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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回 因瑣事邢氏生恨意 為二姐寶玉遭毒打

  卻說鳳姐將養瞭幾個月,漸漸好瞭起來,臉上也稍有瞭些血色,身子上也有瞭些力氣,已能下炕走動瞭,隻是仍有些懶懶的沒有力氣,又見探春將府中閑雜事處理的也得當,自然樂得清閑,每日隻撿那大事略過問幾句罷瞭。

  旺兒也打平安州返瞭回來,將諸多細節一一和鳳姐回明瞭,鳳姐又細細問過瞭這才稍稍安瞭點心。

  這日鳳姐隨王夫人往賈母處請安,哪知賈母因昨夜貪嘴吃瞭大半個果子,晚上便有些腹瀉,一晚上起瞭幾回,這會子還未起身,王夫人便和鳳姐在外間坐瞭閑話。正說起前日迎春一事,不免又唏噓一番,娘倆正說著,有丫鬟扶著邢夫人來瞭。鳳姐見瞭禮,邢夫人也坐瞭笑道:「老太太還沒起?方才你們娘兒說什麼?」

  王夫人道:「正和鳳丫頭說迎丫頭呢。唉,可憐這嬌弱的孩子,就攤上瞭這麼個混賬東西。」

  邢夫人卻不以為意,又覺王夫人是在拐著彎的責怪自己,心中不快,便道:「新過門的媳婦,拌拌嘴吵吵架總是有的,時日一長,生養瞭子嗣也就好瞭。」

  王夫人聽瞭心中不受用,便不答話,端起茶盞來喝瞭一口。

  鳳姐見邢王二人言語不和,忙圓場道:「大太太是過來人瞭,自然是有見識的,想必說的也有些道理。二太太是看著迎春長大的,自然會多心疼一些。過些日子看吧。」

  卻說這邢夫人本乃續弦,賈赦正妻隻生瞭賈璉一人便病故瞭。迎春生母乃賈赦的妾,賈璉之母歿瞭之後便將迎春生母扶正瞭。哪知迎春生母沒幾年也歿瞭,賈赦這才又續弦娶瞭邢夫人。邢夫人本不是什麼大戶人傢出身,過門後又沒有生下子嗣。

  而王夫人乃是賈府世交王府的小姐出身,又有元春在宮中尊為貴妃,府中寶玉也是人人疼愛,邢夫人本就覺得低瞭王夫人一頭,而賈璉王熙鳳又在王夫人這邊住著,幫著王夫人打理內務,她這個大太太卻是被冷在一旁,更是有些懷恨。

  如今又聽王夫人和鳳姐說迎春,那鳳姐雖是在打圓場,在邢夫人聽瞭也如同火上澆油,因冷笑道:「是瞭,自然是二太太多疼迎丫頭一些,我這做娘的倒是沒心沒肺的瞭。」

  鳳姐聽瞭不敢言語。王夫人剛要說話,裡面簾子一挑,鴛鴦扶著賈母出來瞭。眾人忙起身請安。賈母道:「我方才在裡面聽你們說迎丫頭,怎麼?可是迎丫頭在那邊受瞭什麼委屈?前些日子我看那丫頭竟是消瘦瞭些,精神也不大好。」

  王夫人忙賠笑道:「小兩口剛在一處,拌拌嘴也是有的。」

  賈母見邢夫人在,也不便深問,又閑話瞭幾句,眾人便散瞭。

  邢夫人也就往園內散散心來。剛至園門前,隻見賈母房內的小丫頭子名喚傻大姐的笑嘻嘻走來,手內拿著個花紅柳綠的東西,低頭一壁瞧著,一壁隻管走,不防迎頭撞見邢夫人,抬頭看見,邢夫人因說:「這癡丫頭,又得瞭個什麼狗不識兒這麼歡喜?拿來我瞧瞧。」

  原來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歲,是新挑上來的與賈母這邊提水桶掃院子專作粗活的一個丫頭。隻因他生得體肥面闊,兩隻大腳作粗活簡捷爽利,且心性愚頑,一無知識,行事出言,常在規矩之外。賈母因喜歡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發笑,便起名為「呆大姐」,常悶來便引他取笑一回,毫無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癡丫頭」。他縱有失禮之處,見賈母喜歡他,眾人也就不去苛責。

  這丫頭也得瞭這個力,若賈母不喚他時,便入園內來頑耍。今日正在園內掏促織,忽在山石背後得瞭一個五彩繡香囊,其華麗精致,固是可愛,但上面繡的並非花鳥等物,一面卻是兩個人赤條條的盤踞相抱,一面是幾個字。這癡丫頭原不認得是春意,便心下盤算:「敢是兩個妖精打架?不然必是兩口子相打。」

  左右猜解不來,正要拿去與賈母看,是以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

  忽見瞭邢夫人如此說,便笑道:「太太真個說的巧,真個是狗不識呢。太太請瞧一瞧。」

  說著,便送過去。邢夫人接來一看,嚇得連忙死緊攥住,忙問:「你是那裡得的?」

  傻大姐道:「我掏促織兒在山石上揀的。」

  邢夫人道:「快休告訴一人。這不是好東西,連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後再別提起瞭。」

  這傻大姐聽瞭,反嚇的黃瞭臉,說:「再不敢瞭。」

  磕瞭個頭,呆呆而去。

  邢夫人回頭看時,都是些女孩兒,不便遞與,自己便塞在袖內,心內十分罕異,揣摩此物從何而至,且不形於聲色,一轉念便有瞭主意。

  卻說寶玉自打迎春被孫傢的接瞭回去,更是不放心,天天隻掛念著迎春在那邊是否又被虐打瞭,且晴雯這幾日病又重瞭些,竟是時不時的要咳嗽幾聲。寶玉便請瞭王太醫來診脈抓藥,一面叮囑襲人好生照顧,不在話下。

  寶玉看著晴雯那西子般的憔悴模樣,心中又疼又急,又想起迎春手臂上累累傷痕,不由心中掛念,胡思亂想著這幾日迎春可又挨打瞭,遂心中一動想到:「這世間怎麼會有這等不知憐香惜玉的人,或許不過是一時糊塗罷瞭,我何不去登門拜訪,一則可以去見見二姐姐,二則也去會一會那孫紹祖,或許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能說動他,往後好生疼愛二姐姐,豈不是好事?」

  說罷便換衣服要出去。

  襲人問道:「去哪裡?」

  寶玉隻說出去走走。襲人笑道:「可是去看史姑娘?我也怪想她和麝月的,替我們帶個好吧。」

  寶玉含糊著應瞭,便出瞭門,隻身一人騎馬朝孫府去瞭。

  不一時來到孫府,下馬上去敲門,隻說賈府賈寶玉來拜望,那門上的聽瞭進去傳話,不一會兒便請寶玉進去。進瞭正廳,隻見中間坐著一個人,見寶玉進來起身道:「賈二爺!貴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寶玉見孫紹祖客氣,也忙拱手道:「孫將軍,賈寶玉不請自來,還望多擔待。」

  說罷便打量起這孫紹祖來,隻見他身高比自己還要高半頭,又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絡腮胡子,果然一副莽夫之像。

  孫紹祖請寶玉坐瞭,又讓茶道:「不知寶二爺今日來我這裡有何見教?」

  寶玉忙笑道:「見教是不敢當,隻是一來久仰孫大哥盛名,今日便鬥膽貿然拜訪。二則也是有些掛念我那迎春姐姐。不知可否一見?」

  那孫紹祖其實心中早已猜到寶玉此行為何,隻以為寶玉是來興師問罪的,因冷笑道:「不是前幾日才回去省親的,還有什麼不放心?難不成是覺得你傢大小姐在我這裡受瞭委屈?還是覺得我這廟小,容不下你傢的真菩薩?」

  寶玉忙道:「哪裡哪裡,隻是……」

  孫紹祖卻不待寶玉說完便揮手打斷道:「不必多言,既然你想見她一面也無不可,我讓你見就是瞭。」

  說著便朝丫鬟道:「還不快去請你傢奶奶出來?就說她的好弟弟來看她瞭。」

  小丫鬟答應著去瞭,不一會兒,隻見迎春低著頭緩緩的走瞭出來。寶玉剛要上前,卻聽孫紹祖大喝一聲:「混賬東西,誰讓你站著的?可忘瞭平時我是怎麼教你的?」

  寶玉都唬得一哆嗦,迎春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還愣著給誰看?還不滾過來?」

  孫紹祖見迎春仍站著不動,大喝一聲道。

  迎春嚇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下來,慢慢的爬瞭過來。孫紹祖這才點頭道:「你的好弟弟掛記你,看你來瞭,還不見過?」

  迎春隻低著頭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寶玉見瞭忙要去攙扶,孫紹祖冷哼一聲,迎春唬得不敢言語,也不敢起來。寶玉因怒道:「孫大哥這是何苦來?為何這般對待我姐姐?」

  孫紹祖卻不搭理寶玉,隻冷冷的問迎春道:「可是你回娘傢去訴苦,說我對你不好,你在我這邊受瞭委屈?」

  迎春這才顫聲道:「不敢……」

  「哼,還說不敢?你的好弟弟都已經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瞭,還說不敢?想來是我管教不嚴,你不聽我的話?」

  寶玉看不過,便道:「孫大哥,我二姐姐金枝玉葉,這麼柔順的女兒傢,你怎麼能這般對待?二姐姐回傢後並沒有說起你不好,隻是那胳膊上的傷痕可是掩不住的。我姐姐嫁到你這邊來,哪裡配不上你?你若不懂得珍惜不如再將二姐姐送回我們府裡去,你再尋那好的豈不大傢幹凈?」

  孫紹祖冷笑道:「你說的輕巧,你可真當是我娶瞭她?實話告訴你,是你傢赦老爺欠瞭我五千兩銀子,到瞭日子沒得拆兌,這才將這賤人抵瞭五千兩賣與我的。我平日買個丫頭再有姿色的也隻不過幾十兩銀子,如今怎麼她就值得起五千兩?既然大爺我花瞭錢,自然要讓這銀子花的值得吧。你們府上管教不嚴,我便再好好調教調教。」

  寶玉怒道:「孫大哥這是什麼話?我傢裡的姑娘哪個不是大傢閨秀?你怎麼能拿我二姐姐和那些外頭買來的丫頭比?再者,二姐姐即便有不入你眼的地方,你隻管好生說出來,我二姐姐是最柔順的,你隻好好說她還能不依你?何苦又這般對待她?你這等七尺男兒,難道隻能在女子面前耍威風?天底下竟有如此不懂憐香惜玉的莽夫!」

  孫紹祖本是行伍出身,沒念過幾本書,哪裡能說得過寶玉?不由怒道:「我就要如此調教你又奈何?說著抄起一隻雞毛撣子握瞭就要去抽打伏在地上的迎春。寶玉見瞭更是怒從心起,抬手一把推開瞭孫紹祖。

  孫紹祖沒想到這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居然敢在他面前動手,因毫無戒備,被寶玉一推不由身子失瞭平衡,摔在地上。孫紹祖爬起來便不由分說一拳打瞭過去,正打在寶玉的左臉頰上。寶玉隻覺眼前一黑,幾乎摔倒,後退瞭三五步才站穩瞭身子,見孫紹祖迎瞭上來卻並不畏縮,竟也攥緊瞭拳頭迎瞭上去。

  孫紹祖畢竟是軍官,拳腳上頗有些功夫,身形又比寶玉大上一套,幾下子便將寶玉打翻在地,又狠狠的踹瞭幾腳,見寶玉終於不試圖爬起來瞭,才用腳踩住瞭寶玉的頭道:「哼,無知小兒,敢來這裡撒野,如今可知道厲害瞭?你不要以為你依仗著榮國府就可以到處撒野,旁人怕你榮府,我孫紹祖可是不怕的!」

  寶玉隻覺周身都疼痛難忍,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心裡卻不住盤算。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況且即便打得過他又於迎春無助。又想起方才孫紹祖所說那五千兩銀子之事,想到或許他是愛財的?便吐瞭一口帶血的唾沫道:「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二姐姐?你方才說我姐姐是抵你五千兩銀子的,不如我尋五千兩來還瞭你,你讓我帶我二姐姐走可使得?」

  孫紹祖哈哈獰笑道:「放過她?你看我可是缺這五千兩銀子的嗎?再者,若加上利息,隻怕早已不止五千兩瞭。」

  寶玉聽得此話忙接道:「若五千兩不夠,我再多與你三千兩如何?」

  孫紹祖聽瞭眼睛不由一亮,冷笑道:「哼,好一個闊綽公子哥,隻這一張嘴就是八千兩,別人都道你榮國府何等風光,我卻知道你們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瞭,那賈赦尚且拿不出,你又有這能耐?」

  寶玉見孫紹祖口風有轉,也不顧許多:「我拿得出拿不出是我的道理,你隻管說,八千兩銀子你肯不肯放過我二姐姐?」

  孫紹祖心中道:「這迎春嬌滴滴的本就不符我脾氣,如今也玩弄瞭這麼久,早就有些膩歪瞭,若他真能拿出八千兩銀子,讓他把人接瞭去倒也無妨,何不平白撈上一筆?到時候再去多尋幾個更風騷媚骨的就是瞭。」

  想到此處,口中道:「好,看得出你也是真心疼你姐姐,我便做一次好人,你隻在三日之內拿出八千兩銀子,我便讓你將這賤婢接走。若三日一過,隻怕你拿出八萬兩我也不依瞭。」寶玉掙紮著站起來道:「好,我還有一個條件,這三日之內你不可讓我姐姐再受一點委屈!」

  孫紹祖大笑道:「你當真以為我稀罕這醋汁子老婆?我府裡千嬌百媚的女人多的是,她隻不過是一個玩物罷瞭。」

  既已敲定,寶玉便不再與孫紹祖搭話,隻輕聲對迎春道:「二姐姐,你且再委屈兩日,寶玉定要將你接出去的。」

  孫紹祖早已不耐煩,揮揮手道:「送客!」

  外頭便有小廝進來要將寶玉攆出去。

  寶玉將小廝推開,怒道:「滾開,我自己會走。」

  說罷,便一瘸一拐的徑自出去瞭。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