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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邪宗少主

  小玄並未回屋,心驚脈跳地思道:“邪宗那幾個魔頭心狠手辣,功法又極其高強,再任由他們這麼窮兇極惡下去,飛仙島上的仙子們可要糟大殃瞭!不行,我得想個法子……”

  他在翠遠軒前來回踱步,一時苦無對策。

  林木間衣衫悄閃,卻是祝美菱悄悄摸瞭回來,藏在一棵大樹後遠遠盯著,見其眉頭緊鎖,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愈感可疑。

  守瞭好一會,忽見男兒拍瞭下後腦勺,似乎想到瞭什麼,仍不進屋,反而邁開腳步,朝翠遠軒背靠的山上行去。

  “這小賊鬼鬼祟祟地要去哪裡?”祝美菱心中暗疑,心想此子功力與己相若,生怕給發覺,隻於其後遠遠跟著。

  此時已是月懸枝頭,樹影輕搖清輝遍灑,兩人一前一後上瞭山,小玄盡揀僻靜處行,又走瞭好一會,見前邊已無路可去,這才停下腳步,卻是到瞭崖邊。

  “他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做什麼?果然有鬼!”祝美菱眼睛一瞇,見男兒環顧四下一陣,背對著這邊,先是從身上取出瞭什麼,罩在面上,又探手入襟,從脖頸上摘下瞭個物事,晃悠悠地勾在指上,負手望著山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今晚月色極佳,映得四下一片明亮,飛仙島上樹木繁茂,幾角秀氣的飛簷從鬱鬱蔥蔥內挑出,於夜色中顯得空靈飄逸與世無爭,唯獨山下問真閣後那棵三珠巨樹煌煌生輝,讓人感受到某種不容褻瀆的威勢。

  祝美菱凝目細觀,見男兒指間所拎之物是隻奇鎖,似玉或骨雕就,流蕩著淡淡的白色瑩光,狀極詭異,赫是個頂戴旒冕的骷髏。

  “那是何物?”祝美菱心中大奇,反正瞧著就覺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躲在灌叢中屏息盯著,見男兒立在崖邊,出神地仰望著天上明月,袖口袍角隨夜風微微飄動,背影入目,竟有種無以形容的秀逸出塵。

  她瞧著瞧著,心中不覺浮出“真好看”三字,猛地驚省,隻臊得面上微熱,惱得暗啐自己一口,心正卟通悄跳,忽聞聽背後有人輕“嘿”一聲,驚急回頭,驀爾天旋地轉,整個人已脫力倒下,緊接著一隻大手把她提瞭起來,躍出瞭灌叢。

  小玄正等得著急,忽聽後面灌叢聲響,似有許多人躍瞭出來,他心中已有預料,定瞭定神,這才負著手慢悠悠轉身。

  祝美菱暈頭轉向間瞧去,見他面上已多瞭隻奇異面具,色如淡墨,覆及鼻梁,開著兩隻眼洞,前方頂處挑著七隻邪異的彎角,赫與那傳說中的七邪覆十分相似,不禁驚疑萬分。

  “果真是少主!”來者中有人低呼一聲,紛紛急奔上前。

  小玄從眼洞中望去,見來者有十餘人,為首兩個,正是千臂邪佛與邪軍師,千臂邪佛手上還提著白衣女子,尚未瞧清,已被他摜在草叢裡。

  “阿米巴!”十餘人面容肅穆地一起屈膝跪地,同抬左手,拇、食兩指交叉,在胸口前比著個奇怪的手勢,齊聲呼道:“屬下叩見少主!”

  祝美菱癱在草叢中,身子動彈不得,連脖子都難轉分毫,眼角瞥去,瞧見擒住自己的正是在百花洲上遇見的那夥邪宗惡魔,隻唬得魂不附體,這時見他們一個個俯首跪地,朝小玄齊呼少主,更是驚駭無比。

  “你們幾時上島的?”小玄慢聲道。

  “回少主,我們傍晚前到的,正等動手時機!怎知卻感應到少主也在此處,大夥兒驚喜萬分,便即一道趕來!”千臂邪佛道。

  “我的天!那小賊竟是這夥大魔頭的少主,我們卻還傻傻地把他領到島上來!”祝美菱心中叫苦,一時之間,急怒得幾要暈去。

  “在等時機?什麼時機?”小玄道。

  “屬下得到消息,今日有人牽頭,聚眾欲犯辟邪宮,屬下等參詳,正可趁此良機請回聖寶,因此潛伏在此等候。”邪軍師道。

  “牽頭的是何許人?”小玄趁勢追問。

  “明面上看,是玉軒仙君慕寄塵同碧血盟盟主戚萬韜,然依屬下判斷,隻怕非止這麼簡單!”邪軍師道。

  “此話怎講?”小玄道。

  “今趟犯辟邪宮者陣仗極大,看似多為烏合之眾,但此或許隻是為瞭遮人耳目,我等查探到其內暗藏著許多來歷不明的高者,屬下懷疑,這幕後或許另有主使。”邪軍師道。

  “這幕後主使可能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小玄心中大疑,驟又想起瞭今日兩度瞧見的鯤鵬來。

  “辟邪宮坐擁天地一十九靈脈中的地胎池,這幕後主使如有所圖,十之八九便是為堻壤而來!至於是何方神聖,屬下尚未查明,不敢胡亂斷言。”邪軍師道。

  躺臥在草叢中的祝美菱愈聽愈驚,遍體生寒。

  “屬下等在來此的途中,曾撞見一隻鯤鵬,甚是可疑。”千臂邪佛道。

  “鯤鵬乃先天之靈,極是珍罕,能駕馭者,決非尋常,今日在此出現,委實巧極,不能不令人生疑。”邪軍師道。

  “再加之拘攖失盜的當日,也傳言附近有鯤鵬出沒,這其中難保沒有幹系。”千臂邪佛道。

  “那玉軒仙君,是何來歷?”小玄忽問。

  “那玉軒仙君慕寄塵乃妖界一大魔頭,修為甚高,人脈極廣,師承卻秘,行事藏頭露尾,不知因何,時有些大有來歷的邪王妖首聽命於他,但因心狠手辣貪花戀色,向為修煉中人鄙夷。據聞,其曾欲謀辟邪宮大宮主沈秀衣,暗潛飛仙島上,結果被誘入煉魔闕中,虧去千年修為,此番聚眾進犯辟邪宮,料是為瞭報仇雪恨。”邪軍師答。

  “你們是不是殺瞭辟邪宮的人?”小玄冷聲道。

  “適才幹掉瞭幾個,那幾個雌兒災星當頭,撞見瞭我們,隻好滅口,嘿嘿。”千臂邪佛應道。

  小玄忽厲聲道:“胡鬧,險些壞朕大事!”

  眾邪聞言大驚,千臂邪佛惶然道:“屬下糊塗,還望少主賜示!”

  小玄道:“經朕之攻略,辟邪宮己有歸順皇朝之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爾等胡亂殺人,豈非要壞朕之大事!”

  祝美菱在草叢裡聽見,心中怒罵:“這小賊一派胡言,我辟邪宮怎可能歸順朝廷!咦,這夥邪宗魔頭怎麼又跟朝廷攪在一起瞭?”

  眾邪面面相覷,一個個冷汗悄冒,千臂邪佛與邪軍師心皆暗忖:“既已掌控瞭辟邪宮,今早迷樓之上,怎又不說?水猶憐此前也沒有絲毫提及,嘴巴守得可真夠緊,害吾等險些誤事……哎,真真天威莫測,伴君如伴虎矣!”

  邪軍師喜道:“辟邪宮的實力,斷不在天機島與天相宗之下,恭喜少主又收伏一方強助!”

  千臂邪佛道:“屬下等莽撞,不識大局,險些壞瞭少主大事,接下該當如何,還乞少主明示!”

  小玄心念電轉,道:“今趟之爭,你們不宜現身,暴露吾宗行止。”

  千臂邪佛心下揣測,恭聲道:“少主的意思是?”

  小玄道:“爾等或從鯤鵬入手,追查今趟的幕後主使,免得給人攪瞭朕之大局。”

  群邪齊聲應瞭,千臂邪佛道:“少主明鑒!那鯤鵬委實可疑,必與今趟之爭大有幹系!吾等定然全力追覓其蹤,找出幕後主使!”

  小玄道:“此事事關大局,爾等須全力以赴!”

  群邪齊聲應:“遵命!”

  小玄肚子裡打著小算盤,停瞭下接道:“再一個,朕與那玉軒仙君有些過節,你們如若撞見,無論死活,均須拿來見我!”

  千臂邪佛寒聲道:“那玉軒仙君怎就這等不長眼,竟敢開罪少主,屬下等定將他生擒回來,帶到玉京交由少主發落!”

  祝美菱心中巴不得地忖:“這些邪魔各懷鬼胎,但願到時火並起來,鬥個你死我活才好!”

  小玄想瞭想,又道:“辟邪宮既肯歸順,日後便可為朕驅策,一會開戰,如若遇見有加害辟邪宮門人的,你們便將之暗中收拾瞭,總之要為朕保住辟邪宮!”

  “遵命!”群邪再次齊聲喝應。

  祝美菱聽得一頭霧水,心中疑竇叢生:“我辟邪宮是斷不可能歸順朝廷的,這小賊為何要如此相幫,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邪軍師遲疑瞭須臾,忽道:“那吾宗聖器,屬下等是否仍要繼續……”

  小玄道:“吾宗之聖器,不容有任何閃失,待到辟邪宮歸順瞭,早晚便是囊中之物,朕自有處治,你們不必管瞭。”

  祝美菱心下恍然:“果然另有圖謀!他們口中所說的聖器,不知是吾宮的什麼寶物?”

  群邪驚喜交加,齊聲呼道:“少主神通廣大!屬下恭盼少主早日迎回聖器!”

  小玄靈光一閃,道:“你們見過朕新任命的少國師麼?”

  祝美菱心中詫訝:“‘朕’為天子自稱,這小賊怎敢亂用此字?還說任命什麼少國師?”

  眾邪中有幾個點瞭點頭,邪軍師道:“屬下等在仙靈大比時,曾在天武殿中見過。”

  小玄道:“朕已將少國師收歸吾宗,命之全權處置江湖之事,今趟也到瞭此間,爾等須俱聽其號令,全力佐助他行事!”

  眾邪心中暗凜,不由又妒又羨,皆道:“少主有令,絕不敢違!”

  小玄指橫臥草叢中的身影道:“那是何人?”

  千臂邪佛答:“稟少主,此乃辟邪宮的暗哨,適才在這附近捉的。”

  “留在這,朕要用。”小玄道:“你們這就去吧,切記,隻宜暗中行事,不到萬不得以,不可暴露吾宗行止。”

  “阿米巴!謹遵少主之令!”群邪面容肅穆地低呼,手置心口指掐印記,一齊俯首叩拜,留下祝美菱,躬身徐徐退入林木之中。

  ◇    ◇    ◇

  小玄待他們遠去,又靜心細聽瞭會動靜,這才走入草叢,蹲俯下身,探手將女孩翻轉過身,打正面一瞧,不由愣住,心裡道:“原來是她,這下可麻煩瞭!”

  祝美菱瞪眼望著他,細觀那張猙獰可怖的面具,心頭劇跳。

  “怎生處置這辣蹄子才好?”小玄一陣頭痛。

  祝美菱見他默不作聲,面具上黑漆漆的兩隻眼洞對著自己,周身毛骨悚然,心中叫道:“不好,這小賊要殺人滅口!”

  兩人對視良久,小玄沉吟不語,祝美菱紋絲動彈不得,粉額汗蒸,倍感煎熬。

  小玄緩緩道:“我對辟邪宮沒有惡意,來犯的那些邪穢,也是我的敵人,你信不信?”

  祝美菱即道:“我信,我相信你!”

  小玄微愕。

  “適才你說要幫我們,我全聽見瞭。”祝美菱道:“雖然那些人都是惡名遠播的大魔頭,但我相信你與他們決非同類!”

  小玄凝視著她。

  “其實你一直都在幫我們,我之前誤會你瞭。”祝美菱盯著兩隻漆黑眼洞道,麗眸清澈一臉真純。

  兩人又對視瞭好一會,終聽小玄遲疑道:“你能……”

  “我能!”祝美菱立時道:“我能守口如瓶對誰都不說!”

  “別讓我後悔。”小玄道,探掌搭住少女右腕,稍略感查瞭片刻,便即用真氣去沖擊被封截的氣脈,片刻之後,方才松手。

  祝美菱起身立起,陡感周身麻軟,氣脈之中多處不暢,險些一跤軟倒,瞪著他叫道:“你故意不全部解開的是麼?”

  小玄皺眉道:“這封經截脈的法門甚是古怪,我一時參不破該何解法……”

  “你身為他們的少主,卻連屬下的修為都不如麼?奇瞭奇瞭,那些大魔頭怎肯臣服於你?”祝美菱盯著他道,“你心裡邊是不是依然在提防我,所以留瞭一手?”

  “我再試試!”小玄尷尬道,邁步轉到少女身後,抬起一掌抵住她的背心,凝神感應其體內被封截的氣脈,斟酌有頃,再次輸入真氣。

  祝美菱隻覺一道暖熱的真氣自背心註入體內,順經脈而行,沖擊得阻礙處一陣酸軟,不知胡思亂想到瞭什麼,俏頰漲得通紅,咬住水唇挨受瞭好一會,終於熬到男兒撤掌離去,遂即運功自檢,雖感身上氣力恢復瞭不少,但天靈及丹田仍見堵滯,始終未能全暢。

  “封截處已解得七七八八瞭,你先回真閣,料過陣子便能全部恢復。”小玄道,轉身便要離開。

  “不能讓這小魔頭就此溜掉!他既為邪宗的少主,隻要將其擒下,便等同制住瞭那幫邪魔!”祝美菱心念電轉,急叫道:“喂,你別走!”

  小玄停住腳步,轉回身來。

  “你不能走,我此時氣脈尚未全復,倘再遇見那些邪魔怎麼辦?”祝美菱道。

  “那待如何?”小玄凝眉道。

  “幫人幫到底呀,你少至該送我回問真閣去,隻要到瞭那裡,便什麼都不怕瞭。”祝美菱望著他道,眸底隱有央盼之色。

  “她氣脈未能全復,又是獨自一個,倘若真的遇見敵人,後果不堪設想……”小玄悄忖,當即將七絕覆摘下,收歸如意囊中,又將勾在指尖的不壞聖皇鎖掛回頸上,藏入兜元錦襟內,對少女道:“我送你回去,走。”

  小玄率先邁步,祝美菱趕忙提步追上,兩人走入林中,朝山下行去。

  “之前你說你是閣山靈寶宮門下,原來不是實話。”祝美菱忽道。

  小玄不語。

  “那麼方少麒這個名字,多半也不是真的啦?”女孩側首盯著他。

  小玄仍不作聲。

  “恩公,告訴我你的真名可好?”祝美菱輕語道,“日後才好報答相救之恩呀!”

  “不必瞭。”小玄淡淡道,就在此際,猛聞一聲長嘯,低處殺聲潮起,兩人急轉過身,齊朝山下望去,赫見暗黑中影影綽綽寒芒閃耀,有許多身影從樹林閃竄而出,四面八方朝偉巨如城堡的問真閣掩去。

  幾於同時,三珠樹上驀爾麗彩大盛,卻是一隻隻重明鳥自垂珠似的樹冠中飛起,嘶叫著疾沖向於暗黑中迫近的敵人,原本祥和悅耳的鳴聲此際變得無比兇厲懾人。

  “敵人進攻瞭!來得可真多!”祝美菱吸氣道。

  “隻在葛傢莊中瞧見的,便已有數百個瞭。”小玄道。

  重明鳥果非凡間之禽,起縱沖落間瞬即撲倒數十個敵人,但更多的敵人殺到瞭問真閣旁,三五成群地掠向各個樓層。

  “這等蠻幹,便是送死來的!”祝美菱冷笑道,話才說完,驟見閣中廊上各種奇光異彩亮起,料是群邪撞入瞭隱於各處的防禦法陣,慘呼喝罵聲大作,紛亂異常,旋見眾邪魔自閣中縱躍而出,張皇逃退,個個身上掛彩狼狽異常。

  但聞林中嘯聲連連,再有一批邪魔從暗處掠出,繼續朝問真閣沖去,然卻很快又被迫退出來,空中的十餘隻重明鳥厲鳴著俯沖而下,一通爪抓喙啄,傷斃無數。

  祝美菱悄乜瞭眼旁邊的男兒,見他眉心微鎖,心道:“這小賊終於急瞭!”

  “不知那玉軒仙君到瞭沒有,隱匿於何處?”小玄凝目山下,徐徐搜覓,忽道:“敵人如此之眾,照此下去,怕是會將各處的法陣耗盡。”

  “無需擔心。”祝美菱傲然道,“吾宮法門玄妙,許多法陣都是能夠自行再生的,隻要三珠樹在,便能供與無窮無盡的法力,那些邪魔縱然堆成屍山,也耗不完問真閣中的防禦法陣。”

  “看來如同巨竹堡一般,這些佈設著強大的機關或法陣之地,都需要某樣神物來支撐,方能獲得源源不絕的法力……”小玄心忖,轉目投向問真閣後那株煌煌生輝的巨樹,沉吟不語。

  “你擔心那些邪穢會去毀樹?”祝美菱微笑道,話音未落,便見大群邪徒揮舞著兵刃朝三珠樹沖去,顯然已悟出問真閣的防禦關鍵,豈知才踏入距樹百步之地,便見異象迭生,先是寒芒大盛,頂上憑空現出千百口幻影似的利劍,驟雨般將沖在最前方的七、八個邪徒削倒;緊接著白光眩目,潑喇喇聲中,數道如同鏈鎖的閃電般再將十數邪徒絆倒;剩下的三、五個身手瞭得者強闖至距樹十餘步處,猛聞霹靂震響,俱給不知從何突生的炸雷擊倒。

  片刻之間,三珠樹周圍已躺瞭數十個邪徒,或渾身浴血,或枯發焦膚,有人強撐爬起,又被從樹冠上撲下的重明神鳥再度掀翻,不依不饒地一通足掃爪扒,將之撕做數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