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瞭九月下旬,山裡的九月已經明顯的露出秋的信息,白天照樣驕陽似火,可是一到晚上,風已經是冰涼的瞭,我都穿上夾克衫瞭,可是妞還是穿著那兩件打著補丁的單衣。妞在我店裡已經做瞭快三個月瞭,期間她爸隻為要工錢來過兩次,再就沒見過人影,看來真如支書說的那樣,隻看著錢,沒把妞當一回事,看著妞瘦弱的身影在秋風裡瑟瑟的樣子,心裡多瞭一份愛憐,有心給妞買幾件衣服,可總怕別人說什麼,這大概就是做賊心虛吧。
我忽然來瞭靈感,決定到妞傢裡走一趟,就說是給妞拿衣服,主要是再探探她傢裡人對她的態度,也好決定下一步行動,她爸可是個刺頭,搞不好羊肉沒吃上還惹一身臊就慘星期六,很好的陽光,我揣上兩瓶高粱酒走在前面,妞在後面指路,看得出她很不願意回那個傢,但又不敢違拗我,隻得乖乖地跟著。
彎彎拐拐地走瞭一個多小時山路,來到她傢門口,門口大黃狗吠瞭起來,妞隻得上前安撫它,我喊瞭一聲:“勝娃在傢嗎?”隨即進瞭屋。
屋裡坐著幾個人在打麻將,看到我進去,齊刷刷地站起來,勝娃驚愕瞭半秒,馬上反應過來:“啊,曹主任來:瞭,稀客稀客,快坐快坐。”又回頭往屋裡喊瞭一聲:“娃他媽,快泡茶快泡茶。”其他的人好像才反應過來,遞煙的遞煙,讓座的讓座,忙的不亦樂乎。
我不客氣地坐下,幾個月的村官當下來,擺譜還是學會瞭一些。慢悠悠的喝瞭一口茶,才對其他人說:“坐啊。都坐,站著幹什麼?”眾人才都坐下瞭。
勝娃滿臉疑惑,看到我在悠閑地喝茶,也不好開口問,抬頭看見門外的妞,臉立刻陰沉下來,忽然他好像明白過來的樣子,沖著妞大吼起來:“肯定是你做不好事,把你退回來瞭,死背時的娃兒,老子打斷你的腿。”說著氣
沖沖地站起來就往外走
“哎哎,你做什麼?”勝娃聽到我出聲,停下瞭腳步,回頭望著我,我又喝瞭一口茶,隨即叼上遞過來的煙,旁邊馬上有人過來點火,我吐瞭一口煙,先喊瞭一聲門外嚇得臉色蒼白的妞,“妞,進來。”妞望望我,又望望她爸,沒敢動。
“要你進來你就進來,找打啊?”勝娃又是一吼。
妞趕緊低著頭走到我身邊,我拉過一個小凳子讓妞坐下,才不緊不慢地說:“天冷瞭,妞沒衣服穿,我最近忙,沒時間去買,你們又不送過去,我隻有來拿瞭。”
聽到這話,勝娃如釋重任地出瞭一口氣:“哪能讓您親自來呢,帶個話我就送過去瞭。”又往屋裡喊瞭一聲:“把臘蹄子燉瞭,中午曹主任在這裡吃飯,對瞭,再殺隻雞。”
“不瞭不瞭,去把衣服拿來就走,飯就不吃瞭。”我也學著老支書的樣子假意客套著。
“到瞭吃飯時間,不吃飯還行?”其他人也極力挽留。我也沒有說走還是不走,隻是要勝娃快去拿衣服,很快勝娃提著一個包袱出來,遞到妞手裡。
我看瞭一眼旁邊低著頭的妞,回頭開始擺官腔瞭:“我說勝娃,妞還小,你這個當爸的怎麼下死手打她?”勝娃嘿瞭一聲,沒有說話,其他人也附和著我數落瞭幾句。
“做事勤快,洗衣做飯樣樣都行,有這樣的閨女是你有福氣,”我喝瞭一口茶頓瞭頓,“我都想有這樣的閨女呢。”
沒想到勝娃聽到這句話一下就跳瞭起來,忙不失迭地說:“妞,快叫爹。”
“啊,”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機械地推辭說:“不行不行,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喊吧?”
“對對對,曹主任說的對,不能隨便,我去找人。”說完一溜煙跑瞭出去。
出什麼事瞭?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根本聽不到旁人在說什麼。
也不知道過瞭多久,勝娃領著一個白胡子老者過來,眾人簇擁著我走出大門,騎虎難下,我隻得象新娘子上轎一樣聽他們擺佈。
我被帶到一個溝壑邊,上面橫搭一塊木板,老者在我腰間拴瞭一根紅佈帶,我站在一邊,勝娃牽著妞的手在另一邊站著,老者嘰裡咕嚕說瞭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旁人端過一杯茶遞給妞,妞雙手捧著茶從木板上走過來,跪"
在我面前把茶舉過頭頂,叫瞭一聲“爹”,我應瞭一聲,接過茶一飲而盡,妞再給我磕瞭一個頭,我拉起妞,解下紅佈帶系在妞的腰間,妞轉過身去又給勝娃磕瞭一個頭,我再從後面拉起妞,老者又嘰咕瞭幾句,儀式結束!
然後就是大傢道喜,吃飯,喝酒,直到吃過下午飯,我才告辭,勝娃他們幾個一直把我送到商店門口,分手時,勝娃又露瞭本性:“妞要是不聽話,您隻管打。”
我理解勝娃的含義,不要把妞送回去瞭,給工錢就好,什麼人啊,這不象以前《包身工》裡的工頭嘛!
“我不打,她要不聽話我就把她送回來。”與其說我在回答勝娃,不如說是說給妞聽的,說完,我瞟瞭一眼妞,她果然面有懼色。
鄉下的苞谷酒就是厲害,第二天早上醒來,頭還隱隱作疼,我穿戴完畢下瞭樓,妞看到我,連忙喊瞭一聲:“爹,您起來啦?我給你下面條去。”
媽的,從叔變成爹,聽起來還真別扭。
在我們傢鄉,親生父親叫爸,義父叫爹,妞雖然不是勝娃親生,但當時是抱養的,跟瞭姓,也就視同親生瞭。繼父也是一樣,沒改姓就叫爹,改姓就是爸瞭。當爸的要是對女兒不軌,是要被大傢詛咒挨雷劈的,如果是當爹的,隻會被人作為笑談,罵一聲“不正經”,想到這一層,我不由得心情舒暢起來,覺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妞端著面條出來,早上的天氣還是比較冷,妞穿上昨天拿來的衣服,這哪能叫衣服啊,大塊的補丁不說,長得都蓋過屁股,估計還是她爸媽的衣服。我呼哧呼哧吃完面條,對妞說:“等會把門關瞭,我帶你去縣城。”
妞大喜:“我去煎餅。”說著往廚房去,我一怔,忽而明白過來,她是準備幹糧呢,我笑瞭笑,“不用瞭,你把碗收拾一下我們就走。”
太陽伸得老高,天氣又轉熱瞭,我要妞換上一件勉強看得過去的衣服,搭過路車往縣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