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拉賈跨出浴池,站在白色的腳墊上,手持一塊大浴巾,仔細地擦拭著身上的水珠,從頭一直到腳。胯間的陽具,硬硬地挺著;體內的心臟,嘭嘭地跳著。

  拉賈生在孟買的郊區,傢裡是三等種姓,不算太殷實但還能供他上學。應該說,印度理工學院的本科教育是成功的,至少在照本宣科和考試方面。拉賈畢業之後,按照傢裡的安排,娶瞭一位遠房表妹。遠房表妹傢在果阿邦,也是三等種姓,可富裕得多,光嫁妝就運瞭整整三輛小車。雖然拉賈並不喜歡這位表妹,但他很喜歡表妹傢的財富。

  新婚過後,靠著妻子娘傢的財力,拉賈來到瞭美國繼續學業。到這裡為止,拉賈的人生軌跡,和成千上萬的其他留學生沒什麼兩樣,再往後,拉賈的特殊之處就慢慢顯示出來瞭。印度人重視教育的程度不亞於中國人,一般而言,印度學生喜歡醫學,電腦編程,還有企業管理。拉賈對生物化學沒有興趣,對任何其它熱門專業也不感冒。他很想做人上人,但又不願意吃苦費力,總是希望走捷徑。雖然投機鉆營是印度文化的精髓,但很少有人像拉賈這樣,對本民族文化如此癡迷和執著。

  世界上很少有真正的捷徑,拉賈走得很累,一來他確實不適合做科研,二來他表妹的生育能力極強,接二連三地生娃,也牽扯瞭他許多精力。拉賈的博士論文拖瞭一年又一年,最後沒辦法,隻好去求老齊

  。老齊是個好人,看不得別人的可憐相,雖然他自己也很可憐。老齊給瞭拉賈一些數據,又幫他做瞭一些。老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打發拉賈畢業走人,時間上和艾琳是前後腳。

  按說拉賈和老齊艾琳夫婦應該關系很好,可事實恰恰相反。這怨不得拉賈,始作俑者是老齊。答辯之後,拉賈邀請老齊夫婦周末到傢裡吃飯。這邀請是真誠的,老齊當場就答應瞭。

  等老齊回傢和艾琳一說,麻煩來瞭。艾琳恰好懷孕三個月,正在害口,聽說是印度飯,連連搖頭。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艾琳不喜歡印度人,也不喜歡與印度有關的東西,包括飲食和飲食的方式。

  老齊犯瞭難,他覺得這樣做很傷人面子,可又不願意難為小妻子。老齊犯瞭兩個錯誤:第一,他沒有馬上通知人傢有變故,請人傢原諒,不要再麻煩瞭,而是磨磨蹭蹭挨到周五的下午,才吞吞吐吐地告訴拉賈。第二,他竟然沒有隨便編一個理由,而是實話實說,說艾琳一聞咖喱味兒就惡心想吐。

  拉賈生氣瞭,他認為老齊和艾琳是故意羞辱他和他的文化。就這樣,好事變成瞭壞事。

  拉賈和老齊夫婦結瞭冤,而且,這冤越結越深。艾琳和拉賈都是零一年秋答辯的,因為炭疽菌的事情,艾琳年底就找到瞭工作,也就是現在這傢生化公司。當時公司用人心切,居然沒有在意艾琳的大肚子。拉賈就沒有那麼順利瞭,按照答辯委員會的要求,他呆在學校裡,又花瞭三個多月修改論文。過瞭年,他猜想艾琳公司可能還需要人,就請艾琳幫忙在內部投簡歷,這樣希望會大得多。艾琳理所當然地回絕瞭,因為她看不起印度人,不僅不能做事,還特別喜歡搶功,放在哪裡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後來,拉賈憑嘴皮子和漂亮的簡歷,混進瞭聖地亞哥一傢草創的小制藥公司。印度人擅長動嘴皮和編簡歷,在世界上是無以倫比的,中國的悻悻學子們絕對自嘆不如。又過瞭兩年,聖地亞哥那傢小公司,被艾琳這傢大公司連人帶藥收購瞭。那時候,老齊在艾琳的幫助下也進瞭公司,就在妻子手下做研發。

  拉賈,老齊,還有艾琳,又成瞭同事,真是世事難料。更讓人噓唏的是,隨著美國經濟的日益空心化和泡沫化,企業的盈利不再取決於科學和技術,而是更多地依靠股市投機,行業拆分並購,以及外包和裁員。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公司裡做實事的人越來越吃不開,而耍嘴皮子的卻有瞭用武之地。拉賈,這位曾經幾乎肄業的差生,終於時來運轉,踏上瞭平步青雲之路。

  拉賈終於擦幹瞭身體。他扔掉浴巾,抬起左臂,嗅嗅,還好,沒有狐臭,放下,又抬起右臂,嗅嗅,也沒有狐臭,又放下,然後,拿起盥洗臺上的印度香精,往腋窩和胯下噴瞭一些。要是在平時,拉賈不會對個人衛生如此計較,但今天不同。今天,他要在這裡完成一件大事:和艾琳發生兩性關系,或者更直接地說,拉賈的性器官,即將進入艾琳的身體,抽插,推送,獲得快感,達到高潮,然後射精。

  早在南加州大學的時候,拉賈就對艾琳動過心思。拉賈是印度南部人,膚色偏黑,對皮膚白皙的女人有著天生的向往。他試著約過艾琳幾次,當然沒有成功。拉賈倒沒有生氣,因為想和艾琳約會的男生很多,被一口回絕的也很多,更何況,拉賈是有傢室的,人人都知道。艾琳嫁給老齊的時候,拉賈和其他男生一樣,著實失落瞭一番。後來大傢各奔東西,拉賈也就把這點兒情愫慢慢淡忘瞭。

  誰曾料到,山不轉水轉,拉賈又和艾琳成瞭同事,而且是在同一幢樓裡,天天見面。那時候的艾琳,已經做到瞭項目經理,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歲月,褪去瞭她學生時代的青澀,換上瞭少婦成熟的魅力,還有職業女經理人特有的風韻。回到傢中,看著老婆暗褐色粗糙的皮膚,還有日益臃腫的身材,拉賈失眠瞭。

  印度人也講緣分,中國的緣字,其實是來自印度佛經的外來語。拉賈相信,自己和艾琳,還有老齊,都是有緣的。拉賈試著盡棄前嫌,每天碰到艾琳或老齊,都主動打招呼,還像美國人那樣,有事沒事開幾個玩笑。老齊還好,多多少少回應幾句,算是給個面子。艾琳就不同瞭,仗著自己有靠山,根本不把拉賈放在眼裡。有一次,拉賈在例會上提議,研發部門也要搞六西格瑪和黑帶,別人不吭聲,就艾琳毫不客氣站出來要他閉嘴。拉賈甚至還聽說,艾琳把他幾乎不能畢業的舊事,也有意無意地透露給瞭許多同事。

  拉賈悵然若失而又惱羞成怒,他把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化作瞭往上爬的動力。別的印度職業經理人,往往幹個三年就跳槽,拉賈卻一直留瞭下來。他鞍前馬後地討好上司,不動聲色地在各部門安插親信。幾年下來,竟然也成瞭氣候,樓裡面印度人越來越多,別說中國人,就連本地白人,都快成瞭少數民族。拉賈自己,也一步步地從二樓爬上三樓,從三樓爬上四樓,又從四樓登上瞭頂樓,把四樓的艾琳和三樓的老齊,都踩在瞭腳下。

  金融危機以來,別人憂心忡忡,拉賈卻十分淡然。古印度哲學說得好,危機就是轉機。去年,拉賈終於把皮埃爾擠掉,當上瞭艾琳的頂頭上司。直到那時,艾琳對拉賈的態度才開始轉變,有瞭起碼的面子上的尊重。

  太晚瞭,實在是太晚瞭。拉賈已經不滿足於把艾琳踩在腳下,現在他想要的是,把這個漂亮女人弄到胯下。多少次,拉賈在電梯間遇見老齊,一面禮節性地寒暄,一面惡狠狠地發誓: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扒掉你老婆的褲子,扯開她的腿,狠狠地幹她!又有多少次,會議室裡,拉賈一面貪婪地盯著艾琳妙曼的身影,一面意淫和冥想:應該讓她脫光瞭幹,還是穿著衣服幹?還有,應該幹她上面的嘴,還是下面的嘴?

  拉賈對著浴室的鏡子,把頭發弄瞭又弄,直到自己徹底滿意。和艾琳做愛,在拉賈看來是頭等大事,不能有一點兒馬虎。從兩個星期前,拉賈就開始準備:停止吃咖喱和其它辛辣食品,以免口氣和體味過重,還有就是和老婆分房,好攢足精力,全力以赴完成與艾琳的性交。在印度教看來,性交,不僅僅是男歡女愛,更是一種古老而莊嚴的儀式:通過肉體的交合,實現靈魂的躍遷和凈化。今天,拉賈就是要完成這樣一個儀式,與老齊的妻子進行一次暢快淋漓的交媾,以洗盡心靈深處積藏多年的自卑。

  拉賈對於自己的身材和體力,還是信心十足的。另外,他自幼酷愛印度古典文化,熟讀過各種版本的性經,而且一直身體力行。雖然拉賈出身在印度南部,但並不矮小短粗。這些年來,為瞭擠入上流社會,拉賈一直在模仿主流生活方式。他定期去健身房,打高爾夫,玩沙灘排球,還曾經學過沖浪。與書呆子老齊相比,拉賈的體質當然要強壯得多,更何況,印度南部,斯裡蘭卡和孟加拉等地男人的性能力,是亞洲知名的,很多有錢的日本女人,每年都要專門去那裡買春。

  拉賈確信自己準備好瞭。他從架子上拿起一條浴巾,圍在腰間,打好一個活結,然後,推開瞭浴室的房門。

  拉賈的眼前突然一暗。他停下腳步,睜大雙眼,過瞭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瞭新的環境。房間裡,深褐色厚重的落地窗簾,遮住瞭陽光,也遮住外面的一切:海浪,沙灘,棕櫚,民居和對過的辦公樓。寬大的軟床,靠墻擺在房間正中,柔軟純白的床罩,散發著淡淡的溫暖。床頭兩邊的墻壁上,各有一盞小小的黃色的壁燈,暗淡的光暈,柔和而又曖昧。床尾的一角,側坐著一個女人:飽滿的前胸,結實的腰肢,豐滿的臀胯,修長的雙腿。

  她就是老齊的妻子艾琳,拉賈曾經的同學,現在的同事和下級。隻見她含羞側頭,神態平靜安詳,發髻已經解開,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瞭半邊臉龐,而那妙曼的身體,也隻剩下最後一絲遮掩:紫色鏤空的胸罩和內褲,肉色透明的長筒絲襪,還有黑色的半高跟皮鞋。

  拉賈的心,咚咚地跳著。他屏住呼吸,慢慢地移動著目光,沿著女性妙曼的曲線,把艾琳的身體仔細審視瞭一遍,然後,緩緩挪開,最後,停在瞭床頭。那裡,隨意擺放著一件淺藍色的真絲襯衫,一條深灰色豎紋的西服套裙,還有一副無框近視眼鏡。

  拉賈的傢裡,也有這樣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和一條深灰色的套裙,隻不過都是大號的尺碼。這些年來,隨著拉賈在公司裡地位的上升,他的性欲和情趣也在不斷提高。他厭倦瞭印度女人慵懶的紗麗,也不喜歡白種女人過分暴露的背心短裙。艾琳,這個來自中國的白領麗人,成瞭拉賈心中美麗,端莊,成熟,性感,以及其它一切美好感覺的化身。他默默地記住艾琳的日常穿著,給老婆買瞭同樣的職業裙裝。每隔一段時間,拉賈就會勒令老婆打扮成艾琳的模樣,趴在書房的桌前,分開粗腿,高撅肥臀,褪下內褲,而他本人,則意氣風發地立在後面,一手叉腰,一手扶臀,狠狠地抽插,野蠻地沖撞,瘋狂地吼叫。

  哦,艾琳!

  哦,老齊的妻子!

  浴巾,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