀建築、竊取情報、制毒投毒、獵殺目標等等,這些任務無不要求你在生死線上徘徊,組織不會告訴你要做的事情有什麼意義,要殺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它隻需要你照著吩咐去辦就是瞭,組織不喜歡你去思考與任務無關的東西,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如果機械人能夠做得更好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使用機械人的。

  「你應該知道,組織對於違背紀律的懲罰是怎樣的,要不是目前尚無消息佐證,他們早認為你已經叛變瞭。」

  6 號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陰冷。

  我沉默瞭,組織內部對於紀律的要求嚴格得幾近可怕,每一個成員都得無條件服從組織的命令,以及定期向組織上報自己的動向以及思想狀態,任何超出紀律之外的行為都會受到懲罰,長期無故脫離組織的會視為叛變,對於這類叛變者將會被列入焚燒名單,由組織派出的「導師」執行焚燒。

  自從成為組織中的一員起,我的命運就不由得自己主宰,在組織裡並沒有個人存在的空間,除瞭「導師」和傳說中更高階的領導者之外,其他人都隻有一個編號,正向我面前這個6 號一般,我隻知道他有藏族的血統,年齡大概在四十左右,其餘都一概不知,而我的編號正是17號。

  不過據我所知,編號的號碼並不是按照加入組織的時間來定的,就像6 號和我隔瞭10個號碼,但他的年齡並沒有很老,而且不是每一個編號都一定代表著某一個人,有好幾個編號都是空缺著,沒有人知道這些編號背後有什麼故事,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個編號。

  在組織裡,編號之間很少人會相互認識,除非有些任務需要組隊完成外,每個人也沒有興趣去認識其他人,我們都是為組織服務而存在,如果有人懷著好奇去結交其他人的話,很快就會引起組織的警惕,在組織看來,這種私下的往來是絕對不允許的,任何違背這一點的人都會受到懲罰。

  所以,6 號是我在組織裡認識的極少數人之一,這也算是機緣巧合,因為組織裡很少會讓兩個編號成員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恰巧的是2 年前我們曾經配合執行過一次任務,他在徒手格鬥以及野外搜索能力方面給我留下瞭極深的映像。

  時隔多年,當他在悅榕莊門口擺出瞭組織專用的聯絡信號時,我的心中不由蒙上瞭一層陰影,無論如何,可想我是無法繼續隱逸在組織之外瞭。

  「是組織叫你來追捕我的?」

  我試探性的問瞭一句,6 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向來不輕易表露自己的立場,也不隨意流露自己的感情(後一點對於絕大多數成員都是如此)我隻知道他對組織的命令都是不折不扣的去執行,當然他的能力也足以做到這一點。

  6 號沒有回答,背對著我搖瞭搖頭,我一直懸著的半顆心終於放瞭下來,從他出現直到現在,我一直在觀察,他始終保持著鷹隼般專註和敏捷,但是我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殺機,況且讓一個編號成員執行焚燒任務並不是組織的風格,組織如果要鏟除一個編號成員的話,除瞭「導師」之外,必定會派出三人以上的團隊,力求一擊斃命,因為他們深知,每一個編號都具有極大的實力,沒有誰可以獨立殺死另外一個人的,就算是「導師」也很難做到。

  「組織並沒有對你下定論,目前隻是把你列為脫離聯絡,不過以後我就不知道瞭。」

  6 號的話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我心知組織並不會任由編號成員脫離聯絡太久的,組織不是什麼慈善機構,它訓練我們的目的就是為瞭利用我們的價值,在組織眼中我們就是人形的作戰兵器,它在我們身上投入的成本都在百萬美元以上,怎肯輕易任由我脫離控制。

  「你現在作何打算?」

  6 號的話讓我心頭一暖,雖然他的聲音跟平常一般冷漠,但我知道他還是挺念舊誼的。

  「不好說,我現在還有些事情沒理清,暫時無法跟組織聯系。」

  我不能告訴他自己的情況,雖然憑直覺6 號並不是個出爾反爾的人,但在組織內沒有絕對的事情。

  「你知道組織的耐心是有限的。」

  6 號冷冷道。

  「這個我自然清楚。」

  我聳聳肩道。

  6 號再次陷入瞭沉默,越來越大的山風吹得他身上的袍子嗖嗖作響,在風中他就像一顆筆直的松樹般挺立著,方寸大的塔頂上有著股令人壓抑的安靜。

  過瞭一會兒,我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6 號沒有搭話,他隻是伸手指向塔下,我上前一步跟他並肩站著,向塔頂下方看去。

  這座佛塔是在山峰的頂端,居高臨下俯視著山下的景物,塔身是在一座不大的寺院之內,在松樹環繞中幾處金光閃耀的屋頂若隱若現,順著五顏六色的經幡朝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條我們避開的石板山路,蜿蜒盤旋而上直抵寺院。

  原先我不大明白6 號為何避開大路不走,反而挑選叢林中的小徑上山,此刻登高望遠才看到,原來大路上每隔200 米左右就有一個黃點,靠近寺門的幾個黃點的形狀,可以認出這些都是僧人,他們大多手中持著棍棒來回走動,好像是在巡邏放哨一般,我們要不是從小路上來,肯定免不瞭碰上這些僧人。

  「這是黃教的寺廟?」

  我開口問道,這些僧人都帶著黃色桃形僧帽,這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特殊服飾,因格魯派的創始人宗喀巴,一生致力於復興佛教戒律,為瞭以別於以往的舊教,故獨創這種僧帽,從而推廣開來,並形成格魯派的特色之一。

  「不錯,但這個寺廟原本卻是白教的,此寺名叫大寶寺,原本是噶舉派活佛大寶法王親自選址修建得名,後在清康熙年間被強令改宗格魯派,現在是松贊林寺的從寺,算是康區頗有名氣的寺院。」

  6 號對藏傳佛教的歷史瞭如指掌,但我卻知道,身為藏人的他卻不是一個狂熱信徒,雖然他平時對戒律的苦修程度遠勝絕大多數的僧人,他對宗教的虔信更多是精神上的認同,那是根源於他血脈中的一部分。

  「西康省是清朝的行政區劃,包括昌都、青海、四川的一部分和雲南省,這裡傳統上叫做康巴地區,歷史上曾經盛行白教,但後因康熙乾隆的扶持,黃教的勢力不斷擴張,現在絕大多數寺院都是黃教的瞭。」

  6 號很熟稔地列舉起藏區的宗教變遷,他對於本民族的歷史傳承瞭如指掌,不過我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主要活動的區域就在這片高原上,組織裡的編號成員都有自己的區域劃分,而這種劃分很多時候都會參考成員本身的淵源,或者他們在招納成員前已經有過這種考慮也未可知。

  「就拿這座大寶寺來說吧,你知道這座佛塔和翻新的寺院建築花瞭多少錢嗎?」

  6 號把寺院指給我看,嶄新的廟頂裝飾著鎏金法輪、飛龍、仕女、獅虎等,大殿四壁都用彩色琉璃磚包嵌,飛簷鬥拱,畫棟雕梁,鎏金瀝粉,氣勢恢宏。

  「多少?」

  我看光這座大殿就所費不薄,料想這應該是個不小的數字,沒想到接下來6 號口中說出的更令人驚嘆。

  「1 個億,這相當於迪慶州政府一個季度的財政收入。」

  「統戰政策?」

  我揚瞭揚眉問道。

  「呵呵,幾十年前大肆拆廟毀佛,現在反過頭來大建寺廟,政策從來沒有延續性,原本虔誠安定的信徒死的死跑的跑,新搗鼓起來的寺廟都在暗中唱反調,現有的信仰理論無法凝聚人心,年輕人都被外部勢力蠱惑籠絡瞭。」

  6 號難得在話語裡露出情緒,這還是我頭次見到他的情感流露,不過他對當前宗教問題的分析卻很有說服力。

  「現在很危險嗎?」

  我知道6 號在這個地方出現肯定不是偶然,從他的一系列行動和動作來看,他必定是已經接到任務或者正在執行中。

  「藏區主要分三塊,西藏全省屬於衛藏藏區,青海甘肅屬於安多藏區,我們現在所在的這一大塊就是康巴藏區。」

  6 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歷史地理上追述開始,我知道他的話裡必有深意,屏氣凝神聽著。

  「歷史上,三大藏區,最亂的是康區,治藏先治康這是鐵律,無論是清乾隆舉國之力攻打四川大小金川,還是清末趙爾豐不斷打擊康巴藏軍,建國後與四水六崗衛教軍的拉鋸戰,都是主要發生在康區,把這裡治好瞭,其他藏區的問題基本都很順利解決。」

  「現在發生瞭什麼事情?」

  我的臉色也越發凝重,目前自己身處的位置正是康巴藏區,也就是6 號特意提到的地方。

  「今年年初,阿壩州發生瞭嚴重的騷亂事件,大量的不法分子手拿刀槍棍棒,呼喊著分裂口號,在縣城主要街道打砸搶燒,數百名無辜群眾和公職人員受傷,這個事件被平息之後,有關部門調查的結果是,該地區最大的寺廟存儲瞭大量槍支彈藥和宣傳品,一些不法僧人充當瞭事件的組織者和煽動者的角色。」

  「你的意思是指?」

  6號提到的事件我之前並沒有關註,但是阿壩距離迪慶隻有500 多公裡,我不得不引起重視。

  6 號緩緩的點瞭點頭道:「我從接到消息以來,已經在康巴蹲瞭三個月,這一條線的情況已經被我摸瞭個一清二楚,上次阿壩事件後,部分漏網之魚轉移瞭根據地,化整為零的融入民間,當然他們在整個康區的基礎還是很深厚的,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寺廟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想幹什麼?」

  我越發覺得此行真是意外重重,各種未成料到的變數層出不窮。

  「你看到的那座大殿裡,正躺著大寶寺的現任寺主,他已經臥床不起近半年瞭,從他的弟子傳來的口風來看,距離圓寂的日子已經不遠,我也暗中窺探瞭幾次,差不多就在最近幾天內。」

  「這個寺主有什麼問題?」

  6號突然轉口說起這個寺主,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這個寺主曾經是那個逃走的人的親傳弟子。」

  6號簡短的一句話在我的心頭掀起軒然大波,看來這裡面的情況遠比我看到的更加錯綜復雜。

  「這個月來,這座山上的守備越發的嚴格,對外的說法是要辦一個法會,原本上山觀光的遊客都被拒之門外,我發現有不少外地生面孔的藏人,偽裝成僧人的模樣進出寺院,目前尚不知他們想要搞出點什麼,所以我也隻是保持暗中監視,畢竟牽扯到民族宗教的事物,這個東西太過敏感,有關部門很難做出決策。」

  6號的話裡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當地政府知道這個情況嗎?」

  我覺得事態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瞭,有關部門的介入必不可少。

  「你忘記瞭,我們的身份是不可以暴露的?」

  6 號突然提高聲音怒喝道。

  我默然瞭,的確組織在這方面是有規則的,我們的存在是絕對的高度機密,無論是成員本人還是成員的行動都不得泄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不能透露有關組織的任何信息,所以一旦有人知曉或者是成員出現瞭泄密行為,組織會發動最強大的力量來將這些痕跡抹去,任何牽涉進來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沒有人可以例外。

  「現在政府都忙著拆遷和招商,特別是這幾年來迪慶的旅遊業發展迅速,很多時候有關部門的警惕性下降得很嚴重,越是安逸的地方越容易成為突破口。」

  6 號補充說明瞭下,他便中止瞭這個話題,轉口問道。

  「你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不超過三天。」

  「那我奉勸你一句,盡早離開為妙。」

  雖然6 號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話裡的關切之意,這是他表達的方式,雖然並不容易讓人接受。

  我正要轉身離開,6 號又叫住我瞭:「你早上去的那個房子主人你認識嗎?」

  「有點認識,她怎麼瞭?」

  6 號皺瞭皺眉頭道:「要是你的朋友的話,最好小心她身邊的那幾個藏人。」

  我知道他從不虛言恐嚇,默默的點瞭點頭,抓著繩索從原路降落瞭下去,塔下還是空無一人,跟先前一般寂靜,這裡絲毫不見外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我卻知道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鉆入密林中的小徑前,我回頭看瞭看塔頂,碧藍的天空下6 號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但在風中飄起的衣袍卻無礙他筆直如箭的站姿,像一頭搜尋獵物的蒼鷹矗立在高山之巔,俯視著山腳下的世界與眾生。

  回到酒店時,天色已經暗瞭下來,楊乃瑾也起床梳妝打扮完畢,正坐在酒店大堂玩著手機,我過去打瞭個招呼,她見我回來,頓時面露喜色的迎瞭上來,問我下午去哪裡瞭,我隨口找瞭個理由掩飾過去,她絲毫不疑我有所隱瞞,這倒讓我心中有些慚愧,這個小姑娘對我是越來越信任瞭,可是我該如何回報她這份柔情,我是否可以對她負責呢?

  見時候不早瞭,我建議先吃晚餐,楊乃瑾連連點頭,看樣子她應該從早上的失落中走瞭出來,精神胃口什麼的都恢復瞭不少,年輕女孩子的生命力就是這麼強,她們很容易受傷,也很容易走出來。

  吃晚飯的時候我註意到,在大堂裡用餐的人並不多,隻是早上的二分之一不到,而且可以聽見戶外傳來音樂和歡笑聲,我招來服務員詢問,答案是晚上在酒店門口的草地上有舉行一個戶外Party ,很多人都跑去那裡用餐和娛樂瞭。

  楊乃瑾聞言眼睛一亮,撒嬌道:「高巖,我要去Party 上玩玩,你陪我好不好。」

  雖然自己並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楊乃瑾渴望的小眼神是無法拒絕的,隻好不無不可的含笑答應瞭,不過考慮到這裡日夜溫差大,晚上可能會比較涼,我先讓她回屋加點衣服再出來。

  楊乃瑾很聽話的走回房間,我獨自一人踱步走出酒店,悅榕莊的門口有一塊很平坦的草地,溪水緩緩的在旁邊流過,從酒店門口到草地路邊間隔五十米就放著一個1 米高的燈柱,裝飾著白色綢帶的柱頂上放著藏族傳統的酥油燈,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瞭下來,酥油燈裡的光線散佈在草地上,就像夜空中點點的螢火蟲一般,把整個場地襯托得有一種夢幻的味道。

  「高巖。」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後面響起,我轉身一看。

  楊乃瑾俏生生的朝這個方向走過來,她外面套瞭件淡藍色的牛仔小外套,裡面還是早上穿的那條純白格子輕紗百褶裙,不過原本裸露在外的白皙長腿上已經裹瞭一條粉色的玻璃絲襪,又薄又透的絲襪穿在修長纖細的小腿就像她的第二層皮膚一般光滑細膩,腳踩著5 厘米高的黑色細跟涼鞋窈窕多姿,挑染成咖色的長發很自然的披散在肩上,在夜風中跟長長的裙角一同飄揚著,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精靈少女般。

  楊乃瑾走近瞭些,看到我專註看著她的眼神,奇道:「怎麼啦,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搖搖頭,抓瞭抓她的頭發,微笑道:「沒有,你今天很美。」

  「討厭,不要亂動我頭發好不好。」

  楊乃瑾被我說得有些害羞,她打開我的手,嘟瞭嘟粉紅的小嘴道。

  「真是的,人傢一直都很美的好不好。」

  說完,她自覺有些不好意思,吐瞭吐粉舌,做瞭個鬼臉,然後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我。

  「喏,我幫你帶瞭衣服瞭,快穿上吧。」

  我這才發現她手上還拿著件西服,這小妮子還挺細心的,我雖然並不覺得冷,但還是接瞭過來穿在身上,心裡有些暖呼呼的,正要誇獎她幾句。

  「不過,我在你口袋裡發現瞭張紙條,這是什麼?」

  楊乃瑾伸出一個小拳頭在我面前一晃,她指縫中夾著張紙條,我猛地想起這是飛機上的乘務長塞給我的,心裡琢磨著這下有點不妙瞭,小丫頭向來心眼忑小,肯定會追究個沒完的。

  「什麼?哦,那個好像是個叫的士的電話,我找郭經理要的。」

  我面不改色道,心想楊乃瑾應該不會打電話去驗證吧。

  「真的嗎?我怎麼沒看到你問他呀。」

  楊乃瑾似信非信的問道。

  「你睡瞭之後我要的,回來就隨便塞在衣服裡,你當然不知道瞭。」

  我這番解釋說得有些勉強,但臨時也想不起更好的說辭瞭。

  我怕楊乃瑾再繼續追問下去,忙伸手把她往自己這邊一拉,順勢將她窈窕的身子擁入懷中,輕聲道:「我不是怕你在這裡呆久瞭悶嗎,想找部車帶你出去玩玩,想給你個驚喜呢。」

  楊乃瑾被我這麼一摟,心神已經亂瞭七分,再加上我話語裡透露出的柔情,當下就淪陷在我的懷中,她張大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喃喃道:「高巖,你……對我真好,我錯怪你瞭。」

  「傻瓜,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男朋友嗎,對你好是應該的嘛。」

  我一邊說話分散她的註意力,一邊很自然的從她手中把紙條接瞭過來,在她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將紙揉碎,拋入腳下的草叢中。

  「我……我不知道,你是開玩笑還是說說而已。」

  楊乃瑾低垂下頭,有些糾結的玩弄著手指道。

  「哈哈,我的確是開玩笑呢,你真的想當我女朋友嗎?」

  我惡作劇的咧嘴一笑道。

  「你,你怎麼可以……」

  楊乃瑾被我這句話激得說不出話來,她小嘴一扁一扁的好像快要哭瞭,我忙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小傻瓜,我剛才才是開玩笑呢,你怎麼這麼好騙。」

  透過楊乃瑾大眼睛的反射,我可以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裡充滿瞭笑意與寵溺,跟這個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我好像放松瞭許多,總是喜歡時不時的逗她一下,看到她敏感又嬌憨的萌樣,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感到很開心。

  「你好討厭啊,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拿來開玩笑呢?」

  楊乃瑾沒好氣的用粉拳捶瞭我一下。

  「對不起,其實告訴你吧,我真不知道男女朋友是怎麼一回事?」

  我有些無奈的聳聳肩,但語氣卻很真誠。

  「不是吧,你真的?你看上去就好像很花心的樣子,美國還是那麼開放的地方呢。」

  楊乃瑾睜大眼睛道,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過女朋友,我不知道一個合格男朋友應該做什麼。」

  我耐心的解釋道,這並不是謊話,我有過很多女人,但卻沒有與同齡人戀愛的經歷。

  「這個,怎麼辦,我也沒有很多經驗啊。」

  楊乃瑾眨巴著大眼睛,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那你覺得你想要的男朋友應該是什麼樣子。」

  我摟住她的纖腰,很認真的看著那對美目道。

  「嗯……首先,他要是個強大的人,特別是智商上可以壓制我;其次,他要成熟穩重,能力超群,隨時可以保護我;最後嘛,他要很愛很愛我,在我開心的時候可以陪我玩,在我難過的時候可以安慰我,在我無聊的時候可以逗我笑,還有……」

  楊乃瑾偏著腦袋想瞭想,開始煞有介事的扳著指頭,如數傢珍般一條條的說瞭起來。

  「好啦,停、停、停,你這要說下去,一個晚上都說不完,看來要做你的男朋友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我看她那個架勢,趕緊出言打斷她描繪心上人的系列工程。

  「嘻嘻,要本姑娘當你女朋友哪有那麼簡單,不過每一個女孩子都是這麼想的,就是能不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罷瞭。」

  楊乃瑾顯然很開心,她帶點小驕傲的笑道。

  「嘿,我怎麼覺得我各方面都很適合你的要求,看來你也隻能找我當男朋友瞭。」

  我繼續發揮自己的厚臉皮道。

  「切,又來臭美瞭,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狂妄自大。」

  楊乃瑾很不服氣的道,她用一根纖指刮著自己嬌嫩的臉頰,好像在說我不知羞。

  「那你喜歡我這種狂妄自大嗎?」

  我目帶笑意的看著她道。

  「我……我也不知道。」

  楊乃瑾扇子般的長睫毛撲閃撲閃著,好像不懂如何應對這個問題似得。

  「反正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哪裡都討厭,長得討厭,動作討厭,表情也討厭,說話更讓人討厭。」

  楊乃瑾回憶起初見時的樣子,她好像還對我那天的舉動耿耿於懷般。

  「這個,我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搔瞭搔頭,有些無奈道。

  「就是很差勁嘛,而且老愛跟我作對,老愛打擊人傢,可是不知怎麼的,我又說不過你,真是讓我好討厭你。」

  楊乃瑾撇瞭撇小嘴道。

  「然後呢?你是什麼時候對我改觀的。」

  我邊說著,圈住她纖腰的手稍一用力,帶著她的身體向我貼近瞭不少,她有些害羞的用手頂住我的胸膛,嘴裡卻緩緩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你在我們傢出事後的表現吧,看你那麼在乎我爸爸的情況,看你很認真的為媽媽出謀劃策,那時候突然覺得你這個人還是挺聰明的,而且看上去也沒那麼討厭瞭。」

  「之後你就愛上我瞭嗎?」

  我輕輕的扶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

  「我……我還是不知道,隻是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全很舒服,你不在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老是會想到你,這就是愛嗎?」

  楊乃瑾有些不敢直視我,她低頭躲開我灼熱的目光,輕聲喃喃道。

  「也許——是吧,不管怎麼樣,先讓我們從男女朋友開始吧,你準備好瞭嗎?」

  我撫開她額頭上的劉海,就像要推走以往所有彼此間的陰雲一般,用無可置疑的語氣說道。

  「嗯」楊乃瑾揚起嬌俏的小臉,很用力的點瞭下頭,臉上綻放出一個無比幸福的笑容。

  我們倆邊走邊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人群匯聚的一塊平地中,草地的四個角落各擺瞭張臺子,上面放著各種食品、甜點和飲料以供人們自取,還有幾個打著領結的侍者正在為顧客服務。

  「Hi,小瑾、高巖。」

  一個沙啞的女低音在旁邊響起,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我循聲望去,隻見桌子後面不遠處有一個小型的吧臺,薇拉su正坐在一張高腳凳上朝我們招手,她那一頭耀眼的金發斜斜的盤在腦後,藍色眼影和大紅色唇膏讓輪廓鮮明的五官更為艷麗,上身披瞭件毛茸茸的黑白相間貂皮外套,裡面是一條米色齊胸收腰褶皺小短裙,短裙裙擺長度僅齊膝蓋附近,但是最短處卻在她襠部中間那一塊,從那裡開始有一條長長的滾花邊延伸至胸口,而收得緊緊的胸口的褶皺卻將那兩大坨極其豐滿的酥胸高高托起,那暴露在燈光下的滑膩乳肉簡直有二分之一強,不由得令人懷疑她裡面是否有穿文胸,她是側身坐在高腳凳上的,兩條筆直修長的美腿稍稍傾斜著擺在一起,腳上穿一雙9 厘米細高跟的紅色尖頭後空系帶涼鞋,這雙尖頭鞋的帶子上裝飾著閃亮的柳釘,顯得那雙光滑圓潤的大長腿性感十足。

  我們隻得朝她走瞭過去,楊乃瑾有些勉強的打瞭個招呼,她心底對薇拉su還是懷有芥蒂,不過薇拉su卻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依舊熱情的拉著楊乃瑾聊瞭起來,當然她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是帶著股莫可言喻的意味。

  「小瑾,喜歡這個Party 嗎?這可是我親自組織的哦。」

  薇拉su一邊說著,一邊別有深意的看瞭我一眼。

  的確,今晚在這塊草地上開的Party 蠻有特色的,聽著附近溪流的泉泉水聲,漫步在淹沒腳脖的細草中,口鼻中吐納的都是高原上的清冽空氣,隨手可取的美食與飲料,再加上某隻樂隊現場演奏的音樂,這種享受不正是來度假的人需要的嗎?你不得不承認薇拉su的確是個有才華的女人,同時也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

  楊乃瑾也被這種氣氛給感染瞭,她也放下心結,很愉快的喝著飲料聊天著,還在薇拉su的慫恿下嘗瞭一種當地的特色小吃,弄得粉紅小嘴上沾滿瞭芝麻,我很細心的幫她搽幹凈,她又轉身投入品嘗下一個小點去瞭。真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呀,她毫無心機的笑容總能讓我想起一些美好的東西,那些已經消逝在時光中的東西。

  「曲培,come on.」說得興起,薇拉su突然伸直瞭胳膊朝吧臺裡面招瞭招手,一個穿著藏袍的壯漢從吧臺後走瞭出來,這人皮膚黑黝黝的,頭發理得光溜溜的,臉上一圈胡茬,看上去好像有幾分面熟。

  「為我們調杯Long Island Iced Tea吧,曲。」

  薇拉su對他態度頗為親熱,她轉過頭來問我:「你呢,handsome boy. 」我搖搖頭表示不需要,她嘴角淺笑一下道:「真可惜,你品嘗不到這種美麗的味道瞭,我的小清教徒。」

  那個被叫做曲培的壯漢眼中閃過一絲嫉恨的光芒,我突然想起來瞭,這個人我見過,早上在薇拉su的房子裡跟兩個藏人插肩而過,其中那個小胡子被我教訓瞭下,曲培當時正是小胡子的同伴。

  隻見他拿出幾個高矮不一的瓶子,先是倒瞭30ml左右的檸檬汁進一個長玻璃杯裡,然後按不同分量倒進5 種酒類,再用冰塊把杯子加滿,然後拿在手中輕輕的搖晃,最後拿起一罐可口可樂註滿整杯,再裝飾上幾片切好的檸檬,放入兩根粗吸管,推到薇拉su的面前。

  薇拉su接過來吸瞭一大口,閉上眼睛臉上露出極為享受的表情,片刻後睜開嫵媚的雙眼,吐出一口帶著碳酸氣體的香氣,伸出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纖手撫摸瞭下曲培的臉頰道:「Amazing ——曲,你的手藝一直都這麼棒。」

  曲培見自己的手藝得到誇獎,臉上頗有得色,雙目卻極為貪婪的盯著薇拉su那道深邃的乳溝不放,臉上露出一股饑渴的神色。

  薇拉su好像渾然不覺曲培看她的眼神,她轉身對著楊乃瑾說:「親愛的小瑾,現在輪到你咯。」

  楊乃瑾之前從未嘗過雞尾酒,雖然看薇拉su喝起來很美味的樣子,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畏懼的,她手裡拿著玻璃杯,半天也沒敢喝下去,有些猶豫的說:「蘇姨,我真不會喝酒啊,還是不要瞭吧。」

  「寶貝,don't be afraid,這不是酒,是飲料。」

  薇拉su循循善誘的勸道:「 Long Island Iced Tea,你聽,這就跟冰紅茶差不多,甜甜的,一點都沒有酒味呢。」

  楊乃瑾看著玻璃杯裡的褐色液體,它們在燈光下的確呈現出一種紅茶的顏色,她似信非信的拿起吸管放到嘴邊,小嘴一扁開始吸瞭起來,看著紅茶狀液體的逐漸的下降,薇拉su的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感覺有些不對勁,正要出手阻止楊乃瑾,沒想到她已經喝完瞭,玻璃杯裡隻剩下冰塊。

  楊乃瑾喝完之後,眨瞭眨眼睛道:「咦,真的沒有酒味耶,就跟喝汽水差不多。」

  我卻看到她原本雪白嬌嫩的小臉上多起瞭兩朵紅雲,就像盛開的玫瑰般美艷動人。

  「我沒騙你吧,真的很好喝的,你喝過一次就會愛上它,以後還會想著要喝呢。」

  薇拉su笑著道,但是我覺得她的眼神有些狡猾,笑容中裡好像有種特別的東西。

  「呃。」

  楊乃瑾好像想要開口贊同一般,不過有股氣體從體內湧瞭上來,她忍不住打瞭個嗝,接著身子僵住瞭,停頓瞭2 秒後,突然渾身一軟向旁邊倒去,我忙伸手接住她的嬌軀,隻見她星目緊閉、呼吸均勻,好像睡著瞭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你給她喝瞭什麼?」

  我厲聲問道。

  薇拉su湊過來看瞭看,伸手摸瞭摸楊乃瑾的臉頰,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道:「哈哈,沒事,小瑾隻是醉瞭而已。」

  「你不是說這個是飲料嗎,怎麼會喝醉。」

  我按捺不住心頭的怒氣道。

  「Long Island Iced Tea裡混瞭5 種酒,當然會有酒精咯,隻是沒想到小瑾酒量好差,這麼半杯就醉瞭。」

  薇拉su聳瞭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沒關系,睡一覺醒過來就好瞭,隻要像我一樣經常喝,就不容易醉瞭。」

  我沒有理會薇拉su的解釋,感覺手裡姑娘的嬌軀越發往下掉,幹脆將她整個人抱瞭起來,轉身往酒店方向走去,雖然離那個吧臺越來越遠,但耳邊還能聽到薇拉su那放蕩不拘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