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引導母親來到舞池中央,一手搭在她後背,一手輕輕環住她腰,隨著動人的音樂聲,倆人翩翩起舞,衣闋翻飛。
“媽,那次是我不好,你別生氣瞭——”我把母親往懷裡拉瞭拉,輕薄地嗅一口她烏黑發絲。
我一米七八的身高,母親穿著高跟鞋,剛好齊我額頭。
母親微微後仰,瞄我一眼,淡淡地說:“你郝叔叔不是花心的人,他對媽媽的愛,媽媽不是榆木疙瘩,心裡清楚很。那些話,你在媽媽面前說說,沒什麼。要是傳到你郝叔叔耳朵裡,他還指不定如何數落媽媽,說媽媽沒教育好你。”
“媽,我以後不會說郝叔叔壞話瞭,你大可放心,”我口是心非地說。
嶽母說得一點沒錯,母親跟吃瞭迷魂湯似的,一心一意站在郝江化那邊。不僅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傢業,為他升官發財鋪平道路,甚至連別人說他一句壞話,都無法容忍,非得爭個明白。
“你郝叔叔是貧苦農民出生,傢裡窮,連小學都沒畢業,大字不識一個,這不是他的錯。我們既然是一傢人,就應該相互幫襯,相互體諒。別人取笑你郝叔叔,還情有可原,唯獨你,不應該譏笑他。你譏笑郝叔叔,就是譏笑媽媽,說郝叔叔壞話,就是說媽媽壞話。夫妻本一體,這個道理,不用媽媽多說,你也應該早就明白瞭。”母親話語雖柔,卻帶著絲絲威嚴,讓你不敢也不忍抗拒。
“知道瞭,媽媽,我記住瞭,”我默默低下頭。
“他現在貴為一鎮之長,為瞭全鎮老百姓能吃上一口溫飽飯,穿上一件暖棉衣,風裡來,雨裡去,著實很不容易,人都消瘦瞭。作為傢人,我們幫不上什麼忙,更不應該拉他後退。媽媽現在有五個孩子,你是長子。長子如父,在弟弟妹妹面前,你要做好榜樣,不要老瞪著弟弟,嚇唬他。為此,小天在媽媽面前告瞭你好幾次狀,說你老欺負他…在這一點上,穎穎就做得比你好,對弟弟妹妹,總是和和氣氣,順著他們來。”
頓時,一股無名之火,從我心頭湧起。這個姓郝的死小子,人不大,壞心眼倒蠻多。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學會告狀瞭,長大還瞭得。一定像他爹郝老頭子一樣,到處沾花惹草,禍害良傢婦女。
“媽,你別聽他胡亂告狀,我可從來沒欺負他。頂多有時候看他不順眼,哼一下鼻子而已,”我氣咻咻地解釋。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而添堵,把母親更推向姓郝的人那邊去瞭。
“虧你還說!本來小孩子說的話,我都不相信,現在聽你親口說出來,不信也得信瞭——”母親一怒之下,打開我的手。“手規矩點,別沒大沒小,亂瞭綱常!”
我一哆嗦,趕緊移開手,重新摟住母親的腰。剛才說著話,不知不覺中,手就逾越瞭那道禁忌線,摸上瞭母親緊俏的臀部。本來,母親發覺後,還算坦然接受瞭我的逾越之舉。現在一怒,怪罪下來,倆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非常尷尬。
“…媽,我錯瞭,你…別生氣,別生氣——”我慌不迭道歉,唯恐母親怪罪。
“別跟我道歉,媽媽不接受!”母親別過臉,不願看我。“去跟你小天弟弟道歉,告訴他,你會改,你會對他好。”
如果母親要我跪下,連閃我十八個耳光,我都甘願受罰,毫無怨言。可是,要我去跟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道歉,簡直比叫他當著眾人的面,閃我耳光都難受。
我懊惱地垂下頭,沉默不語,心裡面恨死郝江化父子瞭。
見我久久不吭聲,母親掃瞭一眼,說道:“要是你不跟小天道歉,你就別叫我媽媽,我沒你這個兒子!”丟下這句狠心的話,母親松開手,轉身離開瞭舞池。
我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生怕被人看見,連忙抬起袖子,猛擦幾把。
母親背身離去,那一刻的絕情,深深地印在瞭我的腦海。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在母親心裡,我已經比不上郝小天。母親愛郝江化,愛屋及烏,也深深愛著郝小天,愛著所有與郝江化沾上關系的人或物事。唯獨我這個親生兒子,與郝江化不沾親帶故的人,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母親是那種死要面子的女人,隻要她認準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既然她說出這番話,如果我不認錯,她就肯定做得出來。難道真為瞭自己那點區區面子,同母親永遠僵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