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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回 因不測賈元春染恙 惜佳人賢德妃賜婚

  第二日一早,各自起來,薛姨媽因去瞭薛蟠一塊心病,氣色也好瞭許多。寶玉命人備車,同寶釵一起將薛姨媽又慢慢的送回梨香院,安置妥當瞭,便抽身回瞭榮國府給王夫人等請安,所幸王夫人隻道他留在梨香院那頭過夜,也不多詢問。寶玉剛要起身,王夫人道:「前兒老太太說好些日子沒見迎丫頭瞭,讓我差人去接瞭傢裡住上幾日的。」

  寶玉聽瞭心中一驚,王夫人也不留意,嘆氣道:「自打那日迎丫頭回去,又是幾個月瞭,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她怎麼樣。明兒就派人去接瞭來吧。」

  寶玉忙道:「正是呢,既是老太太說瞭,我這就去安排小廝抬瞭轎子去接。」王夫人笑道:「我的兒,一提起你的姐姐妹妹你比誰都著急。這等事哪裡就用你瞭?隻讓旁人去辦就是瞭。你隻管好好用功讀書,做得幾篇好文章,老爺見瞭高興,老太太也喜歡。」

  寶玉道:「娘,寶玉也一天天的大瞭,也該學著做些事情,日後好為娘分擔分擔。」

  王夫人笑著摸瞭摸寶玉的頭道:「果然是成瞭傢一夜便長大瞭,懂事瞭許多,既是如此,你便去。隻是學不能耽擱,不然你老子可要惱的。」

  寶玉忙點頭答應,又閑話幾句,方退下瞭。

  寶玉隻在心中盤算如何掩飾,不一時回到怡紅院,襲人忙迎上來道:「二爺回來瞭。」

  一面幫寶玉更衣。

  寶玉將襲人先抱瞭一下道:「襲人姐姐,可想我瞭?」

  襲人笑道:「有什麼好想的?倒是你,還知道回來。我自不想,卻是有人想的。」

  寶玉道:「哦?是誰?」

  襲人朝案上努瞭努嘴,寶玉拿起案上放著的名箋,卻是妙玉的。忙問道:「誰送來的?多早晚的事兒?」

  襲人道:「昨兒下午櫳翠庵的婆子送來的。」

  寶玉道:「那婆子可說瞭什麼不曾?」

  襲人道:「並沒說什麼,隻吃瞭杯茶便去瞭。」

  寶玉心道:「妙玉姐姐平日裡沒事是再不會尋我的,這番差人來找我,定是有事。」

  想到此處便起身往外頭去瞭。

  不一時轉至櫳翠庵,也不敲門便行瞭進去。見瞭妙玉先抱著在臉頰上香瞭一口笑道:「姐姐,何事尋我?可是又想我瞭?」

  妙玉面帶慍色輕輕將頭一扭,掙脫瞭寶玉的懷抱道:「還不都是你幹下的好事。」

  寶玉見妙玉正色,這才將那副嬉皮笑臉換瞭,牽著妙玉的手道:「好姐姐,是怎麼瞭?」

  妙玉嘆瞭一聲道:「你為何不把你和寶釵的事兒告訴我呢?」

  寶玉聽瞭隻以為是妙玉知道自己和寶釵的親事心中不受用,因笑道:「好姐姐,我可是忘記瞭,上回來你這兒本是想著與你說,結果又被襲人喊瞭去,忙忙的就忘瞭。姐姐可是心中不受用?好姐姐,你且別急,隻等有一天,我定要拿八抬轎子將你抬出去的。」

  妙玉瞥瞭寶玉一眼道:「我和你又沒名沒分的,為何不受用?憑你愛娶誰便娶罷瞭。我也不稀罕你那轎子。隻是你……也怨我罷瞭。」

  寶玉問道:「姐姐這又是什麼話?怎麼又怨起你來?」

  妙玉道:「前日我應瞭你,和顰兒說湘雲的事兒,拖拉瞭這許久都沒說,可巧前兒顰兒來瞭。我隻看她心事重重的,便以為她已知道你和湘雲的事兒,索性便用言語把事兒理兒都說與她瞭。結果……」

  寶玉忙問道:「結果怎樣?」

  「結果,是她從鳳姐兒口中知道瞭你和……你和寶釵的事,這回倒好,隻一個湘雲便夠顰兒受上一回瞭,又多出個寶釵來,顰兒那脾氣,隻怕……」

  說到此,妙玉低頭不語。

  寶玉聽瞭也沒瞭主意,妙玉又道:「顰兒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兒,隻是將你看得太重瞭,時日久瞭自然會慢慢回轉過來。等我再尋機會多勸勸她吧。隻是俗語講解鈴還是系鈴人,你也該自己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的。」

  寶玉因心中沒瞭主意,不知該如何安撫黛玉,也無心和妙玉廝摩,二人又說瞭會子話寶玉便起身出去瞭。轉至梨香院寶釵屋裡,寶釵上前替寶玉脫瞭外罩,又端瞭茶來,寶玉接瞭也不喝,隻坐著嘆氣。

  寶釵因問道:「二爺,可是有什麼事兒?是大哥那事有什麼變故?」

  寶玉這才抬頭,勉強朝寶釵一笑,將她拉在腿上坐著道:「好寶兒,沒事。」寶釵道:「你何苦又來瞞我,昨兒還說得好好的,你若有什麼心事都和我說,如今又要反悔瞭不成?」

  寶玉這才將黛玉一事同寶釵說瞭。說完又沉默不語。寶釵聽瞭也是許久不言語,低頭沉吟瞭一會子方道:「如何,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事兒的。林妹妹那裡,不如我去找她說罷。橫豎都是因為我……」

  寶玉忙道:「這如何使得?她現在心中必是惱你的,怎麼會見你?又怎麼能聽你說話?」

  寶釵從寶玉腿上站瞭起來,自個在椅子上坐瞭,端起桌上的茶品瞭一口道:「自打我同娘進京,住進這園子裡,顰兒就處處提防著我。姐妹們都知道是顰兒怕我搶瞭她的寶玉,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後來才搬出園子住的。如今你我……她自然是有些想不通的。」

  寶玉苦笑道:「不止是你,還有湘雲呢。」

  寶釵點頭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索性讓她都一起知道瞭倒也幹凈些。等哪天我去瀟湘館找顰兒吧。」

  寶玉卻搖頭道:「我隻想著還是我去找她說說的好。」

  寶釵卻道:「你又能說出什麼來?你就是平日裡心中有千般巧語,隻怕如今見瞭你的林妹妹也說不出個一二來瞭。顰兒其實隻是太看重你,倒並不是容不下旁人的人兒。隻求她……能將我和襲人晴雯一般看待,就是大傢的造化瞭……」

  說著寶釵臉上一黯。

  寶玉知寶釵心中難過,剛想出言勸解,鶯兒進來道:「二奶奶,太太叫你有事。」

  寶釵站起身來,朝寶玉道:「好瞭,既然都知道瞭,憑你在這兒鬧心也是沒用,我去看看媽叫我有何事,等著我罷。回來咱們再計議。」

  說罷起身朝薛姨媽房裡去瞭。

  寶玉心道:「顰兒自然是為瞭寶兒才這般,若是換瞭別人隻怕還好些,如今又怎麼能讓寶兒去找顰兒說道?不如我先去說說明白的好些。」

  想著也不等寶釵回來,隻悄悄推門便出去瞭。

  不一時來至瀟湘館,隻見房門緊閉,寶玉在門口站瞭不禁猶豫起來,好半晌才鼓起勇氣敲門道:「林妹妹,可在屋裡呢?」

  敲瞭幾回卻不見回應。寶玉隻得推瞭門進去,卻見黛玉正坐在窗前將頭望著窗外發呆。寶玉強笑道:「好妹妹,在屋裡怎麼我敲門不答應呢?」

  黛玉頭也不回,隻道:「你來瞭?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又來幹什麼?」

  「我……我來看看你……」

  黛玉冷笑道:「哼,謝謝你還記得來看看我。怎麼?今天不用陪你寶姐姐雲妹妹什麼的?」

  寶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你……你可千萬別惱我,我,我……」

  黛玉道:「我為什麼要惱你?你是我什麼人?我倒是還想去給你道喜呢,又要喜得貴子又娶瞭這麼個稱心如意的二奶奶。可真真雙喜臨門呢。」

  寶玉急道:「好妹妹,你聽我說,寶釵姐姐和湘雲妹妹她們都是極可憐的,我……」

  黛玉冷笑道:「誰說不是呢,她們都是極可憐的,唯獨我不是。」

  寶玉聽瞭更急瞭,不由拉住瞭黛玉的手道:「好妹妹,我……」

  黛玉卻將手用力一掙道:「別在這裡拉拉扯扯的,成什麼?別拿我當你那些沒廉恥的好姐姐好妹妹們,我禁不起!」

  正說著,門卻開瞭,寶釵臉色煞白白的就站在外頭,面帶慍色,胸口不住起伏,好一會子才走瞭進來,平靜瞭聲音輕聲道:「顰兒,你這話,是不是有些太重瞭些?」

  黛玉道:「喲,寶姐姐來瞭,好一陣子不得見瞭,如今氣色越發的好瞭不是?呵呵,瞧我這記性,現在應該叫寶二奶奶瞭吧?」

  寶釵身子一震,也冷笑道:「寶二奶奶可不敢當,究竟誰才是寶二奶奶,大傢心裡倒也都明白吧?我現在是寶玉的人瞭,雖不是夫妻,卻也是娘和太太定下的,若說起沒廉恥,是不是稍嫌重瞭些?」

  黛玉本也是在氣頭上說的那番話,如今被寶釵聽瞭去,不免也覺得說得重瞭些,又聽寶釵說起她和寶玉的事兒是薛姨媽定下的,不由觸動瞭心中最細的心弦,隻將臉轉過去道:「是呢,你們都是有娘疼的,唯獨我孤單單一個……」

  說著,那早就含在眸子裡的淚水便如斷瞭線的珠簾一般一顆顆掉落下來。

  寶玉在一旁記得不行,卻又不知道該勸慰哪一個,口中隻好姐姐好妹妹的叫個不住。寶釵擦瞭擦眼角的淚朝寶玉道:「寶玉,你先出去吧,這裡我和顰兒慢慢的說就是瞭。」

  說著隻將寶玉推瞭出去,掩上瞭房門。

  寶玉隻得在門外打轉兒,時而爬窗觀望,時而側耳細聽,卻隻聽見裡面傳來模糊的說話夾雜著女兒的啜泣聲,好在二女並無爭吵。卻也不知裡頭說些什麼,也不敢貿然闖入,隻得在外頭輾轉心焦。

  不覺過瞭一個多時辰,門才推開瞭,在臺階上坐著的寶玉忙站瞭起來,倒是唬得牽著手走出來的寶釵黛玉二人一跳。寶釵道:「寶玉?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寶玉見二人都是眼睛紅紅的,兩隻手卻牽在一處,不由得也伸出手去,將二人兩隻手緊緊的攥住瞭道:「你們姐妹說通順瞭不成?好妹妹,可不惱瞭?」

  黛玉忙將手抽出來嗔道:「我們姊妹好不好與你什麼相幹?我們又什麼時候不好瞭?」

  寶玉被搶白的隻好搔頭傻笑。

  寶釵也將手抽出來道:「顰兒,我去瞭,改日再來看你罷。」

  說罷轉身就走。

  寶玉卻不知是該隨瞭寶釵去還是留下來,愣瞭一回,寶釵卻走遠瞭。寶玉忙隨著黛玉進屋道:「好妹妹,你和寶姐姐都說瞭什麼?」

  黛玉幽幽的坐定瞭,才道:「我們說什麼是我們的事兒,你來問什麼?」

  寶玉哪裡肯依,又糾纏起來。黛玉纏不過才道:「你若想知道隻管問寶姐姐去吧,我懶怠跟你說。鬧瞭這麼一會子我也乏瞭,你若是饒我清靜一會子便是我的造化瞭。」

  寶玉無法,隻得也跟著呆坐瞭一回,見黛玉隻在榻上懶懶的歪著並不搭理自己,心下無趣,隻得起身去瞭。來至梨香院,忙去追問寶釵,寶釵搖頭苦笑道:「既是顰兒不想讓你知道,你也別來鬧我瞭。橫豎你隻放心就是瞭,隻是日後莫要辜負瞭顰兒就是瞭。你去吧,好歹也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寶玉隻得起身去瞭,不在話下。

  又過瞭幾日,寶玉仍掛記薛蟠一行,便去尋馮紫英探問。見瞭面,馮紫英卻笑道:「寶兄弟,我正要去尋你的。說來也奇,你猜這事到底怎麼著?」

  遂將寶玉引至清凈處講瞭起來。

  原來自打那日起馮紫英也是四處留意打探,卻並未聽到有官府通緝的文書發出,心中好不納悶,想起倪二臨走前說起的王短腿,便著瞭便衣去尋。對瞭切口,方從王短腿處打聽瞭大概。

  原來這薛蟠本是要犯,那典獄知道薛蟠被劫後哪裡敢往上報?權衡再三,好在薛蟠一案已定死,不能翻案,也不用再提審,隻等著明春問斬的。那典獄便隻令提瞭一體格相貌和薛蟠相近的死囚,又許下他傢人許多銀兩好處,囑他冒名頂替薛蟠仍關押在獄中,隻盼到瞭行刑之期胡亂提瞭人一斬瞭事。又命之情人一個字都不許透露,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故而才不曾有通緝官文。

  寶玉聽瞭心中一塊石頭方落瞭地,與馮紫英又閑話幾句,便起身告辭,要將此事告知薛姨媽並寶釵。來至梨香院薛姨媽房裡,正巧兒寶釵正親自服侍薛姨媽吃藥。寶玉不敢唐突,隻等薛姨媽吃完瞭藥方將馮紫英所講的說與母女二人聽。

  二人聽瞭不由都長出一口氣,薛姨媽更是雙手合十口中念佛不止。

  寶玉笑道:「這可真是大哥的造化瞭。老天不絕他。隻要他肯好好隱姓埋名,將來必還有出頭之日的。娘,你隻管好生養病,母子團聚的日子自是不遠。」

  薛姨媽不由又落下幾滴淚來,拉著寶玉的手道:「我兒,真是難為你瞭,為那混賬哥哥操瞭這許多心。」

  寶玉道:「媽媽哪裡話?還不都是應該的。」

  寶釵也道:「媽媽,這是喜事,可別再悲痛瞭,媽媽若感激寶玉,隻好生養病才是正經,也不白辜負瞭他這一片心。」

  薛姨媽本就是心病,自打寶玉接瞭薛蟠出來,母子在悼紅軒見瞭面之後便覺得又有瞭指望,故心境也開朗瞭許多,自然那病也有起色。寶玉又找瞭好太醫,薛姨媽也頗肯吃藥靜養,這病已好瞭三分。今日又得知薛蟠不曾被追捕,更是輕松許多,那病便一日好似一日,不一一細表。

  一晃過瞭幾日賈赦賈政正在廳上坐著,門外有人報有兩個老公公在外頭求見。賈赦道:「請進來。」

  門上的人領瞭老公進來,賈赦賈政迎至二門外,先請瞭娘娘的安,一面同著進來,走至廳上讓瞭坐。

  老公道:「前日這裡貴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過旨意,宣召親丁四人進裡頭探問,許各帶丫頭一人,餘皆不用。親丁男人隻許在宮門外遞個職名,請安聽信,不得擅入。準於明日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

  賈政賈赦等站著聽瞭旨意,復又坐下,讓老公吃茶畢,老公辭瞭出去。

  賈赦賈政送出大門,回來先稟賈母。賈母道:「親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們兩位太太瞭。那一個人呢?」

  眾人也不敢答言,賈母想瞭一想,道:「必得是鳳姐兒,他諸事有照應。你們爺兒們各自商量去罷。」

  賈赦賈政答應瞭出來,因派瞭賈璉賈蓉看傢外,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都去。

  遂吩咐傢人預備四乘綠轎,十餘輛大車,明兒黎明伺候。傢人答應去瞭。賈赦賈政又進去回明老太太,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些起來收拾進宮。賈母道:「我知道,你們去罷。」

  赦政等退出。這裡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也都說瞭一會子元妃的病,又說瞭些閑話,才各自散瞭。

  次日黎明,各間屋子丫頭們將燈火俱已點齊,太太們各梳洗畢,爺們亦各整頓好瞭。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賴大進來,至二門口回道:「轎車俱已齊備,在門外伺候著呢。」

  不一時,賈赦邢夫人也過來瞭。大傢用瞭早飯,鳳姐先扶老太太出來,眾人圍隨,各帶使女一人,緩緩前行。又命李貴等二人先騎馬去外宮門接應,自己傢眷隨後。文字輩至草字輩各自登車騎馬,跟著眾傢人,一齊去瞭。賈璉賈蓉在傢中看傢。

  且說賈傢的車輛轎馬俱在外西垣門口歇下等著。一回兒,有兩個內監出來說:「賈府省親的太太奶奶們,著令入宮探問,爺們俱著令內宮門外請安,不得入見。」

  門上人叫快進去。 賈府中四乘轎子跟著小內監前行,賈傢爺們在轎後步行跟著,令眾傢人在外等候。走近宮門口,隻見幾個老公在門上坐著,見他們來瞭,便站起來說道:「賈府爺們至此。」

  賈赦賈政便捱次立定。轎子抬至宮門口,便都出瞭轎。早有幾個小內監引路,賈母等各有丫頭扶著步行。走至元妃寢宮,隻見奎壁輝煌,琉璃照耀。又有兩個小宮女兒傳諭道:「隻用請安,一概儀註都免。」

  賈母等謝瞭恩,來至床前請安畢,元妃都賜瞭坐。賈母等又告瞭坐。

  元妃便向賈母道:「近日身上可好?」

  賈母扶著小丫頭,顫顫巍巍站起來,答應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

  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問瞭好,邢王二夫人站著回瞭話。元妃又問鳳姐傢中過的日子若何,鳳姐站起來回奏道:「尚可支持。」

  元妃道:「這幾年來難為你操心。」

  鳳姐正要站起來回奏,隻見一個宮女傳進許多職名,請娘娘龍目。元妃看時,就是賈赦賈政等若幹人。那元妃看瞭職名,眼圈兒一紅,止不住流下淚來。宮女兒遞過絹子,元妃一面拭淚,一面傳諭道:「今日稍安,令他們外面暫歇。」

  賈母等站起來,又謝瞭恩。

  元妃含淚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傢子得以常常親近。」

  賈母等都忍著淚道:「娘娘不用悲傷,傢中已托著娘娘的福多瞭。還請娘娘多多保重鳳體為要。」

  元妃又問:「寶玉近來若何?」

  賈母道:「近來頗肯念書。因他父親逼得嚴緊,如今文字也都做上來瞭。」

  元妃道:「這樣才好,隻是也不必逼得太緊。寶玉打小身子就弱,近些年可好些瞭?」

  王夫人回道:「承蒙娘娘掛念,寶玉這二年身子倒是結實,不大生病瞭。」

  元妃點頭道:「寶玉年紀也不小瞭,可考慮過大事瞭?」

  王夫人猶豫瞭一下方回道:「老太太給定瞭林丫頭,隻是……前幾日薛姨媽又將寶丫頭許給瞭寶玉做小。」

  元妃聽瞭不由一驚,道:「可是那年我省親見的寶釵?」

  王夫人答是。元妃道:「寶釵我是見過的,不論是長相還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是親戚,怎麼能做瞭小?」

  王夫人這才將薛姨媽病中托寶釵的事講瞭。

  元春聽瞭嘆道:「當初姨媽傢也是那等風光,怎麼說敗就敗瞭呢?」

  又問道:「黛玉和寶玉的婚事何時辦?可定瞭日子?」

  賈母回道:「東西到是三三兩兩制備下瞭,日子卻還未定死,隻是口頭定下的,老爺的意思也是不讓他們小的先知道。想是等著娘娘大喜的時候一並辦瞭。」元妃聽瞭點頭不語,又閑談一會,遂命外宮賜宴,便有兩個宮女兒,四個小太監引瞭到一座宮裡,已擺得齊整,各按坐次坐瞭。不必細述。一時吃完瞭飯,賈母帶著他婆媳三人謝過宴,又耽擱瞭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羈留,俱各辭瞭出來。元妃命宮女兒引道,送至內宮門,門外仍是四個小太監送出。賈母等依舊坐著轎子出來,一行人回瞭賈府,不在話下。

  不幾日,卻聽外頭敲鑼打鼓,門上人跑來報:「老爺太太,外頭又有兩個老公,說要老爺去接旨呢。」

  賈政忙接瞭出去,將老公迎進來,老公道:「貴妃娘娘懿旨,賈太君、賈政夫妻、薛賈氏聽旨!」

  賈政忙去後頭請賈母來,又著人去接瞭薛姨媽,卻不明就裡。隻王夫人猜的大概。果然,人齊備瞭,那公公念道:茲聞紫薇舍人之後薛公之長女薛寶釵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哀傢躬聞之甚悅。今舍弟賈寶玉已成年,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薛寶釵待宇閨中,與賈寶玉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薛寶釵許配賈寶玉為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協助操辦,下月初六即為吉日,準賈寶玉薛寶釵二人完婚。

  佈告天下,喜使聞之。

  欽此念完,賈政雙手將懿旨接過,那老公拱手道喜,又將元妃娘娘所賞賜的禮單程給賈政。賈政忙命獻茶,又命人速速拿重重的喜錢給眾人,不在話下。老公公喝瞭茶,又得瞭喜錢,歡喜著去瞭。

  送走瞭老公,眾人又回到廳中。賈政道:「怎的娘娘突然想起給寶玉賜婚?」王夫人道:「上回我們娘兒去大內探視娘娘,無意說起寶丫頭來,哪兒承想娘娘就記下瞭。」

  薛姨媽雖是歡喜,卻又覺得似是自己攪黃瞭賈母原本定下的寶玉與黛玉的親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道:「哎,多謝娘娘抬舉瞭,寶丫頭哪裡就該有這種福氣,隻是……顰兒……老太太怎麼看?」

  賈母半晌不語,聽薛姨媽問才道:「娘娘的懿旨怎能不尊的?況且寶丫頭若真隻做瞭小未免也太委屈瞭。林丫頭那……好在沒說死,隻是她那心性……說著看吧,事已至此,早晚都得讓她知道。大不瞭又病上一場,等病好瞭咱們尋那好人傢,再給林丫頭說上一門子體面的親事也就是瞭。如今也不用你們,我隻親自去和她說。」

  說罷嘆瞭口氣。

  薛姨媽道:「老太太說得是,隻是我……我倒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倒是我毀瞭林丫頭的好事瞭……」

  王夫人便出言安慰薛姨媽。

  賈母又道:「娘娘端的將日子定得這般緊迫,如此大事,可準備得來?」

  王夫人回道:「本是老太太說要定林丫頭的時候就開始籌備著瞭,也是有些日子瞭,若要問那具體的,還要找鳳丫頭。」

  遂令丫鬟去找鳳姐。

  鳳姐聽瞭娘娘懿旨,先是給眾人道喜,便道:「這房屋都是現成的,隻將後頭那五間正房從新收拾裝裱瞭給他們做新房也使得。其他一用物件後頭庫裡也都齊備,搬過去就是瞭。其他行禮物件我看娘娘都已經備下瞭,也都好說,隻是要四處下帖子請人有些頗緊,橫豎要忙上些日子瞭。好在有禮部的幫忙,若人手不夠隻讓大老爺在從官中調撥一隊人來,還撐得起。」

  賈母聽瞭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多受累些,再怎樣也要辦的風光。若需用銀錢官中緊迫你隻和我要。」

  眾人又計議瞭一回方散瞭。賈母扶著鴛鴦道:「走吧,咱們去園子裡看看林丫頭去。」

  鴛鴦道:「是,可……要怎麼和林姑娘說呢?」

  賈母搖頭不語,鴛鴦趕著讓人備瞭小轎,攙扶賈母上瞭轎,自己跟著朝瀟湘館去瞭。

  黛玉正在屋裡拿著一本琴譜發呆,見賈母來瞭忙迎進去請上坐瞭,又命紫鵑看茶來,賈母吃瞭茶,對鴛鴦和紫鵑等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說。」

  眾人都出去瞭,賈母才握著黛玉的手在身旁坐瞭,道:「丫頭,你來咱府上多少年瞭?」

  黛玉答道:「十二三年瞭。」

  賈母嘆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你初來的時候還是六七歲的孩子,如今就長得這麼大瞭,我也老瞭,不中用瞭。」

  黛玉道:「老祖宗哪裡就不中用?前些日子我們還說,要等著給老祖宗過百歲大壽呢。」

  賈母笑著摸瞭摸林黛玉的頭道:「好丫頭,我也算打小看著你長大的。我有兒女三個,我獨疼你母親。哪承想她早早的去瞭,我看著你便如見瞭你母親一般……」

  說著不由落下淚來。

  黛玉也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疼我。」

  賈母擦瞭把眼淚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瞭,也該出閣瞭。你爹娘都沒的早,再沒人能幫你做主。你若看我疼你一場,隻讓我這老太婆幫你定瞭可好?」

  黛玉聽瞭這話心中一喜,自然以為是賈母要同她談及自己和寶玉的事兒,一張臉突地紅瞭,低頭道:「老太太這是哪裡話?您什麼沒見過?老太太定下的事兒,哪裡……哪裡會有不好?我……我一個姑娘傢,又有什麼主意呢?都依老太太的意思就是瞭……」

  賈母見瞭黛玉這般神情,哪裡看不出黛玉心中所想?自己心裡也如刀割一般的疼,卻又無法欺瞞,隻得咬咬牙道:「好,果然是我的乖孫女,這些日子府上忙亂,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瞭我就去替你想。北靜郡王年少有為,又是個風流多才的,且尚未娶妻,與咱們府上又是世好,你若是中意……」

  黛玉隻聽到賈母說「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瞭我就替你去想」,便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都呆在瞭那裡,哪還聽得進半個字去?好半晌才問道:「老祖宗,不知寶玉要迎娶哪傢的小姐呢?」

  賈母嘆瞭口氣,將元妃賜婚一事跟黛玉說瞭。黛玉聽瞭戚戚然笑道:「娘娘果然是個明白人,寶姐姐和寶玉姐弟兩個自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隻怕天底下更沒有再般配的瞭,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賈母道:「好丫頭,你也別太悲傷瞭,你和玉兒打小一起長大,你們心裡的事兒府上哪個人不知道呢?隻是娘娘常年在宮裡,不知情也是有的。如今就降下這道旨來,本也是一片好意,唉。要怪就怪我這老婆子沒早些將你們的事完結瞭吧……」

  說著用手帕擦瞭擦眼角的淚。

  黛玉卻隻是呆呆的不說話不哭。賈母道:「丫頭,你若是心中委屈隻管哭鬧出來到也舒坦些,何苦都憋在心裡?」

  黛玉卻笑道:「老祖宗,我為什麼要哭?我又哭誰?又去哪裡哭?」

  賈母又勸慰多時,黛玉隻是慘笑不語,賈母無法,隻得起身去瞭。臨行百般叮嚀紫鵑雪雁好生照顧,若有事必先讓她知道。紫鵑答應,賈母方嘆息著去瞭。

  紫鵑在外頭早也聽鴛鴦將事情說瞭個大概,自然知道此番黛玉必然要哭鬧,卻見黛玉隻是呆呆的坐著,紫鵑本想著言辭勸慰幾句,黛玉卻隻擺擺手道:「如今才清凈瞭,你又要來擾我?」

  紫鵑隻好止住瞭話頭。

  隻說元妃娘娘賜婚的事不初半天便傳的四處皆知瞭,又不能錯過禮數,鳳姐也將那帖子讓人四處發散。自然有那世交的各處府上來拜問,那平日裡沒什麼往來的因見賈府正得勢,也趕著上前巴結。賈府上下人都忙做起來,裡裡外外各種吵雜景象不一一記下。

  則瞭個吉日,已將過禮的物品準備下瞭,王夫人親自帶著人挑瞭禮物過梨香院來。薛姨媽忙迎瞭進來。王夫人命下人們將箱子一個個放定好瞭都打開,指給薛姨媽道:「這是金項圈,這是金珠首飾,共八十件。這是妝蟒四十匹。這是各色綢緞一百二十匹。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沒有預備羊酒,這是折羊酒的銀子……」

  薛姨媽笑道:「都是自傢人,又何苦擺弄這些虛禮,到瞭日子又要都抬過去,如此你來我往的豈不麻煩?」

  王夫人道:「雖是這麼說,畢竟是娘娘賜婚,總要看得過去才是。若是寒酸瞭豈不被外人笑話?不瞞你說,老爺平日裡這最註重節儉的此回都說要辦的風光一些的。他們新房用的被褥鋪蓋也在趕著做,隻這三兩天就得瞭。」

  因不見寶釵,又問道:「寶丫頭呢?」

  薛姨媽道:「這不是在裡屋?本來都是過瞭門的,如今又當瞭一回新媳婦,她說自然要回避一些的好。」

  王夫人道:「正是這個理兒,寶丫頭說得沒錯,這才是咱們這樣人傢該有的禮數。」

  姊妹二人又說瞭些閑話,不在話下。

  忠順王府。

  忠順王將手中的茶盞狠狠地灌在地上:「一群廢物,為何此番又搞砸瞭?昔日讓你找個人你找不到,今日這等大事又頻頻失手,留你何用?」

  下面跪著兩人,一個是那沖瞭清客的門子,一個是忠順王長史。長史聽瞭全身噤若寒蟬,忙磕頭道:「王爺恕罪,小人辦事不利,可那宮中畢竟戒備森嚴,著實不易,且……且元妃臨產,皇上每每親去探視,實在是……」

  忠順王怒道:「何須托詞?隻再限你半月,若還不得,提頭來見我!下去吧!」

  那長史口中連聲謝恩,嗵嗵的磕瞭幾個響頭才躬身退下去瞭。忠順王又對門子道:「你那裡又如何?」

  門子也磕頭道:「王爺,小人這裡還算有些進展。」

  「講!」

  「那衛傢一傢老小均在掌控之中,個個都……」

  「衛傢算得什麼?還要我親自過問?隻說要緊的!」

  「是……是……小人糊塗……薛傢那獨子如今我已和刑部使瞭手段,如今已經查辦清楚,判瞭斬監候,隻等明年春天便要行刑。史傢也已在查勘,他雖仗著皇恩襲瞭侯爵的爵位,卻也早如寧榮二府,隻是空架子罷瞭,隻需再將那些陳年舊案翻出來,也夠他們受一遭瞭。王傢倒是沒有找到什麼突破,隻是近期王子騰奉命回京,如今正在路上,隻怕不出月餘便可進京瞭。依小人之意,幹脆趁著王子騰一行奔波疲憊,在半路上就……」

  門子說著將手朝下做瞭個斬的姿勢。

  忠順王沉吟一回道:「這史傢容我再掂量掂量。王子騰,你去辦理。若是妥當,日後自有重用!若砸瞭,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