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包圍的圈子本就以場中這些江湖高手為主,白若麟和宋秀漣先前背靠城墻作戰,自然被漏到瞭圈子之外。
白若麟身法雖然怪異難看,但扛著一個大姑娘在肩上,起落之間仍舊身輕如燕,提氣一縱,便越過瞭城門口那四桿長槍,飛奔而去。
城墻上那一排強弓勁弩立刻調轉瞄向墻外,隻聽嘣嘣連響,弦聲大作,箭似飛蝗密如雨落。
隻可惜白若麟雖然瘋癲人卻並不太傻,一出城門便調轉方向,沿著墻根一溜煙逃竄出去,飛箭雖多,卻沒多少傷得到他,等到官兵探身出來補出數箭,白若麟早已去得遠瞭,宋秀漣在他肩上挺起身子揮舞長劍,輕松盡數打落。
若單隻是兩人逃竄,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這麼大規模的械鬥,走脫個把實屬正常,擒住大頭便是。
可六扇門的捕頭畢竟不是營房統帥,令行稍慢,城墻上的弓弩便都追著白若麟轉向另一邊。
這就要命的很。
少瞭天上的威脅,對圈子中的很多人來說,那些寒光閃閃的箭簇,便也不過是些力道大點的暗器罷瞭。
“小星,你走不走?”薛憐腳下一動,靠近南宮星丈餘,脆聲問道。
南宮星略一衡量,忙道:“不必,我和兄弟們在此都不曾殺人,去向官府做個解釋也好。這種幹戈,少動為妙。”
薛憐微微一笑,回刀入鞘,“那我走瞭。”
說罷,她貓腰一竄,竟直奔玉若嫣而去,朗聲道:“女神捕,接我一刀!”
薛憐剛一起步,其他人便都想要同時動身。可一聽到她這一句,便又都忍不住停下動作,齊齊看瞭過去。
玉若嫣長劍一抖,迎上兩步,劍鋒直指,依舊是簡簡單單刺向薛憐咽喉。
這一劍,竟讓南宮星心頭一突。
他見過這種不講理的打法,沒有復雜的變化,沒有多餘的虛招,靠的就是把迅捷狠辣做到極處,配以極毒眼光,出手便是為瞭要命,武器雖短,瞄的卻也一樣正是咽喉。
隻不過玉若嫣這一劍,比他見過的厲害瞭太多。
和玉若嫣一比,那人就像個不懂武功的孩子。
薛憐臉色微微一變,纖腰急擰,嗆得一聲,弧光驟起,把玉若嫣劍招磕向一旁。
玉若嫣既沒有什麼漂亮的身法,也使不出多少繁復的應對,她就是那麼簡簡單單的順勢一步踏開,揮劍再度刺出。
薛憐足尖一點,飄然退開數步,秀眉微蹙,眼中竟有幾分疑惑。
這剛剛才隻看過月光一遍的年輕女人,竟比經驗老到的清心眼光還要銳利。方才那一劍,正是薛憐要出的刀招中,唯一有機會和她同歸於盡的一處破綻。
玉若嫣卻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好似並不明白薛憐的刀可以同時砍下她的腦袋一樣。
亦或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薛憐還在思忖,城墻上的官兵卻已發現傷不到白若麟,叫喊著扭轉回來,又在張弓搭箭。
良機將逝,想逃的人,已不會再有片刻猶豫。
唐月依先向南宮星那邊走瞭兩步,卻見兒子拼命向他打手勢,隻得壓下怒氣,施展輕功騰身而起。
飛箭射出,在大搜魂手之下卻毫無意義,兩個功夫不錯的捕快一左一右封來,卻被唐月依將手中箭矢反手打出一攔,乘隙揚長而去。
峨嵋弟子也不肯掌門屈受牢獄之災,兩人左右護住清心道長,其餘掩護在旁,向著城門沖殺過去。
玉若嫣一見情勢失控,毫不猶豫喝道:“動手!”
除瞭幾個過去擒銬南宮星左丘放等人的捕快,剩下的公門高手連著包圍官兵一起呼喝殺上,聲勢驚人。
混亂之中,唐炫關凜等不需要照看他人死活的高手紛紛脫逃,陰絕逸想要帶走南宮星被拒後,也尋瞭一邊徑直殺出。
邢空連著剩下的幾個年輕人眼見一輪箭雨之後,峨嵋高手為瞭保住清心道長逃脫死傷慘重,一個個臉色蒼白站定在原地,任幾個過來的捕快將鐐銬帶上。
白景洪看著不遠處白景順的屍身,愣愣無語,也叫六扇門的人將他銬住。
但就在白景洪身邊那幾個捕快拿著鐐銬走向四大劍奴的時候,那四人突然互相小聲說瞭句什麼,緊接著,其中兩個抓住白若雲雙臂,另外兩個驟然拔劍在手,仗著峨嵋派吸引走大半官府中人,飛身向最薄弱處沖出。
南宮星盤腿坐在地上,苦笑道:“這四個木頭腦袋,到真是不肯轉圜半分。”
這時薛憐退到瞭南宮星身邊,守在一旁的捕快不敢與她動手,紛紛讓開數步,拔出腰刀戒備。薛憐掃他一眼,頗為不悅道:“你還真打算去大牢裡養傷麼?”
南宮星笑道:“好歹這些捕頭也是幫我洗脫嫌疑的人,跟著他們,總不會被冤殺。”
“哼,”薛憐譏笑道,“你就是見瞭美人走不動道而已。隨你吧,你自己珍重,要是你在官府出瞭什麼岔子,我懶得去管,到時候隻原原本本跟冷四叔、沈七姑他們說上一聲。至於他們會做什麼,你自己掂量。”
南宮星忙搖頭道:“有馮捕頭在,我絕不會有事。你可切莫多嘴。我這也是為大局著想,到官府裡把事情解釋清楚,以後咱們在湖林地頭,起碼還能保住根基。”
薛憐視線一垂,眼看玉若嫣緩步向這邊走來,心知不宜糾纏,笑道:“好好,講理我講不過你。你就和這位花容月貌的女神捕好好談談吧,我去瞭。”說罷,她展開狼影幻蹤,一霎間便閃身到包圍圈外,揮手用刀鞘擊落追來暗器,一眼瞪退瞭年鐵儒、馮破,從容離開。
“馮捕頭。”站定在離南宮星數步之處,玉若嫣略一沉吟,揚聲道。
馮破立刻快步趕來,應聲道:“在!”
“南宮星一黨你來帶人處理。方才這場械鬥,讓他們理清口供,封卷上報。”
“是!”
玉若嫣斜斜瞥瞭南宮星一眼,扭身道:“世子近日受邀去唐門做客,我已耽擱太久,此間諸多案情,就有勞馮捕頭和寧捕頭一力承擔瞭。”
馮破看瞭一眼神情不善的寧檀若,苦笑道:“是。”
玉若嫣快步過去縱身上馬,對著周遭部下道:“你們協力馮捕頭辦案,事畢之後直接往唐傢鎮去找我。另外,峨嵋一派目無王法,又是引發此次械鬥元兇,你們寫好文書,據實上報一份,備下副本一份,秘密交給狄大人。”
她一邊交代,一邊策馬緩行,等到說完,揚鞭一抽,疾馳而去。
這種江湖械鬥一貫難出結果,既然沒有波及平民百姓,想來玉捕頭也懶得再放在心上。
南宮星失血過多,早已十分疲倦,一見玉若嫣離去,那股逞強的勁頭登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看瞭一眼馮破,苦笑道:“馮大人,安排牢房時,可不要選個太潮的,傷口發瞭黴,可有人要賴到你們頭上。”
馮破笑著蹲下將他架起,道:“重傷從權,你還是別去大牢那種鬼地方呆著的好。”
“那我還能去哪兒?喝花酒麼?”南宮星遇到熟人,總算還有心情調笑兩句。
馮破聽著身後紛爭之聲漸平,笑道:“你都這副德性瞭,還是先保命吧。等傷好瞭,你喝什麼酒,我也作陪。”
他們走出幾步,圈外坐在馬上的宋旺翻身下來,踉踉蹌蹌跑到南宮星身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兄弟!我們兩口子對不起你!你救瞭我們,我們還害你背瞭那麼大的罪名,我們罪該萬死啊!”
南宮星微微一笑,柔聲道:“你們也是為瞭自己的孩兒。這種江湖紛爭牽連到你一傢五口,本就已是天大的罪過,你們也是受害者,不需太過愧疚。那個鬼面人我大抵已知道是誰,也知道他再不可能有一絲生機,你們回去之後,安安靜靜過你們的日子,把這段時間的事,當成噩夢一場,早早忘掉吧。”
宋旺口唇蠕動淚流滿面,直到南宮星走出幾步,才恍然夢醒般連連磕起響頭,痛哭道:“我們對不住你!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馮破扶著南宮星一起上馬,突道:“對宋傢那兩口子,你當真沒有動過氣?”
南宮星淡淡道:“恩怨分明,他們必定是受人脅迫,這種軟弱百姓,哪裡有不從的餘地。我要有氣,也該撒在背後主使之人身上。”
馮破驅馬離開,將那邊完全交給寧檀若夫婦處理,口中道:“按玉捕頭的判斷,主兇自然是那鬼面人,副手應是雍素錦,這二人你是否都有頭緒?”
南宮星道:“鬼面人便是方群黎,他與雍素錦鬧翻之後,雍素錦親口向我指證,想來並非虛言。”
馮破略一思忖,驚道:“莫非……悄悄扛走方群黎的那個就是雍素錦?”
南宮星笑道:“混戰之中你若離得近些,早也該聽出來瞭。”
“你知不知道那二人去哪兒瞭?”馮破皺眉道,“若那個嬌怯怯的小姑娘正是雍素錦,跟去盯梢的兩個怕是要糟。”
南宮星搖頭道:“這我就真不知道瞭。她大概會找一個,讓方群黎死上幾天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他擠出一個微笑,道:“不過以後你們也不必再為這個女煞星費心勞神,此間事瞭,她便有人管教,雪玉釵搖足踏雲,一劍奪命碧羅裙,都不會再給你們六扇門找麻煩瞭。”
馮破沉默良久,才道:“但她們還會給不少江湖人找麻煩,對麼?”
南宮星疲倦的閉上雙眼,淡淡道:“那是他們應得的。”
“單從事跡來看,這兩位姑娘,怕都不是善類啊。當真值得你費心收容麼?”
南宮星輕輕嘆瞭口氣,道:“她們至少還有一樣值得。”
“是什麼?都是美人麼?”馮破帶著幾分譏刺調笑道。
“他們本不該是江湖人。這就比那些主動跳進臭泥坑裡的傻子要可愛一點。”
“你這話,可好似把自己也繞進去瞭。”
南宮星笑瞭笑,道:“你看我難道不像是個主動跳進臭泥坑裡,還差點摔死的傻子麼?”
馮破大笑起來,“像,像極瞭。”
湖林城的這場血戰,很快在西南諸州流傳開來,進而傳遍江湖。
官府的告示同時將幾樁事情一起定性,如意樓趁機推波助瀾,流言之中,暮劍閣總算成瞭含冤受屈的一方,而峨嵋派,元氣大傷同時,聲望也跟著一落千丈。
關於天道死灰復燃暗中操縱峨嵋的說法,隨之傳的沸沸揚揚。
南宮星住進馮破備下的一處小院養傷,薛憐血戰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左丘放職位雖高,無奈人在大牢。王判不敢放任湖林群龍無首,隻得請來南三堂一位副總管臨時從中調度。
諸多事項,便在南宮星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的幾天內逐漸敲定。
南宮星能不聞不問,倒不是真的心如止水波瀾不驚,而是一來上頭傳下話來叫他專心養傷,他自然樂得清閑,二來他住進這邊隔天晚上,馮破便給他帶來瞭白若蘭住在旁屋,悉心照料飲食起居。
雖說白若蘭照顧起來頗為笨拙生澀,但時不時能捏捏小手、親親小嘴、摟摟抱抱的情形下,即便繃帶緊些、米粥糊些、藥膏抹的多些,南宮星依舊樂在其中。
那柔滑玉掌能在他身上多流連片刻,那就算把藥在身上都抹一遍又有何妨。
如此悠閑度日過瞭五天,馮破帶來消息,此次的案子盡被壓下,全數封卷,張貼的告示也被要求在幾日內撤清。
不過風言風語早已傳出,南宮星也不太在意官府最後的態度。
倒是馮破頗有幾分喪氣,道:“一樁樁都算做瞭無頭案,上頭那幫傢夥,也不知怎麼想的。裘貫犯下那麼大的事,寧捕頭不惜犧牲聲譽親自寫下供狀做證,卻連通緝令也沒申下來。釋放你那些不痛不癢的兄弟,就是那個羅裡吧嗦的小夥子帶著的那幫,連著白景洪他們,反倒費瞭一番鳥勁,最後還要靠狄大人傳話下來才成。”
白若蘭倚在床邊輕輕揉這南宮星的肩膀,一聽忙問:“我洪爺爺也被放瞭?”
馮破點頭道:“嗯,不過他一離開大牢,就匆匆借瞭匹馬,回暮劍閣去瞭,也沒問問你這個侄孫女的事。”
“他本來就更疼哥哥,不問也好,省得我還要解釋為什麼暫時走不開身。”白若蘭不以為意,平淡說道。
“裘貫還要通緝?”南宮星卻問道,“莫非沒有找到他的屍身?”
白若蘭啊喲一聲,小聲道:“小星,伯母讓我帶話給你,裘貫中瞭唐門的暗器逃瞭,不過按說逃不出太遠,附近沒有唐門的人能救他的話,必死無疑。我來瞭一看你傷成這樣,一下子全忘瞭跟你說。你……你可別怪我。”
馮破雙眼一轉,起身告辭,一溜煙出門去瞭。
南宮星倒沒有生氣,裘貫還不值得。他笑嘻嘻在自己嘴上點瞭一下,道:“好幾天瞭,你不是早知道讓我如何不舍得怪你瞭麼。”
白若蘭面上一紅,身子一滑蹲在床邊,探頭將柔軟唇瓣主動奉上。
這幾日他們早不知吻瞭多少次,白若蘭雖還害羞,卻已不再生澀,芳唇相就丁香纏綿,足足大半刻功夫,才嬌喘咻咻的抬起頭來,輕輕拿開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掌,面紅耳赤的啐道:“你又趁機動手動腳,不怕傷口裂開麼。”
南宮星故意將腰挺瞭一挺,笑道:“吶,不是動的很自如麼。你帶來的金創藥著實好用,不愧是我娘的手筆。”
說著,他的手便往白若蘭腰肢摟去,白若蘭忙把他手掌一拍,羞道:“不行。等……等你再好些。”
“好些便可以麼?”南宮星目光炯炯,趁機問道。
白若蘭連耳根都已紅透,輕聲道:“你慌什麼,早晚……不都是你的。”
聽馮破說起裘貫,南宮星的心思總算漸漸轉到瞭外面的事上,先前他不敢提,是因為白若雲被四大劍奴帶走,吉兇難料,他不想白若蘭擔心,便盡說些閑話將她拖在身邊。
此刻一想,白若蘭隔夜才到,湖林城中發生什麼,隻怕比他這被帶走養傷的還要清楚。
而且他回頭思忖,白若蘭不像是會忘記傳話的人,剛才的話裡還用瞭個全字,說明並不隻是裘貫一件事而已。
他心念一動,拉過白若蘭小手輕輕撫摸,柔聲道:“蘭兒,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忘記告訴我瞭?”
白若蘭不擅撒謊,神情登時有些窘迫,慌張道:“我……我這些天腦子亂,即使有,可能也要人提醒才想得起來。”
南宮星眼珠一轉,問道:“我娘對我的傷勢可還掛懷?”
“那是當然,伯母心急火燎交代瞭我一堆,還差點跟馮大人吵起來。”
“那她……在忙什麼?這幾日怎麼也不來看我?”南宮星順勢問道。
白若蘭一怔,眨瞭眨眼,道:“她……她想讓我和你獨處,不來……可能是怕打擾吧?”
“蘭兒,你越不說實話,我反而會越擔心。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會不顧傷勢離開。一定會等到並無大礙,如何?”南宮星口氣凝重,肅容說道。
她白皙喉頭有些緊張的蠕動一下,緩緩道:“其實……是唐昕唐青那姐妹兩個,都不見瞭。”
“什麼?”南宮星心中一顫,驚聲問道,“出什麼事瞭麼?”
白若蘭忙按住他雙肩,道:“你莫急,我……我慢慢告訴你。那天我們幾個守在屋裡等你和伯母回來,唐青等得著急,後來非要出去看看,你知道……我們幾個都不太喜歡她,便隨她去瞭。結果不一會兒,她就匆匆回來,神色頗為怪異,先是說身子不適,躲進瞭裡屋,過瞭一會兒,唐昕進去看她,才發現竟然從後窗走瞭。”
“唐昕沒和她一起?”
白若蘭頷首道:“沒有。唐昕是怕她出事,追瞭出去,過瞭不到半個時辰,滿頭大汗的回來,匆匆收拾瞭一堆暗器,跟著留下一句唐行濟有問題叫我和冰兒轉告伯母,我問她要去哪兒,她咬牙切齒地說要回唐門,走前還特意叮囑瞭一句,說讓你忙清瞭我傢的事再去唐門找她,她不想你過去的時候心裡還惦記著的別的地方。”
“我娘怎麼說?”南宮星略覺不妙,追問道。
“伯母聽瞭之後似乎有些生氣,在屋裡連罵瞭幾句唐門,說現在管事的都是廢物之類。正好馮大人找瞭過來,說瞭幾句之後,伯母說我來陪著你你傷好的快,就安排我帶著藥過來瞭。伯母也要往唐門去,冰兒本來想跟著我來,伯母也答應瞭,可是……”白若蘭略一猶豫,道,“可是如意樓來瞭人,跟伯母密談瞭一會兒。伯母就把冰兒帶走瞭,讓她拿好那把碧痕寶劍,說順路帶她去個地方,去等一個人。”
南宮星目光一閃,道:“啊喲,她難道竟回來得這麼快?我還道怎麼也要三個月呢。”
白若蘭疑惑道:“是誰啊?”
南宮星輕輕嘆瞭口氣,道:“是個很可憐很可憐的女人,也是冰兒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她們能相見,實在是再好不過。”
“其實知道活著就好,真相認瞭反而徒增煩惱。”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從窗外響起,也不知聽瞭多久。
南宮星眉心微皺,道:“來瞭就進來吧,有我在,馮破不會抓你。”
窗欞一動,一雙雪白赤足踩著木屐穩穩落在地上,伴著一聲譏誚話語:“看來我倒是找對瞭靠山,方群黎那傢夥,可不敢保證我不被官府捉拿。”
白若蘭蹙眉道:“這位是……”
“我是雍素錦,”雍素錦淡淡道,“你男人的手下。”
白若蘭秀目圓瞪,這還是她頭一次清清楚楚看到雍素錦的真面目,“你、你就是血釵?”她轉頭看向南宮星,不解道,“她怎麼成瞭你的手下?”
雍素錦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我欠的人情太大,以身相許都還不清,這種情形下,要不做他的手下賣命,要不,就隻有殺瞭他。”
白若蘭心中一凜,忙橫臂攔在床前。
雍素錦瞥她一眼,道:“我真要殺,憑你也攔得住?放心好瞭,幫他做事,我也不算太難過,雖說飄泊慣瞭,偶爾定定心,也未必是樁壞事。”
南宮星側頭看著她,笑道:“我倒是覺得,你已經不再需要滿江湖的跑瞭。你要找的人,已經找到瞭,不是麼?”
雍素錦面色微變,但旋即就化作一串咯咯嬌笑,花枝亂顫,道:“我連要找人的樣子都沒告訴你,你倒真敢猜。我不想找瞭,不成麼?”
“你是怕給她造成麻煩麼?還是怕對方不認,傷瞭你的心?你也隻有這一個姐姐,崔冰能做的,你為什麼不肯做?”南宮星盯著她再次問道,心中分明已經篤定那人的身份。
“你傷得不輕,都開始說瘋話瞭。白姑娘,可好好照料著吧。”雍素錦目光閃爍,隨口敷衍道。
南宮星狡黠一笑,道:“你不肯說,我隻好去問那位瞭。我知道她未來一段時間肯定會在唐門附近,恰好,我也有事遲早要去。”
“你敢!”雍素錦一拍扶手怒瞪過去,嚇得白若蘭一個哆嗦又張開雙臂,母雞攔鷹一樣硬挺著護在窗邊。
雍素錦旋即意識到失態,憤憤別開頭,道:“我是我,別人是別人。我聲名狼藉手上血債無數,要不是殺掉的惡人更多,早就成瞭江湖公敵。官府為我發出的懸賞,都收到手一輩子就能吃穿不愁。也隻有你這小色鬼不挑不揀,肯容留我這麼個大麻煩。我就算憋屈些,總算也能忍。”
南宮星細細思忖,心中一動,道:“單雷頤是鎮南王府上賓,想來……他也對你姐姐動過心思,對麼?那天抓到你,就是突然發現瞭你們的關系,想拿你身上的秘密做籌碼,來威脅你姐姐是麼?所以你才瘋瞭一樣求我殺他,不惜為此騙我出手,還使出那種法子。”
雍素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道:“事情已瞭,我不想再提。從今以後不會再做噩夢,我就已經很是知足。”
南宮星想到她那次驚醒前的話,略一推測,突道:“當年她是為瞭救你才與你失散的對麼?”
崔碧春、雍素錦,這江湖齊名的二人,竟然背負著近似卻又角色不同的命運。
“夠瞭!”雍素錦怒道,“我因為方群黎心情正好,你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揭我創疤。痛得很瞭,小心我反悔!”
南宮星心中已把事情推出大概,腦海中想著玉若嫣那張絕色仙顏,與眼前這個面帶煞氣的美人稍作比對,的確頗有幾分神似,便不再多做確認,轉而道:“方群黎呢?還活著麼?”
雍素錦聽他轉開話題,心情才稍稍好轉,唇角微揚,道:“我來之前才咽氣。我炮制過的人裡,就數他最能活。”
她抬起手,展開纖纖五指,嬌笑道:“他足足死瞭五天,六十個時辰。白姑娘這樣的好妹子,可不能看到他最後的模樣,否則隻怕整年都睡不好覺呢。”
白若蘭一聽,忍不住又顫瞭一下,逞強道:“我又沒見,你當然怎麼說都行。”
雍素錦譏誚道:“那屍身還沒入土,要不我帶你去長長見識?”
白若蘭一撇櫻唇,道:“我還要照顧活人,沒空去看死人。”
南宮星適時插言道:“雍姑娘,你這四五天,就隻是盯著方群黎麼?”
雍素錦微微一笑,道:“當然不是,我使點手段他就能痛不欲生幾個時辰,難道我還一直看著他滿臉鼻涕眼淚的臭德行麼?”她摩挲著自己的指甲,道,“你們的人這次也死傷不少,我看很多事兒都顧不上瞭,我既然當瞭你的走狗,總要有點做下人的樣子。不能主子使眼色才知道幹活兒。我別的本事沒有,就盯梢找人還算一流,不敢說你想知道的我都探出來瞭,但起碼我探出來的,保證你都想知道。”
南宮星半瞇雙目,道:“你說。”
“裘貫沒死,那老傢夥應該是故意賣瞭破綻,賭你娘記掛那邊不會深追,趁機金蟬脫殼。一個唐門的年輕人給他解的毒。雖說隻有些殘留物件算是證據,但我自信不會推斷錯誤。”雍素錦道,“看他們離開的痕跡,似乎還帶走瞭一個女的,是誰估計你猜得出。既然你將來遲早要去唐門,那你就順路查查好瞭。”
這城裡若還有誰能救下裘貫,想來也隻有唐行濟一個,他們帶走一個女子,八九不離十就是唐青,如此看來,連著追蹤過去的唐昕,估計已經連成一串向著唐門去瞭。
看南宮星眼中浮現一絲焦灼,雍素錦哼瞭一聲,道:“你也不用著慌,唐門現在的門主,都不一定惹得起你娘。她為瞭兩個兒媳婦親自出馬追瞭過去,還找人捎瞭封信給唐炫,想來不會有什麼解決不瞭的問題才對。”
“還有什麼別的消息麼?”南宮星心下稍定,問道。
“你那個瞭不得的師姐,在城西的店裡備瞭幾天的幹糧,買瞭一匹好馬。你就別讓你們樓裡的人再費勁找她,如果我猜的不錯,她應該是追著清心老道上峨嵋山尋晦氣去瞭。”
“呃……”南宮星一怔,但轉念一想,這還的確像是薛憐會做的事,不由得苦笑起來。
“那個柳悲歌,傷瞭你之後就離開湖林再沒回來。我查瞭整一個半天,竟然半點蛛絲馬跡也沒尋到,真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以前明明是個挺大大咧咧的傢夥。”雍素錦狐疑的看向南宮星,道,“說起這個,我還一直沒想通,他的刀法也沒多瞭不起,怎麼能把你傷成這樣?我走之後又出什麼事瞭?”
南宮星嘆瞭口氣,苦笑道:“咱們都沒看透他,這次要不是老天保佑,他那一刀就真要瞭我的命,而且旁人還隻會當我出手不慎,他再對著我的屍體哀嘆兩句,照舊天衣無縫。”
“那他到底什麼來路?”雍素錦聽出不對,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南宮星長嘆一聲,自嘲道,“要讓我猜,我會說他多半就是七星門的武曲,可我不光拿不出半點證據,楊曇暴露身份之後還墊瞭話在前,別人肯定不信,連我自己底氣也不是很足。隻能說下次見到,一定得千萬小心。”
雍素錦沉默片刻,又道:“別的就沒什麼要緊事瞭,白若麟和宋秀漣在城裡悄悄開瞭一間客房,好好茍且瞭幾日,白景洪走時,他們也出城偷瞭兩匹馬,應該是跟過去瞭。”
“對瞭,還有陰絕逸。”雍素錦翹瞭翹腳尖,似笑非笑道,“那傢夥大大咧咧住進你們如意樓安排的地方,好像就等著你給他銀芙蓉瞭。”
南宮星無奈道:“既然欠瞭他一朵,給他一朵就是。隻是去萬凰宮找人,光是幫我這兩次未免有些不夠,等我決定動身,再找他談談價碼。”
他看向雍素錦,略一思忖,刻意換瞭一個稱呼,道:“素錦,凝珠呢?她還在千金樓麼?”
雍素錦眉心一蹙,旋即神色如初,道:“她不見瞭。我也找不出她跟誰往哪兒去瞭。千金樓裡人太多,我也不好進去仔細查探線索,不過好幾天過去,硬追必定是來不及瞭。隻能猜她會去哪裡。”
白若蘭立刻道:“肯定是找我哥哥去瞭!”
雍素錦輕輕哼瞭一聲,道:“誰知道呢,她人不見的時候,說不定你哥哥還在城門邊被四個木頭腦袋包著。”
南宮星沉思片刻,拍瞭拍白若蘭握緊的拳頭,道:“放心,凝珠八九不離十往暮劍閣去瞭。我這些外傷勉強已不影響行動,明日咱們弄輛馬車,也往斷霞峰先趕路吧。”
“可湖林這邊……”白若蘭不願他為她不顧大局,輕聲道,“這些殘局,你就都不再管瞭麼?”
“樓外的事有六扇門那些高手,輪不到我管。樓內的事,聖耀兄足以處理妥當,王判也找瞭人來,不會有什麼大礙。暮劍閣裡還有幾件事需要解決,光你哥哥加上凝珠,隻怕力有不逮。”
雍素錦譏笑道:“靠馬車趕回去,隻怕大局已定瞭吧?”
“四大劍奴帶著若雲兄,速度怎麼也不會太快。八成也要靠馬車。我找好車夫帶足幹糧,日夜兼程,就算追不上,總也不會相差太遠。”南宮星盤算道,“就這麼定瞭,蘭兒,咱們明天就出發。”
“你是打算兩個車夫交替趕車麼?”雍素錦蹙眉道,“你傷成這樣,如此趕路休息不好,真到瞭暮劍閣,隻怕也幫不上忙吧?”
南宮星撫著白若蘭柔順發絲,道:“我娘的傷藥是從一個瞭不起的神醫那裡學來的方子,我自己清楚,這兩天雖還不能和人動手,尋常動作已無大礙。兩個車夫也大可不必,我會趕車,再找一人就是。”
雍素錦黑眸一動,笑道:“那你不必找瞭,我也會趕車。不過我不喜歡委屈自己的腳,所以隻管晚上,如何?”
南宮星打量她兩眼,思忖片刻,道:“好。那你去幫我叫來王判,我讓他幫我做些準備。你若是還有餘暇,不妨幫我再去找找李嫦的下落,看看她是不是也早就不見瞭。”
白若蘭在旁靜靜聽著,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看著南宮星,說到準備日夜趕路之後,她頗為苦惱的偏頭愣瞭一會兒,跟著一咬嘴唇,面頰突然騰起兩朵紅雲,好似做瞭什麼決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