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鳳姐剛從悼紅軒處回來,人報:「太太來瞭。」
鳳姐聽瞭詫異,不知為何事親來,與平兒等忙迎出來。隻見王夫人氣色更變,隻帶一個貼己的小丫頭走來,一語不發,走至裡間坐下。
鳳姐忙奉茶,因陪笑問道:「太太今日高興,到這裡逛逛。」
王夫人喝命:「平兒出去!」
平兒見瞭這般,著慌不知怎麼樣瞭,忙應瞭一聲,帶著眾小丫頭一齊出去,在房門外站住,越性將房門掩瞭,自己坐在臺磯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許進去。鳳姐也著瞭慌,不知有何等事。
隻見王夫人含著淚,從袖內擲出一個香袋子來說:「你瞧。」
鳳姐忙拾起一看,見是十錦春意香袋,也嚇瞭一跳,忙問:「太太從那裡得來?」
王夫人見問,越發淚如雨下,顫聲說道:「我從那裡得來!我天天坐在井裡,拿你當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個空兒。誰知你也和我一樣。這樣的東西大天白日明擺在園裡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頭拾著,不虧你婆婆遇見,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瞭。我且問你,這個東西如何遺在那裡來?」
鳳姐聽得,也更瞭顏色,忙問:「太太怎知是我的?」
王夫人又哭又嘆說道:「你反問我!你想,一傢子除瞭你們小夫小妻,餘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再女孩子們是從那裡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裡弄來。你們又和氣。當作一件頑意兒,年輕人兒女閨房私意是有的,你還和我賴!幸而園內上下人還不解事,尚未揀得。倘或丫頭們揀著,你姊妹看見,這還瞭得?不然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著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面要也不要?」
鳳姐聽說,又急又愧,登時紫漲瞭面皮,便依炕沿雙膝跪下,也含淚訴道:「太太說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辯我並無這樣的東西。但其中還要求太太細詳其理:那香袋是外頭雇工仿著內工繡的,帶子穗子一概是市賣貨。我便年輕不尊重些,也不要這勞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這東西也不是常帶著的,我縱有,也隻好在傢裡,焉肯帶在身上各處去?況且又在園裡去,個個姊妹我們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來,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見,我有什麼意思?我雖年輕不尊重,亦不能糊塗至此。三則論主子內我是年輕媳婦,算起奴才來,比我更年輕的又不止一個人瞭。況且他們也常進園,晚間各人傢去,焉知不是他們身上的?四則除我常在園裡之外,還有那邊太太常帶過幾個小姨娘來,如嫣紅翠雲等人,皆系年輕侍妾,他們更該有這個瞭。還有那邊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帶過佩鳳等人來,焉知又不是他們的?五則園內丫頭太多,保的住個個都是正經的不成?也有年紀大些的知道瞭人事,或者一時半刻人查問不到偷著出去,或借著因由同二門上小幺兒們打牙犯嘴,外頭得瞭來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沒此事,就連平兒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請細想。」
王夫人聽瞭這一席話大近情理,因嘆道:「你起來。我也知道你是大傢小姐出身,焉得輕薄至此,不過我氣急瞭,拿瞭話激你。但如今卻怎麼處?你婆婆才打發人封瞭這個給我瞧,說是前日從傻大姐手裡得的,把我氣瞭個死。」
鳳姐道:「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瞭,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得確實,縱然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這叫作『胳膊折在袖內』。如今惟有趁著賭錢的因由革瞭許多的人這空兒,把周瑞媳婦旺兒媳婦等四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安插在園裡,以查賭為由,再如今他們的丫頭也太多瞭,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鬧出事來,反悔之不及。如今若無故裁革,不但姑娘們委屈煩惱,就連太太和我也過不去。不如趁此機會,以後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瞭人。一則保得住沒有別的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這話如何?」
王夫人嘆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從公細想,你這幾個姊妹也甚可憐瞭。也不用遠比,隻說如今你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才象個千金小姐的體統。如今這幾個姊妹,不過比人傢的丫頭略強些罷瞭。通共每人隻有兩三個丫頭象個人樣,餘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裡的小鬼。如今還要裁革瞭去,不但於我心不忍,隻怕老太太未必就依。雖然艱難,難不至此。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比你們是強的。如今我寧可省些,別委屈瞭他們。以後要省儉先從我來倒使的。如今且叫人傳瞭周瑞傢的等人進來,就吩咐他們快快暗地訪拿這事要緊。」
鳳姐聽瞭,即喚平兒進來吩咐出去。
一時,周瑞傢的與吳興傢的,鄭華傢的,來旺傢的,來喜傢的現在五傢陪房進來,餘者皆在南方各有執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傢的走來,方才正是他送香囊來的。王夫人向來看視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無二意,今見他來打聽此事,十分關切,便向他說:「你去回瞭太太,也進園內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
這王善保傢正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他,他心裡大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事來,以為得瞭把柄。又聽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說:「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裡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瞭封誥似的。他們就成瞭千金小姐瞭。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瞭姑娘們瞭,誰還耽得起。」
鳳姐見王夫人盛怒之際,又因王善保傢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調唆著邢夫人生事,縱有千百樣言詞,此刻也不敢說,隻低頭答應著。王善保傢的道:「太太請養息身體要緊,這些小事隻交與奴才,如今要查這個主兒也極容易,等到晚上園門關瞭的時節,內外不通風,我們竟給他們個猛不防,帶著人到各處丫頭們房裡搜尋。想來誰有這個,斷不單隻有這個,自然還有別的東西。那時翻出別的來,自然這個也是他的。」
王夫人道:「這話倒是。若不如此,斷不能清的清白的白。」
因問鳳姐如何。
鳳姐隻得答應說:「太太說的是,就行罷瞭。」
王夫人道:「這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來。」
於是大傢商議已定。至晚飯後,待賈母安寢瞭,寶釵等出園時,王善保傢的便請瞭鳳姐一並入園,喝命將角門皆上鎖,便從上夜的婆子處抄檢起,不過抄檢出些多餘攢下蠟燭燈油等物。王善保傢的道:「這也是贓,不許動,等明兒回過太太再動。」
於是先就到怡紅院中,喝命關門。當下寶玉不在,襲人忽見這一幹人來,不知為何直撲瞭丫頭們的房門去,因迎出鳳姐來,問是何故。鳳姐道:「丟瞭一件要緊的東西,因大傢混賴,恐怕有丫頭們偷瞭,所以大傢都查一查去疑。」
一面說,一面坐下吃茶,隻偷偷給襲人使眼色。
王善保傢的等搜瞭一回,又細問這幾個箱子是誰的,都叫本人來親自打開。
襲人因見鳳姐眼色知道必有異事,又見這番抄檢,隻得自己先出來打開瞭箱子並匣子,任其搜檢一番,不過是平常動用之物。隨放下又搜別人的,挨次都一一搜過。到瞭晴雯的箱子,因問:「是誰的,怎不開瞭讓搜?」
晴雯本是病著在床上,襲人等方欲代晴雯開時,隻見晴雯挽著頭發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王善保傢的也覺沒趣,看瞭一看,也無甚私弊之物。
回瞭鳳姐,要往別處去。鳳姐兒道:「你們可細細的查,若這一番查不出來,難回話的。」
眾人都道:「都細翻看瞭,沒什麼差錯東西。雖有幾樣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東西,想是寶玉的舊物件,沒甚關系的。」
鳳姐聽瞭,笑道:「既如此咱們就走,再瞧別處去。」
眾人剛要出去,卻見王夫人由丫鬟們引著走瞭進來,眾人忙施禮。王夫人坐瞭問道:「寶玉這裡可都查明白瞭?」
王寶善傢的搶著道:「回二太太,都查明白瞭。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王夫人冷哼道:「方才是哪個自己翻瞭箱子的?好大的火氣!」
眾人聽瞭都不敢言語,晴雯隻得站出來道:「是我。」
王夫人隻見晴雯一臉倦怠,頭發散亂竟有三分西子模樣,又有幾分黛玉的神情,心裡便老大不喜歡,因冷笑道:「好個美人!真象個病西施瞭。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這幾年我越發精神短瞭,照顧不到。這樣妖精似的東西竟沒看見。怪不得寶玉整日裡不去上學,隻怕都是被你們這群狐媚子給勾的。如今隻是來抄檢你的東西,你竟這麼大脾氣?哪裡還是個丫頭,分明是個主子瞭。」
又見地上有一串蜜蠟念珠,因撿起來看瞭看問道:「這也是你的東西?」
晴雯點頭道:「是寶二爺那天高興賞給我的。」
王夫人怒道:「胡說!這念珠我認識,是那日南安王妃賞給寶玉的,怎麼能倒你手裡?定是你糊弄著騙瞭去!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晴雯一時氣得說不上話來,隻站著瑟瑟的抖,那眼淚也如斷瞭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
王夫人冷哼道:「她可有傢人在府裡當差?」
王寶善傢的忙道:「她哥嫂也在府裡當差。」
王夫人聽瞭道:「便差人叫晴雯哥嫂來,領著晴雯出去。阿彌陀佛!今日天睜瞭眼,把這一個禍害妖精退送瞭,大傢清凈些。」
襲人在一旁不敢言語,鳳姐見王夫人盛怒也不敢多話,隻得由著兩個婆子將晴雯駕著出去瞭。王夫人又將寶玉房裡的小丫頭們一個個都檢查瞭一回,又說瞭些狠話,才對鳳姐說:「我也累瞭,如今你們去別處查訪,我這就回瞭。」
說罷便自行帶著丫鬟去瞭。襲人一面哭著收拾散落一地的物件,不在話下。
鳳姐等人一徑出來,一頭到瞭瀟湘館內。黛玉已睡瞭,忽報這些人來,也不知為甚事。才要起來,隻見鳳姐已走進來,忙按住他不許起來,隻說:「睡罷,我們就走。」
這邊且說些閑話。那個王善保傢的帶瞭眾人到丫鬟房中,也一一開箱倒籠抄檢瞭一番。因從紫鵑房中抄出兩副寶玉常換下來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荷包並扇套,套內有扇子,打開看時皆是寶玉往年往日手內曾拿過的。王善保傢的自為得瞭意,遂忙請鳳姐過來驗視,又說:「這些東西從那裡來的?」
鳳姐笑道:「寶玉和他們從小兒在一處混瞭幾年,這自然是寶玉的舊東西。這也不算什麼罕事,撂下再往別處去是正經。」
紫鵑笑道:「直到如今,我們兩下裡的東西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瞭是那年月日有的瞭。」
王善保傢的聽鳳姐如此說,也隻得罷瞭。
又到探春院內,誰知早有人報與探春瞭。探春也就猜著必有原故,所以引出這等醜態來,遂命眾丫鬟秉燭開門而待。眾人來瞭。探春故問何事,鳳姐笑道:「因丟瞭一件東西,連日訪察不出人來,恐怕旁人賴這些女孩子們,所以越性大傢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凈他們的好法子。」
探春冷笑道:「我們的丫頭自然都是些賊我就是頭一個窩主。既如此,先來搜我的箱櫃,他們所有偷瞭來的都交給我藏著呢。」
說著便命丫頭們把箱櫃一齊打開,將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請鳳姐去抄閱。
鳳姐陪笑道:「我不過是奉太太的命來,妹妹別錯怪我。何必生氣。」
因命丫鬟們快快關上。平兒豐兒等忙著替待書等關的關,收的收。
探春道:「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裡間收著,一針一線他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隻來搜我,你們不依,隻管去回太太,隻說我違背瞭太太,該怎麼處治,我去自領。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傢,自己傢裡好好的抄傢,果然今日真抄瞭。咱們也漸漸的來瞭。可知這樣大族人傢,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傢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說著,不覺流下淚來。
鳳姐隻看著眾媳婦們。
周瑞傢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東西全在這裡,奶奶且請到別處去罷,也讓姑娘好安寢。」
鳳姐便起身告辭。探春道:「可細細的搜明白瞭?若明日再來,我就不依瞭。」
鳳姐笑道:「既然丫頭們的東西都在這裡,就不必搜瞭。」
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連我的包袱都打開瞭,還說沒翻。明日敢說我護著丫頭們不許你們翻瞭。你趁早說明,若還要翻,不妨再翻一遍。」
鳳姐知道探春素日與眾不同的,隻得陪笑道:「我已經連你的東西都搜查明白瞭。」
探春又問眾人:「你們也都搜明白瞭不曾?」
周瑞傢的等都陪笑說:「都翻明白瞭。」
那王善保傢的本是個心內沒成算的人,素日雖聞探春的名,那是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瞭,那裡一個姑娘傢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他敢怎麼。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連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況別個。今見探春如此,他隻當是探春認真單惱鳳姐,與他們無幹。他便要趁勢作臉獻好,因越眾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瞭,果然沒有什麼。」
鳳姐見他這樣,忙說:「媽媽走罷,別瘋瘋顛顛的。」
一語未瞭,隻聽「啪」的一聲,王傢的臉上早著瞭探春一掌。
探春登時大怒,指著王傢的問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紀,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管生事。如今越性瞭不得瞭。你打諒我是同你們姑娘那樣好性兒,由著你們欺負他,就錯瞭主意!你搜檢東西我不惱,你不該拿我取笑。」
說著,便親自解衣卸裙,拉著鳳姐兒細細的翻。又說:「省得叫奴才來翻我身上。」
鳳姐平兒等忙與探春束裙整袂,口內喝著王善保傢的說:「媽媽吃兩口酒就瘋瘋顛顛起來。前兒把太太也沖撞瞭。快出去,不要提起瞭。」
又勸探春休得生氣。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氣性,早一頭碰死瞭!不然豈許奴才來我身上翻賊贓瞭。明兒一早,我先回過老太太太太,然後過去給大娘陪禮,該怎麼,我就領。」
那王善保傢的討瞭個沒意思,在窗外隻說:「罷瞭,罷瞭,這也是頭一遭挨打。我明兒回瞭太太,仍回老娘傢去罷。這個老命還要他做什麼!」
探春喝命丫鬟道:「你們聽他說的這話,還等我和他對嘴去不成?」
待書等聽說,便出去說道:「你果然回老娘傢去,倒是我們的造化瞭。隻怕舍不得去。」
鳳姐笑道:「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探春冷笑道:「我們作賊的人,嘴裡都有三言兩語的。這還算笨的,背地裡就隻不會調唆主子。」
平兒忙也陪笑解勸,一面又拉瞭待書進來。周瑞傢的等人勸瞭一番。鳳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帶著人往對過暖香塢來。又檢查瞭其他處,惹得到處雞犬不寧,不一一言表。
卻說第二日,鳳姐便急急的讓平兒去找寶玉。平兒坐瞭車來到悼紅軒,隻將昨夜的事說瞭一回,說道攆瞭晴雯寶玉頓時一拍桌子騰身而起,道:「這都與晴雯有何相幹?我這就回去替她討個公道!」
說完就往外去。*標記*平兒忙拉住道:「好二爺,莫要著急,你這般火著,難不成要去和太太評理?」
*標記*寶玉聽瞭這才緩瞭緩,頓足道:「那我也該回去,晴雯哪裡受過這等委屈?如今還不知道哭成什麼樣呢。」
平兒見攔不住,隻得跟寶玉一同回去瞭。
寶玉徑自來找王夫人,王夫人見瞭笑道:「我兒,不是去北靜王府上瞭?怎麼今兒就回來瞭?」
寶玉雖是生氣,也不敢太過造次,請瞭安道:「我聽說太太昨兒把我屋裡的晴雯攆瞭?」
王夫人笑道:「嗯,有這回事,隻是一個丫頭,有什麼相幹?明日再給你尋好的就是瞭。」
寶玉道:「這又何苦來?我隻覺得晴雯就很好。」
王夫人臉色一沉道:「我看竟不好,那模樣雖是俊俏,卻有點太妖媚瞭,你也大瞭,若把你勾引壞瞭怎麼樣?況且看那模樣病懨懨的,哪裡能好好伺候你?」寶玉道:「正是因為伺候我才這樣多災多病的,如今她還病著,太太平日裡是個最心善的,如今怎麼就糊塗瞭?太太若是疼我,隻準我再將她接進來就是瞭。」
賈寶玉素日裡是最孝順的,如今第一遭頂撞王夫人,竟是為瞭一個丫頭,王夫人不禁怒道:「你如今長大瞭翅膀硬瞭不是?連你娘的話都不聽瞭。今日不聽我的話,明日是不是也敢不聽老爺的話,不聽老太太的話?我今日便是要將她攆出去瞭,你若不依就別認我這個娘!」
寶玉這才不敢搭話瞭,呆著也沒意思,便附和瞭幾句才出去瞭。來至怡紅院,襲人正發呆,見瞭寶玉便一頭撲進寶玉懷裡哭瞭一回。寶玉安慰半晌,又問晴雯被送到哪裡。襲人早打聽清楚,一一告訴瞭寶玉,又道:「你也不該為瞭這事頂撞太太,若等太太氣消瞭再好好說和或許還有緩和,你這麼一鬧倒是不好。隻怕晴雯一時半會是進不來瞭,我這就將她平日裡的衣物收拾瞭,你一並給她遞過去吧。」
收拾完瞭,又拿起那串念珠道:「這個還要給她帶出去嗎?」
寶玉接瞭道:「自然。」
說著接過瞭念珠便去瞭。
出瞭府,幾經打聽三轉兩轉才來到晴雯哥嫂傢裡,見裡面沒人,隻有晴雯一個躺著。晴雯本就病著,又被這麼一鬧,更是又羞又氣,已經幾日不進茶米。寶玉來到床前輕輕喚瞭兩聲襲人才幽幽醒過來,見是寶玉,掙紮著要起來。寶玉忙扶著晴雯靠在自己懷裡道:「小白虎,可讓你受委屈瞭。幾日不見,怎麼就挨成這樣瞭?」
晴雯滿腹委屈無處發泄,如今聽瞭寶玉這話不禁嗚嗚的哭瞭起來。寶玉又安慰瞭好一會,才道:「這裡這樣醃臢,哪裡是你能呆的地方?」
晴雯道:「二爺,不如也讓我去伺候史姑娘吧。」
寶玉搖頭道:「使不得,你這病這般重,我倒是有個去處讓你去。」
說著隻留瞭張字條給晴雯的哥哥,便扶著晴雯起來穿瞭衣服,背著晴雯去瞭。晴雯迷糊間卻見寶玉是往園子裡去,忙道:「二爺,這園子裡我死也不進去瞭。若讓太太知道瞭,也定要惱你的。」
寶玉笑道:「不妨事,都有我就是瞭。」
晴雯這才不言語瞭。卻說寶玉從角門進去,卻不去怡紅院,徑直朝櫳翠庵去瞭。來至櫳翠庵,見瞭妙玉道:「妙玉姐姐,我又來煩擾你瞭。」
說著將事情來龍去脈說瞭一回。
妙玉見晴雯一副嬌弱的模樣,心裡又是喜歡又是疼愛,輕輕摸瞭摸晴雯的額頭道:「好個標志的人兒,果然有些像顰兒。難怪寶玉這麼心疼你,換做是我也是舍不得的。」
晴雯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妙玉師父,都是二爺的主意,打擾你清修瞭,我……我還是出去吧。」
妙玉笑道:「還害羞瞭,哪裡就打擾我瞭?我正愁平日裡沒個說話的人,你來瞭可不正好陪我?你且先躺著,我給你看上一看。」
說著便拿起晴雯的手給她診脈起來。診察瞭一回笑道:「妹妹,你不單模樣顰兒,這病也有三分像。」
又轉向寶玉道:「如今她是著瞭些風寒,又有些氣迷,有些滯澀,不妨事。我寫一個方子,你隻管去抓藥就是瞭。」
寶玉見妙玉這般喜歡晴雯,自然也是高興,拿瞭藥方去抓藥,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