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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接風

  1999年11月18日,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個極其平常的日子,黃歷載示諸事不宜,對於劉斌來說,卻是一個十分重要、而且值得紀念的日子。

  這天,他走出瞭監獄大門。本來還要兩年才能離開這個地方,由於他在獄中表現好,而且有重大立功表現,被減刑一年,後又被提前一年假釋,所以隻在裡面呆瞭三年。

  這三年,對於他來說是刻骨銘心的。有人說‘監獄是煉獄,可以讓人脫胎換骨’,現在他對這句話有瞭深刻的認識。這三年,他在裡面學到瞭很多在外面學不到的東西,也看清瞭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事情,更是深深地體味到瞭什麼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什麼是真情假意、親情友情。

  他站在大門外,貪婪地吸瞭一口外面的空氣後,抬頭看看天空,感覺一切是那麼美好。空氣是那麼清新,天空是那麼蔚藍,飄動的雲彩是那麼美麗,初冬的太陽給人的感覺是那麼溫暖。感受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他心中感概不已:三年瞭,終於自由瞭,可以自由呼吸外面的空氣瞭,可以在藍天白雲下任意走動,可以盡情享受大自然的陽光雨露瞭。

  “劉哥——”一聲叫喚將他從感概中喚醒,循聲一看,不遠處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人正大步向自己走來。

  “傑子,是你?”來人是原市建委小車班的司機李傑,他很熟悉。

  出事前一年,李傑從部隊轉業回來,分在建委小車班。小車班隸屬他管,接觸幾次後,發現李傑腦袋靈活,能見事行事,而且兩人也比較投緣,漸漸就讓李傑為委裡領導開車,後來他陪領導去省裡辦事,基本是李傑開車。他沒想到會在監獄門外遇上,不免有些驚異。看樣子李傑似乎來瞭很久瞭,他走出大門時便看到那邊停著一輛車。

  李傑上前激動地握住他的手,說:“劉哥,老領導一早就讓我過來接你。走,老領導他們在等你。”

  “都有哪些人?”他沒想到老領導會安排李傑來接自己,而且還為自己接風,心裡十分激動,一邊跟著李傑往車子那邊走,一邊問。

  “我隻知道有秘書長、楊主任、周主任、劉局長,還有沒有其他人,就不清楚瞭。”

  劉斌感覺一股暖流在心中流過,心道:人世間還是有不少可以信賴、值得交結的人。同時,心裡更覺得三年前自己主動承擔一切值得。

  上車後,李傑說聲,劉哥你先瞇一會,到瞭我再叫你,便啟動車子,往市裡飛駛而去,似乎要將這裡甩得遠遠的。

  從監獄到市裡的需要四五十分鐘,如果是以前,他會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瞇一會。但是此刻他如何睡得著?重獲自由的這種激動心情,是未曾經歷過的人無法能夠理解的。他貪婪看著車外兩邊飛駛而過的景致,感覺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新奇,又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思緒漸漸隨著景致的變換回到進監獄之前……

  當年他不說是風光無限,但是無論是工作,還是傢庭、生活,無不令人羨慕。工作上,他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三十不到,便在人才濟濟的市政府機關脫穎而出,成為最年輕的實職正科級幹部,並且是市裡重點培養的跨世紀人才,雖不說以後前途不可限量,但是隻要工作上不出差錯,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他妻子更是市銀行系統的一枝花,結婚之前不知有多少年輕俊彥為瞭她茶飯不思、寢食難安,當年他憑借工作上的出色表現和領導們的賞識贏得妻子的歡心,成為令人羨慕和嫉妒的一對。

  想到這,他不由想起瞭與自己前途命運休戚相關的原市建委主任王建峰。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命運也許是另一個模樣。自己一個普通農傢子弟,沒有任何背景,如果不是他的賞識和提攜,也許現在還隻是市建委的一個普通科員,盡管這期間有自己的努力,但是同樣在努力的人不少,有的甚至比自己更努力,但是他們沒有遇到伯樂,所以沒有表現的機會。

  現在回想起來,以往一切似乎冥冥中已經註定。自己大學畢業分配到市建委,那時剛參加工作沒有多少朋友,工作之餘閑來無事時喜歡寫點東西,把工作中的感悟以及對時政的一些看法寫出來,抱著好玩的心態投寄給相關的報章雜志,沒想到竟然被采用,更沒想到竟然引起瞭時任建委常務副主任王建峰的註意,特意找自己交談一次後,不久就被調到辦公室,25歲那年,被提為辦公室副主任。兩年後,辦公室主任退休,已是建委主任的王建峰力排眾議,將任副科級還不滿兩年的自己推到瞭辦公室主任的位子上。並在28歲那年,被推薦為市裡重點培養的跨世紀後備幹部,如果不出事,自己也許早已步入副處級行列。

  然而,三年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從耀眼的未來之星變成令人唾棄的罪犯。

  那年市裡有一個造價五千多萬的工程,在當時是大工程,感興趣的建設單位不少,打招呼的領導也不少。為瞭平衡各種關系,市裡決定采用招標的方式確定建設單位。當時市裡也有一傢公司參加投標,由於這傢公司省裡有人打招呼,而且實力也還過得去,報價基本合理,最後領導們便決定將工程交給市裡這傢公司。工程完工後,市裡這傢公司為瞭表示感謝,給王主任送瞭一個玉馬,給主管副市長送瞭一個玉虎。因為不是現金,兩位領導沒當回事,見做工精細,就把它當做裝飾品擺在辦公室。

  誰知不久,省紀委便收到兩位領導受賄的舉報信。主管的朱副市長得到消息後,這才引起重視,連夜將王主任找瞭去,商量對策。此事是他經手的,王主任回來後找到他,叫他趕緊退回去。誰知當他聯系當時送東西的人時,竟然失去聯系,找到市裡那傢公司,公司說這個工程是掛靠的,他們公司隻收管理費和派技術人員,其他一切他們都沒參與。

  他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給領導匯報,同時提出瞭一個兩位領導當時尚未想到的問題,就是玉馬和玉虎放在辦公室,盡管時間不長,但是去過辦公室的人不少,凡是去過的人都有可能見到,現在被舉報,即使退回去,也難說清楚。他建議做個假的擺到辦公室,到時紀委來查,發現是假的,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瞭。兩位領導認為這個辦法可行,同時誇他臨危不亂,將來可當大任。

  得到兩位領導認可,他連夜趕到臨市一個傢裡開塑料廠的大學同學那裡,照原樣式和顏色做瞭一隻玉馬和玉虎。第二天,他剛將贗品送給領導,省紀委的人就來瞭。

  紀委來人發現玉虎和玉馬是塑料制品後,找到經手此事的他。見面後,他發現對方有備而來,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知道事情沒有原先想象的簡單,便一口承認是自己掉瞭包,因為自己喜歡玉器,將兩件玉器留瞭下來,怕被領導發現,就做瞭兩個假的。

  多數人不相信年紀輕輕有著大好前途的他會做這種傻事,紀委的人更不相信。但是不管如何威逼利誘,他就是不改口。他妻子當時也被叫來調查,由於這一切妻子毫不知情,自然無法提供其他答案。

  他當時認為這兩件玉器不會很值錢,最多不過萬把塊錢而已,因為自己也收瞭紅包,隻有2000元。他想隻要退回去,不會有多大的事,大不瞭受個處分,隻要領導不因此受影響,自己以後前途還是光明的。相反,如果領導受到影響,甚至因此倒瞭,那麼他的前途就很難說瞭,很可能到此為止。任何一個單位的繼任者,隻要不是前任的人,絕對不會用前任的親信,不打擊排斥已是萬幸。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事例不少,不少很有能力的人最後鬱鬱不得志,甚至鬱鬱終生,不是運氣不好,就是跟錯瞭人。

  後來案子轉到檢察院,他才知道,根據對方提供的憑證,兩件玉器的總價超過十萬。事後兩位領導也知道,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陰謀,是有人要整他們,因為購買玉器的發票是招標前半個月開的。如果他不承擔責任,問題的性質更嚴重,對方既然是有意而為,完全可以說實在投標之前送的禮。叫他帶給領導,無非是到時多個證人。

  受賄十萬以上,按規定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由於他平時比較註意,沒有查出有其他受賄情節,在領導們的幹預下才判入獄五年。他在裡面隻呆瞭三年,也是因為領導們的關照,減刑一年,提前一年假釋。

  車子拐上高速時,他回過神來,發現路牌指示的方向是去省城,不是往市裡,有些奇怪,問李傑:“這是去哪裡?”

  “去省城,老領導他們在省城為劉哥你接風。”

  “嗯。”到省城的路他熟悉。三年前,他身為建委辦公室主任,經常陪領導去省裡辦事,走的就是這條剛開通的高速。從這裡上高速到省城至少要一個小時,他想,幹脆瞇一會,好好理一下以後的事。

  在獄中,有個問題他一直沒有找到答案,就是自己那麼鐘愛、信誓旦旦與自己生死不渝的妻子,竟然會在自己判刑不到三個月就提出離婚,而且很快與別人結婚。更不解的是,嫁的竟是自己一直不待見的、而且與這次事件有關的天馬公司的張明。

  盡管事情過去兩年多瞭,原來的妻子現在已是別人老婆,但是隻要想到這件事,他仍感到鉆心的痛。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臘月二十四,也是自己入獄兩個月後的一個星期六。當他知道妻子來探監時,興奮不已。臘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妻子這個時候來探望自己,教他如何不興奮?但是見面後,他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一是妻子臉色與以往不同,看不到關心和擔憂,表情很淡漠,其次沒有帶開始會叫爸爸的孩子來。

  他試探著問妻子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妻子告訴他,本來這次她有可能被提為支行副行長,因為他的事,考察沒通過。聽到這個情況,他心裡很不好受,同時也很內疚。妻子比較要強,工作一直很努力,追求上進,沒想到這次因為自己的事讓她的仕途受到影響。但是又不知如何安慰,隻有滿懷歉意地對妻子說對不起。

  妻子沉默一會後,提出瞭離婚的要求,他當時驚駭不已。難道是因為這次沒有被提拔?一個區支行的副行長,不過是個副科級,當上副行長,無非是收入高一點。盡管自己現在進來瞭,傢裡少瞭一份收入來源,但是傢裡並不缺錢,父母身體還好,不需要自己撫養,這些年兩人也有些積蓄,應付幾年沒問題,而自己又不是進來一輩子,最多不過五年。

  他清楚地記得,出事不久,自己曾隱晦地告訴妻子,這次是無妄之災,是遭人計算,雖然這次進來仕途肯定完瞭,但是幾年以後出來,可以在其他地方起來,因為領導和朋友們相信自己,沒有拋棄自己。妻子當時也表示,相信他不是那種人,這次肯定有其他原因,同時也信誓旦旦的保證,會好好帶著孩子,等他出來。怎麼這麼快妻子就提出離婚瞭?

  妻子怎麼這麼快就提出離婚瞭?他實在想不出妻子要離婚的原因,如果說是為瞭副行長的位置,現在即使離婚,那個位子也不會馬上回來,就算能回來,難道副行長的位置比夫妻這麼多年的感情還重要?他反復問為什麼?最後妻子的回答是,她和傢人無法承受外界的壓力,其次是不希望讓即將懂事的孩子知道爸爸是個貪婪的罪犯。

  妻子的話語讓他心如刀割,做夢也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心愛的妻子口中說出來,自己是不是貪婪的人,結婚這麼多年瞭,她難道不知道?

  他以前沒有告訴妻子真實情況,是擔心妻子萬一無意中泄露出去,那麼此前所做一切將前功盡棄。既然有人要整領導他們,如果泄露出去,領導們肯定會因此牽連進來,自己作偽證,罪同樣不會輕,屆時不但沒有人會再關心自己,而且很可能眾叛親離,以後出去也無臉見人。

  從妻子的話語中,他已感覺出妻子不再相信自己,此刻即使說出實情,也未必能換取她的信任,更何況自己還在裡面,此刻說出實情,隻會影響到領導他們。為瞭曾經賞識自己的領導,為瞭孩子和曾經心愛的妻子與她的傢人,最後他隻有忍痛在離婚書上簽字。

  兩個月後,當他聽到妻子與他人結婚的消息時,差點崩潰。幸好獄友老孫及時發現,才未命赴黃泉。原來他還天真地認為妻子是頂不住外界的壓力,真是為瞭孩子和她的傢人才與自己離婚,所以忍痛承受瞭。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被騙瞭,被曾經心愛的妻子騙瞭。

  妻子離婚再嫁,對他的打擊大大超過此前的含屈入獄。因為他太愛他妻子瞭,結婚這麼多年,始終一心一意相待。為瞭讓妻子放心,他身邊不留一分錢私房錢,隻要在傢,不要妻子做半點傢務。辦公室應酬多,為瞭多陪陪妻子,隻要應酬完,他會第一時間趕回傢。擔任辦公室主任以後,他有很多出軌的機會,但是始終堅守底線,不做對不起妻子的事。雖然妻子很漂亮,外邊大多數女人無法與之相比,但是也不是沒有,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女兒,自己的小師妹,各方面就不比妻子差。如果當年他接受對方,與妻子離婚,不但可以調去省城,而且人生也會是另一個軌跡,至少可以避免這次牢獄之災。因為愛妻子,他狠心拒絕瞭對方的一再示愛。

  幸好獄友老孫的不斷開導,他才挺過來。“五年時間不是很長,你才三十歲,五年後出去,也還隻有三十多歲,還有幾十年可以作為。人生並不隻是為瞭女人,隻要出去瞭,有瞭錢,女人肯定會有的。更何況你還有父母和孩子,你不能讓父母再傷心,同時你也應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一個你瞧不起的人生活在一起……”老孫這些振聾發聵的話,讓他堅定瞭生活下去的信心。

  後來,他與老孫多次探討妻子這麼快就變心再嫁的原因。老孫聽他介紹完情況後,認為有三個方面的可能:一是妻子受到脅迫,而他又無法提供幫助,隻有屈從;其次是,妻子在他出事以前就已經出軌,他出事正好給妻子提供分手的機會;三是,妻子為瞭在仕途上發展,委身於對方,因為妻子與他離婚不久就被提拔為支行副行長。

  盡管老孫的分析有道理,但是被他一一否決瞭。他認為,如果妻子受到脅迫,完全可以告訴自己,外邊那些朋友和領導可以提供幫助,自己到監獄後的情況也證明,盡管有不少人與自己劃清瞭界限,但還是有不少領導和朋友關心自己,時不時有人來看望自己;第二種可能,他仔細想過,出事以前未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如果此前已經出軌,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再說自己性生活方面的表現也不差,每次都能讓妻子滿足,不存在欲求不滿而出軌的因素;至於第三種可能,妻子事業心是比較強,如果嫁的是銀行系統的高官或者是政府高官,還說得過去,但事實上又不是,嫁的隻是一個股份制公司的中層,父母也隻是普通工薪階層,不可能給她的事業和仕途提供什麼幫助。至於提為副行長,這次本來就有她的份,後來被提拔,也許是他們領導後來認為原先那個理由比較荒唐,不希望以後被人詬病。

  老孫是犯詐騙罪進來的,能在社會上詐騙成功的人,智商絕對不會低,觀察和分析人事的本事也比一般人強。但是,老孫畢竟不是當事人,無法給他更多合理的分析,而他也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訴老孫。他曾托人打聽過、瞭解過,為什麼妻子會嫁給張明,但是沒有更多有價值的東西。要解開這個謎,隻有他出來後自己查證。盡管婚姻已經破裂,無法再挽回,但是他必須知道為什麼。

  如果自己不進來,傢庭能保住嗎?曾經他在獄中反復思忖這個問題。妻子離婚再嫁,讓他對妻子原來對自己的愛產生瞭懷疑,在未知離婚真相前,不敢肯定。如果自己不承擔責任,也許不會進來,但是自己的仕途肯定會受到影響。自己是王主任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的,如果王主任因此便免職甚至被判刑,新上來的人肯定不會再用自己。再過若幹年,如果自己仍是一個科級幹部,要強的妻子看到那些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一個個上去瞭,還會像以前那樣愛自己嗎?夫妻感情還會像以前那麼融洽嗎?這些他更不敢肯定瞭。

  盡管妻子拋棄自己,離婚再嫁,但是他對自己這次主動承擔一切,並不後悔。如果沒有王主任的賞識和提攜,這些年他不可能一帆風順,更不可能在人才濟濟的市政府機關脫穎而出並成為跨世紀的後備人才。他進來後,老領導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每年都會安排人來探望自己。如果沒有他們的關照,自己在裡面也不會過得這麼舒服。

  妻子離婚再嫁之事,對他打擊很大,卻也使他明白瞭很多東西。特別是感情這東西,不到關鍵時候是很難看出真假的,不管是夫妻情,還是朋友情。後來,他認為這次出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好事,如果不出事,有些人、有些事,可能一輩子都看不透,也許以後會吃他們的虧,甚至栽在他們手上。

  他出來要做的事,當然不隻是為瞭解開妻子這麼快離婚再嫁這個謎。他還有父母和孩子,不知他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要去看看。這幾年隻有母親來看過自己兩次,父親十分正直而且愛面子,對自己受賄之事一直耿耿於懷,哪怕再想自己也不會來,每次看到母親那淚眼婆娑的樣子,他心痛不已,但是又不敢將事情的真實情況告訴母親,怕父母頂不住壓力到時將事情的真相說出去,那樣此前所做的一切同樣前功盡棄。孩子,雖然有妻子帶著,但是不知過得怎麼樣?如果妻子沒有再嫁,他相信孩子過得應該不會差,現在妻子再婚瞭,他不敢肯定,必須親眼看看。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生活問題,他身無分文,但是又必須吃飯。當然,可以回老傢幫父母種田,生活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是這個事他沒想過。如果真這樣,那就顯得他太沒出息瞭,也會讓那些曾經看他笑話的看扁,更會讓拋棄他的妻子認為當年的決定是英明的。他必須盡快找個事做,而且要做出成績,活出個人樣來,這樣才不會讓那些關心、牽掛自己的朋友失望,才不會被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笑話。

  至於出來以後幹什麼,在他堅定生活的信心後,便開始考慮,雖然不是很成熟,但是有瞭規劃。由於在裡面對外面的情況不是很清楚,這些想法和規劃,隻有等出來瞭解情況後才能實施。他相信,在自己入獄期間來探望的這些人,是可以信賴的朋友,有他們的幫助,要實現自己的想法應該不難……

  “劉哥,到瞭。”他還在閉目思索著出來以後的一些事,李傑已將車停在一棟別墅前。

  下車後,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環境優雅的別墅區內,四周看瞭看,自己以前未來過,似乎不是市內,問李傑:“這是哪裡?”

  “這是文化廳的度假中心,才建好不久。”

  他點點頭,心中感概不已:三年不來,省城變化還真大。

  隨李傑走進別墅大廳,廳內坐著等候的五人先後站瞭起來,紛紛向他打招呼。

  廳中五人有四人他認識,而且很熟悉。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五十左右的高大漢子正是他原來的頂頭上司——市建委主任王建峰。王建峰左手邊是現任建委副主任周曉華。周曉華原是建委另一個部門的負責人,也是王建峰的嫡系,當年推薦後備幹部時,如果不是年齡超過35歲,也許輪不到他劉斌,建委副主任是去年提的。在他坐牢期間,周曉華每年都會去探望。緊挨著周曉華的是原來的市城管局副局長劉為民,他與劉為民是工作中認識的,兩人一見如故,十分投緣,此後關系一直比較好。但是,在他入獄前,關系算不上很鐵,倒是入獄後,劉為民去看望的次數最多,相反有幾個原有關系相當近的人,似乎在人間蒸發瞭,從未去監獄看過。王建峰右手邊是原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楊玉興,楊玉興與他是同鄉,關系一直比較好。楊玉興旁邊那個四十左右的人,他以前沒見過。

  “小劉, 這位是文化廳辦公室的楚材主任,這裡是他的地盤,在這裡為你接風,也是他的主意,其他人就不用介紹瞭,你都熟悉。”王建峰為劉斌介紹瞭那位不認識的中年人,敢情在座的都是處級以上幹部。

  “這是我們廳長的意思。”文化廳辦的楚主任一旁說。

  “感謝各位領導,劉斌受之有愧。”劉斌十分感動,上前一一握手問好。

  楚主任說的廳長,他估計應該是原來的常務副市長朱棟梁。他在獄中已聽說,朱市長雖然因“受賄”事件未能當選市長,但是上面還是有些關系,去年初被調到文化廳任常務副廳長,應該是為瞭接替即將到點的現任廳長。

  “老弟,什麼領導不領導,今天來的都是兄弟、朋友,沒有領導。你在裡面受瞭不少苦,今天出來瞭,兄弟們應該來為你接風、慶賀,否極泰來嘛。你的事,楚哥聽說後,認為你是當代夏明翰,是真正的共產黨員,經得起考驗,值得交,所以特意把我們邀到這裡來。這裡比市裡好,市裡熟人太多,秘書長他們不適合參加,這裡比較僻靜,沒有外人,所以秘書長也來瞭。”劉為民一旁笑著說。劉為民為人直率,這也是他們以前關系好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市裡也沒關系,我與小劉原來是同事,之前小劉為建委做瞭不少工作。現在小劉出來瞭,是自由人,我們見個面,吃過飯,也沒什麼大不瞭的。不過這裡比較僻靜,方便我們說話。”王建峰的話很有藝術,既表明瞭關系,又點出瞭在市內不方便的原因。他與其他人不同,畢竟曾經與劉斌事件有關聯,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是如果被對方的人知道,難免不又會又生事端。

  劉斌在監獄裡已經知道,王建峰一年前才成為市委常務副秘書長。雖然當年自己承擔瞭全部責任,王建峰沒有受牽連,但是仕途還是受到瞭影響。他本來是副市長熱門人選,最後卻成瞭市委常務副秘書長。從實權來說,市委常務副秘書長不比副市長差,但是級別是正處,對於官場中人來說,正處到副廳這是很關鍵的一道坎。

  接風宴就設在別墅內,菜是外面送進來的。因為都是自己人,大傢也沒有顧忌,一邊說一邊喝,待劉斌一一回敬完酒落座後,王建峰說:“小劉,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老領導,我是被體制踢出來的人,體制內是肯定回不去瞭,以後想自己幹點事。”

  “也行。”王建峰點瞭點頭,接著對在座的人說:“以後小劉如果有什麼困難找到你們,你們必須全力支持。”

  “那肯定。”“一定。”“秘書長放心。”……一時承諾聲接連不斷。

  待大傢靜下來後,楊玉興說:“小劉,你準備做什麼事,想好瞭嗎?”

  “不瞞各位領導,我離開社會好幾年瞭,外邊是什麼情況一點也不清楚,不知道做什麼合適。我想先安頓下來,瞭解一下,再做決定。”他看瞭看在座眾人,接著說:“不知各位領導有什麼好建議?”

  “你可以搞個招牌廣告公司,現在國傢在推動文明城市建設,規范城市招牌廣告是其中內容之一,你把招牌廣告這個業務攬下來,每年賺個幾十萬,應該不難,而且投資也不大。”劉為民建議說。

  “是不錯。你老劉正好管這一塊,隻要小斌的價格過得去,可以將這塊業務給他。”周曉華點頭表示認同。

  “那個養傢糊口可以,如果想做大很難,招牌廣告不可能年年換。我看你搞個汽車修理廠比較好。汽車將來會越來越多,早起步,可以早一步占領市場。再說,市委、市政府有那麼多車,每年都要修,如果將這塊業務攬過來,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文化廳辦公室的楚主任一邊說一邊將目光投向王建峰和楊玉興。

  劉斌心裡清楚,兩人的建議都很好,有他們照顧,養傢糊口絕對不會成問題。做招牌廣告投入小,馬上就可以啟動,而且回報快,汽車修理是未來發展的一個方向,隻是投入相對要大些,準備時間也要長些,隻是這兩樣都不是他原來所設想的,於是笑著說:“招牌廣告和汽車修理這兩樣我都比較外行。”

  “外行沒關系,可以請師傅。關鍵是要有業務。”楚主任說。

  “修車業務全攬過來可能困難,現在已經有一傢瞭,也有些關系,不可能一下子斷瞭關系。”楊玉興沉吟著說,並將目光轉向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