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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褻瀆

  “這就是九天娘娘?怎跟尋常廟宇中所見的不一樣?”小玄詫道,幾於同時,想起在太華軒後園密道中瞧見的壁畫,當中也有此像。

  “此為冥界刻意侮辱,恣以玄女娘娘元身塑造。”百寶娘娘道。

  小玄默默瞧著,不知為何,心神有些恍惚,驀地胸口一跳,忖道:“不對不對,這玄女娘娘定然還在哪裡見過!啊!是夢裡!是夢裡!在那個到處都是血與火、自己渾身都在燃燒的夢裡!”

  百寶娘娘繼道:“玄女娘娘奉行天律,司掌天地兵戈殺伐,億萬年來,為摧毀太古冥界立下莫大功勛,幾為冥族首敵。”

  小玄渾渾沌沌,猛又思道:“不對呀,還是不對!夢裡的那個仙姬美麗之極,乃是人貌,並非鳥首,我怎麼把她們混做一處瞭?哦,莫非都是一手托印,一手持劍,因此搞混瞭……”

  他一陣迷糊,隻覺夢裡夢外、眼前從前的幾處影像交織重疊,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幻,忽然間,他甚至有種錯覺,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見過這個玄女娘娘瞭。

  百寶娘娘接道:“除此之外,玄女娘娘還為天庭蕩平瞭無數邪魔外道。諸如授黃帝太乙遁甲、三宮五意,陰陽之略,陰符之機,六壬步鬥之術,靈寶五符五勝之文及兵符印劍,助其大敗兵祖蚩尤;又協瑤池金母聚諸天仙聖,助黃帝誅剿戰神刑天及大魔姬黃姖一黨,振煌煌天威,復天地清平。”

  小玄愈聽愈驚,悄忖:“這些都是於天地中據一席之地的神隻,聯起手來,何等瞭得,難怪冥界抵擋不住!”

  三人繼朝前行,邊說邊看,忽爾一齊立定。

  他們幾於同時望見瞭跌坐於碧焰中的一尊雕像,但見頂戴帝冠,團面長耳,細目長髯,一臉和氣福相,明明嘴角勾著微笑,於碧焰之中卻顯得甚是詭譎怪異。

  小玄輕吸口氣,這形象再熟悉不過,因為無數觀宇之中均有此像。

  雪若凝目細觀,微顫道:“這尊像,塑的定是……定是……”

  百寶娘娘沉聲截住:“不必說。”

  此尊統禦六合八荒諸方諸界,執掌天地萬物之生息興敗吉兇禍福,更統領萬神,主宰寰宇。百寶娘娘位列仙班,紫府有名,見之遭受如此褻瀆,自是諱提尊號半字。

  三人不語,殿中寂靜無聲,隻見諸像在火中蜿蜿扭曲,竟似要活過來一般,雪若心驚脈跳,忽道:“這裡處處透著邪門,惡意昭然,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才好!”

  百寶娘娘望向小玄,目有詢色。

  此時尚有大半圈雕像未看,小玄雖然好奇之至,卻知母女倆急著救人,是亦不敢耽擱,便道:“那邊有扇大門,我們瞧瞧能不能出去。”

  三人小心翼翼地朝巨門行去。

  小玄悄自回瞭下頭,心忖:“火坑裡尚餘許多雕像未看,怕是還有三清天尊西方佛祖這些至尊上聖吧……真個造業!”

  “且慢!”百寶娘娘忽打瞭個手勢,立定道:“這門有古怪!”

  小玄同雪若即時跟著停步,朝門望去,見其比先前穿過的門高大數倍,其上刻繪著無數魔怪,正中最大的一尊,乃是對糾纏做一起的怪異骷髏,雙首共有六目,頂戴骷髏冠,四臂分持顱器、骨杖、寶瓶與果穗,各有一足踏於白海螺上。

  在這群魔怪的背後,有血湖、枯林、烏雲、烈焰與無數屍骨。

  “好可怕!”雪若臉色蒼白道。

  “此乃——屍陀林主,背景為八大寒林諸象。”百寶娘娘道。

  小玄仔細觀瞧,除瞭覺得門上刻繪的景象十分可怖,並未發現其他異樣。

  “後退些。”百寶娘娘沉聲道。

  小玄牽住雪妃的手腕朝後退瞭數步,心中一動,悄運靈力,施展出飛蘿授與的無相之眼,果是太乙玄門的無上秘技,立瞧見瞭數縷細細亮芒在門上來回遊走,顯是能隱形匿跡的法能。

  旋見一匹白練掠起,射向巨門,卻是百寶娘娘放出瞭離合心意斬,隻聽“當”的一聲響,寶刃擊在門上,猛地霹靂震響,巨門上炸出千百道電芒,張牙舞爪地撲向四方,放耀出無比眩目的光芒,映亮瞭整座大殿。

  三人站在距門三丈開外,不料乃被波及,所幸已有防備,各自疾朝後掠,遠遠的避開。

  電芒潑喇喇持續炸放,荊棘般在巨門上舞著躍著,聲勢異樣駭人,百寶娘娘口中默默頌念,從飛鸞巾中祭出一寶,正是雷電罍,拋入電芒之中,懸浮門前。

  守瞭好一會,方見電芒開始減弱,由密漸疏,又俟須臾,電芒終才放盡。

  百寶娘娘召回雷電罍,施法感應,赫察在雷電法壇上祭放七日方能蓄滿的寶壇已被完全灌滿。

  “好厲害的雷電法陣,倘給打著,豈非即刻成灰!”雪若驚道。

  “已入敵巢,此刻起,須得步步為營。”百寶娘娘道,收瞭雷電罍,提起心意斬正要去推門,小玄已搶先一步,用神骨劍抵住巨門,隻覺沉重非常,當即運提真氣,終將門頁徐徐頂開。

  三人朝外瞧去,見前方連著條密閉的寬闊通道,兩邊壁上並排插著許多火把,一眼望不見盡頭。

  他們在門口靜聽片刻,方才邁步而出。走出七、八步,不約而同地回瞭下頭,見門頂有塊巨匾,上書“煉神殿”三個大字。

  小玄道:“原來這邊才是大殿的正門。”

  雪若輕聲念道:“煉神……煉神……真是褻瀆,這仇恨何等之深!”

  “耽擱不得,走,救元帥要緊!”小玄道,眼前別無選擇,遂率先邁步,緊握神骨沿著通道向前走去。

  百寶娘娘與雪若皆知其之意,心中感動,跟隨其後,隻把眼睛緊盯四下,留神戒備。

  豈知才離開巨門不到十丈,突聽百寶娘娘叫道:“留神腳下!”

  小玄低頭看去,見地面上犁刻著道道溝紋,似是暗藏法陣,他反應極快,腳未落地人已飄起,豈知那法陣潛藏奧妙,其上數丈皆能感應,剎那間已給觸發,驀聞怪笑聲響,四條黑氣從地面掠起,夾帶著冷冽的寒光撲向小玄。

  小玄一時瞧不真切,隻在空中遊走閃避,頃刻間躲過無數次致命攻擊。

  四條黑氣飛掠追擊,偶稍凝頓,方現出披著黑甲的人形來,裸處赫為白骨,均持一柄帶刃長鉤,出手如電疾若魑魅。

  “是巫靈!”百寶娘娘輕喝,祭起心意斬,雪若亦刷出蓬壺珠玕,齊來助戰。

  這時小玄已施展北溟玄數,妙法加持於心,立時諸象皆明,神骨挑出,正中一隻巫靈,豈知那巫靈身影乍然模糊,化做煙氣四下散開,瞬於半丈外聚攏,復歸人形,依舊疾捷如飛,全然無礙。

  幾於同時,百寶娘娘的心意斬也射中一隻巫靈,豈料一穿而過,那巫靈身形乍散乍聚,仍繼撲擊小玄。

  雪若舞動蓬壺珠玕,焉知才註靈力,便立時引來兩隻巫靈撲襲,似乎對她手中之寶有所忌憚,縱掠間不敢硬碰,隻是虛虛實實的撲襲。

  百寶娘娘何等見識,立時明瞭,料是法寶方能降之,遂急啟飛鸞巾,叫道:“小心,這些穢物有霧化之能!”

  小玄見有二敵轉襲雪妃,當即追去,與他糾纏的兩隻巫靈立時撲來,小玄已有所預,回掌橫推,正中一隻巫靈,巫靈身影瞬散,企圖避開,豈料赤光爆現,霧化的身軀猛然著火,厲吼一聲遠遠彈開。

  另一隻巫靈高舉鉤刃,從旁劈落,倏見一條火龍縱起,將之空中卷住,箍身燒噬。

  百寶娘娘從飛鸞巾中刷出降魔寶鑒,才要祭起,已見皇帝到瞭女兒旁邊,劍出如電,兩隻巫靈身影乍幻,霧化過半的身子遽然起火,疾竄開去。

  小玄徐徐落下,神閑氣定,手中神骨並未出鞘。

  四隻巫靈卻是烈焰裹軀,呼號著在通道中狂突亂撞,怎奈始終無法擺脫身上的奇焰,不過須臾,皆盡成灰,紛紛揚揚飄灑落地。

  母女倆駭然,一時無語。

  四隻巫靈生前乃古冥惡將,除有護甲之術,更具霧化之能,若是尋常凡火,還真奈何不瞭,隻憾今趟遇見的是那神佛皆懼的龍犀之焰,自是在劫難逃。

  小玄揮動神骨,朝地上的溝紋劃去,縱橫幾劍毀掉瞭不知是否還暗藏著什麼的法陣。

  雪若道:“娘,適才那幾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究竟是什麼東西?”

  百寶娘娘道:“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知道吧,就那一類的東西。”

  雪若道:“那就是……已非生靈?難怪它們能蓄匿於法陣之中。”

  百寶娘娘道:“冥界的許多物事與其他諸界迥然不同,譬如生命的形式與奧秘的方式。有些物事在別處算是陰陽相隔,在冥界卻屬尋常不過,往往交織相錯,另具意義。”

  小玄同雪若聽得似懂非懂雲裡霧中。

  百寶娘娘接道:“就如適才那幾隻巫靈,其實也是冥族的一種生命形式,隻是處在這個階段,生命體會喪失許多東西,或是味覺,或是痛感,或是心智,但相應的亦具有某些罕異的形態及能力,如霧化、匿形、吞噬、魘侵及不死軀等等。”

  三人邊說邊走,一路細觀靜聆,行進間越發小心謹慎。

  約莫走瞭數百步,前方忽然出現瞭個小廳,小廳又分出六條通道,俱是石磚壘築,高低寬窄也相近,不知通往何方。

  三人面面相覷,分別到每條通道前張望,卻皆望不到頭,一時拿不定主意。

  “隻有任選一條瞭!”小玄道。

  “嗯,不行再倒回來。”雪妃道。

  百寶娘娘點點頭,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就先揀最左邊的這條吧,免得轉回來時亂瞭。”小玄道,依然一馬當先,邁步踩入通道。

  隨著深入,三人發現通道與先前甚不同,之前的通道是幾乎一路筆直的,而這條通道卻在彎曲打轉,正在疑惑,忽聞後面傳來許多人聲腳步聲,三人吃瞭一驚,各自運提真氣,朝前疾掠。

  突地眼前豁然開朗,三人沖出通道,但見周遭怪木繁茂,空中漂浮著點點艷麗亮光,暈朦朦地映亮瞭一條細窄石徑,蜿蜒伸入林木深處。

  “這是上到瞭地面麼?”雪妃輕聲道。

  “沒有,應該還在地底。”百寶娘娘低聲道,眼睛盯著上方。

  小玄同雪妃抬頭望去,見頂上一片昏黑,依稀可見塊塊巖石的輪廓,顯然是完全密閉的。

  “這可奇瞭,地底下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隙,藏著座這麼大的林子!”雪若嘆道。

  小玄立時想起巨竹谷來,偌大的秘境也不過是天地中的一道裂縫而已,心中暗嘆造化之鬼斧神工。

  這時人聲與腳步聲又從後面傳來,三人打瞭個眼色,一齊掠起,飛入石徑旁邊的怪林子中,尋瞭棵大樹躲藏,鉆入濃密的樹冠之中。

  數息間,旋見一隊將士自通道疾步奔出,為首之人靛面藍發形貌兇厲,跨坐在一隻披甲巨蠍之上,手提巨叉,背負一壺。後面將士皆身披掛執叉,周身似乎籠罩著森森陰氣,令人不寒而栗。

  這些人奔出通道,便在林前立定,為首的靛面惡將上前幾步,下瞭坐騎,高聲叫道:“世尊大人安在?接大宮主諭令!”

  隔瞭好一會,林中並無動靜,靛面惡將似乎按耐不住,方要再次開口,忽聞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大宮主有何見諭?”

  幾於同時,伸入林中的石徑上出現條佝僂影子,一個灰袍老者慢吞吞地走瞭出來,但見枯眉雙垂,眼眶深陷,一副愁苦之相,奇的是額心還有一隻緊閉著的豎眼,手執一根長杖,杖首是對黑焰繚繞的日月。

  小玄微感旁邊的百寶娘娘身子悄震瞭一下,轉目瞧去,見她玉容蒼白,黛眸燃焰,不由吃瞭一驚,猛然記起,她描述傷瞭程兆琦的那個惡魔,形貌及法器正與這老者吻合,心中登悟,咬牙切齒地悄忖:“敢情就是這老賊偷襲瞭我的嶽丈大人?好啊!好啊!如今可撞到小聖爺手裡來瞭!”

  這老者便是冥咒世尊,除瞭重創瞭程兆琦,還曾奉巫後之令潛入迷樓行刺晁紫閣,乃冥族六大世尊其一,修為高絕,可列當今冥界前十之內。手中之杖,正是百寶娘娘最為憂懼的巫帝遺寶——歲月。

  而靛面惡將則是巫後禦下太幽宮十衛之一,名號青面蠍魔;曾師從冥界高人,不但武技高強,且身負異寶,統領太幽宮八百蠍子衛。

  青面蠍魔叩首道:“啟稟世尊大人,適才海上突生劇變,似有不明巨物出沒,料是有人在暗中作祟,趁亂潛入吾島。”

  藏匿林中的三人聞言,均自心中一緊。

  冥咒世尊慢悠悠道:“那是進來瞭沒有?”

  青面蠍魔道:“應是溜進來瞭,我等先是在外圍崗哨發現守衛的屍體,後又在亂葬丘發現被擊斃的冥鴉,大宮主命各部嚴加搜尋,始終未能截獲,最後在失魂谷附近發現瞭數隻巖蛛的屍首,屬下率部追入谷中,依然不見敵蹤,因此大宮主懷疑來敵已穿過瞭失魂谷,誤入大裂縫之中。”

  林中三人心頭驀松,悄忖:“如此說來,那就是另有其人瞭。”

  冥咒世尊道:“既已入瞭大裂縫,那就沒啥好擔憂的瞭,擅闖進去的人,從沒有哪個能回來的。”

  林中三人聽在耳裡,皆俱暗自警惕:“不知那大裂縫是個什麼地方?所在何處?”

  青面蠍魔道:“雖然如此,也隻是猜測,況且來敵恐怕不止一撥兩撥,大宮主下令各部不得絲毫松懈!”

  小玄同百寶娘娘以眼角對視一眼,心皆暗奇:“這個時候,除瞭我們,還會有誰潛入島上?意欲何為?”

  冥咒世尊冷冷一笑:“這些人,可是來救程兆琦的麼?”

  青面蠍魔道:“大宮主料是如此,命下屬來請大人前往青冥祭壇坐鎮,看住程兆琦,伺機擒敵!”

  林中三人心頭一跳,皆自牢牢記下“青冥祭壇”四字。

  冥咒世尊道:“好吧,汝等且去,我那寶貝孩兒也該進食瞭,待老朽喂過,便自前往。”

  青面蠍魔叩首告退,當即率部調頭,返回通道去瞭。

  冥咒世尊亦轉過身去,拄著杖,順著石徑慢悠悠地步入怪林之中。

  三人等待瞭好一會,聽林中沒瞭動靜,雪妃方忍不住道:“娘,就是這惡人傷瞭爹爹麼?”

  百寶娘娘深深呼吸,微點瞭下頭。

  雪妃面露恨色,握緊雙拳,十根蔥指繃得節節青白。

  “我去把這老賊宰瞭,為元帥報仇!”小玄沉聲道。

  百寶娘娘默不作聲。

  小玄隻道她擔心丈夫,遂言:“好,我們先救元帥,回頭再來收拾這老賊!”

  百寶娘娘沉聲道:“此魔是頭一個不能饒過的,況且他還知道青冥祭壇的所在,如能擒下,以秘法逼供,可免四處奔尋之苦,隻是此魔修為深不可測,手裡還有那根沾碰不得的邪杖,實為所遇的最兇險之敵,萬一拿他不住……”

  “隻要能出其不意,機會定當不小!那魔賊偷襲我們大元帥,我們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玄握緊神骨道。

  “要除掉那魔頭已絕非容易,一舉擒之更是萬難,此襲可謂孤註一擲……”百寶娘娘一陣踟躕,那夜遇襲時的可怖景象依然歷歷在目。

  雪若緊張地望著她。

  百寶娘娘強作鎮定,悄自抑平呼吸,隻不肯在女兒面前流露出絲許不安。

  小玄定定地凝視,見她臉上平靜,實則隱有傍徨之色,心底莫明一疼。

  百寶娘娘緩緩抬眸,小心翼翼地望瞭他一眼,忽地信心暗增,終道:“陛下所言甚是,這險值得一冒!隻是萬須仔細,務求一擊必中!”

  三人躍下樹冠,沿著石徑於林中潛行。

  隨著深入,林中樹木越來越密,三人生怕驚動敵人,不敢高飛高走,速度漸行漸慢,心正焦灼,忽聞前邊有人笑道:“瞧你往哪逃!”

  三人一驚,立定不動,猛見前方灌叢一分,一頭肥大獠豬斜裡竄出,後邊聲音傳來:“蠢物!你逃得出小爺的手心麼!”

  三人疾飛而起,就近隱入樹冠之中。

  旋見一個僮子打扮的孩童跨過灌叢奔瞭出來,揚手甩開一隻繡著青色鬼面的佈袋,瞬見一條黑氣自袋口鉆出,大蟒般橫空飛過,霎時追上瞭獠豬,將之一把卷起朝後拖回。

  獠豬拚命掙紮嘶叫,卻被不由分說地扯入鬼面佈袋,給那僮子幹凈利落地將袋口一紮,即刻沒瞭聲息。

  小玄見那鬼面佈袋明明隻有南瓜大小,卻能把一隻大許多的獠豬兜進去,心忖:“是個法囊!隻不知那道黑氣是何物事?”

  那僮子一把將鬼面佈袋扛在肩上,調頭就走。

  三人互打瞭個眼色,躍下樹冠,遠遠地跟著。

  僮子嘴裡哼著調兒,在林中東遊西逛,隻要將鬼面佈袋一張,便有獵物落入其內,沿途又捕獲瞭大大小小十餘隻野獸,然而呆頭呆腦的甚不機靈,修為也似粗淺,一直沒能發現有人跟蹤。

  又走瞭柱香光景,眼前豁然開朗,卻是到瞭林子邊沿,林外有片平坦且狹窄的草坡,更遠處漆黑一片,顯是道巨大的深淵。

  “阿呆!”忽聞有人罵道:“你這蠢物!怎麼現在才來!”

  尾隨的三人齊佇腳步,躲在林子裡朝外望去,見草坡上立著一人,灰袍拄杖,面生三目,正是冥咒世尊,不禁暗喜。

  那僮子阿呆急奔上前,將肩上的鬼面佈袋取下,交到冥咒世尊手上,惶色道:“太師父,孩兒一大早就入林子裡去捉吃的瞭,隻是沒湊足數,一時不敢回來。”

  冥咒世尊哼瞭一聲,拎著鬼面佈袋轉身便走,踏上一根伸出懸崖的巨木,步向晃晃悠悠的末端。

  百寶娘娘同小玄對視一眼,壓住聲道:“待會動手,須即傾盡全力,以免有變。”

  小玄點頭。

  百寶娘娘繼道:“還有,切記莫與那廝額心的魔眼對視,更別給那根邪杖碰著!”

  小玄輕吸口氣,再點瞭下頭。

  百寶娘娘又朝雪若悄聲道:“你盯住那小僮,提防他從旁搗亂。”

  雪若低應一聲,從白狐香囊中取出蓬壺珠玕,虛扣於蘭指之間。

  立於巨木末端的冥咒世尊倒提佈袋,朝下打開,立見一隻隻野獸自袋口拋出,小的不過是不過是鼠兔麋獐之屬,大的赫有虎豹羆犀之流,數量之多,令人咋舌,全數傾入深淵之中。

  小玄瞧得眼熱,心忖:“這鬼面佈袋如此能裝,隻怕不輸我的如意囊,但比如意囊多瞭個自行捕獵的能耐,收集東西可要方便許多,好寶貝!”

  就在這時,摔在崖下呻吟的眾獵物倏地一起狂嘶驚叫,似是遇見什麼瞭極其恐怖的物事。

  林中三人心中驚疑,凝神聆聽,卻無其他異聲,一時沒能理出頭緒。

  隔瞭片刻,終見冥咒世尊傾倒完獵物,將鬼面佈袋朝阿呆一拋,厲色道:“明兒趕早,倘再餓著我這寶貝孩兒,定教你吃頓棍子!”

  阿呆接住佈袋,小心翼翼系在腰帶上,迭聲應喏。

  崖下眾獸叫聲漸稀,冥咒世尊瞇眼望向淵中,嘴角掛著絲笑,似在欣賞什麼得意傑作一般。

  百寶娘娘輕抬皓腕,比瞭個準備的手勢,腰間的飛鸞巾悄然開啟,內裡的無數法寶閃耀起來,絲絲縷縷系屬不同的法能遊泄而出,在囊口匯聚成五光十色的絢麗芒彩。

  小玄亦開始運轉真氣,於體內次第攀升,旁人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變化,然而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變慢,變得層次分明,變得清晰無比。

  須臾間,小玄已將北溟玄數從第一境的“入神”提升至新晉突破的第三境“坐照”。

  眼前之敵深不可測,更事關嶽丈大人的安危,倘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覆。百寶娘娘的如臨大敵,讓他心底地生出一絲莫明不安,心念百轉間,忽爾口中默頌,一張額生七角的墨色面具自如意囊內飛出,穩穩地覆在他面上。

  雪妃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小玄深深吸氣,強抑住七絕覆上諸邪之力的沖擊,朝她微微一笑,勾瞭下指頭。

  雪妃戰戰兢兢地挨瞭上去。

  小玄貼住她耳心,雪妃微微一縮,心中悸跳。

  戴著這張面具的天子,始終是她心裡邊揮之難去的噩夢。

  “放心,那個惡魔,再也不會回來瞭。”小玄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