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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戲

  唐青一聽他如此指責,臉上頓時沒瞭半點血色。她先是搖瞭搖頭,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又想起什麼似的渾身一顫,跟著慌裡慌張的在胯下用手抹瞭一把,放到口中用舌尖略略一嘗,旋即花容失色,側身探頭出去呸呸連吐瞭幾口唾沫,又下床慌忙拿過酒壺連漱瞭七八口,才六神無主的看向床上的南宮星道:“我……我沒有……這……這落紅殺……也許……也許是我娘……我娘她……可……可是……”

  南宮星雙手抱著肚腹,勉強挪到床邊,深吸瞭口氣,咬牙道:“什麼落紅殺?是你們唐門的毒藥麼?好厲害……我用內力幾乎要壓制不住瞭……”

  唐青忍著胯下刺痛踉蹌走回床邊,一邊結結巴巴的解釋著落紅殺是什麼毒物,一邊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從裡面掏瞭一枚黑乎乎的藥丸,一把塞進南宮星嘴裡,道:“這……這抗毒丸對尋常毒素稍有抑制效用,你……你盡量用內力壓著。我去找行簡大哥,看他有沒有解藥!”

  看她表情眼神著實不像是知道內情的模樣,南宮星心中一軟,擠出一個微笑,道:“好……那你去,我……在這裡等你。”

  唐青甩頭沖出門外,高聲叫道:“行濟哥!昕姐!快來!快來啊!”

  隨著一陣凌亂腳步聲,唐昕伴著一個中等個子相貌頗為秀氣的少年一起跑瞭進來。唐昕往南宮星這邊瞄瞭一眼,雖然心知肚明,還是被他的樣子嚇瞭一跳,倒也不用太過作偽,一扯唐青衣袖道:“青妹!這是怎麼回事!”

  唐青苦著臉搖瞭搖頭,道:“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下瞭落紅殺,結果害瞭南宮公子,你和行濟哥身上有什麼藥,快幫他用用。我……我去找行簡大哥救命!”

  既然是中瞭落紅殺,那唐青如今是什麼情況不言而喻,唐昕皺瞭皺眉,一把拽住要往門外沖出的唐青,道:“你還痛著,給我坐在這兒等。我去找行簡大哥。行濟,你陪著青妹。讓她冷靜些,別亂瞭陣腳。南宮公子內功深厚,想來應該能挺上好一陣子。我這就去。”

  唐昕也不理會唐青滿面的不願,將她往椅子上一按,扭身飛奔而去。

  本是濃情蜜意大功告成的當口,卻節外生枝到這種地步,唐青坐在桌邊黯然垂首,也不知是心底越發委屈還是愧疚功虧一簣,就這麼壓抑著低聲抽泣起來。

  想來再怎麼心弦堅韌的女子,一時也難以承受破身之際男伴中毒將好好的初夜半途而廢這種打擊。

  唐行濟寬慰瞭唐青幾句,也取瞭一枚抗毒丸交給南宮星吃下,仔細端詳瞭一下面色,皺眉道:“南宮兄,你現下感覺如何瞭?”

  南宮星臉頰已經浮現出一層淡淡黑氣,但他側頭看瞭看仍在啜泣的唐青,還是笑道:“還好,我靠真氣護住瞭丹田和心脈,至於其餘地方,這會兒也顧不得瞭。除瞭動彈不得,一時到也死不瞭。”

  唐青抽瞭抽鼻子,將眼淚一抹,霍然起身拿過一盞油燈,挪到床邊照著南宮星的臉,突然大聲道:“這……這還好個屁!你內力總有耗完的時候,毒氣攻心,神仙也救不瞭你!你……你倒是罵我兩句啊!你中這毒,都、都是我害的不是麼?”

  南宮星半垂眼簾,虛弱道:“是我定力不足被你引動瞭情,怎麼能再來怪你。而且,你不是也不知情麼……”

  唐青死死咬住下唇,掌中燈火映在哭的有些發腫的眼中,不住跳躍閃動。她的牙齒在她的嘴唇上越陷越深,嫣紅的嘴唇凹陷,發白,然後突然又轉為嫣紅,隻是這嫣紅卻在流動,漸漸凝聚成一滴血珠,慢慢變大,墜落,在她小巧白皙的下巴上拖出一道鮮艷刺目的痕跡。

  察覺到唐行濟投來的擔憂目光,唐青身子略略一顫,抬手將唇下的血痕擦掉,舉起油燈回到桌邊坐下,既不去整理仍顯得十分凌亂的衣裙,也不去管亂成一蓬的鬢發,就這麼呆呆的坐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屋內安靜下來,隻剩下南宮星粗濁沉重的喘息,展示著壓抑的痛苦。

  等瞭許久,唐昕總算帶著唐行簡趕瞭過來。

  唐行簡一進屋門,就反手將門閂上,滿面擔憂的走到床邊蹲下,抬頭看著南宮星的面龐伸手抓過他腕脈把住,皺眉喚道:“南宮兄弟,南宮兄弟。”

  南宮星微微睜開雙目,臉上已是黑氣蔓延,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唐兄,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下和你重逢,到叫你看笑話瞭。”

  “誒,兄弟這是哪裡的話。分明是我辦瞭沒腦子的事,”唐行簡一副惱恨萬分的模樣,在頭上抓撓瞭兩下,道,“我傳訊叫人的時候忘瞭提醒傢裡一句,我……我是看中南宮兄你一表人才,想為傢裡添個少年英雄的好女婿。可能唐青過來的時候,她娘親擔心她有什麼不測,偷偷給他吃瞭落紅殺。我要是知情,決不讓她來與你相會。這可讓我怎麼辦才好!”

  “這毒……沒得解麼?”南宮星看著唐行簡的眼睛,掙紮問道。

  唐行簡眉梢一垂,顯得更是喪氣,苦著臉道:“這本就是傢裡保護年輕姑娘豁出去玉石俱焚的東西,怎麼還會再專門備下解藥。”他摸出一枚藥丸,塞進南宮星口中道,“你先吃下抗毒丸,靠內功堅持住。我去找輛馬車,咱們連夜趕去唐門。隻要能堅持到唐門,就有辦法救你!”

  先前唐行簡進門時,唐青還是一副疑慮重重的神情,聽到這裡,臉上才稍稍緩和,細聲道:“行簡大哥,這裡往唐門靠馬車少說也要半個多月,不行……你把他綁到我身上,我騎馬帶他。”

  唐昕立刻搖瞭搖頭,道:“不行,顛簸狠瞭,內力封閉不住,隻怕要死在路上。”她口中說著,鳳目斜瞥順勢打量瞭一下唐青。

  並非強行凌辱的情況下,女人對頭一個占瞭自己身子的男人,再怎麼也會多少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唐昕自己瞭解的很,對唐青面上的復雜神情,便也難得的認同瞭一次,過去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瞭兩下。

  唐行簡皺眉站起,道:“事不宜遲,行濟,你跟我來。咱們去找馬車。唐昕,唐青,你們兩個照顧好南宮兄弟。”

  一聽這話,唐昕點瞭點頭,唐青卻好似想起什麼一樣忙不迭拍開肩上唐昕手掌,起身又走到南宮星身邊坐下,自顧自摟住南宮星軟語安慰,猶如示威一般。

  唐昕心頭登時添瞭一股悶氣,隻得重重哼瞭一聲,在唐青剛才的地方坐下。

  唐行簡剛剛走到門邊將門閂抬起,門外卻傳來一聲大笑,旋即喀嚓一聲脆響,那實木屋門竟像是泥捏紙糊,被一隻手掌切豆腐般斬瞭進來,上好的青銅戶樞嘎嘣一下崩飛屋內。

  唐行簡面色微變,雙手一推門扇向後縱出兩步,順勢在腰間一抹,麂皮手套便已穿戴妥當,掌中捏住一把毒砂,緊盯住屋門。

  那隻手掌白白凈凈,若不是骨節粗大,簡直秀氣的好似女人。但這手的力道卻大得嚇人,門軸一切而斷,同時打橫一斬,雕花木門便被拆得支離破碎,斷成兩截。

  破爛門板掉在地上之後,便露出瞭門外站著的人。

  那是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須發烏黑膚白如玉,頗有些養尊處優的氣質。但真正養尊處優的人,絕不可能用一隻左手就像撕紙一樣扯開一扇木門。

  那中年人很和氣的笑瞭笑,道:“唐賢侄,你悄悄離席,原來就是為瞭這事麼?”

  唐行簡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又向後退瞭一步,恭敬道:“單叔叔,我……也是為瞭江湖道義。”

  唐昕雙目微瞪,在唐行簡身側低聲問道:“這……難道是那個單雷頤?”

  看唐行簡微微頷首,唐昕心中一驚,忙回頭看瞭南宮星一眼。南宮星卻好似沒有聽到,仍是有氣無力的倚在唐青身上,渾然不覺。

  唐昕唯恐南宮星不知道此人厲害心中輕慢,硬著頭皮又抓緊插言道:“可、可他不是在鎮南王府做世子的師父麼?為何會在這裡?”

  單雷頤輕輕轉動著右手上的翠玉扳指,微笑道:“世子習武有成,每日自行練習即可。我遠離江湖也有些時日,沒想到重回是非之地,就趕上一樁大事。”他依舊看向唐行簡,道,“這麼多人四面八方湊到一起,就是為瞭找幾個人。我們商量的費盡口舌,你們唐門到已經在盤算著把其中一個偷偷運走瞭。”

  唐行簡擦瞭擦額上冷汗,道:“單叔叔,這位南宮兄弟在暮劍閣也算幫過唐門的忙,此刻中毒,晚輩一時情急,便隻想著帶他去設法解毒,是晚輩思慮不周,真是抱歉的很。”

  “這就是那個如意樓的小子麼?”單雷頤垂目一瞥,眉心微蹙,“倒還真是中瞭劇毒的模樣。你們怎麼看?”

  他最後一句是對旁說出,話音剛落,關凜已經從旁提刀閃進屋內,盯著南宮星的臉看瞭一會兒,道:“嗯,是中瞭毒。”

  門外又響起瞭柳悲歌的聲音,“要真中瞭毒,就讓他先去救命吧。剛才咱們不也說瞭,那十九口血案疑點太多,不能定論,官府的事情交給官府去辦,咱們就想著方傢的事得瞭。”

  方群黎的聲音緊隨其後,道:“話是這麼說,可這位南宮星與方傢的事也多有牽扯,就這麼讓他走瞭,隻怕不好吧?”

  回廊中遠遠傳來邢空略顯膽怯的話,“可他要是被毒死瞭,咱們不也什麼都問不出來麼?”

  單雷頤抬手攔住話頭,淡淡道:“無妨,從這裡到唐門怎麼也要十天半月的功夫,咱們問問話,總不會害瞭他的性命。問清瞭事情,我親自備下車馬送你們上路,絕不耽誤。走,先把人帶去咱們那邊吧。”

  一個腰間別瞭雙判官筆的漢子湊到單雷頤身邊,道:“要不要我去點瞭他的穴?這小子功夫不錯,可別讓他跑瞭。”

  唐青身子一顫,立刻高聲道:“不行!他現在毒性全靠內功壓著,一旦截瞭經脈,轉眼就會毒發,那……那你們什麼都問不到瞭。”

  那漢子一怔,又道:“那……我去找條繩子?”

  關凜突然轉過獨眼看著門口,道:“不必。他內功全用著,直接帶走就是。”

  那漢子對關凜似乎頗為忌憚,當下不敢再言,退回暗處。

  關凜大步走到床邊,伸刀一撥將唐青撇到一旁,左手一抓一提,就這麼將南宮星壯碩身軀輕輕松松的拎在瞭手上,返身向外走去,口中道:“走。”

  唐門四人落在屋中,神情各異,唐青動瞭動嘴,正要問些什麼,門外方群黎探出頭來,冷冷道:“你們也過來吧。萬一南宮星壓制不住毒性,還要有勞你們想辦法讓他多活片刻。不然,諾大的湖林城,找白傢兄妹兩個人也太費力氣。”

  唐行簡點瞭點頭,道:“知道瞭,方兄先行一步,我們兄妹幾個隨後就去。”

  方群黎微微一笑,扭身離去。

  唐行簡皺眉在屋中踱瞭兩圈,沉聲道:“不論如何,咱們先過去再說。有瞭咱們,說不定還能保住南宮兄弟的命。行濟,你和我先走。唐昕,你幫唐青好好打理一下,咱們唐門子弟,不能這麼邋裡邋遢的見人。”

  唐青心中似乎有著不小的怨氣,唐昕拿著梳子剛伸過來,她便一掌拍開,自己走到木架旁端過水盆放到桌上,映著水面自己用手指梳理發絲。

  唐昕心中記掛著南宮星,不願在此多做耽擱,便又從懷中取出一面小巧銅鏡,遞瞭過去。

  唐青恨恨哼瞭一聲,仍不肯接,側挪幾步,竟連唐昕身邊也不肯去站。

  一陣怒氣上湧,唐昕看屋中隻剩下她們二人,索性道:“這落紅殺又不是我下到你身上的,你給我鬧什麼別扭?你起碼辦成瞭,比我這沒辦成的強,按你的性子,不是該高興麼?”

  唐青霍然回頭,咬牙道:“這……根本就是你們算計好的!”

  唐昕暗暗吃瞭一驚,忙道:“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唐青眼圈發紅,一字字道:“南宮公子中瞭劇毒,你和行簡大哥卻直到現在都沒有提起過昨日給你的那兩丸秘藥。那不是號稱吃下之後十天半月百毒不侵麼?為何這時候不肯拿出來瞭?他不肯吃,不是應該還在你身上麼?除非……你們根本就知道,那不是什麼秘藥。”

  看唐昕面色微變啞然無語,唐青又道:“藥是假的,多半你勾引不成的事,也是假的!你們就是想做一出戲,哄我來做這件事。我猜……就是因為我身上不知何時已經中瞭落紅殺吧!”

  唐青眼中淚光閃動,憤憤道:“是,我學武不如你們,心智才幹也不如你們,我一門心思鉆研的就是如何籠絡男人,如何把咱傢看上的人才弄到咱們一邊,像你們這些有正經差使的,都瞧不上我們這種賤活兒。可這種事總要有人做!我是抱定瞭決心來的,不管那是個什麼男人,我都要奉他為夫,任打任罵,嫁雞隨雞。你當我一個黃花閨女費盡力氣賣弄風騷,勾引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上床是件很容易的事嗎?你們……你們卻把我當作下毒的道具?我就已經賤到這種地步瞭麼!你跟著南宮星這麼久,喝水吃飯難道就沒有機會?為何……為何非要用這樣……這樣殘忍的法子……我的第一個男人,就要……被我……這樣……毒死瞭……”

  說到最後,唐青已是泣不成聲,滿心的憤懣化作淚水,傾瀉而下。

  唐昕心頭一顫,剎那之間雙手掌心攥得滿滿都是冷汗,一股悲苦湧上,無力的坐在瞭凳子上。

  唐青這番氣話,恰好消滅瞭她對唐行簡抱持的最後一絲期望。

  她沒有想到那兩顆秘藥的事,是因為她心裡明白的很,南宮星是作假演戲,全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謀劃,她跟本不急著想解毒的事,又怎麼會想起那兩顆驗不出來路的藥丸。

  但唐行簡呢?

  他一副要為南宮星解毒的模樣,連身上唐傢人必備的抗毒丸都掏瞭出來,為何偏偏想不起唐昕身上還帶著的他親手交過來的秘藥?說的神乎其神,總不能還不如唐傢最基礎的抗毒丸吧?

  要麼,是唐行簡知道那兩顆藥根本沒有解毒抗毒的功用,所以大意疏忽漏瞭過去,要麼,就是他本就希望南宮星中毒,肯用這些抗毒丸,不過是知道毫無用處罷瞭。

  而不論哪種,都無疑居心叵測。

  唐昕心念轉瞭幾轉,定瞭定神,才開口道:“這事你不能怪我,行簡大哥光是強調這秘藥對功力有如何如何的好處,我一時情急,都忘瞭還有避毒的功效瞭。可能行簡大哥對這藥也不太熟悉,剛才情急忘瞭。你也別太多想,咱們先跟過去看看。到瞭的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南宮公子未必就會丟瞭性命。”

  唐青抬頭擦瞭擦眼淚,咬牙道:“呸,就是因為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正道大俠,到時候真死瞭個南宮星,就絕對是他惡貫滿盈咎由自取!唐昕,你跟我說,南宮星的同伴都在哪兒,我去找人幫忙!”

  唐昕看她頗為激動,既擔心她心神過度激蕩有些失常,又怕她是做出的樣子為瞭套其他人的行蹤,隻好厲聲道:“你發什麼瘋!難道不聽行簡大哥的安排瞭麼!再說南宮星這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昨天不就說瞭,連白傢兄妹藏在哪兒我都還沒摸清,你讓我怎麼給你找他傢的同伴?難不成要我陪你挨傢挨戶敲門問你們是如意樓的人麼不成?”

  畢竟平時言聽計從慣瞭,一被提醒瞭唐行簡的名字,唐青眼中的不忿總算是略略消去幾分,她忍著痛站瞭起來,咬緊牙關提膝抬腿原地猛然錯步跳瞭幾下,硬是讓自己暫且適應瞭股間的陣陣裂痛,邁開步子走瞭出去,“好,咱們就先過去再說!”

  群豪聚集的地方並非客棧,而是先前唐昕與唐行簡約見的酒樓,那裡離此處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隻是唐青夾膝而行不免有些步履蹣跚,比常人還要慢上幾分。

  快到的時候,唐青突然扭頭看向唐昕,問道:“剛才那個派頭很大的,姓單的那個老傢夥,當真厲害得很麼?”

  唐昕皺瞭皺眉,雖對她口氣頗為不悅,但還是答道:“嗯,他既然重出江湖,那起碼也是西南四州數得上的一流高手。就算咱們門主,也得敬他三分。”

  她見唐青若有所思的回過頭去,略一思忖,忙道:“唐青,單雷頤隱居鎮南王府多年,身邊美女如雲不說,還親自指點過玉若嫣的武功,眼界多半高的很,你可別把主意打到他頭上。到時候弄巧成拙,咱們唐傢也要跟著受累。”

  唐青一邊前行,一邊輕聲道:“我知道,那種程度的高手,也不是我這麼個殘花敗柳高攀的起的。不過……他好歹也是個男人,方才我衣衫不整的時候,他也算偷偷瞄瞭幾眼。”

  唐昕眉心緊鎖,口中卻換瞭譏誚語氣,道:“怎麼,你這是對那小子動瞭真情,準備想法子救人麼?”

  唐青的腳步頓瞭一頓,仍不回頭,口中卻甩出一串假笑,道:“我是為瞭唐門才來的,怎麼可能主動得罪這些武林中的大人物。再說……”她似真似假的嘆瞭口氣,“沒有行簡大哥的安排,我又能做什麼?”

  兩人磨磨蹭蹭趕到酒樓二層,裡頭顯然已經開始瞭一段時間。

  南宮星果然沒被捆綁,隻是蜷縮在中央一張飯桌旁邊,雙手抱腹臉上比先前又黑瞭一些。

  唐行簡站在樓梯口近處,一見兩人到瞭,忙擺瞭擺手,示意她們站到自己身後,壓低聲音道:“不要節外生枝。他們隻是問話,能問清楚,之後咱們就可以帶人回唐門瞭。”

  回唐門?唐昕在心裡暗暗贊瞭聲,自己這位大哥倒真是好周詳的算計,靠這種不好明講的事情下瞭毒,幾乎不會有什麼人追究,若是南宮星被直接毒死,白傢兄妹少瞭一大助力,當即便與待宰羔羊沒瞭分別。若是如現在這樣南宮星靠內力壓制暫且不死,又能說要帶他回唐門解毒,不光一樣能去掉白傢兄妹的臂膀,路上另有安排的話,要取人性命也很容易,就算沒有安排真帶回去解瞭毒,南宮星也必然會對他感恩戴德不會再有疑心。

  無論如何都不是虧本的買賣。

  隻可惜他沒有算到,唐昕搶瞭一步行動在先,而南宮星又恰好身負農皇珠百毒不侵。

  換瞭其他任何一個對手,這佈置也幾乎沒有什麼破綻。

  唐昕越想心中越是發寒,面上卻還不得不裝出如常微笑,頷首道:“全憑行簡大哥安排就是。”

  唐青隻是點瞭點頭,並未開口,抬眼四下瞄瞭一圈後,便就近找瞭張凳子坐下,一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問雜事的樣子。

  南宮星周圍聚集的,大半都是唐昕認得出身份的武林好手,看氣氛頗為緊繃,也知道他們並沒問出什麼,單雷頤和方群黎柳悲歌三人坐在較遠處,談笑喝酒到像是對這邊不感興趣一樣。

  站得離南宮星最近的,是雙唇緊閉的關凜,她好似沒什麼問話的興致,隻是豎著關刀靜靜站著,一隻獨眼在人群中來回打量。

  不知是否不屑,真正開口問話的,反倒都是些狐假虎威的小角色,也不知是為瞭邀功還是想在眾人面前混個臉熟。

  南宮星聽瞭一陣,抬頭擠出一個微笑,道:“幾位少俠不必這麼大聲,我聽的清楚。我隻是有點不明所以,白傢兄妹的下落你們就那麼隨便問瞭一聲,怎麼如意樓的事,你們卻糾纏不休瞭呢?”

  問話的一人臉色變瞭一變,怒道:“廢話,你和如意樓再怎麼有關系也不過是個嘍囉,幕後必定還有指示。如意樓近年來不斷與江湖人士為難,早惹得天怒人怨。方大俠已近退隱,夫婦兩個卻橫遭劫難,不把你們連根拔起,如何對得起他們兩人的在天之靈?”

  旁邊另一人冷哼一聲,道:“擒賊擒王,白傢兄妹那點微末道行,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去。但你們這如意樓,可是武林大患,今日起碼也要從你身上問出點什麼來。”

  另一邊桌上,沙俊秋和邢空恰好將搜出來的隨身物品檢視瞭一遍,沙俊秋點瞭點頭,邢空便站起揚聲道:“這邊看完瞭,金創藥一瓶,銀票四千五百兩,散碎銀子十餘兩,火折等零碎物品若幹。並無可疑之處。”

  南宮星痛苦的呻吟瞭兩聲,虛弱道:“我早說瞭,我不過是和白傢有交情而已。和如意樓的關系,與你們何幹?我是癡情劍駱嚴的親傳弟子,那位唐兄方才不也幫我證明瞭?算起來我也是武林同道,你們打算就這樣眼睜睜看我毒發身亡麼……”

  駱嚴好歹也是一代武林名傢,即便退隱多年餘威猶在,南宮星此時抬出他來,問話的幾人情不自禁的互望一眼,略顯忌憚,其中一個略一皺眉,道:“不過是你們一面之詞,你連大搜魂手都會,唐傢和你的關系隻怕也非同尋常,我們怎麼知道唐傢人是不是在幫你掩飾身份?”

  話剛出口,立刻就有幾人扭頭對唐行簡好言安撫,唐行簡隻是微笑點頭,似乎不以為意。

  這時柳悲歌遠遠笑道:“這話倒沒有作假,他的確是駱嚴的好徒弟,我領教過他的情絲纏綿手,頗有青出於藍的架勢。”

  方群黎嗯瞭一聲,接道:“柳兄既然做瞭證明,身份看來是確鑿無疑,不過即便是駱嚴的徒弟也不能說明什麼。縱有名師指點,最後卻背離武林正道的年輕人,江湖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柳悲歌雖是他遠房表叔,但從未對人承認過身世,對外方群黎自然仍以江湖兄弟相稱,他隨即話鋒一轉,朗聲道,“我堂弟一傢遭逢如此飛來橫禍,南宮兄弟,你今日不給個說得過去的交代,隻怕我們還不能放你去解毒。”

  單雷頤微微一笑,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南宮星身後,緩緩推出雙掌,按在他肩頭道:“你不就是怕毒發身亡麼?我來幫你一把就是。”

  唐昕心中一緊,但看南宮星並未示意,隻好壓下擔憂靜靜看著。

  那雙手掌看似隻是輕輕搭著,但不過須臾,就有屢屢白氣裊裊升起,顯然是正在用上乘內功為南宮星傳遞助益。單雷頤雙目微瞇,面上忽然紅瞭幾分,那雙手掌霎時間透出一股金屬光澤,好似化為銀鑄。跟著他長聲吐氣,收功垂臂,笑道:“你既然能運功抗毒,我送你的這些,盡夠你多撐一夜瞭吧?”

  南宮星苦笑點頭,道:“多謝前輩惠贈。”

  單雷頤拍瞭拍他的肩,頗為贊許道:“年輕人有你這份內功修為可不容易,陰陽調和的如此恰到好處,看來駱嚴隱居的這些年裡又有新的進境啊。”

  “不敢。傢師不過是百無聊賴,多有鉆研罷瞭。”南宮星小心應答,面上黑氣略褪,精神也稍稍好瞭一些。

  單雷頤走回酒桌,笑道:“你小小年紀練到這種程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可莫要為瞭不相幹的閑人閑事,背瞭罪名誤瞭自己大好將來才是。有什麼知道的,還是早早說吧。等你去唐門解瞭毒,若不嫌棄,將來行走江湖若有需要,隻管報我的名字。”

  對成名已久的高手來說,肯以名號庇佑,算是極為賞臉的照顧,旁邊數人頓時便露出艷羨之色,看向南宮星的眼神,則又添瞭幾絲妒意。

  南宮星苦笑道:“可晚輩確實無話可說。晚輩把白傢兄妹一路保送至此,可以說仁至義盡,當即就互道珍重就此分別。之後這些日子,不過是在和唐昕姑娘遊山玩水而已。他們兩個這會兒,隻怕已經逃到不知哪裡去瞭。”

  方群黎冷哼一聲,道:“你和唐昕兩個人遊山玩水,卻在客棧開瞭四間上房,南宮兄弟,你們倆一個人要睡兩間麼?”

  南宮星勉強一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在好幾處客棧都開瞭四間上房,預付瞭一個月房錢,故佈疑陣,讓你們找起人來,不至於太過容易。”

  “你這詭計多端的小子!”那腰別判官筆的漢子額上青筋凸起,怒道,“就沖你搗的這鬼,殺你十遍也不嫌多!”

  “聽你的意思,好像白傢兄妹一早便已走瞭。”方群黎放下酒杯,負手站起,緩緩走到南宮星面前,微笑問道。

  南宮星早就在等他出來,當即作出一副心虛神情,偏開頭躲過視線道:“不錯,早已走瞭。”

  方群黎冷笑道:“可惜,前兩日我這邊有位朋友,不巧撞見過白傢兄妹,他們興致不錯,據說還陪著一位盛裝打扮得花娘,玩得很是悠閑吶。”

  南宮星面上變色,強笑道:“他們竟然沒走麼?那看來我這一番心血,倒是白費功夫咯……”他抬眼看著方群黎,道,“那你為何不讓你那朋友幫你們去找人?”

  方群黎淡淡道:“李嫦姑娘身體抱恙,連著休養瞭幾日,沒辦法動身追蹤,倒是憾事一樁。否則,也不必耽擱南宮兄弟解毒瞭。”

  旁邊一個漢子叫道:“方大哥,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就沒幾句能信的,不如把他交給我們,讓兄弟幾個把他好好審審!”

  方群黎斜眼瞄著南宮星,緩緩道:“中毒成這副樣子,再行審訊於心何忍吶。南宮兄弟,你這麼拖著,內力總有不足的時候。你打算就這麼耽擱在這兒,直到毒發身亡麼?”

  南宮星苦笑道:“是我自作自受,又怪得瞭誰。隻可惜唐傢一片好意,我無福消受,還連累瞭無辜姑娘的清譽,著實罪過。”

  唐青身子微微一顫,抬眼從額發間隙中瞄瞭南宮星一眼。

  “你倒講義氣,算是個好漢。”方群黎轉瞭轉脖頸,回身走回桌邊坐下,端起酒杯喝瞭一口,道,“若不是走錯瞭路,方某到真想交你這麼個朋友。”

  南宮星咧瞭咧嘴,道:“小弟何德何能,高攀不起。”

  關凜左右看瞭看,突然插言道:“你們打算就這樣扣著他麼?”

  方群黎將酒杯放下,淡淡道:“南宮兄弟義薄雲天,白傢兄妹多少也該知恩圖報吧?朋友為瞭他們身中劇毒亟待求治,難道他們聽到這消息也不肯露面不成?”

  單雷頤皺瞭皺眉,但還是道:“你這主意雖然有失磊落,但看來也是唯一的辦法瞭。”他看向關凜,道,“放心,我會隔幾個時辰為他傳功鎮毒,絕不叫他毒發在咱們手中。”

  先前詢問的人中有一個突然叫道:“他手上還有十九口人命!就算毒發也是死有餘辜!單前輩不必為這種小人浪費真氣!”

  南宮星還未開口辯駁,唐行簡已在旁開口道:“趙兄,先前咱們明明已經商討出來,那十九口滅門命案實在有太多不合常理之處,就像關大姐所說,不如留待官府解決。”

  那姓趙的漢子哼瞭一聲,道:“那還不好辦,等咱們找到白傢兄妹,就把他交給鐵爪鴛鴦。六扇門正滿城找他,咱們就當送個人情。”

  柳悲歌側目一瞥,笑道:“趙老弟莫非是想著讓他毒死在衙門口裡,既沒瞭性命,也成全瞭咱們一身俠名沒有私刑妄判麼?”

  方群黎皺瞭皺眉,看著唐行簡道:“唐兄,這毒……你們就非要回唐門才能解掉麼?”

  唐青微微抬頭,和唐昕一起頂住瞭唐行間的背影,似乎都在等著聽他如何回答。

  唐行簡向前走瞭幾步,略一沉吟,抱拳道:“倒也不是,要是單叔叔肯幫忙用內力鎮毒,我快馬加鞭往最近的唐門聯絡處跑一趟,備些東西回來,在座各位內力深厚的能再幫一把手,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解掉。”

  這話一說出口,唐昕眼底登時便劃過一絲失望之色,仿佛最後一線希冀也被徹底淹沒。而唐青,卻好似化成瞭一個石人,連眼神,都變得呆滯無光。

  唐昕深深吸瞭口氣,強壓下心中悲憤,她正要上前湊近些,突然身後一隻手輕輕扯瞭扯她,她扭過頭,看到的卻是那位逢賭必贏楊曇。

  楊曇帶著一絲詭黠的微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瞭一句。

  “我和你賭五百兩銀子,這毒絕對殺不掉南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