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熱毒侵襲,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耐煩的撓著腳邊的一個蚊子包。

  因為是開學的臨時決定,錯過瞭文理分科的宿舍分班調整,我被迫塞進瞭一個混合班級的宿舍。位置因為靠近後山的水潭,平時吸引瞭大量蚊蟲。

  雖然是九月下旬,天氣依然有熱浪反撲的趨勢。楓高的宿舍沒有空調,周末的午後異常悶熱。而這時,四周又開始煙霧繚繞。由於混合班級的管理分配問題,一群人抽起煙來根本肆無忌憚。

  感覺已經到瞭我的忍耐極限,為瞭避免不和諧產生,我悄悄出瞭寢室,頂著熱辣的太陽,走在瞭k市寂靜的午後街道。

  自從在這裡失去根據地之後,它的大街小巷就成瞭我周末的閑逛場所。住校快一個月,生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苦,也沒有想像中改頭換面的積極。

  烈日晴空,回頭望見山腰上的學校,我感到對生活的無力和疲軟。k市已經不再讓我感到激動人心,這裡的人們也在眼中變得物欲橫流、浮躁不已。

  我望著那條熟悉的「回傢」路線,麻木的心又閃過一絲躁動。

  自從開學以來,她就一直沒有聯系過我,原本自己準備好的酸溜溜的語氣完全沒有用武之地,自己好像乾凈迅速地被剔除掉她的世界。

  偶爾在夢中會閃回一些過往的片段,半夜睜開眼,看著鼾聲四起的漆黑寢室,我有時會懷疑上半年的時光會不會是自己腦補的一個白日夢。

  終於挨不住令人眩暈的天氣,我隨機坐上瞭一輛公車。雖然混著汽油和汗臭,不過清涼的空氣讓我一下有瞭精神,想著這麼蹭一下午也是好的。

  車裡這時沒多少人,顛簸著過瞭一兩站,在下個網站到站之前,前面發生瞭擁堵。

  由於塞瞭好幾倆公車,明明網站就在眼前,車門卻不能打開,一兩個在這站下車的乘客開始不耐煩。我倒是滿不在乎的望著窗外。

  對面是一個高檔的發廊,一連排的大玻璃窗反著陽光。

  這時前面的兩扇自動門突然打開瞭,跨出的一雙修長的白皙美腿吸引住瞭我的視線。

  她腳上是一雙奶油般色澤的粉白色防水臺高跟鞋,身上穿一條天藍色的連衣窄裙,因為裙擺過於的短,女人下樓的時候,大腿內側根部的肉色頻繁閃動。

  也許剛剛做完焗油護理,女人一頭齊劉海的烏黑長發泛著金屬般的光澤,一手挽著一個小白包,一手拽著手機,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下著樓梯。

  真是一個艷光四射的女人,我不由得坐直瞭身子。

  可是待她走進一點,我不由得在心中大喊:難道k市沒有其他的漂亮女人瞭麼……

  這女人正是三個月沒有見到的愛琳。我突然有些失望,但隨之而來是升起的濃濃地興趣。

  生活在變化裡的她,即使短時間內,也有瞭讓我差點認不出的改變。看她出落的比以前更加靚麗的身姿,我的心裡不禁一酸,感到一絲嫉妒。

  這時她走到街邊,從包裡面拿出太陽鏡戴上,似乎在等什麼人。

  我起身走到下車的位置,註意不讓她掉出我的視野范圍。月臺依然在擁堵,我也開始著急起來。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本田SUV開瞭過來,緩緩停在瞭她的不遠處。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輕跑瞭過去。

  看著前面絲毫沒有移動的公車尾巴,我想著實在不行就跳窗吧……

  好在這個危險的念頭還沒貫徹之前,從發廊裡跑出一個頭發藍白相間的男人,手裡提著個購物袋,一邊招手一邊向女人喊著,透過玻璃門,隱隱約約聽出一聲「linda~」足見嗓音的尖利。

  女人註意到之後,放開車把手,回身作驚訝狀。

  看來是東西拿掉瞭。

  前面的車終於動瞭,公交緩緩進入站位,我也些許冷靜下來。

  男人有些娘娘腔,像小八婆一樣跟女人談笑擺手捂嘴巴,然後兩人擁抱貼臉揮手再見。

  女人轉身上車的同時,我一隻腳恰好踩在瞭月臺邊,把前面那一輛本田死死鎖定在我的視野范圍。

  它隨即發動,在掉頭的時候,我趁機攔下瞭一輛計程車。

  一進門我就對司機說到:「師傅,跟上前面那輛車。」他轉過頭來望著我,把嘴張成一個誇張的O字形,給我擠瞭擠眉毛,眼神裡帶著笑意與新奇。

  我尷尬地辯白:「您別多想,我們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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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路跟車到瞭k市的上半城,k市很像山城地貌,這片區域多是一些居民住宅區和小商業街。

  路過一個紅綠燈時,我一個沒註意,司機居然停在瞭那輛車並排的右邊,嚇得我一下子縮下身子藏在一旁。司機看著我輕輕笑瞭笑,同一路人的謊言不攻自破。

  我有些臉紅,餘光瞟過去,看見副駕駛的女人恰好把車窗搖瞭下來,拿出一塊小鏡子正補妝。嘴唇畫得分外紅,像是30年代的上海香煙海報。

  我略微挺起身子,透過她,模模糊糊看到瞭駕駛座上的司機。認清楚後,我一下子睜大瞭眼睛。

  這不正是去年碰見的「高叔叔」麼,我記得好像叫高毅來著。

  他一手搭著方向盤,一如既往的苦瓜臉,表情嚴肅的看著前面的路,另一隻手明顯不是在握檔位,伸的很開,仿佛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摸索著什麼。

  司機也側過頭瞟瞭瞟,他的位置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隨後他回過頭來,表情淡然,但卻帶有一絲復雜。

  餘光看見女人「啪」的一聲收好瞭補妝盒子,隨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略微皺著眉,似放松似難受。

  綠燈亮起,司機師傅很識相地調回到瞭車子的後面,並且適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也不問我什麼。我打心底裡感謝這位老司機。

  車輛開始偏離主城區,周圍行人車輛越來越少,我說不上是緊張還是激動,似乎要發現什麼大秘密一樣。

  十分鐘後,來到靠近江邊的一個拐彎路口,前面的車車尾亮起來紅燈,停下來後副駕駛的門隨之打開。

  我們在後面一個小巷子旁邊停住,我一邊緊張的看著前面,一邊慌亂的摸索著錢包。

  前面的車子裡先伸出一條長腿,白皙的肌膚和粉白色的高跟鞋像是一塊長條奶油蛋糕,隨後便出現瞭女人露在外面紮眼的白屁股和深藍色丁字褲,以及卷到腰上的窄裙。

  我睜圓瞭眼,看著她從容的站在馬路上把裙子扭扭捏捏的拉瞭下去,俯身回到車裡提瞭包和袋子,隨後對駕駛座甩瞭一個飛吻,順手關上瞭車門,轉頭朝旁邊一個背對著我們的梯子走瞭上去。

  黑色本田居然一個人開走瞭!

  我急忙把錢給司機師傅下瞭車,我快速跟瞭上去,也不知道剛剛司機看見瞭什麼。

  我貼著街邊的欄桿慢慢走進,確認已經看不見女人,才走到階梯的前方。

  原來拐彎過後是一段上坡路,梯子之上是一個店面,上面寫著四個泡泡大字:時尚巴黎。

  我心裡頓時一陣失望,想著難不成她就是來拍照的?……

  店算是一個江景房,在街道的一個下坡拐角,對面就是k市的主河,向上是一條上山的坡路,鬱鬱蔥蔥,環境很不錯。

  門面本身是個兩層樓的結構,向上走去,看見一樓的主要會客廳和一些簡單的設施,各個場景棚應該在樓上。

  還沒有走上平臺,一個男的就朝大門方向走來,在他註意到我前,我迅速退回到街道,裝作路過的人,朝上坡路走去。

  男人很有青年氣質,一頭長發束在後面,帶著一副大黑框,身上穿的很復古的棕色襯衣,若無其事地朝我這邊看瞭一眼,隨手把兩扇玻璃門拉瞭起來,並拿起旁邊的一把鎖插進瞭門把手。

  等我折返回去的時候,門已經被鎖上,一樓大廳空無一人,抬起頭看看二樓,原本開著的幾個玻璃窗也被拉上瞭厚厚的褐色窗簾。

  我慢慢走下樓梯,像是被絕在門外的不受同伴待見的小孩子。

  氣溫到達一天的頂峰,四周寂靜無比,這空曠的區域打車是不可能的瞭。下山方向不遠處有一個公交站,我走過去查看,發現是半個小時一趟的偏門線路,遮陰的月臺也沒有,隻剩一個已經生銹的站牌。

  我心情差到瞭極點,暴曬之下,公路邊的自己活像個傻子。

  望著那個封閉起來的二樓,我倍感憤恨,不自覺開始腦補一些畫面。我能夠隱約猜到裡面正發生的事,但對眼前的局面無能為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車沒有絲毫要來影子,我開始煩躁地踹一旁的護欄。

  突然,我一瞥之下,發現坡路靠山的小巷口有一個老舊的電話亭。

  發呆一會兒之後,腦子裡頓時閃出一個念頭。

  我迅速跑過去,望著它斑駁脫落的黃色油漆外殼,咽瞭咽口水。我試著抬起話筒,螢幕一下子亮瞭起來。居然還能用!

  我忙從錢包裡摸出一張電話卡,想著應該還剩幾塊錢。學校充電條件惡劣,這是之前為瞭防止手機突然沒電,應對突發情況買的。

  沒想能在這裡用到……我咧嘴一壞笑,掏出手機,翻到之前導入的特定分組連絡人,找到瞭「高毅」兩個字,萬幸自己還沒有刪除。

  會換號嗎?……不,以這種人來說,頻繁的變動通訊方式肯定是對他不利的。

  我插入卡槽,準確按下一個一個的數字,撥瞭過去。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管瞭……

  兩聲嘟之後,電話迅速被接起,傳來一個略帶磁性的男人聲音「喂?哪位?」

  聽喇叭聲他應該還在路上。我知道壓緊嗓子說話會顯得很怪異,乾脆拙劣的模仿著播音腔的男低音,也許會讓他誤以為是變聲器。

  「喂,是高先生嗎?」

  「嗯對,您是?」他略帶輕松和禮貌的語調問道。

  我清瞭清嗓子,說道:「哦,是這樣的,您和愛琳女士是否非常熟悉呢?」語調顯得有些調侃。

  「……你是誰?」對面突然緊張瞭起來,有些冰冷而急促地問道。

  我手指輕輕敲著話筒,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呢,手上有很多張你和愛琳女士比較重要的照片,話說高先生你們做事都這麼高調的麼,呵呵呵……」

  「……你到底是誰?!你想要幹什麼?!」姓高的已經有些動怒,可他結尾的顫音還是暴露瞭他的一絲慌亂。

  「我這人啊,有時候手指就是會不聽使喚,比如現在大拇指就放在發送按鈕上,至於發到什麼地方……你也知道現在的手機螢幕很靈敏,說不定我一機靈……」

  「我警告你不要隨便開玩笑,要是被我發現你這傢夥是誰……」他明顯開始激動起來,不等他說完,我語氣突然一硬,打斷瞭他:

  「你可是有傢室的人!出瞭什麼岔子我可不管!」

  他頓時沉默瞭,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我頓時緊張起來。還好最終傳來他明顯軟化的語調:「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我頓時松瞭一口氣,謝天謝地他有老婆,謝天謝地他有老婆還沒離婚,還要慶幸他的傢庭關系是值得被威脅的,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剛才自己是有的多冒險,一點背景也沒調查就敢這麼胡亂開口。

  「我呢也沒什麼,隻是想托你警告一下那個女人,私生活裡不要太高調,就算是公共廁所,染指太多的關系網,也是有些人所不想看到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順出瞭這條邏輯,我完全是靠著本能的臨場反應編織著劇情。

  「……你到底是誰?」他停頓瞭一下,然後語氣壓低,小心地問道,「是姓鄭的叫你打過來的?」

  我一聽頭皮都麻瞭,想著乖乖,我怎麼敢往那麼大的簍子上捅……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和他們的關系網,這個邏輯看來是相當順理成章的。

  「哼哼……隨你猜測,反正您不覺得敢這麼跟您叫板的人,整個k市裡也有不少吧……」我隱約感覺到自己有些兜不住瞭。

  仿佛被刺痛瞭一般,他頓時又沉默瞭下去。我冷汗直冒,感覺展開的有些太大瞭。

  「……嗯,你知道就算傢裡的主人不在意,可是他的傢裡人畢竟還是會很擔心,現在上面開始晃動,格局勢必大變,到時候向下層層垮塌,我們也想撇開不必要的麻煩。」

  天……我他媽都在說些什麼……

  「留下這麼個關聯眾多的婊子,將來肯定是個定時炸彈。」憑著從班裡和同學老師偶爾胡侃的僅有的印象,我試圖努力圓著一個看似正經的政治陰謀論。

  「為瞭您的將來著想,最好也是能斷就斷吧,畢竟,我們也不希望火是從別人那裡燒到我們身上的,你說對嗎?」

  他持續沉默著,我開始滿頭大汗。想著遭瞭,剛才那番自作聰明的言論明顯兜不住啊……

  十秒鐘過後,那邊傳來一聲輕聲的「知道瞭」,語氣不是冷酷而是有些被嚇住的妥協。

  我默默掛上電話,長出一口氣。隨後抽出電話卡,走出電話亭,來到護欄邊上,面向江邊把電話卡像撲克牌一樣飛瞭出去。

  我重新回到公交站牌之下,發瞭一會兒懵,兩分鐘後恐懼才洶湧而來。

  我剛是不是幹瞭什麼不得瞭的事……

  看著斜對面的「時尚巴黎」,我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完全不清楚。

  伴隨著一聲喇叭,公車終於從山上拐下來瞭,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立馬竄瞭上去。

  剛坐下對面的玻璃門就被打開瞭,我心裡一提,不過座位是靠江面的另一邊,仗著隔著一排的人,想著他們應該註意不到我。

  這時有個年紀很大的白胡子老大爺要在這一站下車,顫巍巍扶著把手向下挪動。

  我看著對面門口沖出一對男女,女人對著耳邊的手機怒氣沖沖的說著什麼,眼眶泛著淚花,一邊向上拉著自己沒穿好的肩帶,一頭直發卻淩亂不已。

  戴眼鏡的男人一臉無辜的望著前面的女人,下身隨意攏著一條短褲,上衣也不是剛剛的襯衣。

  老大爺終於下瞭車,司機隨即踩下油門。

  在車子離開時,我看著對面的眼鏡男似乎是想上前跟女人詢問些什麼,卻遭到女人有些抓狂的厲聲呵斥,男人頓時一萎,表情像是受瞭委屈的小動物。

  車上的人紛紛側目,兩人就好像在地震時午睡慌忙逃出的小夫妻一樣狼狽。

  兩人逐漸被拋在視野之外,我的心裡升起不可思議的爽快感。一下午的疲憊瞬間也被公車裡的清爽一掃而光,不自覺靠在椅背上癱軟瞭下來。

  過瞭兩三站,看到一輛熟悉黑色的SUV粗暴地按著喇叭,從側面開瞭過去。

  我保持著笑容,想著自己不會被宰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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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場秋雨姍姍來遲,天氣頓時緩和瞭下來,迎來秋高氣爽的十月。

  國慶我並沒有回J市,和留校的同學一起爬山、寫作業、黑網吧裡組隊玩遊戲。

  這麼多天下來風平浪靜,原本設想的種種可能都沒有發生,我的神經也放松下來。

  回頭一想,就算他們查出是我,可是對一未成年小孩能怎麼著呢,最多也可能是和她正式地撕破臉皮而已。

  國慶最後一天,考慮再三,我決定把兜裡的那串鑰匙還給她。

  下午出瞭校門口,離這麼久我第一次給她打瞭電話。主要是想確定她是否在公司,不至於到處跑。

  「喂?涵涵……」電話裡的聲音感覺溫柔瞭不少,有點第一次通話時的感覺。

  「你在公司嗎?有些事情想去找你。」我故作隨意的說。

  「哦,我在傢呢……你待會兒……」她有些高興,沒等她說完,我回瞭一句「那行」,掛上瞭電話。

  我隨後乘公車到瞭熟悉的社區,盡管八月底才偷偷來過,傢門依然讓我感到陌生。深吸一口氣,我掏出鑰匙,重新走進這個洞穴之地。

  進門後先是感到一片漆黑。十月的白天已經開始變短,又是在陰天,這不開燈的屋裡格外陰暗。

  我隨手打開瞭旁邊的燈,把門關上。可能是聽見響動,裡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拖鞋滑動地板的聲音。

  她穿著一件平常的黑色真絲睡袍,散著一頭長發,跑瞭過來。

  看到我後她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輕聲對我說到:「來啦?」

  我嗯瞭一聲算是回應,註意到她的大素顏和以往有明顯的不同,多瞭一絲頹廢的神色。

  以往即使在傢不化妝,也不可能有這種邋遢的樣子。

  我跟著她的走進客廳,空氣裡彌漫著著煙草和酒精味道。

  茶幾上放著一瓶開瞭的紅酒,已經隻剩下瓶底的一點,旁邊是一個喝過的紅酒杯和一個煙灰缸,煙灰缸裡是堆積如山的細長女式香煙過濾嘴。

  不等我坐下,她突然起身,聲音有些提高地對我說:「晚上咱們出去吃個飯吧!」

  說完匆匆向臥室走去,輕聲喊道:「等我一下哦,我去換身衣服~」

  我急忙叫住她,連聲說不用不用,「今晚還得回學校上自習……」

  她的動作停瞭下來,目光瞬間黯淡瞭下來,整個人仿佛一下沒瞭精氣神。

  我感到有些愧疚,這種頹廢的神情是這麼久以來,我在她身上第一次見到的,年齡仿佛回到瞭她應有的階段,顯得老瞭一些。

  我沒法不拿現在的境況,和自己十天前的惡作劇聯系在一起,沒想到這件事的影響居然對她來說這麼大。

  也許自己把事情弄大發瞭……

  我內心頓時一軟,對眼前人產生瞭一絲保護欲。但隨之立馬提醒自己,不能被她一時的情緒所感染。經歷過這麼多之後,我無法簡單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的單一面貌。

  想到之前她的種種冷酷,現在的處境也算是對她的一個小小教訓吧……

  對於事情的嚴重程度,我無法直接詢問。也有些心虛,刻意在回避著。

  「那我去給你做晚飯吧?就在傢裡,待會兒直接去學校就行瞭。」她試探性的突然發問,眼睛仿佛又有瞭光。

  可能是正陷入在不愉快的回憶,我的語氣不由得有些刻薄,有些驚訝的問她:「啊?你也會做飯?」

  「嗯……」她頓時臉一紅,小聲說道,「那我去給你弄,你等我一下……」

  我揮瞭揮手,示意她回來,「今天來我是想……」

  接著硬著頭皮拿出瞭鑰匙,輕輕放在瞭茶幾上,「把這個東西還給你……」

  說完我有些難為情,這種氣氛之下,這樣的話是有些過分。

  果然,她的表情露出些許絕望的神色,順勢斜躺在沙發上,看著鑰匙不發一語。

  無法忍受這壓抑的寂靜,也無法忍受持續折磨著一個脆弱的女人,我索性堅決到底,站起身,輕聲說瞭句「那我走瞭」,便急匆匆起身。

  離開客廳時我停下腳步,回頭望瞭她一眼,她隻是眼神呆滯的一動不動,仿佛整個人都放空瞭。

  我輕輕嘆瞭口氣,朝門口走去。

  換好鞋,起身剛打算開門的時候,就感覺被人一下子從背後抱住瞭。

  她把頭用力埋進我的背,雙手抱在我的胸前,勒的緊緊的。我靜靜地站著,沒有阻止。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陪陪我……」我感到後背傳來一些濕潤,像是眼淚。我輕輕搭上她的手,加重瞭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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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後我依然沒有留下來,晚上平靜地回到瞭學校。

  抱瞭我好一會兒,等情緒恢復之後,她便放開瞭手。

  埋頭在數理化的晚自習作業裡,我有些慶幸剛才自己的理智,也不易察覺地閃過一些遺憾。

  時光飛逝,四個月眨眼即過。女人像是從我的世界斷瞭聯系,偶爾我會好奇她的近況,也時不時邪念叢生,閃過回去找她的沖動。雖然不容易,自己也勉強和生活接上瞭軌。

  期末離校的那天,恰好輪到值日,班裡剩下我和幾個同學清理著教室。在我低著頭一股腦灑著水花時,同組一個男生跑進來拍瞭拍我肩膀。

  「陸彥明,有人找你~」

  我看他表情帶著一絲曖昧的微笑,拍瞭拍手有些好奇的走出教室。

  外面的走廊上站著昔日裡那個艷光四射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仿皮草裙,腳上是一雙長至膝蓋的馬靴,下半身露出的牛仔褲顯得極其緊身有彈性,如同裙擺下面露出的藍色大腿,華貴又不失活潑。

  看著她染成金黃的大波浪卷頭發,我知道活力又重新回到瞭她身上。

  我對她笑瞭笑,說聲「等我一下,還有一小會兒」,她嘴角一咧開,朝我揮揮手,說瞭句「去吧~」

  回到教室,幾個男生帶著極度好奇的神色,假意揮著掃把圍瞭過來,悄悄問道「那是你誰啊?」

  「沒誰,傢裡一長輩。」

  「長輩?是你姐姐吧?……」

  介於她從來沒出席過傢長會,班裡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她和我的關系。

  打掃結束,我洗瞭手走到她跟前,她抬起看手機的頭,像老朋友一樣自然而然的挽住瞭我的手,問道:「今晚上想吃什麼?」

  「都行。」我一手撓著臉略帶羞澀的回答道。

  如此靠近的女人香讓禁欲半年的我神魂顛倒,身子骨有些發軟。

  我們走向停車場,一路上路過的學生和老師也都紛紛側目,女人的光環與魅力有增無減。

  開車來到一傢非常精致的湯鍋店,許久不知肉味的我狠狠補瞭一把油水。

  兩個人在桌上就像兩個普通的老朋友一樣,說著自己近來的經歷和周圍有趣的故事。

  我無從得知經過上次事件之後,她的生活究竟有瞭怎樣的改變,她也盡量把話題扔到我的身上。

  吃喝到後半段,已經完全放松的我正在把玩著旁邊玻璃的霧氣,她突然冷不丁對我說道:「寒假想不想跟我去三亞走走?」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我一時間愣瞭一下,微笑著的臉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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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回過神來,已經是在白雲之上的平流層瞭,身邊躺著女人帶著眼罩正在閉目養神。

  不遠處是正在用平板看電影的周小偉,他會跟著來我想和女人近乎誇張的行李大小脫不瞭關系。

  我有些的茫然的望著四周,心裡並沒有去度假的興奮與熱誠,更多的是一種沒有由來的心慌。

  如何被她說動,又是如何糊裡糊塗的答應下來的過程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一回憶起這些我就感到一絲恐懼。

  自己仿佛又成為瞭一隻提線木偶,任人擺佈卻又無力反抗,內心居然還隱約有些向往。

  我仿佛看到瞭一場新的輪回,一點一滴重新被拉入以她為名的深淵。

  她挺起身來,摘掉眼罩,瞇著眼睛看瞭看我,我沖她一笑。她大大地伸瞭一個懶腰,打瞭一個哈欠,向我身上一靠,整個上半身就這麼平平地搭在瞭我的腿上。

  「還沒到啊……」她在身下呢喃著,彎曲的姿勢掀起瞭上衣和外套的下擺,整個腰身暴露在外,一旁一個白頭發的胖老外忍不住朝這邊不住的打望。

  她突然坐起身,伸直瞭腿,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我以為她是要歇歇腳,結果她一側身順勢把一雙腿整個搭瞭過來,前後扭動著兩隻腳丫子對我說:「幫我捏下~」

  我發現周小偉正望著這邊,跟對視瞭一下,尷尬的笑瞭笑,一邊盡量用不大曖昧的手勢捏著,心裡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雜念。

  一陣顛簸之後,終於到達瞭海南。剛一下飛機,就感到熱浪來襲,感覺瞬間進入瞭熱帶,周遭人大多在抱怨剛在飛機脫得太少。

  來接機的是一個黑瘦的中年人,穿著一身藍色的海洋花圖案T恤,帶著大墨鏡,脖子圍著根細細的金鏈子,遠遠揮著手喊著「linda~~」,一上來就和女人開心的擁抱貼臉。

  經過介紹我知道他姓何,叫瞭聲何叔,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去到瞭前面。

  我看著後面提著近乎全部行李的周小偉,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隨去到後面幫他搭瞭把手。

  他氣喘籲籲的說瞭謝謝,滿頭大汗地停下來瞭一會兒,結果前面馬上傳來女人的一聲「走啊你們倒是~」

  周小偉隨即憋出一個強笑,「誒~」瞭一聲,重新抬起大包小包,一邊小聲地抱怨道:「旅遊搞得跟搬傢一樣……」

  我在一旁苦笑,順便問瞭問周小偉前面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

  「哦,你說何哥啊,今天我們要去落腳的店就是他們傢的,琳姐貌似也有投資。至於兩個人怎麼認識的,我也不清楚。」

  中年男子開來的是一輛越野吉普,載著我們來到瞭一個人不多的海邊旅社。

  途中女人因為不堪炎熱,在汽車的副駕駛座上直接換起瞭衣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脫下瞭長褲,露出黑色的丁字褲和雪白的大屁股。不光車裡人,也許路過行人都能看得見,不過她倒是毫不在意。

  我感到非常尷尬,周小偉倒是一邊給她遞衣服,一邊自在地低頭玩著手機,老板也隻是在一旁呵呵直笑。

  目的地是一個仿日式和屋的建築群,外觀內部很像日本的溫泉旅店。為何會在熱帶用到日式的建築,作為旁觀者完全不明白設計者的想法。

  整個旅點隻有我們這群人,看來應該是臨時的人情外包。

  放下行李,換好衣服,來到像大神龕一樣的客廳,老板拿出瞭冰鎮西瓜。穿著夏日著裝,啃著西瓜,一群人更像是在鄉下探親。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瞭這個地方的好處,木質的結構異常涼爽,又是天然的海景房,周邊其他遊客也幾乎沒有,到真是一個不錯的住處。

  我們住在後面的一個帶室外走廊的日式大房子,每人一個大隔間,不過不隔音,也不隔光,相互走動倒是十分方便。

  接下來的幾天裡,平均半天換一次比基尼的她在每個地方都賺足瞭眼球。

  因為頭發的顏色,和墨鏡的遮掩,她身材的比例幾次還被誤以為是外國人。

  旅店的老板因為有其他事所以就沒有跟著我們,全程隻由我和周小偉輪流充當瞭攝影師替她拍照。

  每次看著鏡頭裡面風姿卓越的熟女,按下快門鍵時,我的腦子裡卻總會閃回一些不堪畫面,眼前的跳動的女子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也不知道她在多少個陌生男子的鏡頭下放肆展現過自己的肉體魅力。

  面對著每天的陽光沙灘,本該經受天寒地凍的氣候性生物鐘讓我猶如在做夢一樣。

  晚上眾人也隻是滿身的疲憊各自洗完澡回到隔間睡去,浴室和衛生間是內走廊盡頭所共用的。

  可一切的寧靜反而讓我有一種泰山崩於前的危機感,每天的歡聲笑語,讓我有些不安和迷茫,可又說不出來為什麼。

  這天下午,我沒有參與她們的友人聚會,隻是在旅店附近的小店隨便吃瞭些東西。晚上過瞭十一點,看他們還沒回來,便洗瞭澡躺在榻榻米上玩瞭會兒手機,不知不覺睡著瞭。

  睡夢中聽到一些進門的響動,聽著女人時而提高的音調,應該是喝醉瞭。

  我捂過被子繼續睡,不知過瞭多久,響動漸漸小瞭下去,燈也熄掉瞭。

  就在我覺得終於可以消停瞭,接著繼續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自己的隔間被拉開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個柔軟的身子咚地一下倒在我旁邊,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我正想側身回過頭看,一條大腿卻一下整個跨在我的腰上,隔著薄薄地被子把我壓的死死的,女人從後面整個帖瞭上來。

  她的一隻手伸入被子裡,瞬間滑入我的上衣,充滿濃烈酒味的嘴巴開始緊緊的吸著我的後脖子,我頓時渾身一個機靈。

  她動作飛快,嘴巴伸出濕潤的舌頭,撫摸在肚子上的手毫不猶豫的向下滑去。

  我心裡大叫不好,身子猛地一扭,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背對著她迅速開門走瞭出去。

  我喘著粗氣快步走到公共衛生間,進門蹲在馬桶上,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好一陣子,一點響動都沒有,門外的隔間像死一樣靜。經歷過格外漫長的幾分鐘,我終於聽到瞭隔間拉門又關上的聲音。

  我長出一口氣,起身洗瞭把臉,還裝模作樣的壓瞭下馬桶沖水。

  回到隔間,地上已經沒有人,可還殘留著些許的酒氣和女人的異香。我拍瞭拍自己的臉,頂著復雜的思緒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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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來,發現沒有異樣,我心安瞭不少。

  不出所料,醒來的她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嘻嘻哈哈,我也配合著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盡管從經驗上來看,我完全不相信她。

  她的神情越發天真爛漫,我越發感到一絲厭惡。

  之後的一兩天相安無事,吃過各類海鮮,逛瞭天涯海角,時間一晃海南之旅馬上就要結束瞭。

  晚上我躺在地板上,看著外面依然閃動的光,外面傳來她和不認識的大人吃著小龍蝦喝著啤酒發出來的熱鬧笑聲,想著這一次好歹也算有驚無險,明天已過就能回傢過年瞭。

  懷著對剩餘假期的歡樂暢想,我安穩的睡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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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猶如夢魘一般,我呢喃著醒瞭過來,頭暈腦脹,渾身都覺得十分難受。

  外面隱約之間傳來瞭一些吵鬧的響動。

  我揉著脹痛的腦袋起身走到門口,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瞭,輕輕拉開隔板,卻看見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大隔間還亮著燈,沒有關緊的門縫漏出一條狹長的光,照射在走廊的木板上。

  我依稀記得那是老板自己的隔間,這些天幾乎沒有人住。

  那種令人不安的響動正是從那個方位傳過來的。

  我有些發懵,像是中瞭某種蠱術的小動物,光著腳墊,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那種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隱約能夠辨別出一些男女的呻吟。

  門口射出的亮光照射進瞭我瞪大的眼睛,屋內的場景也隨之映入我的眼簾。

  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女人全裸地跪趴在榻榻米上,頭發像藝伎一樣插成一個髻,前方的嘴裡塞入瞭一根黝黑巨大的陽具,隨著大力的進出帶出細長的口水和女人的哼叫。

  上方一個微笑著的男人,拿著手持DV,專心盯著螢幕,欣賞著身下的一切。

  脹痛的腦袋讓我對他的樣子感到些許很陌生,不過脖子上那條細長的金鏈子,讓我認出這是旅店的何老板。

  黝黑的身體和下方女人的白皙形成鮮明的對比,由於女人的朝向背對著我,我不能看清發出如此滿足哼叫的她的正臉表情。

  女人身後,還挺立著一個不斷猛力撞擊她屁股的男人,主要的濃重喘息聲便來自於他,帶有一點滑稽,貌似很幸苦。

  而我看到的,是緊閉雙眼滿臉漲得通紅的周小偉。

  我默默移開瞭視線,悄悄向走廊外走去,穿上瞭鞋子,繞過旅店的門口玄關,慢慢走到瞭門口的沙灘上。

  周圍沒有一人,隻留下身後的一盞高高的黃色鈉燈照亮沙灘的一部分。海水輕輕拍打著沙灘,放眼望去是黑暗無邊的大海。

  海風拂過,我的內心卻感到平靜無比,兩個世界已經被分明的隔絕開來。

  心底裡的某塊角落似乎終於有瞭回彈,某些東西不自覺的放下瞭。回想16歲的夏天,相似的心境重新回到瞭這一刻。這麼久以來,自己第一次有瞭某種解脫的快感。

  我躺在沙灘上,擺成一個大字形,輕輕笑出瞭聲。

  長夜漫漫,欲念無疆,「enjoy your life,m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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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故事,硬要說下去的話,就隻是關於一個女人慢慢變老的無聊故事瞭。

  終有一天,她的濃烈妝容會因為歲月開始顯得尷尬,她的身邊人也會逐漸離她而去。也許她的財力和地位會逐漸累積,可以暫時買到解決寂寞的方法。

  可是終將一天,欲望本身也會隨之凋零而去。最終,她隻會變成一個暗自神傷的普通老太太。

  那些被她傷害過的人,也會漸漸忘卻怨恨,因為對她而言,歲月就是殘酷的本身。

  也許有一天,我會帶著傢室和兒女去探望她,在相聚的幸福慰藉孤獨之後,會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來對離別的惶恐。

  也許,人生裡會再也聽不到她的消息。

  我時常會想文明本身對於人們數萬年的原始身體,到底是對蠻荒的約束,還是對純真的誘惑與撕裂。

  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會隨著不斷更迭重生的欲望之花,生生不息。

  2015年的冬天,大學三年級的我站在學校體育館的二樓露臺,望著遠處飄過的烏雲,腦子裡思考著上述一系列中二的想法和結論。

  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花季少男少女,雙手交叉在胸前的我更多瞭一份滄桑感,推瞭推鼻梁的眼鏡,腰不由得挺的更直瞭。

  正在感慨,樓下隱約傳來一聲「看那有個傻逼」,隨之傳來一陣女生的低聲竊笑,和拍打著旁邊男生的假裝責難。我的臉不由得一紅,頓時沒瞭氣勢,兩三步退瞭回來,轉過身裝模作樣的開始玩手機。

  「陸~彥~明~~~~」聽見一聲熟悉的拖長音,我咧嘴一笑,剛一抬頭就被沖過來的少女重重地拍瞭下腦門。

  「為什麼老是選這麼些地方,又冷又紮眼,丟死人瞭!」

  我揉著腦袋,微笑著看著一臉怒氣的陸湘君,說道:「不是圖個好找麼~」

  她憋著嘴不說話,隻是靠過來緊緊挽著我的手。

  「下午你們學校沒課?」我隨口問她,

  「嗯,沒呢~」

  「那中午乾脆去吃點什麼吧~想吃什麼啊妞~」我順手刮瞭一下她的下巴。

  她笑嘻嘻扭過臉,隨即轉過來,用清脆的聲音小聲說到:「隨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