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上的污漬清理幹凈後,男人和女人各自穿好衣物。王亦君將姑射仙子抱起,正準備向坐在床沿休息的西海鹿女詢問,解藥以及如何安全的離開?
當是時,突聽背後“嗤”地一聲輕響,兩道凌厲殺氣閃電沖來!王亦君此時絲毫沒有防備,大吃一驚,緊抱姑射仙子拔身前沖,斷劍急電般回身飛舞,但為時晚矣,背心微痛,酥麻難當,似是瞬息之間中瞭數十劇毒暗器。心下大駭,大喝一聲,念力積聚,定海神珠霍霍飛舞,真氣四沖。“嗖嗖”之聲大作,無數黑芒被激得繽紛亂舞,急速沒入四壁之中。刺入背部的數十毒器也被瞬間激彈射出。
隻聽一個尖利的聲音,“中瞭我“寒蛛冰涎”不消半個時辰就變成毛茸茸的黑蜘蛛瞭。”
赫然竟是先前洞外的什麼童子。隻見三丈開外立著一男子,乃是一個身高不過五尺的侏儒,眉清目秀,微有雞胸駝背,仿佛一個稚嫩童子。但眼神兇狠凌厲,滿臉暴戾神色。右手正握著一柄九色絲綢傘,急速旋轉。
“寒蛛冰涎?”
王亦君心中一凜,突然想起《百草註》上曾提到此毒,乃西海寒蛛的劇毒冰涎,一旦見血,則昏厥不醒,半個時辰內皮黑內爛,長出無數黑毛,猶如蜘蛛一般,長則一日,短則兩個時辰,必定損命。唯有以棘絲草混合南海朵薩疊花,吞服外敷方能解之。王亦君念力四掃,但除瞭背部微有酥麻刺痛之外,別無他感。驚詫疑惑,那寒蛛冰涎一旦入體,則渾身瘙癢劇痛,卻不會殊無感覺。難道這侏儒是在恫嚇自己嗎?
“就這麼幾根黃蜂似的小針,一丁點寒蛛冰涎,也能奈何我麼?”
王亦君思緒飛轉,尋思如何乘隙沖出,再以真氣迫出奇毒。侏儒冷笑道:“臭小子不知死活。你當我九毒童子的逍遙傘是擋雨遮陽的麼?他奶奶的,中瞭我四十八種奇毒,還敢口放狂言。”
王亦君心中又是一凜,九毒童子?這名字倒像是在哪裡聽過一般。是瞭!似乎也是西海九真之一,乃是西荒第一用毒高手。因豢養西海寒蛛、極凍銀蛇、千足蜈蚣、五彩蟲、鐐甲蚨、珊瑚蠍子、殺鯨蜂、西海毒蜮、淚粉蛾九種西荒至毒惡蟲,提其毒,制百藥,故稱九毒童子。手中逍遙傘中藏匿萬千毒器,殺人於無形之中。
九毒童子見他眼中閃過困惑驚異之色,“臭小子毒已攻心,逼不出來瞭。我數三聲,你必倒地!”
逍遙傘手中飛轉,“一……二……三……”
話音未落,王亦君面色果然驟變青紫,大叫一聲,仰身跌倒,抽搐不已。
銀光飛閃,數十道寒蛛冰絲從逍遙傘中離心飛舞,將王亦君連同姑射仙子緊緊纏住。
西海鹿女腰肢扭擺,依依不舍地瞟瞭王亦君一眼,走到燭鼓之身旁,柔荑疾點,將他經脈解開,“七郎,七郎,你沒事吧?九毒童子昨日偷偷掘瞭這甬道,想看看你和姑射仙子顛鸞倒鳳的模樣,想不到竟派上瞭大用場,抓住瞭這廝。”
原來王亦君無意間由山頂沖落這山洞的甬道,竟是西海鹿女與九毒童子為瞭偷窺燭鼓之迷奸姑射仙子而挖掘出的密道。適才九毒童子有事外出,等到處理完畢之後,立即趕往山頂,沿洞滑下,想要窺視春光,不料卻瞧見燭鼓之被制住。當下乘著王亦君沒有留意之機出手,以逍遙傘和鹿角七星管發出諸多毒器,暗算成功。
燭鼓之大吼一聲,猛地跳將起來,“操你奶奶的鳥龜海膽!老子剁瞭你!”
他被王亦君這番折辱,狂怒已極,身形電沖,左手一閃,揮舞彎刀朝著王亦君怒斬而下。突然“轟啷”地一聲巨響,燭鼓之大吼一聲,高高飛起,再次撞在洞頂堅壁,噴出一大口鮮血。
王亦君故意裝作毒發倒地,等到燭鼓之毫無戒備,欺身進入時,猛地以斷劍斬斷寒蛛絲,閃電反擊,登時將燭鼓之打成重傷。一擊得手,大笑聲中,氣如潮汐,斷劍似電,滔滔不絕朝著燭鼓之進攻而去。西海鹿女與九毒童子大吃一驚,驀地搶身沖上,鹿角七星管嗚嗚激響,逍遙傘旋起絢麗金光,萬千毒芒密雨激射。
“轟”地一聲,三人齊齊後退。燭鼓之慘叫一聲,跌落在地。九毒童子二人發出的毒針暗器被王亦君斷劍氣芒格擋,紛紛反彈,不少竟射入燭鼓之體內。王亦君哈哈大笑道:“你們連燭龍之子也敢謀弒,敢情是不想活瞭!”
九毒童子、西海鹿女又驚又怒,倘若燭鼓之當真因此而死,他們確實罪責難逃。
瞄瞭一眼懷中臉如桃花,眼似春水的姑射仙子,王亦君電沖而出。九毒童子大怒,尖叫一聲,逍遙傘驀地急旋飛轉,驟然收縮,怒射而出。王亦君頭也不回,斷劍回旋,青芒轟然電舞,“當”地一聲擋個正著。
被劍氣所激,逍遙傘倏地打開,五顏六色,繽紛飛舞。王亦君小腿、背心忽然一痛!已經附上瞭三十餘隻大小各異的彩色蟲子,吸附蠕動,震飛不得,瞬間沒入肌膚,在皮下鼓動扭舞,緩緩爬行。雙腿、背心驀地麻痹,全身乏力,登時仆然倒地。九毒童子尖聲厲笑,“我的九毒神蟲如同附骨之姐,你就等著被吸幹腦漿骨髓吧!”
“區區小蟲,何足道哉!我留著喂雞去也!”
王亦君心下大驚,咬牙聚氣,起身朝外沖去。九毒童子、西海鹿女齊齊一怔,想不到他被九毒神蟲鉆體噬咬,竟然還能聚氣逃離,心中的驚異更盛,心中不由都冒起一個念頭:“這小子果然瞭得,竟有如此能耐!”
猛一定神,背起燭鼓之朝外疾追,口中呼喝不已。
王亦君跌跌撞撞朝外沖去,默念解印訣,白光一閃,嘶鳴如雷,白龍鹿躍落在地,突然發現王亦君懷中的姑射仙子,火目一亮,張大瞭嘴,喉中嗚嗚鳴叫,搖尾歡嘶,極是興奮。王亦君微微一笑,翻身躍上白龍鹿背,白龍鹿歡嘶一聲,閃電般沖出。
鐘山在臨近西海寒荒之地,氣候苦寒,因此在山腹中鑿壁穿洞,築成行宮。甬道眾多,錯綜復雜,猶如迷宮一般。白龍鹿一路狂奔,蹄舞如飛。王亦君懷抱姑射仙子,凝神調氣,想要將體內的三十餘隻毒蟲迫出。
三十餘隻毒蟲在血脈中急速遊動,被王亦君真氣所迫,時退時進,僵持不下;半身麻痹,手腿酸軟,心中焦急不已。姑射仙子軟軟地躺在他懷中,渾身滾燙,春毒已經越燒越烈。水汪汪的眼波春水迷亂,臉頰嬌艷似火,若非經脈被封,必定已經纏綿而上。
前方驀地一亮,是一個頗大的洞口。洞外白雪紛揚,清光普照,狂風呼嘯卷入。白龍鹿長聲歡嘶,疾沖而去。身後有人叫道:“他逃不瞭啦!前面便是斷天崖!”
眾人歡呼,“嗖嗖”連聲,無數箭石飛射而來。
王亦君奮起全身真氣,大叫一聲,緊緊曲身護住姑射仙子,隨著白龍鹿破空沖出。這洞口平素乃是鐘山宮中拋丟廢棄之物的甬道,洞口之外,便是鐘山絕壁,萬丈深淵。
兩人一鹿驀地隨風沖天而起,又倏地朝下疾墜而去。王亦君凝神念訣,突地一聲大喝,雪羽鶴清鳴嘹亮,從簪中振翅怒舞,翔空盤旋,驀然俯沖,將王亦君二人穩穩接住。王亦君抱緊姑射仙子,強振精神,默念法訣,無鋒劍青光閃舞,白龍鹿在半空發出一聲嘶鳴,倏地被吸納封印於斷劍之中。
忽聽後上方怪叫洶洶,撲翅聲如狂風驟雨。“嗖嗖”連響,幾件奇形神兵破空飛舞,在真氣駕禦之下朝著雪羽鶴包抄圍攻而來。“仆仆”輕響,電光星火,一柄冰晶棱光劍和一隻青銅半月環率先穿透雲層,呼嘯射來;繼而猛獁斧、白鐵彎刀……紛紛裂雲穿霧,奔雷怒舞。
雪羽鶴在雲浪霧海中高翔低沖瞭片刻,終於躲避不開,被那青銅半月環驀地錯身擊中翅膀,悲啼聲中,倏地翻轉,險些將王亦君二人拋下背去。那冰晶棱光劍亮起眩目無匹的白光,光芒如閃電般怒射而來,雪羽鶴登時被洞穿,鮮血噴射,剎那凝結為嫣紅冰晶,紛紛鏗然掉落。
接著,那白鐵彎刀與猛獁斧齊齊斬在雪羽鶴的側腹,“咄”地一聲,幾已入骨。雪羽鶴再也抵受不住,扭頸望瞭王亦君一眼,悲鳴著朝下急速摔落。王亦君腳下一空,登時隨之墜入萬丈虛空。奮力凝神,默念封印訣,將重傷的雪羽鶴瞬間吸納。低頭望去,姑射仙子眼波如醉,紅唇鮮艷濕潤,飽滿欲綻。想起適才與她赤裸纏綿的旖旎春光,心中激蕩,忍不住俯首吻在她的唇上。
雪花片片飛舞,不斷地落在王亦君、姑射仙子的發鬢、臉頰,絲絲寒意沁入心脾,雪花融化瞭,淚水一般流淌而下。兩人緊緊相擁,急速墜落。風聲迅猛,冰霜飛舞,剎那間便化為一對雪人。四唇交接,被寒冰凍住,就連呼吸也仿佛被瞬間凝固。
“轟”地一聲巨響,王亦君二人撞在一座巍峨雪山的斜坡上,雪屑迸飛,激起漫天白浪。冰寒徹骨,倏地陷入丈餘厚的積雪中。二人從如許高空急落激撞,斜坡上方的累累積雪登時劇震崩塌。轟然連聲,整片雪坡突然塌落,驚雷迸奏,萬千雪獅咆哮著席卷沖下。
燭鼓之等數百人禦獸追至!遇此雪崩,不得不勒韁盤旋。遙遙望去,隻見漫山銀蛇亂舞,崩雲裂浪。隱隱看見王亦君二人被激湧的雪浪高高拋起,又被後方更高更猛的白濤雪霧瞬間拍擊掉落,剎那之間便吞沒於洶湧的滾滾雪滔,再也瞧不見任何身影。
眼前漫漫白雪,目不視物。王亦君二人身不由己,被雪浪卷溺,跌宕奔瀉,突然重重撞在一塊巨石,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迷迷糊糊中被巨力推送,高高飛起,突然身下一空,掉入一道狹長的縫隙中。“撲”地撞在寒冷的堅冰上,急速下滑。頃刻之間,接二連三地撞在巨石堅冰上,終於腦中嗡然,人事不知。
不知過瞭多久,王亦君方才悠悠醒轉。周身骨骼仿佛散裂開來,疼不可抑,經脈火辣辣地燒痛。睜開雙眼,突見黑暗中一雙慘碧色的巨眼陰森獰惡地瞪著自己!猛地大吃一驚,雙手一撐,朝後疾退,繼而本能地當頭劈出一掌,碧光爆舞,那雙巨眼登時迸碎開來。
王亦君突然一驚,驀地一喜:“怎麼又恢復瞭強沛真氣?”
念力四掃,身上酥麻痛癢之感蕩然無存,血脈內那三十六隻毒蟲也絲毫感覺不到瞭。雖然經脈有幾處傷毀,體內亦有重傷,但丹田中真氣充沛,比之先前可謂天壤之別。心下驚喜詫異,不知發生瞭何事!
殊不知當日流沙仙子為瞭令他能在靈山“藥神之爭”中擊敗靈山十巫,在他體內下瞭數百種罕見劇毒,以為疫苗;自那時起,他已是幾近百毒不侵之身。九毒童子的奇毒雖然厲害,也隻能暫時麻痹王亦君的經脈氣血,不能造成真正傷害。那三十餘隻九毒神蟲抗爭良久,業已不支,終被他血中劇毒所殺,化為膿血逸出體外。
王亦君突然想起姑射仙子,心中一凜,不及多想,霍然起身,默念燃光訣,指尖上登時竄起一道火光,將四周照得明亮。環首四望,身在巨大的長形洞穴之中。四壁皆是堅冰,滑不留手。不遠處躺瞭幾具極大的屍骨,像是巨獸殘骸。
他心中牽念姑射仙子,極是焦急,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借著指上火光,四下凝神掃望。繞過一個彎兒,終於發現瞭姑射仙子,心下大喜,連忙搶身上前。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壁上,半身陷在冰雪裡,雙眼緊閉,雙頰依舊艷如雲霞。
再過去數尺,白雪厚積,凝成堅硬冰塊,將甬洞嚴嚴實實地封住。想來方才那場雪崩將二人沖卷到山谷縫隙內的甬洞之中,傾瀉而下的冰雪堵住洞口,凝為冰壁,將二人封在這甬洞之內。
王亦君此時最為關心的乃是姑射仙子的安危,一時間也不去想究竟身在何地!究竟如何才能離開此處。見她僅是昏迷,並無大礙,舒瞭一口長氣。連忙將她掘出,脫下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輕輕橫放於身旁。將周圍的巨獸屍骨一一拾來,搭架燃火,磷光火焰奔竄跳躍,洞中登時一片光明。
姑射仙子在冰雪中掩埋瞭許久,經脈又被封住,半身都已凍僵。王亦君將她經脈盡數解開,與她雙手掌心相抵,將浩然真氣滔滔傳入到她體內。她氣海之內依舊空空蕩蕩,殊無真氣,十二經脈中那九九極樂丹所衍化的邪熱之氣仿佛被冰寒所鎮,大大微弱;但餘絲繚繞,緩緩遊走,驅之不散。
再一留神,卻令王亦君大為驚詫。在她奇經八脈之中竟然隱隱散落蘊藏著極為強沛的真氣,隻是奇經八脈似乎被什麼妖術或是奇毒所制,宛如癱瘓一般;其中真氣各自沉淀散落,始終不得凝合。
這等情形詭異之極,見所未見,王亦君心下驚疑,猜想多半又是那九毒童子與西海鹿女使出什麼卑劣方法所為,當下運氣疏導,想要將她奇經八脈中的真氣引入丹田之內。豈料那些真氣被他所激,立即渙散迸飛,始終不能匯集輸流。一時之間,也莫能奈何。
過瞭片刻,姑射仙子低吟一聲,徐徐睜開雙眼。王亦君大喜過望,叫道:“仙女……”
突然臉上滾燙,“姐姐”二字竟叫不出口。屏息凝視,心跳如狂,忖道:“不知她還認不認得我?”
掌心滿是汗水,極是緊張。
姑射仙子目光迷離,徐徐移轉,妙目凝視在王亦君臉上,雙靨紅霞在火光映襯下赤紅欲流,驀地嫣然而笑。
那笑容清麗之中又帶著說不出的妖媚之意,王亦君不由得目眩心迷,意奪神搖。心下一凜,驀地想起燭鼓之所言,知道她體內春毒果然尚未消除,神智依舊混沌不清。
姑射仙子素手閃電般拽住王亦君衣領,驀地將他拉扯伏低,嚶嚀一聲,往他唇上咬去。王亦君“啊”地一聲,唇上劇痛,她膩聲低笑,丁香溫柔地卷掃,輕吮傷口;酥麻難耐,熱血登沸。王亦君知她情熱如火,不敢纏綿,強自收斂心神,奮力抬起頭來,低聲道:“仙女姐姐,對不住瞭!”
手掌輕拍,不得已又將她經脈重新封住。
心中一動,忖道:“她體內邪氣洶湧,必是春毒所激。倘若能將這邪氣疏導出體外,或許便可解開春毒。”
當下握住她的雙手,綿綿不絕地將真氣輸入其體內。
王亦君微微一震,隻覺那邪氣受自己真氣所激,仿佛被狂風刮卷的山火,猛地高竄蔓延,熊熊焚燒。姑射仙子“啊”地一聲呻吟,嫵媚嬌婉,臉上紅艷更甚,水汪汪地瞟著王亦君,嬌喘籲籲,鼻尖額沿滲出細細香汗,更覺嬌媚動人。
王亦君意守丹田,默念潮汐訣,真氣分流運轉,想將那邪氣從她經脈間逐一導出;但適得其反,那邪氣洶洶澎湃,溢出十二經脈,滔滔轉入奇經八脈;奇經八脈中散落的真氣隨之蓬然亂舞,登時使得邪氣欲火氣勢更猛,在任督二脈四逸奔竄。
姑射仙子嬌軀微顫,情火熾烈,呻吟聲聽在王亦君耳中,直如魔魅仙音,心旌亂搖。心中一凜:“是瞭,春毒乃是激發神識之中最為原始的欲望,從而誘發肉身之內氣血異常流轉。其源在心,而不在氣;自己舍本逐未,反倒將春意邪氣激得更為迅猛。猶如非但無助,反倒有害。”
一念及此,猛地將真氣抽回,踉蹌後退。當下王亦君又以“靈犀法術”感應姑射仙子元神,想以念力安定其心,驅除躁動春念。豈料姑射仙子元神之強猶在他之上,不但不能奏效,而且險些反受其制,虧得反應極快,見勢不妙立時撤回念力,凝神自護。
王亦君思忖再三,心道:“罷瞭!先尋出解除春毒的藥石,出洞之後,或能解之。”
當下抖擻精神,借助記事珠之力,在腦海中迅速查找《百草註》中所記載的可解春毒的花草蟲石。粗粗憶尋,便有三百多種。但這些藥石多是中下之品,多有劇毒;而自己絲毫不知西海鹿女的九九極樂丹由什麼春草淫花所制,倘若不能對癥下藥,隻怕春毒未解,反受其他劇毒所制。心下大為頹喪,後悔先前未能逼令西海鹿女說出極樂丹的秘方。但轉念又想,既然那燭鼓之驚駭之下脫口說出此藥無解,隻怕即使逼問出方子,也不能破解之。
一時旁徨無計,回身望去,隻見姑射仙子軟綿綿地斜躺著,胸脯劇烈起伏,眼波搖蕩,勾魂攝魄地望著自己,嘴角眉梢盡是綿綿春意。王亦君心中砰砰亂跳,扭頭不敢再看,忖道:“難道這春毒果真無藥可解嗎?”
躁亂焦急,抽身而起。
徘徊數步,心中一動,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可真急昏瞭頭啦!隻要能出得這山洞,還怕沒人能解出這方子麼?靈山上的十個老妖怪!還有那古靈精怪的流沙仙子,他們都欠瞭我人情,這小忙不會不幫吧?”
自顧自說瞭一通,心下喜悅,轉身便往那洞穴甬口奔去。
豈料這山洞位於那山坡狹窄縫隙數百丈之下,洞口被雪崩卷落的漫漫冰雪嚴嚴實實地封堵,在這極寒的天氣中!早已凝固為厚達兩百餘丈的堅冰,硬逾鋼鐵。王亦君凝神聚氣,奮力揮掌,冰雪四濺紛飛,但也不過迸開一尺來深。王亦君鼓舞真氣,接連不斷地奮力劈斫瞭半個時辰,終於沮喪放棄。
心存僥幸,隻盼那山洞之內尚有其他出口,當下又奔回洞中,在周圍四壁仔仔細細、寸寸查尋,但念力真氣所及,發現四壁竟然都是厚達百十丈的堅硬石壁。以他眼下真氣,若想鑿壁逃生,至少需花費八、九日。縱使自己能堅持到那一刻,姑射仙子隻怕早已爆血身亡瞭。
王亦君茫然而立,樂觀鎮定如他,此時亦不免有些沮喪驚慌。凝神聚意,心念一動,忖想:“倘若仙女姐姐真氣無損,我們兩人合力,鑿穿這洞壁或許隻需一兩日即可。”
想到此處,不由苦笑起來。原本是為瞭解救姑射仙子,才急於尋找脫身之計;但眼下反循逆轉,倒成瞭唯有先解救姑射仙子,才能離開此地。
思緒飛轉,一時無計。突然想起赤松子被壓在洞庭山下百餘年,竟能傾山倒海脫身而去,此刻想來更增敬佩之心。又想起燭鼓之所說,要解救姑射仙子,除瞭與之交合,別無他法,否則二十四時辰之後,她必定經脈寸斷、熱血迸爆而死。心中一緊:眼下身困冰窟,不知過瞭多少時辰瞭?倘若不能盡快救之,隻怕……心中寒意大盛。
回頭睨望,正好撞見姑射仙子水汪汪的眼波,見她慵懶橫陳,眼波流轉,嬌媚無限,王亦君登時目眩神迷,仿佛突然沉溺於溫柔的水波。呆瞭一呆,突然想到:“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以比翼鳥引我救出仙女姐姐,又讓她身中春毒,與我困在這冰窟之中,便是註定讓我與她……”
一念及此,心中“砰砰”狂跳,怔怔地凝望著姑射仙子,口幹舌燥,呼吸忽然急促起來。視線緩緩下移,滑過她瑩白優雅的脖頸、高聳起伏的胸脯、纖柔扭轉的腰肢、白色裙裳下露出的那一截冰雪似的纖美小腿……
心中仿佛有無數隻螞蟻爬過一般,麻癢難耐,忖想:“……既然天意如此,我豈能違抗?”
突然之間熱血轟然沖頂,跨步朝姑射仙子走去。見他神情古怪地走來,姑射仙子似乎頗為歡喜,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紅霞飛舞,嬌媚難言。
王亦君大步走到她身邊,被她眼波凝視,登時做賊心虛,面紅耳赤,呼吸不得。支吾道:“仙女姐姐,我……你……形勢如此,不得不……”
張口結舌,語無倫次。腦中混亂,也不知自己說瞭些什麼。
心中緊張之至,定定神,不敢望她,逕自彎腰去解她的衣襟。隔著衣帛,指尖碰觸她柔軟的胸脯,姑射仙子登時發出一聲低低的歡愉呻吟,聽在耳中,柔膩入骨。王亦君雙手顫抖,笨拙地鼓搗瞭半晌,解不開一個鈕扣,心跳如狂,大汗涔涔而出。突然看見她臂上的守宮砂,呆瞭一呆,羞赧難耐,猛地抽瞭自己的一個耳光,回身便走,低聲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王亦君,你這般乘人之危,與那齷齪不堪的燭淫賊又有什麼區別?”
當下遠遠地走開,在冰窟中不住徘徊。眼見姑射仙子眼神迷亂,嬌吟若渴,臉上紅霞越發嬌艷,仿佛要滴下水來,王亦君心中劇跳,迷亂躊躇,忖道:“但……但這關系仙女姐姐生死,倘若再這般猶豫不決,仙女姐姐豈不是要爆血身亡嗎?眼下最為緊要的,便是救下仙女姐姐……”
遂又轉身朝她走去。
但將近她身旁之時,瞧見那晶瑩玉臂上赤紅鮮艷的守宮砂,登時又大為氣餒,掉頭急走,喃喃道:“仙女姐姐乃是木族聖女,天仙似的人物,貞潔之軀至為重要。我這般污她清白,那不是比殺瞭她還要難受麼?即使能救得她的性命,也必不合她的本意……”
如此反覆旁徨,來來回回瞭十餘趟,始終不敢碰觸她的肌膚。偶爾瞧見姑射仙子春波蕩漾的嬌媚目光,登時情欲如沸,忍不住便想上前;但到瞭她身前卻又鼓不起勇氣來,心中自責慚愧,逃之夭夭。
在他內心深處,姑射仙子便如天仙一般高貴聖潔,凜然不可侵犯。從前思念雨師妾時,每每熱血奔沸,甚至遐想與她如何親熱歡好,抵死纏綿。但想到姑射仙子時,卻從來不曾夾雜任何邪念,至多有時傻楞楞地想道:“倘若能握住她的纖手並肩禦風飛行,該有多好啊!”
即便在少年春夢之中,也不敢對她有任何不恭。
今日陰差陽錯,莫名其妙地掉入她的懷中,稀裡糊塗之下,險些便釀成大錯。纏綿之際,心中固然興奮驚喜,更多的卻是羞慚自責。然而他畢竟是血肉之軀,正值年少,這般赤裸交纏,肌膚相親,懷中佳人又是夢中仙子,難免情欲焚身。雖然強忍誘惑,不敢有過分之舉,但對這一向敬如神明的姑射仙子,也不免有瞭從未有過的遐思綺想。
此時與她困守冰窟絕境,咫尺天地,生死難料,這欲望更加熾熱如沸,何況姑射仙子身中春毒,無計可施,不交合則死;這更加成瞭絕大誘惑,以及他自我安慰,鼓舞勇氣的借口。但姑射仙子終究遠非其他女子,一想到當年月夜,她低首垂眉,月下吹簫的飄飄若仙之態,看到她鮮紅如梅的守宮砂,王亦君登覺自己齷齪不堪,竟要玷污如此聖潔之物。終於不敢上前。
不知過瞭多久,巨獸骨架燃燒的火焰漸轉暗淡,冰窟之中重歸陰暗寒冷。冰壁映照著幽暗的火光,忽明忽暗地跳躍著,仿佛王亦君此刻的心情。
姑射仙子軟綿綿地斜躺著,嬌媚慵懶,如春睡海棠。胸脯急劇起伏,雙眼直勾勾地瞟著王亦君,呼吸聲磁沙濁重。王亦君心弛神蕩,轉身抱頭,苦惱已極,恨不能縱聲大吼。從懷中乾坤袋裡掏出那對冰凍的比翼鳥,苦笑道:“鳥兄鳥嫂,是你們將我引到那山洞中的,你們倒是說說,該如何是好?”
心念一動,低聲道:“鳥兒啊鳥兒,倘若你們當真是上天派來的姻緣鳥,就再給我指點迷津吧!”
默念法訣,將它們身上寒冰陡然融化,放到地上。暗暗忖道:“若是果真要我與仙女姐姐合體,方能解救她的春毒,便往她那兒跳去。否則便指點一處,讓我全力鑿穿洞壁。”
比翼鳥僵凍已久,一時不能動彈,微微顫動,幾將摔倒。過瞭片刻,方才簌簌震動翅膀,兩腳勾纏著原地蹦跳起來。王亦君凝神屏息,心中砰砰直跳。比翼鳥扭頸四顧,蠻蠻脆叫著,相互對啄,始終沒有移動。王亦君心下焦急,苦笑著喃喃道:“鳥兄,你好歹走上一走呀!”
比翼鳥似是聽懂瞭他的言語,突然歡鳴著朝甬洞黑暗的一側蹦蹦跳跳而去。
王亦君“啊”地一聲,心突地下沉,頗為意外。忽然間酸苦咸澀,百味交雜,竟覺得說不出的沮喪和失望,但隱隱之中,又有一些如釋重負的輕松。正迷茫悵惘,驀地心中一緊,隻見那兩隻比翼鳥佇足觀望,探頭探腦一陣,竟然轉身朝著姑射仙子大步跳去,歡鳴不已。王亦君心中狂跳,倏然起身,緊張觀望。
比翼鳥奔瞭一半,又驀地停頓下來,仿佛故意逗弄王亦君一般,蠻蠻直叫,卻不再移動分毫。王亦君心中劇烈忐忑,腦中也是一片混沌,不知究竟該盼望比翼鳥奔往姑射仙子身旁呢,還是企盼它們盡快回身轉向。但見比翼鳥相互嬉鬧片刻,突然又蹦跳著朝姑射仙子奔去,這次毫無停頓,轉眼便到瞭姑射仙子腿彎之間。
王亦君全身一震,呼吸登時停頓,又驚又喜,呆呆地凝視姑射仙子,心中不住地道:“原來……這果真是上天的旨意嗎?”
姑射仙子眼波橫流!清麗的臉上酡紅如醉,滿是迷亂燥熱的神情,濕潤飽滿的嬌艷紅唇,宛如鮮花在風中簌簌顫動。突然,那柔嫩的花唇突然迸裂開來,幾道血絲驀地滲出,瞬間滑過下頷,接連不斷地滴下。
王亦君大吃一驚,猛地沖上前去,手指撫在她的唇瓣,默念法訣,將傷口剎那愈合。念力及處,發覺她體內的邪氣洶洶狂肆,潛伏於奇經八脈中的浩浩真氣也如驚濤駭浪般在經絡內胡亂奔走,熱血奔沸,在諸多血脈脆弱處迅猛沖擊,將欲噴薄。
王亦君大駭,突然明白:“是瞭,她經脈被封,但體內春毒邪氣卻不受所控,反倒將沉淀的真氣撩撥得四處亂撞,再不解開經脈,隻怕立時便要爆血身亡!”
他修行潮汐流久矣,知道經脈猶如河道,倘若河床封堵,又遇暴洪,則必定水災泛濫。當下再不遲疑,迅速解開她周身經脈。掌舞如飛,真氣滔滔,將姑射仙子體內真氣分流疏散。
那邪氣受他所激,猶如火上澆油,轟然倒卷,聲勢更猛。姑射仙子低吟一聲,雙腿勾纏,素手拖曳,將他猛地拉入懷中。王亦君吃瞭一驚,想要抽身離開,但她勾纏甚緊,掙脫不得。伸手推揉,觸手及處,皆是滾燙滑膩的肌膚。心跳如狂,想要移開手掌,但那凝脂軟玉卻仿佛有巨大的魔力,將他手掌緊緊吸住,不能移開分毫。
姑射仙子輕聲呻吟,眼波融化,低低地顫聲道:“抱我,抱緊我……”
那柔媚沙啞的聲音仿佛魔咒一般,驚天動地,無法抗拒。王亦君腦中嗡然一響,熱血齊齊湧至頭頂,大叫一聲,千種顧慮、萬般忌憚剎那間盡數拋到九霄雲外,雙臂猛地緊箍,仿佛要將她的纖弱腰肢生生折斷。
姑射仙子簌簌發抖,手臂勾繞他的脖頸,發出溫柔甜蜜的嘆息,仿佛滿足,又仿佛在更強烈地索需。那柔軟的指掌順著王亦君的背脊一路下滑,指尖驀地在他的後背劃過幾道血痕,那狂躁的疼痛的甜蜜,瞬間將王亦君醞釀已久的熊熊欲火激燃到崩爆的境地……
蠻蠻鳥歡悅地鳴叫著,火光跳躍,兩人的身影在冰壁上迷離變幻。喘息聲、呻吟聲、衣帛撕裂聲……交纏著巨骨燃燒時“劈噗”的脆響。
王亦君貪婪地吸吮她的唇瓣、脖頸,沿著那弧線不斷下滑,粗暴地扯開她凌亂的衣襟,在她雪白渾圓的香肩上流連輾轉。姑射仙子弓起身子,仰起頭,聲聲嬌喘,星眼迷離。當他將頭深深地埋入雪丘玉溝,舌尖掃過那嫣紅的雞頭軟肉,姑射仙子突然縮緊身子,緊緊交纏,顫栗著發出哭泣似的呻吟……
王亦君呼吸濁重,喉嚨火燒火燎,大口吮吸著巍巍雪丘上翹立的櫻桃,滾燙的雙手摩挲著她的腰肢與大腿,緊緊地抵住她柔軟的小腹;那灼燒的溫度穿透薄薄的衣帛,在她體內瞬息引爆痙攣的狂潮。
姑射仙子顫聲嬌喘,綿軟無力地癱倒在他的身下,任由他將周身白衣粗暴剝離,任由他饑渴而狂熱地吸吮她的身體,任由他的指尖挑撥她生命的琴弦,彈奏甜蜜而痛楚的旋律……
他狂野迷亂的眼神,貪婪的舌尖,火熱的手掌、堅硬的身體……每一次的接觸都帶來如許恣肆的顫栗。她的身體崩爆瞭,融化瞭,又燃燒為熊熊的烈火,隻想和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男子一起進入那赤紅狂野的煉獄……
“蠻蠻!蠻蠻!”
突然聽見幾聲清脆的怪叫聲,幾滴冰冷的雪水接連不斷地滴落在王亦君的脖頸上;王亦君微微一震,頓時清醒,剎那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忽然瞥見身下姑射仙子寸縷不著,玉體橫陳,那對瑩白雪丘與纖細的脖頸上佈滿瞭紫紅的吻痕……所幸雪臂之上,那顆守宮砂依舊鮮紅奪目。突然悔疚羞慚,無以復加,猛地抽身後退,重重地抽瞭自己一個耳光。周身欲火登時消減,赧然低聲道:“仙女姐姐,我……”
頭頂冰涼,又是一串的雪水接連滴落。王亦君抬頭望去,隻見比翼鳥盤旋飛舞,不斷啄擊著頂壁的一角,蠻蠻怪叫,極是興奮。它們啄擊之處,冰雪消融,斷線珍珠般滴灑飄落。
王亦君心中一動,驀地大喜,脫口叫道:“仙女姐姐,我們可以出去瞭!”
姑射仙子膩聲低吟道:“為什麼要出去?你……你進來吧!”
聲音嬌媚入骨,素手一拉,將他扯得壓落在自己身上。王亦君此時已經大為清醒,但被她滾燙柔軟的肢體緊緊交纏,仍不禁心馳神蕩。竭力收斂心神,歉然道:“仙女姐姐!對不住瞭。”
重新將她經脈封住。
這時,比翼鳥尖叫歡啼,突然低飛繚繞。“轟”地一聲,冰雪簌簌崩落,登時將王亦君二人埋在雪堆之中。
頂壁上露出一個三尺餘寬的黑漆漆洞口。
原來王亦君先前仔細查尋四壁,卻獨獨忘瞭頂壁。那頂壁上的洞口被兩尺餘厚的冰層封堵,獸骨火焰燃燒瞭這麼久,冰窟內溫度逐漸升高;王亦君與姑射仙子纏綿之時,燥熱情火與逸散真氣不住升騰,使得那洞口冰層漸漸融化。被比翼鳥這般輪番猛啄,登時迸裂開來,連帶著頂壁上的冰雪一齊掉落。
王亦君抱著姑射仙子跳將起來,大喜笑道:“鳥兄鳥嫂,多謝兩位瞭!”
見那比翼鳥啄擊頂壁之時,便已猜到其後必有出口,豈料還不必自己動手,蠻蠻鳥便已經代勞開出一條路來。驚喜之餘,心中突然覺得,這兩隻怪鳥果然是冥冥上蒼派來相助的神鳥。
比翼鳥傲然鳴叫,繞飛一圈,落在王亦君的肩膀上。相互啄擊,梳理羽毛,一副怡然自得、恩愛歡好之狀。
雖不知那洞口究竟通往何處,但縱有兇險,也遠勝於在此束手待斃。王亦君低聲道:“仙女姐姐,再忍上一忍,隻要出瞭這山腹,定然有法子可解你體內之毒。”
默念凝冰訣,姑射仙子身上登時凝結一層三寸餘厚的寒冰。
她體內熱血奔沸,這般凍結之後雖然仍會湧動,但流速甚緩,支撐個兩、三日當無問題。
當下王亦君再不遲疑,抱緊姑射仙子輕飄飄地躍入那黑洞之中。四面漆黑,寒氣森冷,王亦君左手指尖以真氣燃光,指引在前,凝神戒備,一步步往前走去。狹窄的甬洞傾陡上斜,迤邐曲折;四壁光滑,盡是寒冰;頂壁冰柱如犬牙交錯,在火光映射下變幻著幽冷而眩目的光澤。
洞窟之中,飄浮著森森白氣,如大霧一般彌散聚合;越往上行越是寒冷,王亦君頭發皮膚之上,逐漸凝結瞭一層薄薄的冰霜。比翼鳥凍得簌簌發抖,不住地煽動翅膀,抖落冰屑,蠻蠻叫聲也開始顫抖起來;再過瞭片刻,索性振翅飛舞,在王亦君身前身後盤旋繚繞。
半個時辰之後,甬道越來越寬,但那白氣冷霧也越來越重,五步之外便是一片蒼茫,雖有真氣燃光,亦不能遠視。王亦君飛速滑行,突然腳下一絆,險些摔倒!心下微凜,凝神望去,竟是森森白骨。以那骨架結構來看,當是魚龍之類的巨型海獸。心下大奇,不知何以在這山腹冰窟之中竟能遇見海獸屍骨。
再往上行,所遇的屍骨越來越多,無一不是海中巨魚怪獸。屍骨盡皆完好無損,有些竟連皮肉猶自尚存。
王亦君心中驚異更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當下轉動記事珠,思緒飛轉,查找《大荒經》中相關記述。
突然一凜,當是這裡瞭:“鐘山東南四百二十裡,曰密山。其間盡澤也。是多奇鳥、怪獸、奇魚,皆異物焉。密山千仞,冰雪其覆。中空浩蕩,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煉石,歸化於此,水乃止焉……”
王亦君心下大震,洞窟中多海獸屍骨,難道這密山當年果真通達西海嗎?此山去西海尚有遙遙數千裡,倘若當真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又想,此山既名玉壺山,又有大水出處,想必山上必有出口。振作精神,繼續前行。
這般上行許久,森冷益甚,以王亦君之浩然真氣,亦覺得刻骨侵寒。氣溫越低,途中橫陳的魚獸屍骨保存得越加完好,待到後來,竟是皮肉鱗介絲毫無損,栩栩如生。霧氣茫茫,甬道逐漸轉小,蓋因水氣附著四壁,長年累月冰壁雪柱越積越厚之故。某些轉折之處猶為狹窄,王亦君不得不蓄氣揮掌,硬生生劈出一條道路來。
洞中愈冷,王亦君反倒愈加放心。蓋因姑射仙子體內躁熱洶洶的春毒邪氣,在這冰寒森冷之中逐漸鎮定,流速甚緩,仿佛進入冬眠一般。不知走瞭多久,腹中饑腸轆轆,咕咕的叫聲在這空空蕩蕩的冰洞中聽來更覺格外清晰刺耳。王亦君沒有嘗過這般饑寒交加的滋味,自覺有趣,莞爾而笑。比翼鳥蠻蠻尖叫,有氣沒力地撲翔,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再也不願挪動。
低頭望去,姑射仙子凝結於冰柱之中,長睫閉攏,臉頰嫣紅,嬌媚動人,仿佛在作著慵懶甜蜜的美夢。王亦君神魂震蕩,目光不能移轉,想道:“倘若能與仙女姐姐終生廝守,就算出不得這密山,又有什麼打緊?”
回想今日與她兩次纏綿歡好的情景,雖然最終都咬牙苦苦忍住,但那肌膚相接,唇齒相依的消魂滋味,已足以令他神魂顛倒。心中砰砰亂跳,喉嚨麻癢難當,驀地一陣沖動,直想將她冰霜解開,親上一親。但心下明瞭,自己能自控一次、兩次,第三次卻絕無把握瞭。當下連忙轉移念頭,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比翼鳥在他耳旁不住地叫喚,他心中一動,想起纖纖。這丫頭此刻隻怕還站在那懸崖頂上,迎風等待吧?
想到她纏著要這怪鳥的臉容姿態,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笑容忽然凝結,驀地明白瞭當時她索要這比翼鳥的緣由和那癡情心意。心中黯然,暗自嘆息。
纖纖極是頑固,從前在古浪嶼上,他為她抓瞭一隻極為可愛的珊瑚綠毛龜。纖纖喜歡之極,偷偷在它殼上刻瞭一個“君”字,養在水晶櫃裡,每日親自抓瞭蝦米喂它。空暇之時,常常拉瞭他一道在沙灘上逗弄珊瑚龜,一玩便是一個下午。某日,那珊瑚龜不知何以竟從水晶櫃中逃逸,王亦君翻山倒海也尋它不回,纖纖傷心欲絕,賭氣幾日不吃東西。無奈之下,王亦君又尋瞭一隻大小形狀差不多的珊瑚龜,哄騙纖纖。豈料纖纖見那龜殼上沒有“君”字,立時將它拋到窗外。哭著說,她要的隻是那隻逃走的烏龜,即便是金龜玉龜,也是無法替代。
王亦君一面向上滑行,一面胡思亂想,腹中倒不覺得有那麼饑餓瞭。頸上的淚珠墜冰冷地貼著皮膚,令他突然想起雨師妾來,心中砰然,驀地一陣甜蜜酸苦。
當是時,比翼鳥忽然拍翅尖叫,極為興奮。王亦君猛地回過神來,驀地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甜果香,登時勾起轆轆饑腸。王亦君大喜,難道這山洞即將到頭,其外便有蔬果麼?
比翼鳥尖叫著撲翼騰空,在冷霧中笨拙地飛舞,急不可待地朝著前上方飛去。王亦君緊緊相隨。滑行片刻,卻見比翼鳥歡啼著撲落,在甬洞邊側的地上不住啄擊。王亦君搶身上前,陣陣異香撲鼻而來。凝神望去,卻見一道兩尺來寬、三寸餘厚的黑色膏石沿著洞壁迤邐蜿蜒,仿佛一條巨大的冬眠玄蛇。
比翼鳥跳躍其上,歡聲啄食,仰頸吞咽。王亦君心中驚奇,難道這膏石竟可以吞食麼?彎腰掰下一塊,放到鼻前輕輕嗅瞭嗅,一股清甜甘香鉆入鼻息,如醍醐灌頂,神清氣爽;又驚又喜,放入口中咀嚼。“咔嚓”脆響,那膏石堅硬無匹,極是難嚼。
王亦君心中一動,真氣聚集掌心,碧光流轉旋舞,那膏石登時融化開來,仿佛黑色豆腐一般在掌心巍巍顫動。張口吸食,“咻”地輕響,立時滑入肚中,瞬息之間,一股異香自腹中轟然直灌腦頂,如午後熱浪,懶洋洋、暖薰薰地在周身經脈中流轉,說不出的愜意舒服。
王亦君大喜,當下依法炮制,以掌心真氣將黑色膏石化為軟膏之後吸食吞服,頃刻間便吃瞭許多,登覺精神熠熠,渾身上下仿佛充滿瞭無窮無盡的力量!傷毀的幾處經脈也不再那般燒灼生疼瞭。心中驚喜,不知這黑色膏石究竟是什麼寶物。
比翼鳥怪叫著跳到他的掌心,密雨般地啄食。王亦君掌心被啄得發癢,忍不住哈哈大笑。當下將姑射仙子的冰霜解開,小心翼翼地將柔軟膏石喂入她的口中!以真氣輸送入腹。她柔媚眼波凝視著王亦君,蘭馨之氣吹在他的掌心,酥麻瘙癢,令他忍不住又有些神魂飄蕩,幾次三番想要親親那嬌艷鮮嫩的紅唇,唯有強行忍住。
喂服完之後,為瞭避免自己受她所誘,心中綺思欲念不能自抑,便又將她重新凝冰封凍。抱著她與那比翼鳥繼續向前滑行。王亦君沿著那黑色膏石迤邐而上,走瞭約莫兩個多時辰,疲倦之時便掰下膏石,融化吞服;同時亦解凍姑射仙子,給她喂服膏石。越往上行,越發覺得隱隱之中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巨大壓力,無形地籠罩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令人透不過氣,艱於呼吸。
王亦君體內真氣受其所激,不斷地翻騰洶湧,但血液的流速卻越來越緩慢,頭發、皮膚上凝結的寒霜急速增厚,過瞭小半時辰,竟成瞭雪人一般。比翼鳥的鳴叫聲越來越低,終於細不可聞,在他肩上化為一對冰鳥。
王亦君微微一笑,將它們放入懷中的乾坤袋,全速滑行。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上方突然亮起眩目的白光,王亦君大喜,聚氣湧泉,電沖而起。突然閃起絢麗無匹的五彩光芒,一股巨大的森冷壓力如三山五嶽當頭驟然蓋下,王亦君上沖之速過快,這般驀一沖撞,還來不及調整真氣,便覺腦中轟然,眼前一黑,重重地朝下摔去,人事不醒。
迷迷糊糊之中,王亦君聽見若有若無的簫聲,寂寥淡遠,刻骨蒼涼:心中驀地一陣歡喜,喃喃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突然驚醒,大聲叫道:“仙女姐姐!”
周身麻痹僵硬,血液彷佛凝固瞭一般,一時之間就連脖頸也無法轉動。凝神察探,心中大喜,周身經脈竟已痊愈完好,隻是經絡氣血似是被極為冰寒之氣鎮住,暫時不能運轉。當下一邊氣隨意轉,緩緩調息;一邊叫道:“仙女姐姐!”
簫聲頓止,萬籟俱寂。明月當空,星辰寥寥,兩側雪崖冰壁高矗峭立,耀射著清冷的光芒。竟是在一個寂靜而狹窄的冰山雪谷之中。王亦君心中忽地一陣迷惑,依稀記得自己從那山腹甬道躍出之時,四周乃是山腹內壁,怎地竟到瞭這露天的山壑中?
“你……你醒啦!”
耳眸突然響起一個清雅溫柔的聲音,繼而一張清麗絕世的臉容撲入眼簾。一時明月失色,冰雪無光。王亦君見她安然無恙,心中大喜,“仙女姐姐!”
姑射仙子“啊”地一聲,一雙澄凈秋水中,滿是歡悅欣喜之意,“你叫我仙女姐姐?你認得我嗎?”
王亦君一呆,心中一陣失望,“我……在下王亦君……四年前曾經在玉屏峰上見過仙子一面。”
心中緊張,隻盼她能立時想起。姑射仙子俏臉上一片茫然,微微搖頭,“王亦君?……玉屏峰?對不住,我什麼也記不起來啦!”
明眸凝視王亦君,“公子既然識得我,能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嗎?為什麼會與公子在一起?這裡又是何處?”
王亦君又是一楞,腦中嗡然一響:“是瞭!難道她竟然失憶瞭嗎?”
心中凜然驚駭,思緒飛轉:心道:“難道又是那些水妖施瞭什麼妖術魔法,讓她記不得從前之事?”
見他臉上閃過驚詫、憤怒、歡喜諸般神情,怔然不語,姑射仙子心下詫異,又低聲呼喚瞭他幾聲,王亦君方才如夢初醒,“從前之事,仙子當真一點也記不得瞭嗎?”
姑射仙子輕搖蟯首,“不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瞭!”
王亦君呆呆地望著她,心中砰砰亂跳,口幹舌燥。突然冒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難道仙女姐姐失憶,也是上蒼冥冥中安排的嗎?她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便不再是木族聖女,也不必守身獨處……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定要讓她恢復記憶?帶著她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逍遙自在?”
姑射仙子站起身來,白衣飄飄若飛,嘆息道:“原來你也不知道。”
月光照著她的臉容,迷茫淒婉,楚楚動人。身影孤單落寞,彷佛要隨風飄去。
“王亦君!你這般自私卑劣,豈是大丈夫所為?”
王亦君忽然一凜,熱血上湧,大聲道:“你是當今木族聖女——姑射仙子蕾依麗雅!”
姑射仙子嬌軀微微震動,“木族聖女?姑射仙子?”
眉尖輕蹙,秋水波蕩,反覆低吟瞭數十遍,失望煩惱,搖頭嘆息,“我記不起來啦!”
王亦君心中一動,“仙子,我懷中有一個瑪瑙香爐,是當年在玉屏峰上你留下的……”
姑射仙子冰雪透明的指尖輕輕一點,王亦君的衣領登時翻開,瑪瑙香爐從乾坤袋中徐徐飛出,落到她蘭花般的掌心。
瑩白剔透的瑪瑙香爐在她掌心緩緩旋轉。月光折射,眩光流舞。姑射仙子的容顏在折光照耀下變幻不定,終於黯然搖頭,指尖輕彈,將香爐徐徐送回王亦君懷中。
王亦君心下失望,體內真氣越轉越快,終於將冰封的經脈盡數沖開,“啊”地一聲,跳瞭起來,周身冰屑簌簌掉落。從腰間拔出無鋒劍,倒遞與她,“這劍乃是木族神器,那夜你曾讓我好好保存,你還記得嗎?”
姑射仙子握住劍柄,妙目凝視良久,搖頭道:“是無鋒劍嗎?但為何又斷為半截?”
見她依舊渾然不覺,王亦君心下一陣難過悵惘,想起那時月夜,她手握斷劍,黯然神傷的情形,王亦君更是心潮洶湧,低聲道:“人有情,劍無鋒。此劍原是貴族當年聖女空桑仙子送與神帝的定情之物。空桑仙子因情得罪,被流放東海湯谷,神帝傷心欲絕,將此劍拋入龍潭,因緣際會,被我得到……”
姑射仙子微微一顫,秋波蕩漾,沉吟道:“空桑仙子?”
王亦君見她似是想起某事,心中一喜,但見她目光漸轉迷茫心中又不由得沉瞭下去。忽然心念一動,從腰間取出珊瑚笛子,悠揚橫吹。笛聲清越宛轉,如幽泉嗚咽,空林風語,說不出的蒼涼淒傷。
姑射仙子怔然而立,出神傾聽,白衣翻湧,黑發飛揚,竟似是癡瞭。不知何時,妙目中濕光點點,一顆淚珠倏然滴落,低聲呢喃道:“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裡蒼穹,禦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鬥,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素手一顫,斷劍鏗然沒入堅冰石巖。姑射仙子柔荑舒展,五指開落,掌心突然凝聚起瑩白光氣,滾滾卷舞,倏然化為一支瑪瑙洞簫。斜倚於唇,十指跳動,合著王亦君的笛聲,一起吹奏那《剎那芳華曲》笛聲清幽激越,洞簫蒼涼悠遠,交相跌宕,纏綿刻骨。兩人四目凝視,突然悲喜交集,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從前,兩人就曾經這般臨風齊奏……山風鼓舞,萬千冰晶銀魄在姑射仙子、王亦君四周縈繞飛舞,在月光中閃著點點銀光,彷佛流螢,彷佛飛雪。
一曲吹罷,餘音裊裊不絕。漫天冰屑悠然飛舞,緩緩落地。半晌,兩人兩兩相望,彷佛被冰雪凝鑄一般。
姑射仙子玉靨泛起淡淡的嫣紅,低聲道:“這曲子好生熟悉,聽瞭讓人莫名的傷心。”
王亦君道:“仙子,你記起些什麼瞭嗎?”
姑射仙子蹙眉思忖片刻,搖頭道:“我記得這曲子的歌詞,卻記不得在哪裡聽過瞭。”
王亦君心下失望,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不知那些水妖使瞭什麼妖法,竟然這等霸道!”
姑射仙子道:“公子說我是木族聖女姑射仙子,卻不知公子又是誰?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嗎?我們為何會在此處?”
雖然心中殷切,這一連串的問題依舊問得淡雅而從容,殊無急促之態。
當下王亦君將四年前自己如何邂逅神帝,如何在玉屏峰與之相遇,又是如何從蜃樓城流亡東海……等事,擇其要點,一一道來。至於纖纖身份,則略過不提。說到自己追蹤比翼鳥,到瞭鐘山,遭遇身中春毒的姑射仙子時,王亦君不由大感尷尬,面紅耳赤。
見姑射仙子暈生雙頰,妙目中微有慍意,連忙咳嗽道:“仙子放心,王亦君雖非君子,卻絕非浮浪狂徒。並末對仙子有……有不敬之舉。”
他與赤身裸體的姑射仙子狎呢良久,雖未污其處子之身,卻已有肌膚之親,“無不敬之舉”可謂含糊之至。心中暗自羞慚,臉燙得彷佛燃燒起來。
姑射仙子秋波流轉,瞥見臂上守宮砂鮮艷依舊,羞惱神色一閃即逝。臉上忽然又是微微一紅,低聲道:“比翼鳥?”
王亦君道:“正是。”
突然想起它們尚在乾坤袋中,連忙探手入懷,將它們小心翼要地掏出。
比翼鳥簌簌發抖,脖頸四下扭轉,“蠻蠻”低叫。突然撲煽翅膀,抖落片片冰屑,一隻朝著王亦君,一隻朝著姑射仙子,歡快地鳴叫起來,極是興奮。王亦君吃瞭一驚,忖道:“比翼鳥如此激動,難道當真表示我和仙女姐姐……”
心中狂跳,瞥望姑射仙子,卻見她俏臉嫣紅,眼中滿是羞嗔之色,兩人目光對撞,齊齊扭開頭去。
王亦君定瞭定神,又繼續往下述說。姑射仙子蹙眉道:“公子說我中瞭西海鹿女的極樂丹,除瞭……除瞭男女交合之外斷無可解,那麼為何我現下安然無恙?說我中瞭奇毒,經脈內全無真氣,為何我現下真氣充沛,經絡絲毫無損?”
王亦君心中大凜,適才他見姑射仙子醒來,極是激動,一時間竟沒有想到此節,被她這般質詢,登時說不出話來。思緒飛轉,亦是迷惑不解。姑射仙子見他張口結舌,又道:“你說我們被雪崩困在山腹之內,為何又突然到瞭這山壑之中?”
語氣漸轉冷淡,似已有懷疑之意。
卻不知姑射仙子當日受西海群妖暗算,最為關鍵的卻非體內所中的諸種劇毒。以她之念力真氣,單純春毒又焉能奏效?隻是中瞭奸計,被水妖以妖法封堵,輔以奇效劇毒,封鎖其念力,分流疏散經絡真氣,令之形如廢人。但這翻天印神力驚人,連數千裡滔滔海流都可以瞬間鎮壓冰封,何況區區妖法毒藥。
當王亦君抱著她從甬道躍出之時,被翻天印迎面激撞,作用其身的妖法登時蕩然無存,血液中的劇毒也被森寒壓力凍結沉淀。妖法既解,滾落冰壑之中,念力真氣逐漸恢復,猶如冰河解凍,自動流轉。而在那甬道中,王亦君喂她吞服的許多玄玉榮英,又是修補氣血、驅邪化毒的神藥,對其恢復、排毒極為有效。諸多因素交摻一處,使得她昏迷不醒的十日之內,真氣回轉充沛,劇毒盡消。
此間巧合之處甚多,王亦君一時間又怎能參破?王亦君嘆瞭口氣,苦笑道:“仙子,此中奧妙,王亦君實是不知。”
見她秋水明眸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到他內心深處,心中一跳,凝神坦然相迎。
姑射仙子凝望他半晌,眼中疑慮之意稍稍消散,輕輕點瞭點頭,“倘若你說的都是真話,我要多謝你啦!”
王亦君松瞭口氣,心中忽地一陣委屈。在這清麗絕世、素雅端莊的姑射仙子身前,他竟彷佛又變作瞭當年那個意亂情迷、忐忑不安的少年;心中緊張,患得患失。兩人默然無語,各自沉吟。
四下掃望,這冰壑極是狹窄,最闊處不過六丈來寬,兩壁陡立千仞,險峻之極。地勢傾斜,北高南低。回首上望,北邊遠處又是一座高峻險峰,冰雪其覆,崖項至高處有一凸出的巨石,其中黑黝黝狀如洞穴。
那山高大渾圓,果真如玉壺一般,凸出的洞石便像是王壺的壺嘴。王亦君心中一動,“是瞭!想來我們便是從那壺嘴中掉出來的!”
忽聽比翼鳥“蠻蠻”亂叫,極是欣悅。扭頭望去,見那對怪鳥簌簌振翅,搖搖擺擺地朝下方飛去。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對望一眼,一齊飄然追去。
比翼鳥歡聲嗚叫,繞過橫亙的冰崖,朝右飛去。冷風鼓舞,王亦君二人忽地聞到一股奇異的幽香,腹中登時一齊“咕咕”亂叫起來,方感饑餓難耐。王亦君忍不住微笑,見姑射仙子玉靨飛紅,知她臉薄,連忙真氣運轉,將腹內叫聲彈壓住。
雪地之中,冰壁之側,幾株矮矮的紅樹參差而立。那紅樹高不過六尺,赤幹丹葉,開滿瞭五色奇花,異香撲鼻。那花兒共分五瓣,各為紅白藍紫黃,斑斕眩目。樹梢上懸掛瞭燈籠似的紅果子,光滑紅潤,輕輕搖曳。
比翼鳥撲翅飛到那丹樹枝頭,脆啼歡鳴,啄食紅果。王亦君笑道:“你們倒真是覓食的一流好手。”
伸手將紅果摘下,以掌心真氣擦盡,便欲遞與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微微搖頭,纖手曲伸,“哧哧”輕響,枝頭五色花繽紛飛舞,輕飄飄地落在她的掌心。一道淺綠色的真氣螺旋飛舞,五色花登時化為顫巍巍的花凍玉膏,晶瑩剔透。見王亦君楞楞地凝視著自己、她臉上微紅,轉過身去,掩袖將花凍送入口中。她飲食之時,姿態極是優雅,左手衣袖遮擋口唇,右手指間真氣夾取花凍,低首垂眉,目不斜視。
王亦君心道:“原來神仙姐姐吃的竟是鮮花蜜凍。”
稍一定神,咬瞭一口紅果。唇齒清香繚繞,果肉又酸又甜,略帶著一絲淡淡的青澀,竟似五味俱全,美不可言;入喉之時清涼甘甜,如山泉汨汨,五臟六腑暖洋洋說不出的舒服。王亦君精神大振,心中歡喜:“不知這是什麼仙果?”
當下又接連吃瞭十餘個,腹中饑餓稍減,神清氣爽。
姑射仙子又吃瞭幾朵五色花,便不再進食。妙目凝視王亦君,見他狼吞虎咽之狀,嘴角微微牽出一絲笑意,別轉頭去。心中又升起那奇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她雖已記不得從前之事,但不知何以,先前醒來見著這少年時,竟覺得十分熟悉,似乎早就認識一般;凝視他雙眼、與他說話時,這種感覺猶為強烈。是以雖然他所說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她仍是情不自禁地頗為相信。隱隱中總覺得,這少年似乎與自己有著極為重要的關連,他斷然不會欺騙自己。
比翼鳥突然尖聲鳴叫,從枝頭俯沖而下,在冰地上“咄咄”啄擊。王亦君笑道:“你們又發現什麼瞭?”
虛空劈掌,真氣蓬舞。“轟”地一聲震響,冰塊四射,一股黑色漿液沖天噴湧激射,蒸汽騰騰,異香彌漫;黑漿在半空急速凝固,化為無數玉膏拋灑掉落。王亦君吃瞭一驚,驀然認出這黑色玉膏竟與玉壺山腹中的玄黑膏石並無二致。
密山冰壑氣候苦寒,那黑色漿液噴湧瞭片刻,便凝固冰結,將冰層破裂處重新封堵住,彷佛一株黑色的珊瑚樹,佇立在雪地中。王亦君伸手瓣下一塊,以真氣化為玉膏,送入口中;奇香貫腦,暖流遍體,果然是那山腹中的奇妙膏石,大喜道:“仙子,這便是我所說的膏石瞭!”
姑射仙子淺嘗一口,輕“咦”一聲,頗為詫異,低聲道:“難道……這竟是玄玉榮英嗎?”
王亦君訝然道:“玄玉榮英?那是什麼東西?”
腹中記事珠飛轉,也記不得《百草註》中有這麼一種膏石。
姑射仙子淡淡道:“傳說當年寒荒大神化魄為石,鎮住密山大水。他的毛發化成瞭這丹樹,血液化成瞭玄玉榮英,人若是服瞭這丹樹花果、玄玉膏液,便可以修補氣血,受益無窮。”
王亦君恍然道:“是瞭,我的經脈之傷必定是吃瞭這玉膏方才痊愈得如此神速!”
心中一跳,忖想:“莫非仙女姐姐體內毒素也是由這膏石化解的嗎?”
姑射仙子道:“但這不過是大荒傳說,見過丹樹與玄玉榮英的人少之又少,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讓我們遇見瞭。”
王亦君笑道:“既然上蒼如此眷顧,那我們可不能辜負瞭他的美意瞭。”
當下將玄玉榮英一一化開,飽餐一頓。姑射仙子微微一笑,也低頭服食。
當是時,忽聽一陣“轟隆”巨響,狂風大作,漫漫冰雪從兩壁高崖滾滾而下,崩塌沖瀉。兩人吃瞭一驚,真氣蓬然飛舞,形成碧綠色的光罩氣弧,將飛瀑狂浪似的雪石冰屑一一震飛,順著冰壑朝南邊洶洶沖落。
姑射仙子妙目瞥望王亦君,俏臉上閃過訝異的神色,似是沒有想到他的真氣竟然如此充沛。兩人朝北望去,隻見密山峰頂一道五彩絢光沖天飛起,擴散為道道眩艷光弧,在夜空中如漣漪一般蕩漾開來。密山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巨響連連,兩壁的冰雪也應聲崩塌,喧囂奔瀉。
狂風咆哮,冰壑中更為森寒,五彩光弧從密山頂上蕩漾到冰壑上空,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登時鋪天蓋地傾覆而下,竟如山嶽壓頂,將王亦君迫得有些呼吸困難。比翼鳥在兩人的護體光罩中上竄下沖,尖叫跳躍,倏然鉆入王亦君的懷中。
姑射仙子花容微變,驀地低聲道:“翻天印!”
王亦君心中一動,按《大荒經》所言,當年寒荒大神為瞭鎮住密山大水,以魂魄化為翻天石印,蓋在密山頂上,大水乃消。難道這密山的震動果真是由翻天印引起?這可怕的巨大壓力竟是源自於斯?
心中忽然又是一動,想起當時與姑射仙子一起從山腹甬道高高躍起時,依稀看見一個巨大的五色巨石,耀射出層層疊疊的絢光。自己便是被那絢光中心所發出強猛森冷的壓力擊昏的……難道那五色巨石便是翻天印嗎?卻不知自己與姑射仙子,何以能從那翻天石印下逃出?
正思忖問,雪崩滾滾,來勢洶洶,合著那神秘的巨大壓力更加氣勢萬鈞,饒是他們真氣強沛,亦覺得有些搖擺不定。如此僵持瞭片刻,密山的震動逐漸轉弱,夜空中那漣漪般擴散的道道五彩絢光也逐漸收縮。籠罩於兩人頭頂迫在眉睫的可怕壓力亦隨之驟減。
兩人正自暗舒長氣,忽聽一聲驚天爆響,地動山搖;密山峰頂亂石飛舞,彩光沖天,無數道絢光倏然擴散。
那巨大的壓力又如山嶽崩塌,水銀泄地,轟然拍下!
萬仞冰壑彷佛被瞬間壓碎,峭壁蓬然炸舞,冰雪巨石漫天錯落飛揚,白蒙蒙的一片,不見天,不見地,隻聽見狂暴的轟然怒響。王亦君凝神聚氣,奮力抵禦,猶覺那壓力寸寸逼迫,彷佛要將他硬生生擠入冰地之中。
“喀嚓”脆響,腳下的冰巖迅速裂開。冰壑中雪流洶湧,從他與姑射仙子的四周喧囂奔騰,萬千巨石當頭砸下,被他的真氣反撞彈起,又被那巨大的重壓當空拍得四下亂撞,發瘋似的撞在兩側冰壁,驚雷暴響。
“轟!”
王亦君二人腳下突然一空,地上冰巖驀地坍塌開一個巨大的裂縫。驚叫聲中,被那重壓轟然拍撞,登時朝下摔落。匆忙間王亦君心念一動:“不管下面是什麼地方,決計不能和仙女姐姐失散!”
熱血上湧,猛地伸手抓住姑射仙子的皓腕。姑射仙子微微一震,想要甩開,卻又忽然作罷。
兩人手拉著手急速掉落,無數冰石白雪洶洶壓下,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想來冰巖裂縫已被隨後沖落的冰石封堵凝結。“咕咚!”
一聲,突然掉入寒冷徹骨的渦流中,口鼻雙耳登時灌入無數冰冷的水,朝下倏然沈去。
這冰壑之下,竟是洶湧奔騰的地河激流。
王亦君下意識地施展“魚息法”周身萬千毛孔齊齊張開,水中的空氣源源不息地湧入,隨著真氣在周身經脈恣意流轉,滲入血脈,流入心肺。他自從真珠學得這魚息法後,在水中直如遊魚一般逍遙自在。這地河雖然湍急洶湧,比起東海汪洋實是相去萬裡,剎那間他己愜意舒展開來。
忽然發覺姑射仙子手臂輕顫,體內真氣亂走,冷水倒灌。心中一凜,明白她不諳水性,仍自閉氣強自苦撐。
縱有通天本領,在這冰寒水裡也是一籌莫展,當下緊抓她的手腕,朝上浮去。
豈料那地河渦流中有一股極為強大的渦旋吸力,將他們猛地沉溺其中,螺旋飛舞,朝前順流急沖。王亦君奮起神力,跌宕沉浮瞭許久,竟始終不能突破周圍的渦流,甩脫吸力沖出水面。
眼見姑射仙子手臂越來越發綿軟,體內真氣岔亂,漸漸不支,王亦君心中大駭,驀地將她抱入懷中,將口唇壓在姑射仙子的唇瓣上,經脈間的空氣如江河入海,盡數經喉到口,逸散而出,再滔滔不絕地輸入她的口中。
姑射仙子微一顫動,倏然睜開雙眼,臉頰飛紅,又羞又怒,便欲將他推開。王亦君被她這般慍怒地一瞥,登時面紅耳赤,連忙松開。心中一動,突然想出一個法子,右手拍在她後心,真氣流轉,挾帶著清新空氣湧到掌心,又沒入她的體內,直抵心肺。
姑射仙子驀一震動,方知他適才冒犯之舉乃是為此,舒瞭一口長氣,妙目凝視王亦君,歉然傳音道:“公子,對不住。我錯怪你啦!”
渦流湍急,吸力強猛,兩人身不由己順流螺旋而去。王亦君掌心始終如磁石附鐵,緊緊貼在姑射仙子的後心,將空氣源源輸入。心道:“不知這地河流水為何這等古怪?難道也是因為那翻天印的神力嗎?不知要將我們帶到哪裡去?”
突然想起寒荒城中,蚩尤、纖纖等人仍在守侯自己,心中一凜:“在密山山腹中耽擱瞭許久,不知現下是什麼時候瞭?”
驀地想起自己到達寒荒城的前夜,空中尚是一彎鉤月,而適才所見的明月,竟是一輪圓月!難道轉眼間竟己過瞭十幾日?心中登時寒意大盛,冷汗遍體。
不知過瞭多久,渦流越來越急。王亦君心道:“倘若在這地河渦旋中隨波逐流,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寒荒城?須得設法離開此地才是!”
心念一動,精神大振,暗罵自己好生愚蠢,傳音道:“仙子,我腹內有定海神珠,咱們可借神珠之力,沖出渦流!”
姑射仙子“咦”瞭一聲,頗為詫異,傳音道:“妙極。”
又沉吟道:“隻是這渦流好生古怪,多半是受翻天印神力的左右。也不知定海珠能不能勝過翻天印?”
王亦君道:“權且試試便知。”
當下凝神聚意,辨查渦流的旋轉之勢,驀地倒轉定海神珠,周身真氣如陀螺般急旋飛舞,激爆而出。
“轟!”
渦流崩亂,旋力驟減。兩人低喝一聲,借著定海神珠的反旋之力,朝上急沖。水花四下激舞,兩人倏地沖脫湍急渦流,險些撞上堅硬的石壁;真氣蓬然,貼著石壁滑出十餘丈,方才將那旋沖的巨力消殆幹凈。
水聲轟隆,回聲如雷。王亦君火目凝神,四下掃望,驀地吃瞭一驚。此處乃空蕩山腹,兩人此刻竟是站在山腹內壁的懸崖上。山腹正中,那滾滾渦流拔地飛湧,彷佛巨大的玉柱,筆直地朝上方旋轉沖去。
王亦君昂首上望,水霧茫茫,看不清究底。渦流水花離心飛甩,四壁濕漉漉地甚是滑膩。側頭望去,姑射仙子白衣飛舞,翩翩若仙。在水中如許之久,竟不沾一顆水珠。王亦君心中怦然,將手掌從她背心收回。
姑射仙子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
那笑容如月夜蓮花,清麗奪目。王亦君心眩神迷,熱血湧動,隻覺得若能天天見到她的笑靨,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甘之若飴。低聲道:“能為仙子效犬馬之勞,乃是亦君之幸。”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轉,凝視著對面石壁,“那處山壁最為薄弱,我們便從那裡出去吧!”
王亦君突然忖想:“一旦離開此地,仙女姐姐必定要離我而去!”
心中登時大痛,險些連呼吸也岔亂。
姑射仙子見他凝視自己怔怔不語,神情迷亂,玉靨微微一紅,低聲道:“公子?”
王亦君驀地醒悟,胡亂回應一聲,面紅耳赤,終於忍不住道:“出瞭此地,不知仙子將去哪裡?”
姑射仙子沉吟不語,半晌方低聲嘆道:“我也不知道呢!”
出神片刻,又道:“公子說我是木族聖女姑射仙子,又有許多奇怪遭遇……可惜我全都記不得瞭。我想……我想去往西荒方山,尋找三生石,或許能記起從前之事。”
王亦君一震:“方山?是日月山嗎?”
傳聞昆侖以西,西荒蒼涼之地,有巍峨高山,四四方方,故名方山。其山乃日月降落之處,因而又名日月山。又稱巨山、常陽山。山有玉門、天門兩大險峰,傳說為天界門戶。玉門峰與天門峰之間的山壑,即是禺谷,又稱禺淵。據說當年木族青帝羽卓丞就是在這禺谷之中降伏十日鳥,封印入苗刀中。
姑射仙子點頭道:“正是。方山玉門峰頂的櫃格松下,有無憂泉和三生石。據說喝瞭無憂泉水,能將此生所有難過之事悉數忘記;在三生石上枕臥而眠,卻可以將三生之事盡數記起。”
王亦君突然記起,當年在東海古浪嶼沙灘上觀望日落時,蚩尤體內的羽青帝元神曾經慨然低嘆:“爛木奶奶的,老子漱泉枕石,卻不能忘喜忘悲,超然物外……”
想來那所謂的“漱泉枕石”說的便是這無憂泉和三生石瞭。遙想羽青帝當年,枕臥三生石上,瞭悟前生來世,漱飲無憂泉水,忘卻情仇恩怨,不禁悠然神往,大覺快哉。
突然靈機一動,脫口道:“仙子,我正要往昆侖山去,昆侖、方山都在西荒,不如攜行同往?”
姑射仙子妙目凝視著他,淡淡道:“公子要務纏身,不必瞭。”
王亦君急道:“此去方山,路途遙遠,多有風險。仙子孤身前往,又失卻記憶,倘若遇到心懷叵測的舊仇故恨,豈不危險?亦君橫豎同路,送仙子一程又有何妨?”
姑射仙子沉吟片刻,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行道謝瞭。”
王亦君大喜,忍不住縱聲長呼;山腹內登時如焦雷連奏,嗡嗡震鳴。見姑射仙子詫異地凝視自己,不由略感尷尬,哈哈笑道:“仙子,咱們先出瞭這兒再說吧!”
此時滿心歡喜,精神大振,足尖一點,飛也似地踩著濕滑的山壁沖到對面。反手拔出無鋒劍,輕輕一刺,立時沒入山壁之中。真氣灌往,手腕微抖,頃刻間便切下老大一塊。
過瞭片刻,斷劍一空,一道光線霍然射入。劍鋒劈斫,鑿開大洞,揉身躍出。“唆!”
突然脖頸一涼,一道銳利無匹的刀光疾劈而來!王亦君心下一驚,身形電舞,從刀光下瞬息繞過,指尖在那人手腕脈門上一扣,輕而易舉地將其手臂反轉制住;那人悶哼一聲,立時暈厥。
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龍神太子,是你!”
又是驚訝又是歡喜。王亦君立時辨出那聲音,也是一陣訝異,“原來是芙麗葉公主!”
轉頭望去,一個華服玉冠的美麗少女優雅而立,淡藍色的大眼中滿是欣悅的神色,正是寒荒國公主。
此處燈光絢麗,高堂大廳,富麗堂皇;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墻角爐火熊熊,極是溫暖,竟似是芙麗葉公主的香閏。卻不知順著渦流沖卷,何以竟會到瞭此地?王亦君心下大為驚異,惑然不解。
芙麗葉公主驚喜稍逝,又恢復矜持之態,正要開口相詢,瞧見洞中又翮然飛入一個清麗如仙的白衣女子,登時吃瞭一驚,低呼失聲。王亦君笑道:“公主,這是木族聖女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凝身而立,淡淡一笑。
芙麗葉公主見她清麗脫俗,果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心中登時起瞭仰慕傾羨之意,盈盈行禮。
忽然“啊”瞭一聲,芙麗葉公主面色雪白,藍眼中淚光澧然。忽地盈盈下拜,泣然顫聲道:“寒荒國將有覆國大難,懇請太子仗義相助!”
王亦君大吃一驚,她矜持高貴,突然含淚行此大禮,必有隱情。連忙將她扶起,“公主放心,凡是亦君能力所及,必定全力相助。”
芙麗葉公主眼波中露出感激羞怯的神情,“太子大恩,楚芙麗葉永銘在心。”
王亦君收斂心神,微笑道:“公主請細細說來。”
他笑容溫暖,自有令人鎮定的神奇力量。芙麗葉公主驀然波動的情緒登時平定,將寒荒城形勢娓娓道出,“那夜太子你騎鶴走後,突然來瞭數萬隻兇禽飛獸,圍攻南峰大殿,父王……父王被妖獸橈杌打成重傷……眼下仍在昏迷之中。”
“金族使者英招、江疑兩位仙人為瞭救父王,也被打得生死難料。多虧蚩尤公子及時趕回,和拔祀漢等義士一道將眾獸趕退。隻是……隻是那夜之後他也忽然失蹤瞭,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數萬隻飛獸臨退之時,在空中組成寒荒大神的神諭,說寒荒八族忘瞭祖輩的八百虎盟約,自甘為奴,大神要引發密山大水,召集寒荒兇獸,將八族毀滅。若要平息大神怒意,必須遵照八百虎盟約,獨立於金族之外,並且……並且收羅九百九十九個臘月出生的童女,送往密山做為祭禮。”
“父王重傷,無人能夠做主,眾長老便在南峰大殿中召開長老會討論,兩位神女則在神殿中禱告。到瞭半夜,發生瞭一件可怕禍事。”
“北峰神女殿外眾衛士親眼瞧見,金族太子少昊糾纏著女戚,一路走進神女殿,說要與她一起禱告。過瞭片刻,殿中突然傳出女醜神女的慘叫與呼救聲。殿外衛士沖入查看,發覺……發覺少昊赤著身子,滿身鮮血,而女戚赤身躺在地上,已被奸殺……”
說到這裡,紅霞似火,又羞又怒,藍眼中淚珠已在不住地打轉。
“神女被少昊太子凌辱殺害,大夥兒都義憤填膺,吵嚷著要將他殺瞭祭奠大神;但他是白帝之子,倘若當真將他殺瞭,隻怕立時便要引起大戰。眾長老爭論不休,一時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來,便先將少昊太子關押在密牢之中。女醜說太子一行乃是不祥之人,惹怒大神,所以將纖纖姑娘、拔祀漢等義士都關入密牢之中。”
“那夜天鏡湖水沸騰不息,空中又來瞭萬千怪鳥兇獸,發瘋似的攻擊寒荒城;百姓們都害怕得緊,躲進山腹甬道。女醜警告長老會說,這是寒荒大神動怒的征兆,必須盡快將冒犯神威的少昊太子殺瞭,引領八族起義。”
“但是這些年來,金族對我們頗為照顧,八族百姓都無造反之意。這般逆亂,未免師出無名。況且金族實力遠勝於寒荒八族,當真要打起戰來,八族必定生靈塗炭,苦不堪言。長老會中,許多人不敢答應;贊成的人與反對的人比起來,仍是少數。因此決議始終不得通過。”
“這般僵持瞭三日,兇獸越來越多,不僅寒荒城遭災,八族諸多村寨都備受妖獸侵害。眼見妖獸越來越多,快要支撐不住,派往金族求救的使者又都被兇獸吃瞭,大傢心裡都害伯起來。倪長老提議以天鏡湖水尋找寒荒大神的轉世之身,帶領大夥兒度過難關。”
“豈料天鏡湖水中出現的影像竟是當年寒荒三大祭司之一的祭天法師楚寧,也是我的堂叔,他早年便是為瞭挑事對抗金族被驅逐出寒荒城。眾人無法,隻好請女醜以法力將他招來。楚寧到瞭之後,召集瞭城中數百名壯士,施展法術,血戰瞭一天,將妖獸盡數趕跑,大傢都對他極為敬服,都說他是無所不能。長老會當日便奉他為大巫祝,恢復爵位俸祿。”
“他與女醜一道向長老會施壓,說若要平息寒荒大神怒氣,水得平安,必須遵照萬獸神諭,立即將九百九十九名童女送往密山,並且斬殺少昊太子,盡快舉兵,分疆裂土。此時他已頗有威望,長老會中不少人轉而支援他。但仍是主張保持現狀的人更多一些。最後,長老會同意將九百九十九名童女先送往密山,少昊之事,再另外議定。”
“楚寧說,倘若不在明日決定,寒荒七獸將會盡數復活,冰甲角魔龍會隨著密山大水一起肆虐寒荒。城裡人心惶惶,都害怕得緊。楚寧從城中挑選瞭兩千名衛士做為“神衛兵”直接聽從他的指揮。派遣這些衛士軟禁那些傾向金族的長老們,監控一言一行。”
忽聽屋外嘈雜聲大作,有人“咚咚”猛敲銅門,“公主,不好瞭!金族大軍兵臨城下,已經將我們團團包圍瞭!各長老都已趕往神女殿,請公主殿下移駕前往!”
芙麗葉公主藍眼凝視著王亦君,似乎在等他定奪一般。王亦君思念微動,心中已有瞭計議。微微一笑,“公主,走吧!咱們去會會那無所不能的大巫祝楚寧!”
芙麗葉公主對他頗為信賴,見他輕松自如,成竹在胸,登時放下心來。嫣然一笑,藍眼中卻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再次盈盈行禮,“多謝太子,多謝仙子。”
寒荒王官依山臨淵,座落北峰半山險崖之上。宮殿外沿九裡長的回廊飛簷流瓦,氣勢軒昂,如玉龍蜿蜓,迤邐延伸至峰頂。回廊之外便是萬丈懸崖,崖邊均以西荒白銅鑄以欄桿飛索,層疊防護。欄桿與回廊之間,鑿有一條寬達兩丈的棧道,環繞山勢,盤轉迂回,直抵天鏡湖。
出瞭回廊牌門,朝宮殿東門外的廣場上走去。廣場上有一縱橫各八丈的白玉樓臺,雄偉華麗,是名“登仙臺”登仙臺所倚背的峭崖山壁上,有三十六個巨大的滑輪,吊動六輛銅車,直達崖頂。寒荒貴族、長老如欲上北峰峰頂,必須先由其他山峰坐飛索吊車到這北峰登仙臺,再由滑輪銅車送至峰頂。
從銅車中向外眺望,可以瞧見西皇群山之間,螞蟻似的金族大軍裡三層外三層,將寒荒城分割、包圍得水泄不通。陣形井井有條,紋絲不亂。過瞭片刻,戰鼓軍號齊齊頓止,星河似的火炬漸漸熄滅,萬千旌旗在黑暗中洶湧舞動,彷佛江河暗流湧動,靜靜地等待著最後進攻的時機。一場血腥大戰迫在眉睫。
狂風呼卷,寒意森森。芙麗葉公主心裡忽地一陣害怕,面色雪白,肩膀微微顫抖,忍不住閉目暗暗禱告,臉上卻依舊是微波不驚。王亦君微微一笑,“這姑娘瞧起來嬌嬌弱弱、卻端地堅強勇敢,倒有些像纖纖妹子。”
於是伸手將她手腕輕輕拉住,傳音道:“公主請放心!”
自己的手被心中的男子握住,芙麗葉又驚又喜,臉上一紅,深吸一口氣,定下心來,將小手輕輕抽出。
轉身望去,卻見姑射仙子倚窗而立,發絲飛舞,薄紗下的臉容在月光中迷茫而神秘,那雙澄凈秋水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似有所思。王亦君心中劇跳,一時竟不敢迎視。眾人神色凝重,各懷心事,默默地穿過松樹林,沿著天鏡湖朝神女殿行去。
天鏡湖水光瀲滋,九十九名女子身著九色鹿皮長袍,頭戴鹿角,臉上書瞭諸多古怪的圖案,正手提冰石燈籠,低聲吟唱著奇怪的歌謠,在湖邊一塊高凸的巨石上頂禮膜拜。
王亦君四下掃望,心念一動,忖道:“這天鏡湖在北峰峰頂,難道先前那渦流竟是一直通往這湖底的嗎?”
念力積聚,探掃湖底,果然發覺有一股強大的渦流急速飛旋。又驚又喜,腦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
眾人繞過天鏡湖,沿著玉石大道步入神殿。在長老會開始之前,楚寧假借寒荒大神的旨意,誅滅背叛寒荒八族,向金妖通風報信的叛賊!殺一儆百,逼眾長老對其言聽計從。接著假借寒荒大神降授神諭與神女、大巫祝,逼眾人下決定:將那淫兇少昊殺瞭,用那狗賊的血祭祀八族戰旗,向金妖宣戰!
聽見王亦君傳音,芙麗葉公主全身一震,心懷納悶地站起身來,依照他的授意,提議立即前往密牢,將那淫賊少昊立即押往天鏡湖,進行大祭,在大神的見證下,用這淫賊的頭顱和鮮血祭祀八族戰旗!
密牢之前,女醜以咒語念力將那玄鼎巖挪栓開來,露出一個一丈見方的甬道。一路下行,一連開瞭九道混金銅門,方才真正進入密牢之中。甬道黑暗潮濕,拾級而下,相隔十丈方有一盞微弱的燈光,幽然跳躍。隱隱看見兩壁鑿瞭許多山洞,以玄冰鐵柱圍隔成囚室。許多渾身血污的重囚被困在囚洞中,嘶聲怒罵,狂亂地揮舞著手臂。
眾長老魚貫而行,心中不由忐忑驚惶。唯有姑射仙子白衣如雲,冰清玉潔,在這幽暗濁臭的甬道中默默而行,彷佛雪蓮出污泥而不染。那清麗淡雅的風姿讓王亦君望之頓生寧靜祥和之意,心中傾慕敬愛更盛。
王亦君忽地想起纖纖已被關押在這地底密牢多日,不知她又受瞭什麼委屈?心中憐惜愧疚,恨不能立時見著她的身影。當下凝神掃望,仔細搜索兩側囚洞,突然一凜,驚喜難抑,險些便要叫出聲來。前方右側昏黑的囚洞內,一個紫衣少女盤腿坐在大石上,冷冷地望著眾人;嬌喔滿面,俏麗動人,正是纖纖。
王亦君見她安然無恙,似乎未吃什麼苦頭,當下傳音道:“好妹子!好妹子!我來救你出去!”
纖纖一震,俏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跳下大石,奔到鐵柵旁朝外眺望搜索。驀地望見王亦君頂開氈帽,對她眨瞭眨眼,嘴角微笑;纖纖登時大喜,春花似的笑容一閃即逝,眼圈一紅,恨恨地瞪瞭他一眼,淚水忍不住簌簌滾落。
王亦君知她著惱自己再次救駕來遲,見她掉淚:心中大痛,忽然想起懷中比翼鳥,連忙探手將那怪鳥的腦袋輕輕地提瞭出來,傳音笑道:“好妹子,你瞧這是什麼?”
纖纖眼睛一亮,破涕為笑,俏臉上光彩橫溢。秋波流轉,望見昂然而過的楚寧,登時面色大變,倏地朝後退瞭幾步。王亦君吃瞭一驚,急忙傳音道:“怎麼瞭,妹子?”
纖纖似乎突然想起王亦君就在身旁,驚惶稍減;柳眉一蹙,嗔怒勃發,以唇語說道:“大哥,這臭小子就是那隻怪獸橈杌!那日在眾獸山上想要吃我的就是他!”
王亦君一驚,繼而忍不住笑將起來,傳音道:“妙極!好妹子,今日我便替你教訓這畜生。瞧我怎生將他打回原形。”
纖纖大喜,突然瞥見王亦君身後的姑射仙子,心中“咯咚”一響,笑容突地僵住,一種莫名的強烈不安和恐懼,瞬間從心頭爆炸開來,彷佛巨大的陰影剎那籠罩瞭她的世界,一時呼吸急促,腦中一片混亂。
不知何以,這陌生而清麗如仙子的女子,竟比這幽黑陰暗的地道,比那人面虎身的怪獸,比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要令她害怕。彷佛倏然掉入萬丈冰谷,懸浮而無著落……
王亦君見她楞楞地凝望著姑射仙子,俏臉上陰雲密佈:心下不由一凜,傳音呼喚瞭她幾聲,也無應答。眼見眾神衛兵催促前行,不能停留,遂溫言傳音道:“好妹子,你隻管放心,我很快便救你出去。”
纖纖聽若罔聞,面色雪白地凝視著姑射仙子,眼中閃過害怕、厭僧、敵視、迷惘諸多奇怪的神情。王亦君等人遠遠地繞過石柱,即將消失在八角石門時,仍可看見她石像似的凝立不動,微微顫抖。
隻見前方石壁上鑲嵌瞭一個黝黑的玄冰鐵門,門上懸瞭六道混金銅鎖,八個彪形大漢手持戈槍站在門旁。
這密牢通體由玄冰鐵所制,深嵌在山洞之中。唯有玄冰鐵門上,留瞭一個長寬僅為兩寸的方洞,乃是遞送食物飲水的所在,也是密牢唯一的通風口。
楚寧喝道:“打開!”
六個彪形大漢連忙各掏出一枚青銅鑰匙,將混金銅鎖一一打開。女醜飄然上前,鈴鐺脆響,法訣吟唱。過瞭片則,“當啷”一聲,那玄冰鐵門自動震開,眾大漢吃力地拉拽銅門,脹紅瞭臉,將之徐徐拉開。
銅門寸寸移轉,眾神衛兵高舉火炬,亮光跳躍,斜斜照耀著黑暗而幽深的密牢。“鏘”地一聲,銅門盡開。
眾人突然怔住,瞠目結舌,冷汗涔涔流淌。燈火明亮,偌大的密牢中空空如也,哪裡有少昊的身影?
楚寧泥塑似的呆立門外,突然顫抖起來,驀地大吼一聲,大步走入密牢內,將石案上的酒杯與鬲、瓤一一抓起,凝神察看,面色驚疑不定。驀地將酒杯、食器摔擲於地,厲聲道:“難道那小子竟化成瞭輕煙,從我們眼皮底下飛走瞭嗎?”
眾人面面相覷,顫栗不敢回答。
王亦君心中大快,但亦猜想不透少昊究竟如何逃離此地。正自諾異猜想,忽聽姑射仙子淡然傳音:“那人還在這密牢之中。”
王亦君吃瞭一驚,回頭望她。她淡淡一笑,妙目凝視著密牢右上角,傳音道:“這裡必定有某位高人,以法術將少昊懸空角落,又用高強的障眼法將他藏瞭起來。”
王亦君火目凝神,仔細察采那角落,心中猛地一跳,果然發覺彼處光影有些異常。念力如織,細細辨查,終於隱隱看出一個淡淡的人影。王亦君研習《五行譜》對大荒五族的障眼法均有所瞭解,金族的“幻光鏡訣”、水族的“鏡花水月”、土族的“移山填石”、木族的“一葉蔽目”……都是各有所長的法術,其特征自然也不盡相同。以此刻那光影的變化來看,似乎是土族的“移山填石”忽聽一人傳音笑道:“王兄弟好強的念力,這也逃不過你的眼睛!”
那聲音溫文爾雅,頗為歡悅,聽來極為熟悉。王亦君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佝僂駝背的黃發老者正在朝自己微笑。那人雖貌不驚人,但目光如電,從容不迫,果然是黃帝少子姬遠玄所化!他身邊站瞭一個貴族女子,蒙著輕紗,看不清臉容,但膚如冰雪,腰肢纖細,當是美人無疑。一雙新月明眸正凝視密牢,櫻唇翕動,顯是在念訣施法。
王亦君正要說話,卻聽楚寧突然哈哈大笑,手指驀地一指,厲聲喝道:“你們瞧瞧那是誰!”
眾人轉身望去,驚呼失聲。人群之外,一個身著白綾絲袍的胖子委頓在地,正是少昊!眾兵得令,高高扛起“少昊”呼喝而行。
武羅仙子纖手輕舞,密牢頂上那道淡不可見的光影徐徐滑落,倏然移到姬遠玄腳下。姬遠玄長袖輕擺,倏地將少昊神不知鬼不覺地收入“煉神鼎”中,然後疾步趕上王亦君,與之並肩而行。王亦君悄然傳音,將姬遠玄與武羅仙子介紹給姑射仙子與芙麗葉公主。芙麗葉聽說少昊已經被救,心中大喜,但臉上卻竭力不露聲色。
姬遠玄傳音道:“前些年,寒荒冰龍教妄圖挑撥昆侖山與本族的仇隙,被本族的專司情報收集的風後查瞭出來,順藤摸瓜,將這群惡徒的底細查瞭清楚。但此乃金族內務,無根無據,不敢輕率呈報白帝,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暗暗關註彼等舉動。”
“前幾日我與聖女仙子一行前往昆侖山,參加今夏的“幡桃會”時,風後八百裡加急密信,傳報冰龍教勾結西海水妖,在寒荒國作怪,將少昊太子囚禁,準備起兵叛亂……”
王亦君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又與水妖有關。”
“我與少昊太子略有淺交,知他雖然風流,卻斷不是這般荒唐之人,必是奸人陷害。於是令風後立即趕往昆侖山送信,我與聖女仙子當即轉折此處,化身為寒荒長老,伺機救出少昊太子,卻不想在神女殿中先瞧見瞭王兄弟……”
兩人邊走邊傳音交談,王亦君也將連日遭遇擇其大概,告訴姬遠玄。姬遠玄聽他說到與姑射仙子誤入地河,竟順著渦流到瞭西皇山時,微微一楞,恍然道:“是瞭!這定是大荒中傳說的“女媧之腸”傳說遠古之時,大神女媧歸化之後,身體化為大地,其腸綿延地下,成為四通八達的地河。這縱橫交錯的地河頗為神秘,河中渦流旋力極強,一旦溺入,極難脫身。”
眾人正行走間,忽聽上方甬道傳來廝殺、吶喊與驚叫聲,有人狂呼道:“金妖來啦!金妖來啦!”
王亦君一喜:“眼下情勢混亂,正好依計而行。”
傳音道:“妙極,我和姑射仙子先行一步!姬兄,你與武羅仙子、公主隨那楚寧隻管參加祭旗大典,瞧我怎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姬遠玄與芙麗葉心下詫異,正待相問,王亦君已經緊抓姑射仙子的手腕,大呼小叫,狀極驚恐地隨著人流朝上方飛速狂奔,轉眼便不知蹤影。兩人繞著山崖斜斜抄掠,轉瞬間便到瞭北峰南面。
兩人禦風直下,無聲無息地從眾衛兵身後掠過,飄然隱入宮殿之中。迎風穿過空蕩回廊,繞瞭兩個彎兒,便到瞭芙麗葉公主閣門前;王亦君雙手輕送,銅門無聲開啟。姑射仙子心下更為詫異。但她對這少年有著一種莫名的奇異信任,知他一言一行,必有其道理,當下也不再相問,隨著他一道閃入房中。
王亦君將那墻上封好的裂洞重新震破,轟隆水聲登時響徹房中。姑射仙子大奇,心道:“難道他要重回渦流中嗎?”
王亦君似是聽見她的心語,笑道:“不錯,我們正是要順流而上,到一個極為有趣的地方去。”
兩人掠出洞口,重回山腹。水珠飛濺離甩,撲面而來。王亦君在那濕漉漉的山腹洞壁上站定,正待躍入旋轉澎湃的急流中,忽然手上一涼,竟是姑射仙子輕輕握住他的手掌。那素手柔若無骨,滑膩冰涼,王亦君心中怦然狂跳,微微一笑,抓緊她的小手。兩人破空疾沖而出,“轟”地一聲沒入那巨大的渦旋水柱,隨著滾滾洪流朝上方螺旋飛舞。
兩人手掌緊緊相握,氣泡串串逸散而出,繽紛亂舞。淡藍色的渦流中,姑射仙子黑發飛揚,白衣飄飄,不沾一顆水珠,彷佛在空中翩然飛行。妙目微瞇,長睫顫動,清麗的臉容上閃動著淡淡的笑意。即使在這樣湍急的渦流中,她依舊如此從容淡雅、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美得令人窒息。
王亦君喉嚨彷佛被誰扼住一般,心中百感交雜,突然想起懷中那凝冰封凍的蠻蠻鳥,想起它們在茫茫風雪中比翼齊飛,交頸歡鳴的情景,竟覺得眼下二人在水中牽手並舞的情形彷佛相似。但何時能與那比翼鳥一般,心手相連,在萬裡長天恣意翱翔呢?
胡思亂想中,渦流越急,猛地將他們高高拋起,朝上方沖去。王亦君一凜,凝神聚意,驀地反旋腹中定海神珠,沖脫急流吸力,遊魚似的翩翩舞動,朝著斜上方飄去。碧水透徹,白龍玉柱似的渦流旋轉飛舞,將無數泡沫水流朝四周離心甩脫。兩人遠離中心,舒展隨意地朝上方漂浮。
姑射仙子仰頭望去,透過淡藍水波,瞧見波蕩晃動的夜空、明月,閃閃的星辰,彷佛溫柔而美麗的夢境,心中驚奇歡喜,不知身在何地。再往上懸浮瞭片刻,依稀看見周圍模糊的樹幹巨石,交錯紛亂的人影,突然一凜,明白自己竟是在天鏡湖裡!
這天鏡湖是寒荒國聖湖,傳說與密山相連,是寒荒大神死後,鮮血流聚所化。巫祝、神女可從天鏡湖中聆聽大神意旨,窺知世間萬事。王亦君神鬼不覺地潛入天鏡湖中,裝成寒荒大神顯露靈明,歷數楚寧的奸謀罪行。
字字驚雷,眾人凝神傾聽,疑慮陡消,霍然醒悟。姬遠玄、武羅仙子恢復原身,說明緣由。眾人登時恍然,少昊已被救出,而那驚天動地的金族萬千軍馬,竟是他們以神器施放的障眼法。
楚寧陰謀被揭穿,驀地沖天倒掠。女醜尖叫聲中,禦風踏行,緊迫而去。楚寧、女醜站在簷頂,眼見辛苦數年佈署的大好局面一朝破滅,所有努力付諸流水,怒恨交集,恨不能將峰頂眾人砰屍萬段,敲骨吸髓。“妙極!既然你們愚頑不化,甘願做金妖奴隸,那我便讓寒荒大神降落神河天水,將你們盡數消滅幹凈!”
忽聽天鏡湖面發出震耳欲聲的爆響,一道滾滾水柱如白龍出海,呼嘯騰空,直沖出數十丈高!轟然巨響,神女大殿的玉石瓦頂突然坍塌,煙塵滾滾,楚寧等人瞬間消失。
眾人蜂擁而至,推開殿門朝裡沖去。青銅大門剛剛打開,澎湃巨浪便如萬千白馬怒吼沖出,登時將眾人卷溺拋飛。水龍沖天,浪滔滾滾,神女殿已成一片汪洋。大水洶洶奔騰,從崖頂轟然沖落,形成巨瀑飛河,朝著山下喧囂肆虐。
王亦君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大荒經》上描述密山時說道:“中空浩蕩,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煉石,歸化於此,水乃止焉……”
想起今夜在密山時,所見到翻天印震動的奇異景象;想起自己從那密山掉入那“女媧之腸”竟隨著渦流到瞭西皇北峰;想起楚寧將千名童女送往密山;又想起適才楚寧所說的怨恨之語……剎那問,萬千疑點豁然貫通,一個模糊但卻極為可怕的陰謀浮出腦際。
王亦君福至心靈,猜出水妖的陰謀,敢情竟是要解開翻天印,貫通西海到密山的通道,將西海之水引入女媧之腸,水淹寒荒。他一語道破之後,眾人竟皆震駭,深以為然。
一旦這西海通道被貫通,即便寒荒八族逃出生天,方圓千裡也必成汪洋,重現當年寒荒水災的慘狀。八族中人不明究底,必定以為乃寒荒大神降怒之故,恐懼之下,多半聽從冰龍教蠱惑,從此與金族為敵。但這些倒還罷瞭,最為重要的,是西海水妖從此多瞭一條直抵金族國境的地底捷道,他日若起幹戈,水妖從此暗道浩蕩殺來,當真是防不勝防。
寒荒八族眾長老始知西海水妖與冰龍教的險惡用心,無不憤慨震怒,誓死與之敵對。當下眾長老推舉倪長老與芙麗葉公主為臨時大長老與臨時國主,全權調遣寒荒軍民。
王亦君遍查《大荒經》標出女媧之腸大致的分佈圖,與姬遠玄、武羅仙子稍作計議,決定立即飛往密山,全力阻止西海老祖等水妖;而芙麗葉等人則立即帶領寒荒軍民朝東撤退,到遠離“女媧之腸”、極為堅固雄偉的皇人山辟易水災。
密山之顛,寒荒檮杌、血蝙蝠、金角鋼兕、神羅鳥、寒荒蜘蛛、雪角暴牛六大兇獸與那冰甲角魔龍組成北鬥七星陣,圍繞著西海老祖,遙遙飛轉;七道絢光從七大妖獸體內靈珠射出,在翻天印底部映射出北鬥圖案。
煉神鼎在王亦君、姑射仙子、姬遠玄、武羅仙子四人頭頂急速飛旋,黃光籠罩,如蠶繭般緊緊繞織,四人真氣鼓舞交纏,與青銅鼎渾然一體,不斷地發出鏗然清嗚。
“轟!”
巨響聲中,絢光爆炸。煉神鼎嗡然長吟,陡然朝下方急速墜落;王亦君四人隻覺眼前一黑,周身如被萬鈞山嶽怒撞傾軋,骨骼如碎,氣血欲爆,仰天噴出一股鮮血,朝著四方搖曳跌落。剎那之間,四人心中均閃過一個念頭——這翻天印好生厲害!
西海老祖大以九百九十九名純陰童女的真元,修練成第九重冥天大法,真元遠超姑射仙子等人,再與七隻寒荒兇獸的靈珠回應相激,禦使翻天神印,力量之強,可謂通天徹地。以姑射仙子、王亦君等四人合力,竟也不能抵受一擊!
西海老祖志得意滿,奪魂眼藍光怒舞,禦使翻天印,朝著王亦君等人再度呼嘯沖撞而去。四人在風中跌宕飄搖如葦桿,周身如被冰封,絲毫動彈不得,一旦一被擊中則必死無疑。
眼見那五彩巨石旋轉沖來,王亦君當下低喝一聲,奮力沖開小半經脈,在半空轉側踏步,擋在姑射仙子身前,真氣四溢。姑射仙子微微一怔,繼而嫣然一笑,眼波如春江冰裂,滿是淡淡的溫柔之意。
當是時,忽聽冰甲角魔龍悲聲狂吼,痛苦已極。驀地沖天飛起,從那北鬥七星陣奮力甩脫而出。纏繞著翻天印的八道絢光登時迸斷瞭一道。翻天印旋轉下沖之勢極為迅猛,突遭變故,登時失去平衡,左側一沉,呼呼亂轉著疾撞在一座高峰險崖上。
卻見那妖龍絞扭咆哮,發瘋似的擺舞曲彈,突然發出震天狂吼,獨角光芒閃耀,不但不復歸原位,巨尾反倒閃電似的朝著西海老祖掃擊而去!奇變陡生,眾人又驚又喜,心亦猛地吊瞭上來,俱頗為詫異,不知那妖龍何以突然反噬?
從妖龍突然發難,到與西海老祖、六獸兩敗俱傷,朝著鐘山逃之夭夭。不過是瞬間之事。眾人眼花繚亂之間,局勢便已迥然兩異。“轟唧唧!”
當是時,山壑谷底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震響,地動山搖,無數的巨石斷木炸射飛舞,煙塵滾滾騰空。滔滔氣浪狂飆似的沖天而起,將王亦君等人往上空高高拋去。
被那海嘯似的巨力托撞,王亦君四人真氣激竄,冰封的經脈登時解開。凌風踏步,高空下望,透過漫天翻騰的塵土,隻見翻天印飛旋亂撞。原來這天崩地裂的浩瀚巨變,竟是由那失控的翻天印沖撞大地引起。
眾人心下黯然,被翻天印沖撞,寒荒大地滿目瘡痍,縱能封住密山海流,也堵不住這千瘡百孔的地河裂口。
何況翻天印深嵌地底,合眾人之力亦難以將它拔出,又能拿什麼來封堵密山大水呢?
忽聽千山萬壑滾滾轟響中,傳出冰甲角魔龍的悲聲狂吼,一道巨大狹長的白光銀影從塵煙雲海中沖破而出。
妖龍在半空中曲轉成巨大的弓形,突然朝著艷紅的朝陽發出淒惻的悲號。“蓬”然連聲,周身冰甲驀地裂開無數的小洞,許多小人歡呼著從小洞中爬瞭出來。
眾人正詫異,又聽“砰”地一聲輕響,妖龍兩眼之間的軟肉炸飛開來,一道青光蓬然怒舞,血花激射。妖龍慘嚎聲中,再也抵受不住,從半空頹然摔落。兩個人影從妖龍兩眼間的破洞高高躍出,在斷崖上站定。左首少年魁偉傲岸,臉上刀疤斜長,狂野驃悍;右首紫衣女子嫵媚俏麗,明艷動人。那兩人正是蚩尤與晏紫蘇。
原來,西海老祖令百裡春秋等人,駕禦冰甲角魔龍前往西海,準備裡應外合,解開並禦使翻天印。當西海老祖在密山上逐步解封翻天印時,密山所鎮住的西海通道內的堅冰亦逐漸解凍,距離密山越遠處的海冰,解凍得越為徹底。而冰甲角魔龍乃是寒荒妖獸中至為兇厲者,冰甲銳利,可以穿透極為堅硬之物。由這妖龍從西海尋到通往密山的秘密海道後,順著渦流沖入海道,以冰甲穿透尚未化解的冰層;東西夾擊,可以事半功倍,促使海道加速融化。
當妖龍突破到密山山腹時,老祖便可以利用七大兇獸的靈珠神力,施展“星移鬥轉”以最小之功解開翻天印,打通西海通道,並將翻天印納為己用。同時,這妖龍從密山頂上沖天飛出,引發浩浩水災,又契合冰龍教的預言。足可蠱惑人心,恫嚇寒荒八族隨著冰龍教反叛金族。
這計劃原本頗為縝密完美,無甚紕漏,可惜水妖千算萬算,偏偏算不到冰龍竟會在西海上遭遇蚩尤。倘若單單遭遇蚩尤便也罷瞭,偏偏又遭遇瞭萬千寄居人。
蚩尤在萬獸山偷聽水妖秘密時,不小心暴露形跡。一場激戰之後,苗刀被奪,身受重傷,但還是逃瞭出來。
而後,蚩尤一邊養傷,一邊跟蹤百裡春秋到西海,碰巧在巨蟹鉗下救瞭寄居人族海夢。
傳聞中的西海寄居人身高不過三尺,喜歡寄居於西海大螺或蟹殼之內,適應生存能力極強。勇敢團結,遇到攻擊之時,群體作戰,極為兇猛。手上有吸盤,可牢牢吸附於任何物體之上;背脊上三隻觸角,可以噴射出極烈的毒液,熔化一切硬物,麻痹敵人神經。一旦鉆入敵人體內,據之不去。是以雖然外表嬌小柔弱,卻是極為難纏可怕的族群。
當時妖龍業已進入海道旋渦,百裡春秋等人旋即以春秋鏡作用於龍珠,駕禦妖龍一路沖破堅冰,朝密山而去。蚩尤與寄居人被海流沖卷入妖龍胃中的神針石柱中。神針貫穿入妖龍脊柱,當妖龍進入海道渦流時,天旋地轉,順著神針石柱滾落到妖龍脊柱之內。
當下寄居人以毒液蝕穿妖龍顱骨,吸食妖龍腦漿;乘其神識狂亂時,蚩尤以念力控制其神識中樞,阻止妖龍穿透密山。妖龍被寄居人吸食腦漿、骨髓,果然痛不可抑,癲狂亂舞,連百裡春秋險些亦難以控制。但百裡春秋號稱天下三大禦獸法師之一,自非尋常之輩,他以春秋鏡施法龍珠,完全掌控妖龍元神,那妖龍雖然劇痛如狂,卻依舊乖乖聽其調遣。
眼見妖龍即將沖破密山冰層,當下由眾寄居人沿著妖龍脊柱排佈,將觸角沒入妖龍脊骨神經之中,再由蚩尤以攝魂法術控制眾寄居人的元神,從而掌控妖龍行動。妖龍周身骨骼都被眾寄居人控制,聽由蚩尤二人指揮擺佈,妖龍自己的元神反倒徒呼奈何。
蚩尤隱忍不發。當西海老祖在空中得意忘形,妄圖以“七星耀月”再度禦使翻天印,給予王亦君等人致命一擊時,蚩尤與晏紫蘇突然發難,出其不意,終於給瞭西海老祖致命一擊。蚩尤當日被老妖打得幾乎喪命,今日假藉妖龍之手,報仇雪恨,心下大快。
妖龍形神兩裂,幾近瘋狂,百裡春秋等人竭盡全力,亦不能控制,眼見大勢已去,唯有趁著妖龍摔落山壑中時溜之大吉。蚩尤等人則乘勢從那妖龍最為脆弱的前額軟肉破體沖出。
妖龍被西海老祖與六大兇獸輪番猛擊,身受重傷;靈珠為百裡春秋所奪,又遭寄居人敲骨吸髓,早已垂死將亡,此刻再被蚩尤這般貫腦穿出,終於再難抵受,一命嗚呼。
王亦君與蚩尤此番重逢,恍若隔世,見雙方無恙,心中俱是悲喜交集;肚中各有一大堆的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是互相擁抱,哈哈大笑。姑射仙子等人騎鳥趕來,眾人不及多說,匆匆告別瞭西海寄居人族,騎鳥向鐘山飛去,要擒拿受傷的老妖。
臨行之際,王亦君想起密山的玄玉榮英或許對蚩尤經脈之傷有所裨益,遂潛入滾滾波濤中尋覓。但水勢浩大湍急,遍尋山前山後,隻找到些許,當下藏入懷中,沖出水面,與眾人會合西行。
在鐘山,才發現水妖已經對冰龍教眾下毒手,殺人滅口,連楚寧也未能逃過。於是眾人乘鳥南歸,朝皇人山飛去。王亦君與蚩尤傳音交談,將這些日子彼此的際遇盡數相告;聽到驚心動魄處,仍不自禁地為對方捏瞭一把冷汗。
正說話間,聽見一陣金石激越的號樂聲,從東邊遠遠地傳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東北天空彩旗飄飄,十餘輛巨鳥飛車騰雲駕霧,翩翩而來。那旗上除瞭“金”字之外,還有“開明”二字。武羅仙子微笑道:“原來是九尾虎神來瞭。”
九尾虎仙陸吾乃是金族仙級人物中的第一高手,其獸身“開明獸”乃是人面九尾虎,狂猛不可擋,威名遠播天下。其時大荒,除瞭“十神”之稱外,尚有“六小神”之說,即是將五族中至強的六位仙級高手列為“大荒六小神”其中便有火族戰神刑天、金族陸吾。
金族既以他為使者,足見對此次寒荒動亂之重視。但何以不遣大軍,隻派瞭區區十幾輛飛車?難道昆侖山業已知道寒荒大亂平息瞭嗎?眾人心中都有些惑然不解。
陸吾驅車飛來,邀請眾人入廂而坐。旌旗飄飄,金石齊奏,眾飛車橫空穿掠,朝著皇人山方向急速飛行。
王亦君等人坐在車中,把酒相談,很快便熟稔起來。陸吾聽聞姬遠玄以幻影大軍逼的叛賊陣腳大亂,又以幻術救出少昊太子,嘆服不已。又聽得王亦君潛入天鏡湖,假扮寒荒大神,令楚寧無所遁形,不由哈哈大笑,連稱絕倒。再聽得群雄竭力阻擋西海老祖,蚩尤終以妖龍重創老妖,陸吾不由肅然起敬,連連向眾人拜謝。
接下來,陸吾為眾人釋疑,“這幾日昆侖山上發生瞭幾件極為棘手之事,眼下白帝已無大軍可供調遣,隻好讓我帶瞭兩百餘人到寒荒城斡旋調解……四日之前,本族如意雙仙槐鬼、離侖伉儷在昆侖山下巡查之時,發現瞭三具屍體,其中一人竟是水族燭真神的獨子燭鼓之……”
“那燭公子為人荒唐,在大荒中口碑素來不好。隻是此次他是死在昆侖山下,縱然不是金族中人所為,也與我金族關系極大;若是燭真神一口咬住不放,那就大大不妙。燭公子既是死在昆侖山下,我們身為地主,自然脫不瞭關系。無論如何,總得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燭真神一個公道才是。”
“那日槐鬼、離侖將燭公子三人悄悄地帶回昆侖山上,白帝、西王母想方設法相救,找來瞭金族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四大神醫,用盡仙藥,也不能妙手回春。不得已之下,西王母親自趕往中土,請來靈山十巫……”
“靈山十巫醫術果然高明,終於救活瞭三人中的欽毗……聽那欽毗轉述,原來兩日之前,他與燭公子、青碧龜真三人帶著從賊人手中奪得的苗刀,前往木族日華城獻給木神……”
“這些日子,大荒中一直傳聞蚩尤公子是苗青帝轉世,攜帶這柄木族失蹤瞭六百年的第一聖器。我們聽那欽毗說時,心中也有些疑惑,但非我族事,不好相問。欽毗說他們路經昆侖山下時,突然闖出一個頭戴蒼獅顱骨、身高十二尺的怪人,閃電之間將他們盡數擒殺,搶瞭苗刀逃之夭夭。”
“能在瞬間制住西海三真的人物,至少當是“小神位”的頂級高手;放眼大荒,絕對超不出三十人。我們將這些人一一列出,但據欽毗描述,這些人的身高、體態特征、武功路數無一與那獅面怪人吻合……”
“當日我們越想越是頭痛,一籌莫展。偏生那欽毗強撐瞭一日之後,終於神識散滅,任靈山十巫有通天之能,也救之不得。西王母盡遣偵騎,四處打探這幾日路經昆侖的可疑人物,但卻瞭無結果。誰知正當我們無計可施之時,偏偏又發生瞭一件極為古怪之事,那兇手竟自動送上門來。”
“說來慚愧,昆侖山全山上下,竟無一人識得那兇手路數。那日清晨,那廝身高正好是十二尺上下,手中又攥瞭苗刀。突然從昆侖山下殺瞭上來,口中胡亂叫喊著要見白帝。手中苗刀砍柴般胡亂揮舞,姿勢頗為可笑。但說也奇怪,他的招式看似粗陋滑稽,威力卻是極大,從山腳正門直到半山留雲樓,本族三十八名高手竟誰也抵擋不住,眼睜睜看著他顛三例四地闖瞭過去……”
“那時我和槐鬼、離侖正好在中天門,瞧見那廝提著苗刀瘋瘋癲癲地沖將上來,速度極快,身形打扮,都與欽毗所說的兇手極為相似。我們心中又驚又喜,都想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賊人竟然大搖大擺送上門來瞭!當下我和槐鬼、離侖夫婦一齊動手,竭盡全力,務求將這廝一舉拿下。”
“那廝看起來瘋癲滑稽,但形如鬼魅,竟然剎那間從我們三人夾擊之下沖瞭出去,風也似地朝山上沖去。”
眾人大驚,陸吾乃是“小神位”高手,槐鬼、離侖又是金族中素以禦風術聞名的“如意雙仙”以三人之真元修為,竟讓他輕而易舉地脫身離去!
“當時我們心中之驚異,遠比各位為甚。眼見他騰雲駕霧般,轉眼就要沖上峰頂,我們不敢遲疑,奮力疾追。在昆侖丘頂,那廝被欽原鳥群困住,破口大罵,狼狽逃避;轉眼間被蟄瞭數十口,身上腫瞭許多大包,但竟絲毫無恙,叫罵得更加起勁。”
眾人駭然,昆侖欽原鳥乃是一種劇毒奇鳥,身如鴛鴦大小,巨刺似鋼管,飛行如閃電,無論多大的鳥獸、樹木被它一蟄,必定幹枯而死。那人被欽原鳥蟄瞭數十口竟然若無其事,實在令人震驚。
“長乘神和神牛勃皇,以及數十名高手聞得聲訊,都從槐江山、嬴母山趕瞭過來,將這廝團團圍住。”
昆侖山脈極為雄偉高峻,東西綿延五千裡,南北寬達三百餘裡,其中又以玉山、昆侖丘、嬴母山、長留山等九山十六峰為中心;金族顯貴都居住於這些山峰之上,長乘神與神牛勃皇乃是金族中極為著名的兩位仙級高手。
“我們近百人在昆侖丘頂困住那廝,其中仙位高手便有五人,真人級高手至少十四人,加上欽原鳥、土螻獸等仙禽神獸,極是壯觀。那廝也不害怕,隻是瘋瘋癲癲地大喊大叫,說白帝耍賴,將他騙倒,非要白帝出來磕頭認錯不可。我們聽瞭又是生氣又是好笑,白帝陛下淡泊超脫,直如神仙,又怎會與這麼一個瘋子夾雜不清?”
“勃皇脾氣暴躁,聽他辱罵白帝,登時來氣,搶先動手。我們怕他吃虧,也紛紛攻瞭上去。慚愧!隻是那廝忒也古怪,神鬼莫測,而且事關重大,總是小心為好。”
“那廝實在太過厲害,以我們百人之力!竟始終擒他不住。但他似乎並未痛下殺手,手中苗刀隻是扛在肩上,單以左手格擋,在眾人夾擊中幽靈似的飄蕩,我奮盡全力,終於傷瞭他的肩膀。那廝哇哇亂叫,說我們金族卑鄙無恥,以多欺少,他不玩瞭雲雲;又叫嚷著讓白帝出來見他,不然他就放火燒瞭昆侖山。”
“那廝真氣像是碧木真氣,但所使的招式全是稀奇古怪,像是木族招式,卻又不盡相同,見所未見……”
姑射仙子低“咦”一聲,忽然站瞭起來,眾人吃瞭一驚,紛紛望她,她視若不見,滿臉盡是迷惘之色。王亦君心中一動,“仙子,難道你識得那人嗎?”
姑射仙子怔然片刻,搖頭道:“我想不起來啦!”
又徐徐坐下。眾人微微失望,武羅仙子道:“既然那人要尋找白帝,何不請白帝出來將他擒住?”
陸吾搖頭道:“我們何嘗不想請出聖駕?隻是那日一早,白帝和西王母恰好出行,不知行蹤。那廝打瞭半晌,突然煩躁起來,叫嚷著忒沒意思,他要下山玩兒去瞭;說話之間,便將勃皇和長乘神一掌擊退,又將槐鬼、離侖抓在手裡,遠遠地拋瞭出去。我驚怒之下,變作獸身相阻,他突然大喜,連稱有趣,與我激鬥起來,但不過三百合,就將我打得大潰……”
“那廝見我不是他的對手,登時又意興闌珊,胡言亂語一通,打開重圍,飛跑下山。我們窮盡氣力,騎鳥驅獸,也追他不回,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廝明明隻是在奔跑!但卻比禦風飛行還要快捷。而且步法奇特,在山壑忽左忽右,轉眼間不見蹤影。”
“不錯。那怪人走後,我們越想越覺得那廝必定便是殺死燭鼓之等人的兇手,想到以百人之力,竟讓他從容逃離,都是羞愧欲死。當夜白帝和西王母回到昆侖山,聽得這個消息,極為震動,連夜召開長老會,決計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那廝抓回,綁瞭送到北海請燭真神發落。當下西王母派遣數萬大軍連夜出發,四處搜尋,昆侖山真人級以上的高手,也幾乎傾巢而出。嘿嘿,這般大規模地全族出動,已是數百年未有之事,而且竟僅僅是為瞭緝拿一人而已,說出去隻怕無人相信。”
“就在翌日清晨,風後帶來瞭姬公子的要訊,長老會大驚。但其時主力大軍都已出發,昆侖山上剩下的,隻有鎮守諸峰的三萬精銳。這些精兵乃是昆侖根本,不能隨意征調,以免昆侖空虛,被奸人所乘。但若要去境內各番國、城邦抽調兵力,至少要三日時間;即便能以最快速度組成大軍,趕往寒荒國,也是九、十日之後的事情瞭。那時少昊太子多半已橫遭不測,叛軍大勢一成,想要鎮壓便極為困難。”
“無奈之下,西王母命我挑選瞭兩百餘名精銳,火速趕往寒荒國,若能說服八族放棄叛亂自是最佳,倘若不能,便將太子救出,退回昆侖,等到大軍調集齊備之後,再做打算。”
眾人恍然。正說話間,隱隱聽見下方傳來歡呼之聲。眾人隔窗下眺,隻見一片巍峨山脈上,人如蟻群,正朝著他們歡呼雀躍。當下陸吾指揮眾飛車,在山頂盤旋瞭幾大圈,徐徐落地。方甫降落,倪長老、芙麗葉公主就帶著纖纖、拔祀漢及眾長老圍瞭上來。
王亦君與蚩尤等人從車上跳下,纖纖大喜,狂奔而來,拉著兩人的手,笑道:“臭魷魚,聽那病癆鬼說你死瞭,我可擔心壞啦!你這些天跑到哪裡去瞭……”
蚩尤從未見過她這般關心自己,登時面紅耳赤,心中亂跳,一時倒有些局促不安起來,嘿然笑道:“說來話長……”
纖纖扮瞭個鬼臉,笑道:“既然話長,那就以後再慢慢說吧!”
突然瞧見姑射仙子與武羅仙子從車上翩然而下,小臉登時又陰沉下來;當下把臂纏著王亦君,溫言軟語,極是親密。別人瞧在眼中,直如金童玉女一般,暗暗稱羨。
說話間,拔祀漢、天箭、黑涯等人與王亦君、蚩尤一一相見,極是歡喜。眾人共經患難,這份交情更顯深厚。就連那冷傲寡言的天箭,也不禁臉露微笑,稍稍健談起來。
漫山突然響起雷嗚般的歡呼,原來陸吾傳達白帝諭旨,赦免涉嫌謀叛的長老的罪責,既往不咎;並將於此後數月之內,陸續運來衣糧物資,派遣諸多工匠,與寒荒軍民一起重建傢園,疏治大水。
王亦君等人相視而笑,均覺心中大石安然落地,喜樂快慰。當夜,八族在皇人山上歡慶,酒水雖然不足,但眾人情緒高昂,盡興而散。
星辰漫天,簧火寥落,眾人都已各回山洞歇息。王亦君將玄玉榮英送與蚩尤喂服,又助他調整真氣,修復經脈。調息既畢,兩人聽著山下滔滔洪流的轟聲巨響,心潮澎湃,轉側難眠,遂又如從前在東海島上一樣,悄悄起身,一齊坐在山崖邊,仰望蒼穹,談心聊天。
兩人自離開束海,西赴大荒以來,聚少離多,各自經歷之事也都應接不暇,很少傾談過;此次重逢,都覺得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對方傾訴。山崖無人,唯有濤聲滾滾,兩人迎風而談,天南地北,極是快意。
王亦君嘆道:“咱們來大荒這些時日,當真發生瞭好些事情。好在昆侖山在望,纖纖總算平安無事。”
蚩尤心下悵惘,喃喃道:“昆侖山,昆侖山!總算是離此不遠瞭。纖纖妹子也快要見到她娘親瞭!嘿嘿,人們都說“昆侖山深九萬重”也不知今後咱們還有與她相見的機會嗎?”
兩人心中登起難過不舍之意。王亦君強笑道:“昆侖山離東海也不過幾萬裡,咱們騎著太陽烏,半月光景也可到瞭。想要見她也不是難事。打算……”
蚩尤聽到“太陽烏”突然一凜,脫口道:“是瞭,苗刀,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離開昆侖,我需得盡快將苗刀找回。決計不能落入句芒老妖的手中!”
王亦君點頭道:“咱們到瞭昆侖,可以先打聽那搶走苗刀的怪人下落。”
想起日間陸吾所說,對那怪人登起凜然之意。兩人猜測一通,始終想不出那怪人的身份來歷,但他既然殺瞭燭鼓之,多半是友非敵。
兩人計議已定,而天色已晚,各自回房歇息。王亦君心中回想著最近所發生的事情,腳下漫不經心地走動。
忽然葉木沙沙,風聲簌簌。他耳朵一動,聽見遠遠地傳來輕快而迅速的腳步聲,象是有人提氣飛奔,穿林而來。
心中一凜,雙眼微瞇,青光暴然。隻見遠處樹枝搖曳,果然有人輕飄飄的踏葉疾行。
枝葉間透下的星點微光,灑落在那人身上,倏然閃過。他突然目瞪口呆,那人身形曼妙,俏臉如花,赫然便是纖纖?那少女身穿紫羅裙裳,飄飄若仙,瞬息之間便從眼前疾掠而過。雖然暗夜密林,但電光石火之間便瞧出當是纖纖無疑。心中狂喜,正要呼喊,卻見那紫衣少女回轉頭來,朝他嫣然一笑,豎指噤聲。
那笑靨嬌俏動人,秋波之中滿是盈盈笑意。王亦君瞧著那玉蔥纖指與桃色花唇,登時如遭電擊,神魂俱醉。
纖纖沖他眨瞭眨眼,笑吟吟地輕搖素手,突然又轉身如紫風卷舞,朝東南踏樹疾行。
王亦君不及多想,立時調息提氣,禦風縱躍,疾追而去。兩人閃電般風行飛躍,樹影急速倒掠,花香瞬息而沒。蒙蒙雨絲撲面而來,冰涼愜意,說不出的舒服。王亦君緊隨纖纖身後,瞧著她黑發飄飛,紫裙如雲,雪白的赤足在枝梢間跳躍跌宕,心跳又逐漸急促起來。
兩人就這般一前一後,疾行瞭半個時辰,出瞭那片樹林,穿河越嶺,到瞭一個大峽谷之中。細雨漸止,烏雲離散,一彎明月在雲層中穿梭。峽谷之中立時大轉明亮。纖纖突然停住,慢慢轉過身來。叉著腰,笑吟吟地道:“臭小子,老這般跟著人傢幹什麼?想打壞主意麼?”
聲音如山泉漱石,清脆動聽。
王亦君在距離她三丈處停住,剛要開口,登時一陣緊張,喉嚨仿佛被噎住一般,半晌才漲紅瞭臉,吶吶道:“跟我回去罷。”
纖纖“噫”瞭一聲,似乎沒有聽清。俏臉上慢慢地漾開笑容,在月光下宛如曇花綻放,格格笑道:“你這人好生有趣,瞧你老實巴交,說出話來卻是活脫脫要氣死人。”
她叉起雙手,盯著王亦君微紅的臉,笑吟吟道:“要是我不隨你回去呢?”
王亦君望著她那如花笑靨,杏眼秋波,咳嗽瞭一聲道:“你要找你娘,那也未嘗不可,隻是獨自行走,終究不妥。不如隨我回去和蚩尤會合後,一道去昆侖找你娘去。”
纖纖格格脆笑道:“你倒體貼得緊,怕我遇上壞人麼?”
突然素手招展,嫣然道:“你過來。”
王亦君踏步上前。離她丈餘之時,聞到一縷奇異的幽香鉆入鼻息。心中一凜,想到瞭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突然想起,纖纖身上的體香是一種甜蜜的清香,而絕不似這種略帶妖異的消魂幽香。
心頭猛然大驚,驀地意念一緊,全身雞皮疙瘩同時冒起,感到一股凜冽的殺氣迫在眉睫。大駭之下不及多想,真氣瞬息爆漲,沖天飛起。銀光暴舞,如星河飛泄,從他腳下瞬間穿流。竟是數以千計的細針同時射出。
那萬千銀針勁射十餘丈遠,沒入一排龍爪槐中,那七八株槐樹由上而下,瞬息枯黃蔫縮,萎然倒地。
銀光眩目,瞬息之間又是萬千細小銀針漫天射來。王亦君驚怒之下,掌風狂冽,登時將之盡數震飛。纖纖銀鈴般的笑聲中,素手揮舞,不住地激射各種暗器。一時間,如百花怒放,星雨飄零。
那些暗器花樣繁多,或回旋,或拐彎,或綻放,層出不窮。王亦君喝道:“你到底是誰?”
雙掌一分,將一蓬蒺藜刺震開。不退反進,探手往她身上抓去。纖纖嫣然道:“你說我是誰呢?”
突然將豐盈酥胸朝前一挺。
王亦君見她巧笑倩兮,嬌俏可人,分明便是纖纖,心中登時又是一片迷茫。忽然發現觸手所及竟是柔軟雙峰,大驚之下,連忙將手收回。
纖纖臉上閃過詫異之色,咯咯笑道:“你這人真有趣,死乞白咧的跟著人傢,趕也趕不走。可是便宜送上門,又偏生不敢占,真是個大呆子。”
聲音嬌柔悅耳,尤其那“大呆子”三字,溫柔纏綿,聽得王亦君仆仆心跳,面紅耳赤。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爪虛張半空,頗為尷尬。
纖纖搶前一步,挺胸相迎。王亦君“啊”瞭一聲,連忙連退幾步,狀甚狼狽。纖纖掩嘴格格嬌笑,眼波流轉,“呆子,你既不敢碰我,又老跟著我幹嗎?”
俏麗的臉上亦嗔亦喜,看得王亦君登時呆住。
纖纖見他呆呆地瞧著自己,頗覺有趣,探頭到他的面前,相距不及一尺,鼻對鼻,眼對眼。那黑白分明的杏仁大眼滴溜溜的望著他,嘴角含笑,芬芳溫熱的氣息惹得王亦君一陣陣發癢,心中起瞭異樣的感覺。
纖纖“撲哧”一笑,柔聲道:“呆子。”
那眼波如水溫柔,笑容似花絢爛,綿綿情意,脈脈動人。蚩尤隻覺目眩神迷,腦中一片混亂,仿佛突然掉入她那眼波的汪洋,卷溺窒息。心中緊張歡喜,幾要暈厥一般。
突然念力一動,仿佛又感到一絲妖異凌厲的殺氣閃電而至,心中一凜,飛身後縱,再定晴一看,眼前的纖纖已經不見。心想,那少女明明便是纖纖,音容笑貌一無二致。但渾身上下極為詭異,身上的香味也妖邪獨特,迥然兩異,又仿佛是另外一人。
抬頭望去,星空璀璨,黑漆漆的山岡如睡龍臥虎。草坡連著森林,綿延向上,溪水清脆的聲音在石後林中叮咚傳來,一直斷續綿連,消逝在山頂巨石之後。當下王亦君嗅著空中殘留餘香,禦風奔掠,朝上疾行。
溪水在星光下閃閃發光。進入森林之後,樹影橫斜,水聲潺潺,葉木沙沙作響,夏蟲與夜鳥鳴叫之聲不絕於耳。突然王亦君心中猛地一跳,隻見一條紫色紗巾被溪水沖刷,浮沈漂流,輾轉而下,被一根枯樹枝勾住,搖擺沈浮。
王亦君心中大震,將紗巾撈起,瞧瞧上方,驚疑不定。將紗巾一擰,放入懷中,朝上狂奔而去。將近坡頂時,王亦君突然聽見若有若無的歌聲;那歌聲妖媚而歡悅,在寂靜的山林中,合著汩汩流水,更覺動聽。這歌聲與纖纖俏皮婉轉的歌喉大相逕庭,殊無相似之處。
夜風吹來,林木花草的清香之中,還有一種奇異的幽香,妖媚詭異,與那歌聲頗為相似。王亦君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當下斂息屏氣,輕飄飄地躍上瞭坡頂,隱身那塊巨石之後。
坡頂開闊,約有數百丈方圓。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巨樹,參天摩雲。星光從那層層疊疊、交相掩映的枝葉之間滲漏下來,斑斑點點地灑落在草地上。林中光線頗暗,夜霧氤氳,幽深模糊。但在蚩尤的青光眼瞧來,卻是亮如白晝。
山溪在林中迤邐曲折,水氣迷蒙。一株鐵木桐上,懸掛著紫色的羅紗女裝,隨風飄蕩。那妖媚的歌聲便是從鐵木桐後發出的,偶爾夾雜著輕松愉悅的嬌笑。
忽然眼前一亮,宛如當頭被千鈞一擊,王亦君渾身熱血直貫頭頂,心跳如狂,喉嚨之中似有烈火焚燒。一個女子長發飛揚,此刻她的身上並沒有任何一絲片褸,潔白細致的肌膚和曲線窈窕的胴體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雪白一身地站在溪流之中。那浮凸有致的胴體映襯著閃爍不定的水光,在剛硬挺直的樹木叢中、柔和暗淡的星光之下,彷佛一個黑夜的精靈。
那女子側對著王亦君,臉上帶著歡欣的笑容,赤裸著全身泡在清澈碧綠的水裡,正獨自戲耍著水珠。從王亦君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臉頰,動人而紅潤的雙唇和弧度優美的鵝蛋臉,胸前嬌美的乳房和胯間芳草萋萋的陰部浸泡在水中,模糊不清。
明知道偷窺並不是甚麼光明正大的事,但是雙腳卻硬是不肯移動半步,雙眼也舍不得自玲瓏有致的身體移開,“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是無心之過……”
心中替自己的行為想好瞭無數藉口,試著讓自己這行為合理化。
悅耳的歌聲不斷飄過來,王亦君卻再也無法移開目光,隻見粉紅色的乳尖浮在清澈的水面上挑逗著他,水面下的身體更是極度引人暇思。那女子爬上岸來,斜斜地側身背對著王亦君,正擦拭著身上的水滴,完全沒有察覺到偷窺的目光。
雖然女郎雪白修長的雙腿也深具吸引力,但是王亦君的目光依舊無法離開那有著美術品般完美弧度的渾圓部位。那女子的頭發是一頭紫發,如今濕潤的、柔順地貼在她的胸前上。
心中微微一動,那女子好像並非纖纖!王亦君屏息望去。那女子已經穿好衣服,黑發飄舞,衣裙縵系,酥胸欺霜勝雪,裙角在夜風中起伏不定,瑩白修長的大腿若隱若現。
那女子柳眉斜挑,一雙杏眼清澈動人,尖尖的瓜子臉上滿是吟吟笑意。果然不是纖纖,眉臉與纖纖倒有三、四分神似,身材也相差不遠,但卻比纖纖多瞭幾分妖媚,少瞭幾分純真。眼波流動之間,嫵媚嬌俏,奪人魂魄。
紫衣女子眼波流動,朝他藏身處瞟來。王亦君避也不避,直直地凝望她。正要現身,卻見那紫衣女子格格一笑,輕飄飄地穿過茂密林木,朝山下款款而行。
樹影閃掠,星光亂舞,風聲呼呼。那紫衣女子的背影曼妙,迎風吹拂的夜風,帶來她身上絲絲縷縷的幽香。
巨樹參天,藤蔓四垂。紫衣女子分花拂柳,婀娜而行,不緊不慢。那雪白的赤足,交錯款擺,似乎隱隱合著某種韻律,說不出的優美,說不出的魔魅,似乎每一步都踩在蚩尤的心弦上。
她的紫色腰帶上,垂懸著一個冰蠶絲袋,蚩尤青光眼望去,裡面似乎是個紅色瑪瑙似的東西,輕輕搖擺,撞擊著那浮凸豐盈的臀部,王亦君看瞭兩眼,登時口幹舌燥。
紫衣女子旁若無人地漫步,低低地哼起歌來。嗓音略帶沙啞,低沈婉轉,仿佛在他耳畔低語哼唱。偶爾頓挫的鼻音,摩挲得他耳根都有些發癢:雖聽不清歌詞,但那歌聲妖媚溫柔,似乎與先前在林中河邊,裸體洗浴時所唱的一樣。
王亦君才聽瞭片刻,腦海中就突然閃過她雪白妖嬈的胴體,登時面紅耳赤,一道熱火從小腹直竄全身,立時收攏心神,心中一動,“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妖女定然不是纖纖!
驀地,眼前一亮。隻見明月高懸,彩光絢亮。天鏡湖水滾滾沸騰,閃動著妖艷而眩目的粼粼波光。此時一縷月光照耀著山頂冰雪、湖面,反射在那紫衣女子的臉頰,瑩光潤玉,熠熠生輝。寒風吹來,紫衣衣飄飄,皓腕如雪,赤足似玉,倒像是寒荒中的仙子。
那紫衣女子坐在湖邊巨石上,托腮眺望,轉過頭來,眼波流轉,笑吟吟地盯著他,雪白素手托著香腮,玉蔥似的手指韻律地輕敲著臉頰。眼神中滿是笑意,倒仿佛與他十分熟稔一般。
王亦君當下嘿然而笑,在她對面坐瞭下來。紫衣女子將頭湊到他咫尺之距,眼波蕩漾,吐氣如蘭。雪白的月光透過水簾,隱隱約約地照在她的臉上。水光搖蕩,明明暗暗。那嬌俏秀美的臉平靜而甜蜜,嘴角牽起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做著一個慵懶的美夢。嬌小的瓜子臉上再也沒有剛才那妖媚刁鉆的神氣,更平添純真無邪之態。
紫衣女子衣領旁露出一段雪白的玉頸,增添幾分遐想;一身綢衫將全身的包裹起來,若隱若現的曲線,更令人感到血脈噴張;肩窩處衣裳滑開,露出雪白滑膩的肌膚。王亦君突然想起昨夜瞧見她洗浴時的情景,胸口登時滯堵,熱血翻騰。強自按下那莫名的綺念,吐瞭一口氣,“你是北海青丘國國主,九尾狐晏紫蘇?”
聽他之言,這紫衣女子竟是素以千面美人之名聞達天下的青丘國九尾狐晏紫蘇。王亦君想起,在雷澤城時,蚩尤曾與他說過遭遇過北海青丘國國主九尾狐晏紫蘇的事。
在北海以東有青丘國,國人都是九百年前因罪被封印為狐貍之身,而流落青丘的水妖罪臣。青丘國主素來是機狡毒辣的妖媚女子,精善易容、蠱毒與媚惑之術。
當今國主晏紫蘇更是青出於藍,年紀輕輕便以變化術與蠱毒名震大荒,相傳她六歲時參加西王母蟠桃會,變化瞭三十六身,竟無一人看破。至此之後聲明昭著,十五歲便在玄水真神燭龍支援下登位青丘國主。傳聞她妖美不可方物,但蓋因時常變化之故,究竟真面目如何,卻是知者寥寥,晏紫蘇性情如她容貌般瞬息萬變,人稱“千面妖狐”;時而溫柔,時而毒辣,比六月天還要莫測。死在她手上的冤魂不知已有多少,被她蠱毒所害的豪傑更加不可勝數,是以被時人列為大荒十大妖女之三,僅列於龍女雨師妾與流沙仙子洛姬雅之後。
晏紫蘇也不回答,水汪汪的桃花眼凝視著蚩尤,笑吟吟地搖頭嘆息道:“久聞龍神太子英明神武,過瞭這麼久才認出我麼?姐姐真是白疼你啦!”
眼波溫柔,俏麗難言。王亦君瞧在眼中,瞧得心下怦然,猛一斂神,“晏姑娘,在下有些疑問,懇請晏姑娘賜教。”
晏紫蘇微微一笑道:“隻是我說瞭出來,太子可別怪罪我。”
王亦君早已猜到她與姑射仙子之事必有關連,當下微笑道:“晏姑娘坦誠相告,亦君感激不盡,豈敢怪罪?”
晏紫蘇轉頭四顧,傳音道:“燭真神要幫助句芒登上青帝之位,你們都已經知道瞭吧?”
見王亦君點頭,又道:“既然雷神已經被扳倒,接著要對付的自然便是姑射仙子啦!句芒知道燭鼓之對姑射仙子垂涎素久,因此便定瞭一石二鳥之計,做個順水人情。”
“那日我從雷澤城出來後,便奉命繼續喬裝你的纖纖妹子,騎著一隻白鶴朝空桑山飛去。姑射仙子的姑姑是當年流放湯谷的空桑仙子……”
王亦君一震,驚訝失聲。王亦君突然明白,何以當年在玉屏峰上,姑射仙子聽他說到神農物化、臨終吟唱“剎那芳華曲”時,她會有那等古怪的反應。
“……姑射仙子對她又極是尊重。句芒料定她聽說空桑轉世的消息必定按捺不住,於是故意遣人散佈傳言,說瞧見空桑轉世朝空桑山飛去。姑射仙子聞訊,果然便追來啦!”
“我等她快追來瞭,又繞道西行,朝西荒飛去。姑射仙子心機單純得很,不疑有詐,一路跟來。我知道她以鮮花蜜凍為食,就在沿途她最喜歡的花樹上投下蠱卵……”
王亦君變色道:“什麼!”
晏紫蘇嫣然道:“你放心,那些蠱卵都隻是極微量的,並不致命。否則以她的念力還不覺察嗎?”
“到瞭西荒,我將她引入西海九真等人佈下的“寒金冰石陣”中,然後誘活她體內的蠱毒。金陣克木,蠱毒發作,又受幾十名高手的圍攻,她雖然厲害,也隻有乖乖就擒。”
“百裡春秋以春秋鏡念力輔助九毒童子的“散氣丹”將她周身真氣全部化散,這樣她即便醒轉,也不足為患。然後那西海鹿女又給她下瞭九十九種烈性毒毋,再灌入忘川水,送入鐘山洞穴。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就趕往寒荒城裝扮女戚。以後發生的事情,太子便比我更清楚啦!”
王亦君至此完全明白,低聲道:“姑射仙子一旦失去聖貞,自然便不能再做聖女,對句芒老妖也就沒有任何威脅。而她喝瞭忘川水,記不起從前之事,無處喊冤,不得昭雪,隻能任由燭鼓之、句芒雙雙得償所願。嘿嘿,果然是一石二鳥的奸計。晏姑娘是水族中人,各為其主,倒也沒有什麼可指責的。隻是……”
“太子,其實我最害怕的,不是燭真神、老祖取我性命,而是再也拿不到本真丹瞭。那是燭真神特制的奇異丹藥,服瞭之後,可以解除獸身封印,真真正正地變作常人。九百年前,我祖上因為犯瞭水族重規,整族人被黑帝封印於九尾狐身,流放到東海青丘。如果沒有黑帝的赦免解印,我們世世代代都要做這半人半妖的下賤怪物,做這讓天下人瞧不起的獸身罪人……”
她瞟瞭王亦君一眼,黯然笑道:“你別瞧我是青丘國主,但在族人眼裡,卻是豬狗也不如的罪民。若不是燭真神護著我,又有誰會瞧得起我?”
王亦君聽得難過,但大荒中鄙視獸身罪民卻是事實,想要安慰她,一時卻找不著該說的話,又聽她顫聲道:“做瞭這獸身罪人,終日受人輕賤,隔三差五忍受體內痛楚……生不如死。但這些也都罷瞭,真正可怕的卻是,你的元神被封印在獸身中,永不能逃逸出來,當獸身消亡時,你的元神也要隨之毀滅!”
王亦君心下凜然,元神封於物,物滅則神滅,不能超脫逃出。封印法術最為可怕之處,使在於此。大荒獸身罪人,若死前不得解印,必定形神俱滅;倘若五百年內不得解印,則其族群永不能回復人身。
“所以從那時起,我們傢族中的每一個人都盼著能將功折過,變回人身。大傢都拼死為黑帝效力,希望能得赦免。可是轉眼過瞭五百年,三代黑帝卻始終沒有解開我們的獸身封印。”
“五百年過去瞭,這獸身封印再也解不開來啦!我們雖能依仗變化法術,保持常人形狀,甚至變成各種模樣,但是一旦肉身毀滅,便元神迸散,就連孤魂野鬼也做不得瞭!”
晏紫蘇心中害怕,又情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老人們都說宇宙五界,元神回圈不休。死瞭之後,不管是去混沌界演化來生,還是去仙界轉世,甚至是墮入鬼界之中,都有神識知覺。但是我們卻在五界回圈之外,一旦死瞭,就什麼也沒瞭……”
淚水滾滾,哽咽著,“我不是怕死,但我真的好怕死瞭之後什麼也沒有!”
王亦君心中劇震,聽她這般說來,心中也不由閃過一絲森冷懼意。
“六十年前,燭真神以諸多神物仙草制成瞭本真丹。隻要服瞭這神丹,就可以解除封印,重復人身,死瞭之後,元神也可以回歸混沌界中。我十歲那年,娘親累積功勞,終於從燭真神那裡得到瞭這神丹,化作人形。那天夜裡,我親眼看著她赤身裸體地在月下蛻變,就像鮮花層層疊疊地綻開,好生美麗。她又哭又笑,歡喜得像要發瘋一般。我的心裡,又是快樂又是羨慕,打定主意,總有一天也要和娘親一樣,做回真正的女人。”
“這些年,為瞭討燭龍歡喜,取得本真丹,我也不知做瞭多少惡事,有些時候,連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但是一想到本真丹,一想到能回復人身,重得不滅的元神,我就什麼也顧不得瞭……而一想到今生今世也不能得到本真丹,回復人身,我的心裡說不出的害怕。”
熱血湧上喉頭,王亦君將她緊緊抱住,嘎然道:“不要害怕,放心……你盡管放心好瞭……我會幫你取得這本真丹的。”
咫尺之距,晏紫蘇那香甜妖異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臉上,眼波蕩漾,笑容甜美動人。
湖光蕩漾,照得她的俏臉忽明忽暗。雙頰嫣紅,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櫻唇嬌艷欲滴,彷佛月下海棠。王亦君突然發覺她的美貌,絲毫不在纖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