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正在思索著,陳冰心開口道:“T市當然沒有,奈何橋隻有鬼門關才有。”
我喘瞭兩口氣,看向她,她仍然緊緊握著我的手,說道:“是你替我擋瞭那幾槍,不然的話我肯定已經死瞭,不過……”她在我臉上仔仔細細看瞭幾眼,“雖然你隻中瞭三槍,但這種生命力也是很讓人驚訝瞭,隻不過一天一夜就能說話。”
我輕輕一笑,說道:“陳老師,你是一個有秘密的人……能告訴我你的身份麼?”
她微微點頭,說道:“也說不上什麼秘密,也不過就是……”
她話還沒說完,房門一下就被人打開瞭,門外沖進來一個有著將軍肚的中年男子,他臉上很是焦急,一進來就沖我們這邊看,看到床上是我的時候,眼中還有些疑惑,但一看到床邊的陳冰心,便疾走兩步過來,一把抱住她,帶著哭腔道:“哎呀!冰冰!你沒事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說著還在她全身上下打量著,在尋找是不是有什麼傷口。
陳冰心有些嫌棄地推開他,說道:“爸!你幹什麼呀?”
陳父拿起她的手看著,又在她身上掃視幾眼,說道:“我著急啊!一聽說你遭遇瞭槍擊,我恨不得長翅膀從A國飛回來!我失去瞭你媽媽,可不能再失去你啊!”
陳冰心怒道:“什麼叫失去瞭我媽媽?我媽還沒死好不好?!你說!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死瞭你好去外面找小狐貍精?”
陳父連連擺手道:“口誤,口誤!不過你媽現在這個樣子,我看著也痛苦啊,你……真的沒傷到哪裡?。”
陳冰心淡然道:“我沒事,怎麼?你還盼著我受傷瞭?多虧瞭我這個學生,要不是他,恐怕你現在看到的我就是一具屍體瞭。”
陳父一把拉住我的手搖晃道:“謝謝你啊小同學!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啊!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隻要我陳先做得到,一定滿足你!”
他邊說還邊晃動我的胳膊,牽動我的傷口,疼得我呲牙咧嘴。
“行瞭行瞭!出去吧!讓我這學生好好休息,一回來就裹亂!你這老大當這麼久簡直就是個奇跡!”陳冰心有些不悅道。
老大?陳先是什麼老大?不能是黑幫吧?
陳冰心推推搡搡地把他推到門口,回頭道:“小俊你好好休息,晚一點我讓醫生再來看看。”
我點頭道:“陳老師,我媽來瞭麼?”
她一拍額頭,道:“你看我這腦子,張老師來瞭,你一出事她就來瞭,剛才我看她太累瞭,讓她在隔壁休息,我這就去叫她。”
她父女兩人出瞭門,不多久,我的房門又被打開瞭,一個滿臉憔悴的美婦人出現在門口,不是我的媽媽還能是誰?
她一個箭步上來,緊緊抱住我的頭,在我額上親瞭好幾口,哭道:“小俊,你總算醒瞭……我都擔心死瞭,聽說你中瞭槍傷,我感覺天地都坍塌瞭,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你爸爸!嗚……”
她鼻頭紅紅的,臉上盡是淚痕,眼中也佈滿血絲,鬢發散亂,原本美美的妝容也花瞭。
我在她背上輕輕撫摸道:“沒事的,媽媽,你知道的,我可以修復的。”
我很想保持平靜的語速,可是看到媽媽之後我心中也是一陣激動,結果又是大口喘氣。
媽媽擦擦臉上的眼淚道:“你看你,別說話瞭,喘成這樣,還是好好休息,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啊?”
我急忙拉住她的手,喘著粗氣道:“我想要媽媽在這裡陪我,不要走。”
於是媽媽便坐在我的床邊,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對視著。
此刻我拉著媽媽的手,但是那種原蟲與原蟲間互相呼應的感覺卻一點都沒有,我嘗試再次進入感應狀態,可是頭上傳來的疼痛讓我不得已放棄瞭這種想法。
我不禁呲牙咧嘴瞭一下,下意識伸手扶瞭一下額頭,結果卻是用瞭左手,反而牽動瞭傷口,使得全身都疼痛起來。
“啊……”我痛得輕呼瞭一聲,媽媽緊張地問道:“怎麼瞭?傷口恢復得怎麼樣瞭?”
我垂下左手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次恢復起來特別慢,而且……”
“而且什麼?”媽媽問道。
我原本是想說而且需要額外的原蟲才能修復,但這事說來未免有些驚悚瞭,便道:“而且我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每一次修復都感覺不如以前順暢。”
“是不是因為營養沒跟上?體力不夠?”媽媽焦急道。
我微微搖頭,心知絕不是因為這種簡單的原因,嘴上卻道:“也許是吧……這兩天我都沒吃什麼東西,應該是營養不夠吧!”
媽媽放下我的手,擦擦臉上殘餘的淚痕道:“這兩天你都是靠點滴來補充營養,肯定有些跟不上,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你不要動瞭。”
我勉強一笑,微微點頭道:“好吧!媽媽,你順便幫我叫一下陳老師好麼?”
媽媽點點頭,開門出去瞭。
不多時陳冰心走瞭進來,她看到我顯得有些錯愕,問道:“怎麼瞭?你不好好休息,又找我幹什麼?”
我略微支起上身,她急忙過來墊瞭兩個枕頭在我腦後使我斜靠著,我喘瞭兩口氣,說道:“陳老師,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說你是……什麼身份來著?”
我又喘瞭兩口氣,說道:“我看陳伯伯不像是個普通人吧!”
陳老師搬瞭張凳子坐在床邊,想瞭一會,才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普通的,我爸……他是……三竹幫的老大……”
“三……三竹幫!”這讓我好生驚訝,陳先居然就是T市地下巨頭之一?
這個三竹幫,在T是也是有名的數得上號的黑幫,但它又不是純黑幫,既有正經生意又有灰色經濟,觸手涉及本市的很多行業。
“很驚訝是麼?那個老頭子……走出去說他是三竹幫老大,不知道的人根本都不會信的。”她嘆氣道,“不過告訴你其實也無妨,他能有今天,靠的全都是我媽,要是讓老頭子來領導三竹幫,不出三年,要麼被別的幫派給吞並瞭,要麼他老大的位置讓人給頂瞭,哪會有今天的這種盛況。”
“你媽?”我更驚訝瞭,怎麼在陳冰心口中,她的爸爸,這個在T市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人物,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呢?
我這麼一問,陳冰心臉上立刻就是一副悲傷和憂慮的神情,我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等她接著說下去。
她停頓一會,眼中流出眼淚來,點頭緩緩道:“我媽就相當於我爸的參謀,從老頭子進入三竹幫以來,甚至可以說老頭子進入三竹幫都是我媽鼓勵的,一直都是我媽在給他出謀劃策,無論是最開始的嶄露頭角,還是後來的鋒芒畢露,都是我媽給他制定的計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沒有我媽,我爸想在三竹幫出人頭地,簡直就是笑話!”
臥槽……當代女諸葛啊?我想起來剛才陳先說到什麼‘失去瞭你媽’,便道:“那……剛才陳伯伯說……伯母是出瞭什麼事麼?”
她抽張紙擦擦眼淚,又道:“那天他們去赴宴,在回來的路上也是跟我一樣遇到瞭槍擊,我爸還好,都是些皮外傷,可是我媽……”
她抽泣起來,說道:“因為對頭都知道我媽是我爸的參謀,所以對她開瞭多槍,要不是救治及時,恐怕兩人就都沒瞭。即便這樣還是導致我媽成瞭一個植物人,從那以後,我爸就開始獨立接管三竹幫,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三竹幫就開始連連走下坡,我爸對幫內事務的管理簡直是……一團糟。”
“如今是內憂外患,三竹幫在本市的觸手伸得太長太廣瞭,觸及瞭很多人的利益,不管是黑道白道,都有很多人想要滅掉三竹幫,而現在幫裡事務又是一團糟,反對我爸繼續領導三竹幫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老頭子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麼多年瞭,一點我媽的那種心機手段都沒學到,總算這麼些年在我媽的耳濡目染下,我還算對這些事情有些瞭解,這一年來幫著料理,幫內的事務有些走上正軌瞭。”她說道。
“正軌?”我心中驚愕,黑幫走上正軌,這話怎麼感覺這麼別扭呢?
她看看我臉上的表情,輕笑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三竹幫雖然是黑幫,但也算是遊走在灰色地帶,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多的也就是打法律擦邊球。軍火、走私、毒品,我們都不沾。”
“額……呵呵……”我尷尬地笑道。
“唉……算瞭,我在你這裡說這些幹什麼,你一個小孩子,也不懂這些,我這就是找個人說說話吧!”她擦擦淚痕,起身出門,我準備叫住她,可是想瞭想還是算瞭,一來這是她的傢事,二來我現在自身難保,天知道我的原蟲出瞭什麼問題,連‘修復’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很難做到,更遑論將一個植物人恢復正常瞭,最重要的是這裡牽扯到黑幫事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瞭,萬一不小心引火燒身,就大大不妙瞭。
陳冰心打開門,媽媽正好出現在門口,手裡端著一個托盤,陳冰心有些尷尬地一笑:“呵,張老師,我出去看看情況。”
媽媽點頭走瞭進來,順手帶上門,走到床邊道:“怎麼瞭小俊?我看陳老師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我喘兩口氣,輕笑道:“沒事,她也是對我表示一下關心,想到阿姨的事情有些傷心罷瞭。”
“阿姨的事情?”媽媽放下托盤拿起碗疑惑道,“你說陳老師她媽媽?”
我嘆氣道:“是啊……唉……這事可不簡單啊……”
媽媽吹著碗裡的東西,說道:“這陳老師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身份,小俊你不知道,她們傢這個……房子,簡直就是個莊園一樣,而且在地價最貴的北城,前天我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院子裡有好多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人,剛才下去找吃的,都是有傭人的,而且我看院子裡那些人更多瞭。”
我看她一臉凝重的神色,嘆道:“這種護衛是很正常的,因為她是三竹幫的……呵呵……三竹幫的……公主?”
“啊?”媽媽端碗的手都是一抖,瞪大眼睛驚訝道:“三竹幫?那個……黑幫?”
我點點頭,又道:“是,她爸爸就是三竹幫的老大陳先,就是那個胖子。”
媽媽愣住瞭,過瞭好久,才輕輕把碗放到桌上,問道:“那我們還是回去吧,待在這裡太危險瞭,跟剛才比,你現在有再恢復一些麼?”
我嘗試瞭一下,發現動起來全身都撕裂般疼痛,似乎並沒有辦法完全活動自如,便搖頭道:“不行,還沒恢復好,不僅如此,連那種修復的感覺都消失瞭,現在最多也就是生命力流逝的態勢變慢瞭……”
說到這裡,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瞭,怎麼就順口說出來瞭?
望向媽媽,果然,她現在全身都僵住瞭,眼中一片驚恐,淚水在眼眶裡匯聚,眼見便順著臉頰流瞭下來。
“生命力……流逝……”她掩住嘴不讓自己哭得大聲,但身子的顫抖還是在告訴我她內心的悲慟,“生命力流逝……”
我心知這事想瞞也是瞞不住,苦笑道:“沒事的,媽媽,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已經止住瞭,不會有事的。”
“嗚……”媽媽撲到我身上,牽動我周身的傷口都在疼痛,卻不能發出聲來,怕她更加傷心,她哭道:“你還騙我!你剛才明明說隻是變慢瞭!並沒有阻止生命力流逝!”
我頓時語塞,看來媽媽雖然心情低落,心思卻還是一樣的細膩,這讓我也無話可說,確實,現在生命力流逝的感覺確實已經放緩,但流逝並沒有消失。
如果說一開始是水缸上破瞭一個大口,水在嘩啦嘩啦流著的話,現在就是隻剩一個小缺口,這缺口很是細微,細微到水流出來之後隻能沿著缸壁流走,連形成一道像樣的小水柱都沒有。
可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即便是這麼一點小小的缺口,也會造成缸中水全部流逝幹凈,現在我的生命力就是那沿著小小缺口流失的水,不知道缸裡還剩多少水,也不知道是否還會有水的補充,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流完。
我抬起右手,輕輕在媽媽的頭上撫摸,恰如她以前撫摸我的頭一般。
我輕聲道:“沒事的,媽媽,真的,你相信我,隻不過我現在還沒有找到阻止的方法,但是我相信一定會找到的,我心裡已經有瞭一些眉目。”
媽媽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道:“真的?”
我點頭道:“真的!這次我絕對不會騙你的!我心裡確實有數,而且,原蟲也不會讓我這麼輕易就死掉的,我能感覺到他們在修復我的身體。”
媽媽抹瞭把眼淚,瞪大眼睛看著我,緊緊盯著我,我心中有鬼,跟她眼神一碰,忍不住要轉向一邊去,卻在電光火石間止住瞭這個念頭,也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媽媽看瞭我好一陣,這才稍稍有些笑顏,說道:“看來你這件事沒有騙我,那你要盡快恢復哦……”
我重重地點頭,將胸口的傷口一扯,痛得呲牙咧嘴,媽媽急忙起身關切道:“怎麼瞭?是不是我碰到你的傷口瞭?”
我看她臉上滿是自責的神情,不免一陣心疼,好言安慰道:“不是,不是,是他們……原蟲在修復我的傷口導致的……媽……再不吃,可就涼瞭。”
媽媽這才急忙端起放在桌上的碗,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來送到我嘴邊,原來是銀耳棗子湯。
房間裡很安靜,不知為何房間的窗簾全都拉著,隻能看到絲絲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漏進屋來,看得我都覺得有些耀眼。
小口吃著這甜絲絲的銀耳湯,我跟媽媽對望著,她眼中悲傷、柔情、自責、關愛,各種感情五味雜陳,在我面前表露無遺,這讓我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安慰她,可我知道,有時候,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很快吃完瞭,媽媽說道:“我……我把碗送過去,順便跟陳老師商量商量離開這裡的事情,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著她把點在我背後的枕頭拿到一邊,扶著我躺下便出瞭房間。
隔瞭不知道多久,因為那種生命力流逝感覺的存在,我已經迷迷糊糊想要睡瞭,房門又被打開瞭,我一下又睜開眼。
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拎著個藥箱走瞭過來,他身後就是媽媽和陳冰心兩人。
這男子用聽診器在我胸口聽瞭一陣,然後又在幾處傷口上一一檢查一遍,都給換瞭藥,最後才拿下聽診器道:“傷口沒有感染跡象,恢復得居然還挺快,挺出乎意料的,如果照這個速度,有個半個月,他就可以正常走動瞭,不過目前來說,我不建議回去,畢竟遇到什麼問題不好說。”
陳冰心點頭道:“行,我知道瞭,麻煩你瞭郭醫生,今天還需要打點滴麼?。”
郭醫生搖頭道:“不必瞭,我看他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吃些藥就可以瞭。”
說完,他從要想裡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陳冰心道:“小姐,這是那天從他身上取下來的子彈,你看一看,狙擊槍的子彈並沒有留在體內,我也沒有找到,這兩顆是手槍子彈。”
“嗯,行,還是老樣子,你出去吧!”陳冰心接過子彈淡淡道,郭醫生沖她微微點頭就出去瞭。
這時,媽媽柔聲道:“小俊,我剛才跟陳老師商量瞭一下,她勸我們還是先在這裡住著,我已經打電話請過假瞭,你就安心養傷吧!”
我微微點頭,說道:“為什麼……又不回去瞭?”
陳冰心拿出一顆彈頭在手裡摸索觀望著,忽然嘆氣道:“唉……其實我並不是很希望你們留在這裡,發生槍擊事件之後,幫會裡已經有陣陣暗流湧動,我傢已經成瞭這股風波的中心,對你們來說其實並不好,反而還更容易將你們拉下水,不過……”
她頓瞭頓,又道:“你的傷還沒有痊愈,搬來搬去的話也許會造成傷勢惡化,而且我們傢有自己的私人醫生,遇到什麼問題解決起來也快些,我不希望因為與你毫無關系的事情而導致你留下終生的殘疾,所以……”
她看向我,說道:“你們還是先留在我傢吧!不管怎麼說,我傢的護衛現在這麼森嚴,想要瞞天過海還是不容易的,你不知道那些老傢夥的厲害,他們可是沒有任何顧忌的,萬一你離開瞭我傢,他們說不定就會找上門去。”
我心中嘆道:莫名其妙的,這渾水我就淌進來瞭。不過我並不後悔幫陳老師擋瞭那一槍,那應該算是本能的反應吧,根本由不得我思考。
於是點頭道:“好吧,那就要多打擾陳老師幾天瞭。”
陳冰心沒有說話,苦笑搖瞭搖頭,轉身便出去瞭。
媽媽見她出去瞭,在我額上輕吻一下,說道:“我去把隔壁房間的被子拿來,今天我睡你這裡,晚上你有個不方便的,我也好照顧你。”
我‘嗯’瞭一聲,不多時,她便將被子拿瞭過來,睡在瞭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