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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化愆殿

  小玄雲裡霧中,隻道她是被巨闕曇的幻毒所侵,以致神志迷亂口吐昏言,隻牢牢地將她抱在懷裡,一掌抵住她臍下寸半的氣海穴,徐徐渡入真氣。

  武翩躚周身驀暖,終於不再掙拒,慢慢垂落手中的劍,人也漸漸安靜下來,疲倦無比地倚在男兒胸口。

  “昏幻得這等厲害,怕是中毒非淺,如何是好?”小玄心念急轉,忽爾想起當日曾用自己的血為百寶娘娘祛毒,似乎效果還不錯,當即提起神骨劍,在左腕上割瞭一記,送到武翩躚嘴邊,將血徐徐喂與她喝。

  武翩躚昏昏沉沉地喝著,緊擰的蛾眉漸漸松開,過瞭一會,終見肌膚上的紫色漸漸淡去。

  “果然有用!”小玄心中暗喜,又喂瞭好一會,才要收回手腕,卻給玉人抬手抱住,仿佛知曉眼前的物事對自己會有好處,迷迷糊糊地又吮食瞭幾口。

  小玄微微一怔,沒有再動,隻抱她靜靜地任由吮汲。

  不知這女子都經歷瞭什麼,昏迷之中仍猶如此的頑強!他抱緊瞭她,心中又敬又憐。

  趁這間隙,小玄朝兩人手上的劍覷去——見武翩躚的聚寶劍完好無損,連絲裂紋都沒留下,而自己的神骨劍上,那個小小缺口卻依然清清楚楚地擺在那裡,煞是礙目。

  “適才明明兩把劍都磕破瞭的,為何現下獨獨剩我的劍留著缺口?”小玄目不轉睛地盯著聚寶劍,但覺匪夷所思之至,不由暗暗驚嘆師父的寶劍神奇凡非。

  原來武翩躚這聚寶劍雖於《周天諸靈榜》上無名,卻是神兵中的異數。雖非最堅最銳,卻有獨此一傢的吞蝕神兵寶器之能,遇強愈多,則會愈變愈強,強如神骨劍與之硬碰硬地相擊,亦要被吞蝕去一小塊。

  聚寶劍如此神異,本該名震天地,然其來歷極秘,武翩躚又從不外宣,是以知者寥寥。

  懷中玉人微動瞭一下,武翩躚悠悠睜眼,怔瞭片刻,驀地清醒過來,趕忙將男兒手腕放開。

  小玄含笑收手,點穴止血。

  “你……”武翩躚用手背輕拭瞭下唇,盯著他道:“你在用血為我……祛毒?”

  “覺得怎樣?好些沒有?”小玄柔聲問。

  “我是不是喝瞭很多?”武翩躚故作淡然道,然那白晰的玉頰上卻暈起瞭一抹掩藏不住的紅。

  “隻一點點。”小玄道。

  “為什麼不阻止我……”忽察兩人的姿勢曖昧至極,武翩躚不動聲色地從他臂彎間輕輕掙出,後邊的話一眨眼全都吞回瞭肚子裡。

  “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老天爺把雲水車送回來瞭。”小玄指著旁邊轉移話題。

  武翩躚立時轉過身去,上前察看狀況,從法囊中取出數顆祛毒去穢的丹丸,分別喂入五頭猼??口中,心知此時難以完全治愈,便將五頭猼??連同車子一齊收進大荒之中,以待回去再做進一步醫治。

  “走,我們進去。”武翩躚抬眼望向大殿,神色已如往常,邁步就走。

  她修為深厚,侵入體內的奇毒一解,整個人立時歸復得神采奕奕。

  小玄心中稍定,提劍跟上。

  兩人尚在遠處,便見大殿的正面開著扇門,竟然高逾五、六十丈,異樣宏巨。

  他們穿過大殿下方的破碎樓臺,幾個縱掠,很快便到瞭近旁,立於門前,頓生渺小之感。

  怎麼瞧,這扇門都不像是用來給尋常生靈出入的。

  巨門大開著,門頁已嚴重損毀,殘缺瞭過半,大大小小的碎石遍地堆疊。

  小玄仰起脖子朝門上的巨匾望去,半天沒能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字。

  “化愆殿。”武翩躚道,“太古時的一種文字,很久遠瞭。”

  “化愆殿!”小玄振奮道,“看來,這裡多半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武翩躚盯著巨匾細嚼其義,不覺蛾眉擰蹙麗顏冰寒,又走到一塊大碎石旁,凝眸打量著。

  大石通體暗青,平整的兩面雕刻著古拙難明的圖案,與殘存的門頁為同樣的顏色與紋飾,明顯原先是門頁的一部分。

  “這門像是給什麼撞碎的……”小玄揉揉仰久瞭的脖子道。

  “是以極上工藝煉化過的昆吾石。”武翩躚輕聲道,目光從大石上收回,朝被黑暗吞沒的殿內望去。

  “好厲害!這等高巨厚重的昆吾石門,怕是龍象來瞭也難以撼動分毫。”小玄疑惑道,“而今卻給破壞成這模樣,到底是什麼物事有如此大的能耐?”

  武翩躚縱躍過一塊更加高巨的大石,率先入殿。

  小玄也飛步掠起,緊隨其側。

  殿內一片漆黑,可謂伸手不見五指,忽的赤光亮起,卻是小玄以離火真氣註入神骨劍,燃起熊熊火焰,當做火把照明。

  初入陌生的未知之境,兩人放慢腳步,提防著朝前摸索。

  沿途盡是殘石斷柱,一派破敗景象,然而所在之處顯然十分宏巨,火光根本照耀不到邊沿。

  小玄運提真氣,繼往神骨註入,劍上的火焰愈熾愈盛,可見范圍立時大大延展出去,更多的景象映入兩人眼中。

  小玄的目光忽給一段損毀得不算太嚴重的長長墻壁吸引住。

  他走瞭過去,舉劍一照,見其上色彩斑斕,繪滿瞭壁畫,卻是幅無比浩大酷烈的戰爭場景,畫面橫跨高山深壑,縱馳大地雲霄,鏖戰的兩方除瞭無數神仙妖魔,還有許多奇禽異獸。

  武翩躚跟瞭過來,默不作聲地凝視著壁上。

  壁畫疏密有致,以遒勁的線條勾勒形廓,顏色多以青雘、雲母、槐黃及朱砂為主,再輔以諸多通透的淡彩渲染,烘托得畫面異樣之繁麗厚重。

  小玄緩步前行,饒有興味地瞧著,心頭忽爾一動,隻覺似曾相識,他凝眉思索,猛地想起瞭在太華軒後園的地宮甬道中瞧見的壁畫來。

  好像就是同一個場景嘛!隻不過兩者在細節上有許多的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

  譬如人物,那些從衣飾上看象是仙君神王的,於此處不再是五官醜陋面目猙獰,而是威嚴雄武正氣浩然;與之對陣的妖魔們也不再是勇猛無畏視死如歸,而無比的委瑣野蠻與邪惡殘忍。

  小玄心中惴惴,繼往前觀,戰爭的場面愈加壯烈廣遠,在最未的一段,隻見無數仙君神王簇擁而立,團團圍住座巍峨大山,當中有個頂戴帝冠手擎寶劍的人正在與一個巨人激戰,在他們的上方還有條背生羽翼的黃色大龍在盤旋遊弋。

  巨人無首,一手持盾,一手擎斧,精赤著上身,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正作困獸之鬥。

  小玄心頭一震,回頭朝身旁的武翩躚望去,見她嬌軀輕顫眸光隱閃,心中再無疑問。

  當日在地宮中壁畫上瞧見的巨人是有首的,所以一時沒能猜出所繪的是何典故,但這裡,卻是顯而易見,隻要聽聞過那個傳說的,都會輕易想到。

  無首巨人,定是武翩躚的父親戰神刑天無疑,而那頂戴帝冠者,多半就是軒轅,至於空中的雙翼金龍,十之八九便是那威鎮八荒天地唯一的應龍瞭。

  “這麼多人打一個,卑鄙!”小玄罵瞭一聲。

  “看來我們找對瞭,就是這裡。”武翩躚淡淡道,心緒已不知何時平靜下來,口中低頌,右臂羅袖中突滾出一石,飛上空中滴溜溜地徐徐旋轉,眨眼已巨如壺鼎,上有五色紋彩,蜿蜒繁復如山川河流,其間雲霧流匯氣象萬千,正是“大荒”。

  接著玉手一招,指掌間已瞭一隻長條狀的青色兜袋,袋上有背繩,袋口有系帶。

  她拉開系帶,一手從袋中取出隻卷軸,懸空立在跟前,另一手指掐印訣,似在對其施法,卷軸開始徐徐展開。

  小玄湊過去一瞧,見是幅圖卷樣的物事,隻是當中空空蕩蕩,並無一筆一劃,正覺奇怪,又見武翩躚從袋中的一隻青竹筒內抽出根精致的竹簽來,簽上刻著幹支諸數,簽首刻著看不懂的符印。

  武翩躚蘭指一彈,竹簽便徐徐飛出,插在殿中一根立柱之上。

  小玄瞧得分明,幾於同時,浮空的圖卷上忽地出現瞭一顆土黃色的小圓點,圓點又蔓延出數根濃淡不一的墨色細線,忍不住問:“這是啥寶貝?”

  “玄機破陣圖。”武翩躚簡潔明瞭道,“用以標記地形及路線,偵測敵蹤,推演陣法,並破解。”

  “這寶貝能破陣?”小玄道,“師父懷疑此處隱藏著什麼法陣麼?”

  “這種地方若是沒有法陣結界,那才奇怪。”武翩躚玉手一招,將大荒紋石收歸袖內,接又卷起圖卷,放回兜袋,系上袋口,將兜袋朝男兒拋去。

  小玄趕忙接住。

  “背著。”武翩躚道。

  小玄拉開袋上背繩,斜挎在身上。此後每過一處,需用法簽標記之時,武翩躚便直接從他背後抽取,甚是便捷。

  兩人接又轉過數座大小不同的殿閣,武翩躚沿途一一留下法簽,標記行進路線及各處的地形,破陣圖上用以定位的黃點與及代表地形的墨線隨之漸漸增多。

  武翩躚走走停停,不時拿著破陣圖對比著周圍細細參詳。

  小玄忽“咦”瞭一聲,低聲道:“那是什麼?”

  在他們的側前方,橫臥著一根長巨的物事,大小有如梁柱,隻是其中一端影廓清晰,分明是五指的形狀。

  兩人慢慢向前,走到近旁——果真是一條手臂,一端有指有掌,隻不過奇巨無比,呈沉滯的青綠之色,上臂一端還裹著片肩甲似的暗金物事,通體裹滿瞭厚厚的積塵,顯然躺在此處已有很長的年月瞭。

  “是從什麼雕像上斷裂下來的麼?”小玄高高地舉起神骨,朝四下張望,卻沒什麼別的發現。

  武翩躚繞到巨臂上端的盡頭,右手真氣一註,黃金劍鞘上的顆顆星辰般的寶石驟然放光,照射著方圓數丈一片雪亮,接又揮袖拂出,輕輕掃去斷處的積塵。

  小玄快步過去,同她一起看巨臂的斷處截面,隻見顏色不一層次分明,就像是用不同材質之物融合而成的。

  “金罡髓、金精石、雷池玉、蠱螺殼、旋龜甲、昆吾石髓……不是雕像。”武翩躚沉聲道,“是機關,而且之前一定是‘活’的。”

  “是機關?”小玄吃瞭一驚,忽爾想起她的“三絕”名號來,其中一絕,便是機關術,如此判斷,那就必定是錯不瞭的。

  “所用均為上佳且珍罕的材料,雕像的話沒這必要。”武翩躚道,“而且這鑄造工藝極其精湛且久遠,是機關‘形、意、械、自然’四大脈系中的‘意’之一系,最具心智,與其他三系甚不相同,機關自身往往有自主之能。”武翩躚道。

  “僅僅一條手臂,就已如此之巨。”小玄望望四周,握緊瞭手中的劍:“那麼連同身子,這隻機關整個兒該有多大,竟然還被人摧毀瞭!”

  “如果此處便是我們要尋找的一殿一壇,那就一定不是個可以易出入之地。”武翩躚道。

  “如果此處是那傳說中的‘殿’,那就應該還有個‘壇’,不知在哪裡?”小玄道。

  “據我們之前收集到的線索以分析,應該就在這殿中的某處。”武翩躚道,“那個‘一壇’,或許才是這秘境中樞的心臟!”

  兩人於斷壁殘垣間繼續朝前搜尋,岔路漸密,腳下時高時低,越來越難走,垮塌與阻礙也越來越多,不時得貓下身子鉆過低矮或狹窄之處,行進得十分緩慢。

  “別動。”武翩躚忽地輕喚。

  小玄立時停下腳步。

  “前邊有個陷阱。”武翩躚道。

  小玄心中一動,悄運靈力使出無相之眼,果見前方丈許處有片微弱的光亮,正時隱時現地如水波動。

  “是座凈穢真水陣。”武翩躚道,“專門用以克制邪魔。”

  “我聽過,據說是十分久遠的法陣!我師……我聽人說,正道修者遇之尚好,隻是真靈流泄,倘若邪魔觸之,便即魂銷魄化!”小玄道。

  “此陣太古已有,上古盛行。”武翩躚沉吟道,“可是不該隻有這麼一小塊的,按典籍中記載,應有畝許大小……”

  “大門被破,機關斷臂,又有許多坍毀之處,敢情就是有人闖進來過,耗去瞭些許?”小玄道。

  武翩躚難得地點瞭下頭,心中陰雲籠罩憂疑交加,有人捷足先登,不管其意如何,終歸是增加瞭變數。

  兩人摸索瞭好一會,尋另可行之處,從旁繞瞭過去。

  小玄今非昔比,雖然無相之眼極耗靈力,但感周圍兇險環伺,便索性持續施展,小小的奢侈一回。

  過沒多久,他忽見前方地面之上微微泛亮,一道道陌生難明的符紋於黑暗中明明滅滅,忙道:“小心,這裡也有陷阱!”

  武翩躚瞥瞭他一眼,有點詫異他能發現這種隱形匿跡的陷阱,但很快就被攔住去路的法陣吸引住,小心翼翼地向前數步,凝目觀瞧。

  無相之眼乃玄教上術,以“無相”二字為名,其一是因為能偵測無影無跡或幻形障目的諸物諸法,其二便是因施術者在施放之時毫無異樣,旁人無從得知。

  因此兩人施展的雖為同一法門,且武翩躚的造詣更高,卻依然沒能瞧出小玄施展的也是無相之眼。

  小玄提劍押後,凝神戒備。

  武翩躚細觀瞭一陣,輕聲道:“是座傳送法陣,叫做杳然無歸,專門用以陷人,極其古老,此前我還隻在典籍中見過。”

  小玄訝道:“這等希罕!”

  武翩躚道:“這種傳送陷阱,輕則將踏入者移至絕地,重則更將陷入者送出寰宇之外,再也回不到這天地之中,極是險惡。”

  “好厲害!”小玄驚道,心中暗贊:“師父的三絕之名果非虛傳,不但武技及機關術超群絕倫,連這麼罕見的陣法也都識得!”

  接下的行進間,兩人發現的各種陷阱越來越多,一座座古老而陌生的防禦法陣出現在他們面前,盡管大多數已經被觸發及破壞過,隻餘或多或少的威力,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卻也因此變得更加詭異、危險與不穩定,令他們不得不步步為營,行進的速度愈來愈緩。

  武翩躚沿途留下一根根法簽,玄機破陣圖上標記的點亦隨之越來越多,延伸出來的千百根墨線交織交疊,有如天書一般。

  小玄看得頭暈腦脹,武翩躚卻是心如明鏡,依著圖卷篤定地前向進發,毫無迷茫之象。

  適才在外面看,此殿宏巨非常,但也是有個邊的,然而進來之後,方知這裡邊殿中有殿閣外有閣,分岔更是數不勝數,摸索瞭大半天,似乎遠遠未到盡頭,不由讓人心裡發慌。

  “定是同那飛仙島上的問真閣一樣,加持瞭什麼空間法術……”小玄心忖,又自暗暗慶幸:“這裡邊千回百轉,真個迷宮一般,好在有師父的破陣圖相助,否則準要暈頭轉向!”

  兩人一路走來,見沿途處處均有損毀之象,料是在從前的某時某刻,必定暴發過劇烈的激戰,心中越來越感不安。

  小玄疑惑道:“此處為天庭禁地,於擅入者,無異於龍潭虎穴。若是垂涎那些龍宮遺寶,在外圍攫取即可,何需如此大動幹戈地硬闖進來?”

  武翩躚輕嘆瞭口氣,須臾方道:“依我們族人此前收集到的情報判斷,我父王的首級或許就是被封禁於此。”

  小玄心中一震。

  “我父王有種獨異奇能,即便是身首分離支離破碎,亦能不死不滅。天地之中,有些至強的存在,雖然也有相類之能,但大都是後天修煉而成,而我父王的這種奇能,卻是與生俱來的。”武翩躚緩緩道。

  “老爺子好瞭得!”小玄贊道。

  “對此絕世奇能,在很久之前,覬覦者已眾。他的首級如果真如傳說中那般被封禁在這裡,恐怕就會惹來垂涎之徒。”武翩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