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下午,我和白穎返回北京。此後,工作之餘,我會打電話給母親,問起郝小天的病情,有時候換作妻子打過去問。聽母親那邊講小孩做瞭化療,有所起色,我們就喜出望外,要是聽到母親在電話裡頭嘆息,就跟著心情不好。連續四五個月,基本如此,郝小天的病情時好時壞。

  眼瞅暑假就要來臨,某天白穎下班回到傢中,講起她們醫院聘來三名外國醫師,專攻癌癥,且引進瞭最先進的化療器械和藥物,何不讓郝叔把兒子帶到北京來治,興許希望更大些。我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她連聲稱好,說你和白穎在那邊安排一下,過幾天她就帶郝叔父子進京。妻子把情況跟他們醫院領導講後,得到瞭院方的同意,表示安排最好的專傢團隊會診。我們夫妻又整理出一間客臥,置辦瞭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準備給郝叔父子住。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給母親去瞭個電話,母親說他們後天就到。

  到瞭後天,我開車去高鐵站接上母親一行三人,當晚就在傢裡為郝叔父子接風洗塵。次日早上,母親和妻子帶郝叔父子到北京人民醫院會診。醫院專傢團隊出具瞭一個安全完備的治療方案,但手續後,小孩還需住院觀察治療三個月。考慮患者情況,可以免去一半費用,仍需繳納二十萬藥費。我們夫妻和母親一合計,決定總共出十萬元,剩下十萬元,在各自單位募捐。後來《人民日報》得知此事,刊文號召社會人士踴躍捐款,最後總共累計得善款八十一萬六千七百九十九元。

  小天手續後,住院觀察治療期間,郝叔幾乎一天二十小時陪在兒子病房,偶爾回我傢住一個晚上。母親則主要忙著籌款之事,接待來病房探望小孩的捐款人,閑暇之餘就會到醫院看望孩子。我和妻子一邊上班,一邊協助母親籌集善款。暑假過完,母親要回學校上班,說等小孩出院時再過來看望郝叔父子。我開車送母親到高鐵站,臨別之際,郝叔突然給母親下跪,感激涕零。

  一個月後,郝小天病癥全消,出院前一天晚上,母親連夜飛來,喜悅之情不溢言表。第二天,我們夫妻和母親,連同一些其他愛心人士,熱熱鬧鬧地一起前往北京人民醫院,迎接郝小天出院。郝叔老淚縱橫,給醫院領導、專傢、護士不停下跪,也給來醫院迎接兒子出院的捐款人下跪,幾乎逢人就跪,我們拉都拉不住。八十一萬六千七百九十九元善款,扣除十萬元治療費以及我們夫妻和母親所出十萬元,還剩六十一萬六千七百九十九元。母親以各界愛心人士善款的名義捐給紅十字會二十萬,三十萬留給郝叔作為安傢費,餘下十一萬六千七百九十九元用作人情送禮。

  郝叔視我們全傢為救命恩人,千恩萬謝,甘願做牛做馬來報答,一定要兒子認母親為乾媽,並改姓左。盛情難卻,母親高興應承下來,但沒同意郝小天改姓。在我傢住瞭兩晚,郝叔要隨母親返回長沙,我和白穎一再挽留郝叔,要他們父子多住些日子。母親也勸郝叔,說孩子病好瞭,你應該多帶他到北京玩玩,不要那麼歸心似箭。郝叔聽從母親的話,接著在我傢住瞭十來天,我才送他們父子回到長沙,與母親相聚。

  見過母親後,郝叔又帶著兒子到墓園祭拜瞭我父親,再次提及郝小天改姓一事,母親還是婉言拒絕瞭。郝叔心中起瞭結,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我們,想瞭一個晚上,決定要帶著兒子給我父親掃三年墓。我和母親聽瞭後著實吃驚不已,趕緊勸阻郝叔,無奈他非常固執,任誰都攔不住。

  第二天大清早,郝叔背著我們,到墓園附近的村莊租瞭一處民房,打掃完衛生,簡單買瞭些生活用品。晚上回來,郝叔才告訴我們,說明天把兒子接去同住。母親執拗不過郝叔,勉為其難同意下來。

  次日早上,我們開車送郝叔父子過去,母親又添買瞭些居傢用品,給他們父子整理出一個暖和溫馨的床鋪。忙到晚上,在郝叔租居的民房裡,我們一起動手做瞭個傢常火鍋,邊吃邊聊。

  母親反復叮囑郝叔照顧好小天,說山下天氣陰寒,晚上睡覺要防止小孩蹬被子,著涼感冒。郝叔點頭連連,說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孩。母親又說,小天也要上幼稚園瞭,跟你在這住幾天,我就來接他回去,安排在我單位的附屬幼稚園上學。幼稚園離我住的地方很近,方便我照顧小天,你要是想孩子瞭,就來我傢看他吧。郝叔看瞭兒子一眼,說瞭聲好。

  我和母親呆到夜裡十一多,照顧小天安然入睡後,才開車返回。翌日上午,我坐高鐵回北京。當天,母親與學校領導打瞭招呼,說郝小天是自己親戚傢孩子,想安排在附屬幼稚園上學。三天後,母親開車來接小天,碰巧郝叔領著兒子,要上陵園給我父親敬香,於是,母親便隨同他們父子,一起上陵園祭拜瞭父親。

  此後,郝小天便隨母親住,叫母親乾媽,在母親單位的附屬幼稚園上學。郝叔則一個人住,早晚兩柱香,祭拜我父親,不論刮風下雪,雷打不動。想兒子的時候,郝叔便會上母親那裡看他,每逢喜慶節日,母親也會叫郝叔來傢裡一起吃飯。

  郝叔做事勤快,在居住民房四周的荒地上,開墾瞭好幾塊菜地,常給母親送去自己親手種的新鮮有機蔬菜。鄉下風景好,陽光燦爛的日子,母親偶爾也會帶上小天,去郝叔那裡玩,調劑調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