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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咄咄逼人

  聖旨宣罷,便有數名內相捧著簽盤行到各席之前,叩請眾「仙」選取。

  小玄取瞭一簽,拆開錦封,見已是三十一之數,心忖今次要下場比試之人還真不少。

  鄰席的賀傢父子亦選瞭一簽,神色凝重,卻是抽中瞭第二之數。

  抽簽已畢,安坐北臺之上的皇帝略微頷首,即見一名殿頭官來到欄桿之前,高聲喝道:「仙靈大比開始!有請簽中前兩數者出場。」

  旋見一胖和尚掠下高臺,胸腹肥肉抖動,一對惹目的長長大耳幾垂至肩,右臂抱著隻不知從哪帶來的粗瓷大酒甕,大咧咧道:「灑傢乃慧根峰無塵寺大耳和尚夢癲,今趟入京,原本隻想討杯聖酒嘗嘗,不意今晚簽中頭數,那就先來丟個醜瞭!」

  賀天雕霍然立起,轉到席前,朝父親躬身叩首,道:「孩兒下去瞭!」

  賀震元點瞭下頭,沉聲道:「傳聞這大耳僧有具靈偶,乃用龍紋紫杉打造,應屬機關一類,脖頸關節或是薄弱之處。」

  小玄聽得心中一凜:「這賀傢父子識得機關術的門道哩,不知會以何物下場比試?」

  賀天雕應瞭,大步從臺上走下,來到演武場邊,朝四方一揖,高聲道:「在下蕩魔堡賀天雕,望諸位高人不吝賜教!」

  待兩人場邊站定,北臺上殿頭官又高聲宣讀比試規矩:「參賽雙方不得親自入場,隻許以靈獸、甲兵與機關等比鬥,並以所屬靈物失去戰力或退出場外者為負!」

  賀天雕聽之讀罷,略整衣衫,朝對面的大耳和尚抬手一揚,比瞭個「請」的姿勢。

  「寶貝兒出來,咱們有得耍啦!」大耳和尚叫道,大袖揮甩,忽見一個人形木偶出現在身前,有目無瞳,有鼻無口,禿著頂,搖搖晃晃地步入演武場中。

  小玄見那木偶通體隱有紫紋,呈密鱗之狀,尋思道:「瞧這木人模樣,當真是龍紋紫杉所造。」

  賀天雕凝目以對,口中念念有詞,一手拍向腰側法囊,猛聞一聲暴吠,身前現出一巨犬,赫有豹子大小,腹背裹著烏甲,甲脊上豎著一排明晃晃利刃,裸處肌塊紮結,弓腰怒晴,狀極猛惡,登時唬得西面高臺上的嬪妃們發出一片驚呼。

  小玄也微吃一驚,按不住贊道:「好威猛!」

  隻聽鄰席上的賀震元微笑道:「此犬名曰啖魔,又名地獄三首,生於冥界,乃自上古便有的神物,今已所遺無幾,生性勇猛無畏,專噬邪穢,便是虎豹蛟龍見瞭它,亦要調頭走呢。」

  「虎豹也就罷瞭,蛟龍也會怕它?」小玄心覺難以置信。

  「好狗!寶貝且去跟它耍耍。」大耳和尚笑嘻嘻道,木偶仿佛聽懂其語,便朝巨犬懵懵前行。

  「竟敢小瞧吾傢神犬,今日定要教你禿驢知曉厲害!」賀天雕心中暗怒,抬手一指,巨犬驟然暴起,閃電般竄入場中,直撲木偶。

  位於殿正中的演武場極為巨闊,長逾四十幾丈,寬也達二十餘丈,雙方各據一邊,相隔甚遠,然那巨犬勢若奔雷,隻幾個撲縱便到瞭木偶近前,兩條後腿一蹬,整個巨軀赫然離地飛起,如猛虎怒噬敵人。

  場外的大耳和尚忽爾捧起臂上的酒甕飲瞭一口,幾於同時,場中的木偶亦雙臂上抬,雙拳正好拱護在頭頂,迎著飛撲而來的巨犬腹底一搗,隻聽啪得大響,巨犬給震得身型空中一凝,木偶也給掃中肩膀,一跤摔坐地上。巨犬落地,絲毫未滯,迅又撲出。場外大耳和尚朝旁踏出,場中木偶便一閃躲開,接下一獸一偶時分時合,相互毆擊。

  賀天雕立在場邊,口中時喝時嘯,指揮神犬撲噬敵人。而另一邊的大耳和尚則狀若醉酒,東倒西歪手舞足蹈,場中的木偶便如影隨形般跟著他躲閃進退指東打西,極是靈巧自如。

  小玄瞧得目不轉睛,心中喝彩:「這胖和尚定是與他的靈偶心意相通,如非比試,真正遇敵,人偶齊上,威力便是翻倍,厲害厲害!有趣有趣!」

  思著心意相通四字,神魂深處忽爾一個激靈,似有所感,眼睛不覺閉起,心念竟不知到瞭何處,隻見昏暗中一個人形之物懸空沉浮,輪廓模糊幾為透明,面上五官俱無,異樣之詭譎神秘,視線落到其腰際,赫見斷開近半,心道:「似乎傷得極重哩……」

  眼前所見,著實匪夷所思,心底隱隱覺得與自己大有幹系,然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苦惱地甩瞭下頭,睜眼時,見場中打鬥越發激烈,巨犬似有使不完的氣力,不停縱掠撲擊,真個勝似大蟲,捷猛極絕。然那木偶不但身形步法無比靈活,拳腳招法亦十分精妙,不但令巨犬的撲噬連連落空,反而頻頻擊中巨犬。

  小玄聽那聲音,每下都甚是悶實,知是擊得極重,心中估忖:「照此下去,隻怕蕩魔堡這邊要輸。」

  賀天雕見神犬屢屢受制,怒色漸溢於表,口中呼喝聲愈高愈厲。

  臺上的賀震元微搖瞭下頭,神色卻十分鎮定,瞧見小玄轉望過來,拱手笑道:「犬子修為甚淺,定力未足,讓大人見笑瞭。」

  小玄忙回一揖,含糊道:「哪裡哪裡,勝負尚早吧。」

  「勝負便在眼前。」賀震元微笑道:「神犬接連吃虧,怕是要動怒瞭。」

  話音未落,便聽咽嗚一聲怪叫,小玄回首望去,見場中已起變化,木偶不知使瞭什麼精妙招法,竟以手臂將巨犬的脖頸鎖住,牢牢地扭壓在地上,巨犬四肢亂掀亂撓,隻是掙脫不得。

  小玄心道:「這下不成瞭,蕩魔堡的神犬果然鬥不過大和尚的靈偶。」

  巨犬齜牙裂嘴,不知是否因為呼吸困難,雙睛怒睜,眼底忽爾赤紅起來,如血一般,狀甚怖人。

  眼見勝負即分,猛聞一聲震人心魄的暴嗥,奇變遽生,巨犬倏地一掀一拱,不知從哪生出神力,反將木偶翻壓在身下。木偶雙臂緊扣,依然死死鎖住巨犬脖頸。孰料要害受制的巨犬張口一咬,利齒赫然深深噬入瞭木偶的胸口,木偶受創,手臂稍松,巨犬甩首一撕,從木偶身上咬下大塊木料來。

  場邊的大耳和尚面色微變,急忙變招,揮拳內勾。木偶即一拳轟在巨犬腦門,豈知巨犬宛如金鐵鑄就,腦袋隻是稍稍一歪,接連幾下猛噬,將木偶胸膛咬出個駭人的大洞來。

  「輸啦輸啦!罷手吧!」大耳和尚急呼。

  賀天雕心欲立威,隻是充耳不聞,依然恣由神犬肆虐,呼吸之間,木偶已給撕咬掏扒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雖非血肉之軀,但已觸目驚心,臺上有人站起身來,西臺上的嬪妃們更是發出一陣驚呼。

  小玄已知木偶乃是龍紋紫衫所造,多半還有用其它珍奇材料加固,而且定然加持瞭防禦類法術,堅硬之度,必是遠勝金鐵,心中震驚:「這狗的牙齒什麼做的?竟然這等鋒銳!」

  隔瞭數息,賀天雕這才不慌不忙發出一聲清嘯,巨犬聞令,方肯拋下早已不成樣子的木偶,退開數步,猶自低低咆哮。

  賀天雕朝對面遙遙一揖,冷冷道:「神犬動怒,收止未及,還望大師見諒!」

  大耳和尚面上微現惱色,忽爾哈哈一笑,斂去目中兇光:「沒事沒事,好厲害的狗兒,小朋友前途無量耶!」踏入場中,拾起破碎的殘偶,收入大袖之內,飛回臺上去瞭。

  北臺上殿頭官高聲道:「第一場勝負已決,蕩魔堡賀天雕勝,有請簽中第三數者上場!」

  「賀傢小友,貧道來與你耍耍!」隻見一人自東面臺上飄落,頭戴三臺冠,腰系一氣絳,身著青袍腳踏雲履,手持一柄風火拂塵,卻是個道士,生得賊眉鼠目,身段又甚瘦小,瞧上去頗為猥瑣,隻朝北臺打瞭稽首:「吾乃閣山靈寶宮抱雪真人門下陸安清,恰巧雲遊至京都,今亦來湊個熱鬧!」

  賀天雕聽他喚自己「賀傢小友」,似有輕慢之意,不動聲色道:「閣下當真是那號為『雲嶺獨秀』的陸道長麼?」

  陸安清聽他知曉自己名號,面上微有得色,拂塵一揚架在臂上,朗聲道:「正是貧道,小友倒有些見識耶。」

  卻聽賀天雕微笑道:「可在下聽聞,雲嶺獨秀因嗜賭成癮,負債累累,給債主追尋上門,近日已給抱雪真人逐出門墻,道長怎麼還自稱靈寶門下?嗯……多半是傳聞非實。」

  臺上眾人聽見,料是所言非虛,便即有些許笑聲響起。

  陸安清臉上一熱,心中大怒,冷冷道:「吾便是給逐出門墻,也永為恩師門下,犬兒接招!」將袖一揮,驀見一股梁柱粗的暗青之氣飛貫而出,直襲場中的啖魔神犬。

  賀天雕也甚惱怒,口中厲嘯,喝馭神犬縱身迎上。

  兩相交擊,爆出一聲悶響,巨犬似乎遇到什麼強大阻擊,朝旁震開,青氣亦受頓挫,赫於半空現出形來,卻是一條千足巨蟲,長若大蟒,足似彎刀,狀極兇毒,驚得西臺上嬪妃又是一片低呼。

  小玄也吃一驚,心道:「這定是小見前些日溜上迎聖臺瞧見的那條大蜈蚣瞭……一個道士,怎去修煉這等狠厲之物?瞧來不像機關,不知是真獸抑或甲兵?」

  一蟲一獸稍分又擊,轉瞬再交錯纏鬥做一處,直如龍虎相搏驚心動魄。

  小玄心忖:「這蜈蚣如此之巨,必定力大無窮,神犬雖勇猛,這回可討不瞭好!」

  果不其然,激鬥中突見蜈蚣數足鉤住瞭巨犬背甲,即若大蟒般急速纏上,巨軀圈圈收緊欲將巨犬絞斃。

  小玄輕呀一聲,卻見賀震元依舊神色自若,心中甚是不解。

  賀震元微笑道:「大人莫要擔心,那巨蟲雖然兇厲,卻屬邪魔精怪,此犬正是它們的克星!」

  巨犬極力掙紮,可惜隻餘腦袋在外,脖頸以下俱被蜈蚣鎖困,空有一口利齒,卻咬不著任何物事。

  陸安清眼見勝券在握,遙向對面哈哈一笑:「犬兒可服?此時討饒,或可保爾狗命!」

  賀天雕怒目以對,口中連連厲嘯,旋見那啖魔神犬目中迅速紅赤,轉眼又如血染一般,煞為詭異。

  賀震元捋須道:「神犬顯形,便是邪魔魄散之時矣。」

  話音方落,倏聞一聲沉悶低吼,竟似從地獄深處迸出,隻見蜈蚣通體一震,緊鎖巨軀似乎松開瞭些許,驀見一股黑氣冒起,在絞困的中心赫又多出瞭一個犬首。

  小玄隻道眼花,又聽一聲怒吼,再見一道黑氣沖起,蜈蚣巨軀盡松,竟然逃似地遊走開去,將之前絞住巨犬扔在原地,隻不過,此時的巨犬已變瞭模樣,肩頸之上赫有三個腦袋,皆怒睛豎耳齜牙裂嘴,口中滴淌著腥黏涎沫,狀極怖人。

  臺上眾人皆俱駭詫,一時不明發生瞭什麼。

  就連北臺之上的皇帝也神色陰沉,雖然面具遮掩近半,侍立一旁的國師卜軒司卻似有所感,忽爾陰惻惻道:「這賀傢凡夫,竟敢喂養惡犬,三年前龍隱渡一役,老朽早已瞧不順眼,待會若是場上遇著,便將那犬兒宰瞭。」

  右下席上的逍遙郎君則悠哉遊哉地掠瞭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三首犬一步步朝逃開的蜈蚣逼近,它體形雖巨,但與蜈蚣相比,卻還相差極遠,然於此際,巨如大蟒的蜈蚣竟而收蜷成一團,通體戰抖個不住。

  陸安清面色大變,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拂塵連連揮動,卻見蜈蚣隻在原地哆嗦,竟似乎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

  巨犬忽然立定,三首一仰,齊朝蜈蚣怒吠,臺上眾人心魄劇震,甚有數名宮婢內相軟下身去,驀見蜈蚣渾身劇顫,巨軀竟然左曲右折變瞭形狀,眾人尚未瞧清,已見蜈蚣化做瞭棵丫丫叉叉的老梅樹。

  小玄恍然大悟:「原來這道士並非修煉惡物,隻是拘役梅精幻化蜈蚣,以兇厲之形與人博擊!」

  陸安清急揮拂塵,梅樹如人爬起,欲往場外逃去,賀天雕嘬唇一嘯,霎見三首犬暴起,電光石火間已撲在梅樹軀上,嘴噬爪掏,登將之撕成一地碎片。

  小玄瞧在眼中,心底甚是不忍,忖道:「那梅樹需得巧遇機緣且至少修煉數百年,方能成精,今日卻毀於一旦,委實可憐可嘆。」

  卻聽賀天雕淡淡道:「拘役花木,本是道傢清雅妙術,爾卻用與煉化惡形,留之不得。」

  陸安清面色鐵青,立在場邊上怔瞭半晌,口中連道兩聲「好」,方才一拂大袖,飛回臺上去。

  旋聞北臺上殿頭官高聲道:「蕩魔堡賀天雕連勝兩場,已入選第二輪比試,請回席暫歇。下面有請簽中第四、第五數者報上姓名,入場比試!」

  賀天鵬昂首返回臺上,路過龔世弘席前,趕忙收去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地作瞭個揖。

  「便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神犬,隻怕也不過如此!」龔世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過譽。」賀天雕慌道,回到席中,心中委實得意。

  賀震元不動聲色,待兒子在旁邊坐下,忽壓低聲道:「你這孩子,好不懂事,適才在場上可謂欺人太甚。」

  賀天雕怔瞭怔,小聲爭辯道:「孩兒原本也不想下重手,隻是那兩個傢夥有心輕慢,這才給他們施點教訓。」

  賀震元也不瞧他,微嘆瞭口氣:「也罷,今次賭鬥,多少是要得罪人的,隻是你日後外間行走,須得仔細提防這些交過手的人。」

  鄰桌的小玄卻是心中惶惶,不覺摸摸腰畔的如意囊:「那三首神犬好生兇狠,看樣子蛟龍還真鬥不過它哩,接下賭鬥,大寶若是與它碰著,隻怕兇多吉少……」接又忐忑:「輸便輸瞭,可切莫給咬壞才好……」

  接下比賽甚為激烈,勝負咬得極緊,賭鬥十餘場過後,連勝兩場者隻有一個,卻是瑯邪由吾世傢的一對兄弟,兄名璟,弟名玨,名號瑯邪雙璧,兩人朕手以笛禦馭一對靈鶴,輕松優雅地連敗兩名對手,也進入第二輪。

  賀震元贊道:「由吾傢終於出瞭人才,這兄弟倆近日風頭頗健,誅伏不少邪穢,乃吾同道中人。」

  賀天雕淡淡道:「隻祈下輪比賽,他們兄弟莫要與我蕩魔堡碰上。」

  小玄心道:「原來是成名人物,難怪如此厲害。」

  此時留在場上的是一名中年方士,乃禦甲術大門派天相宗的成名高人,姓鐘名晉,號點金聖手,馭控一頭通體符文的狴犴銅獸,已幹凈利落地擊敗一名對手。

  「金遁系甲兵於五行當中甚強,亦最難駕馭。」賀震元點頭道:「天相宗禦甲之術果然瞭得,無怪乎能與天機島的機關術齊名,此人乃宗主周景元的師弟,修為於門中可穩列前十。」

  賀天雕凝目道:「此人鐵定能連勝兩場,下輪若是遇著,倒是個對手!」

  但聽北臺上殿頭官高聲道:「請簽中第一十七數者登場……」聲音稍頓,再又提聲高喝:「有請東海名士逍遙郎君!」

  旋見逍遙郎君自席上立起,朝天子打瞭個稽首,攜身邊一名蒙面麗姬徐徐飛下臺來,凌虛禦風如若天人。

  天武殿中頓起波瀾,三面臺上一陣騷動。

  小玄目光給緊緊抓住,瞧瞧這逍遙郎君,再望望那蒙面麗姬,盡覺賞心悅目。

  逍遙郎君朝對面抱拳一揖,微笑道:「大師請瞭。」

  鐘晉神色倨傲,忽道:「聽聞上月在迎聖臺上,閣下以一機關連勝數場,不知可有此事?」

  「這個……」逍遙郎君道:「當日宴上,大傢為的都是飲酒助興,勝負不必掛懷。」

  鐘晉道:「今日之賽,閣下是否仍以當日機關出場?」

  「正是。」逍遙郎君應。

  「那麼……」鐘晉停瞭一道:「今日這場賭鬥,你我可否加上個小小彩頭?」

  「哦,什麼彩頭?」逍遙郎君含笑問。

  「如果在下勝瞭,便請閣下身邊的這位佳人將面紗取下如何?」鐘晉道。

  臺上登又騷動起來,小玄心道:「這彩頭有些無禮瞭!」

  逍遙郎君依然微笑:「敢問大師,這是為何?」

  鐘晉道:「江湖上隱有傳聞辟邪宮無瑕仙子當年出走,乃與閣下有些幹系,不知此傳是真是假?」

  「的確如此。」逍遙郎君即應,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不過之事。

  臺上一片嘩然,許多人竊竊私語。

  辟邪宮乃地界正派之一,素來嫉惡如仇,同天道閣、蜀山派一道被譽為邪魔的死對頭,派中高者如雲,當世五位宮主,不但修為極高,且個個風華絕代顏色傾城,令諸界邪魔既痛恨又垂涎。不想就在盛極之時,突生變故,四宮主雪羽仙娘楚靜妤出走,五宮主無瑕仙子呂嫣瑩失蹤,從此元氣大傷。

  辟邪宮為此一直耿耿於懷,對外緘口不言,但各界隱傳兩位宮主已墮魔掌,其中一個似與妖界某個大魔頭有幹系;另一個更是不堪,疑給東海逍遙門擄去,然而真相卻有如雲裡霧中,至今未明。

  鐘晉微愕,此事兇險隱秘,而且此時耳目極眾,原本以為對方會矢口否認,又或者避而不答,沒想卻是回答得如此幹脆。隔瞭好一會方道:「吾師弟與辟邪宮有些淵源,當日宴上,曾出言求證,雖說唐突,豈料閣下身邊這位佳人借比試為名,竟將吾師弟性命共修的甲兵擊毀,這也未免太過瞭吧。」

  小玄恍然:「原來此人是為他師弟出頭來的!」

  「閣下的師弟是?」逍遙郎君俊目微瞇,似乎想不起是哪個。

  「少門主忘啦?多半就是那夜跳出來要瑩姐姐和妾身摘下面紗的那個矮東瓜唄。」旁邊的蒙面麗姬道,聲音嬌嫩清脆,十分悅耳。

  東臺上突有一人站起,身形矮胖滾圓,正是鐘晉的師第祝仲,指著場中破口大罵:「你這妖女!敢情真是西海那小賤人麼,身子被辱,非但不知羞愧茍存於世,竟還與東海淫賊同流合污,當真辱沒瞭水族海界,丟光瞭你老子的顏面!而今沒臉見人,便隻好成日藏住捂住麼?」

  小玄聽他罵得極為不堪,眉頭微蹙,正不明所以,忽聽見鄰席的賀天雕小聲道:「這女人便是當年給逍遙郎君劫去的西海龍九公主麼?看來果真屈從瞭那淫賊!」

  賀震元低聲喝道:「莫要多言!」

  小玄又瞧瞭瞧那逍遙郎君,心忖:「此人贈皇帝穢藥,而今又有好些人出言斥罵,隻怕真是淫邪之類,可惜這副好模樣瞭。」

  天相宗為地界之中入世的名門大派,門徒眾多影響廣遠,名頭聲勢原本與天機島相近相仿。但近年來皇朝重用天機島門人,皇帝更奉其大長老卜軒司為國師,兩派聲勢方才有所拉開。

  天相宗許多門人甚是不甘,祝仲便為其一,他擅禦土遁系甲兵,名望甚高素來自負,踏足玉京,原本想同天機島爭些高低,豈知沖撞瞭逍遙郎君,甲兵盡毀威風盡折,遂急馳回門中求援,將師兄鐘晉請來參加仙靈大會,尋機討回顏面。

  正應瞭那句——不是冤傢不聚頭,雙方在首輪比賽便遇上瞭。

  逍遙郎君面色一沉。

  鐘晉森然盯視著他,袖裡的手虛捏印訣,場上的銅獸蓄勢待發。

  蒙面麗姬左臂忽抬,一隻美得令人心跳的手自滑落的羅袖中露瞭出來,另一隻手捏著條杏底銀花帕子湊近,開始將自己的左掌一圍圍裹住,唯露幾根俏若筍尖的玉指。

  眾人不明所以,卻盡給她那纖手與美態吸引住。

  「可惜瞭這條帕子。」逍遙郎君微嘆瞭口氣,望向對面:「既然如此,加點彩頭也並非不可……倘若這邊僥幸贏瞭呢?」

  「閣下隻要能贏,隨你便是。」鐘晉淡淡道。對方雖給天子奉為上賓,但不過是依憑奇淫巧技得寵,無非就是一個偷香竊玉的淫賊,這樣的渣穢,他還不放眼裡。

  逍遙郎君徐徐道:「那就這樣,倘若這邊勝瞭,便要你師弟滾下臺來,給我女人磕三個響頭,否則……即便逃回神兵嶺,隻怕時日也無多瞭。」

  臺上眾人心皆一凜,鐘晉更是面色丕變,森然道:「爾有這等能耐?」

  「到底賭不賭?」逍遙郎君輕聲道,他容顏無比俊美,此刻嘴角似掛著絲笑,然卻令人莫明生寒。

  鐘晉尚未回答,驀見對面影子一閃,對面的蒙面麗姬已消失不見,急喝道:「小心!」

  東臺上的祝仲倏地眼前一花,耳中炸起啪啪數聲脆響,面上劇痛,驚怒欲擊,猛然發現兩腕被制,卻是給一條閃耀著波光的藍色綾帶捆在一起,半點動彈不得。

  直至這時,眾人這才瞧清蒙面麗姬出現在東臺之上,裳飄帶舞地凌空懸在祝仲席前,那隻纏裹瞭帕子的手正在緩緩收回。

  而祝仲鼻口淌血,那張原本就肥胖的臉高高腫起,轉眼已將眉目擠得歪成一線。

  「幻影煙波,舉步千裡!龍族的絕頂身法。」賀震元輕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