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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柳晨·端午節之傢人【加長回】

  端午節,下午,溪花苑別墅區。

  溪花苑一期,是作爲河溪市當年大城建時代的重點示范性住宅項目,除瞭公寓之外,還特地建設瞭一批聯排別墅。其中,就有部分被河西大學統一收購後,作爲客座教授或者相關邀約工作人員在河溪的住宅。河西大學體育産業研究學院代理院長柳晨,她在河溪的「傢」,就在這裡。

  「好的,真是麻煩您瞭,再見。」

  掛瞭河西省體育局劉鐵銘局長親自打來的電話,柳晨籲瞭一口氣,看著就坐在一旁側面單人沙發上,癡癡看著自己,眼神有些迷離和滾燙的侄子石川躍,臉忍不住紅瞭一下,縮瞭縮身體,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今天自己穿得有點不合適。

  可能是在自己的潛意識中,已經忘記瞭石川躍的身份,隻是她前夫的侄子,她和石川躍,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母親和兒子。

  本來,今天是端午節,一方面,她確實是需要找個時間,和石川躍「談談」,但是另一方面,她也不過是和其他尋常的母親一樣,想約子女回傢吃個假日團圓飯而已。雖然已經和石束安離婚瞭,但是從政治角度來說,法律意義上的離婚、生活起居上的分居,都不足以斬斷兩個人的政治關聯,她還必須要應付種種藕斷絲連的「關聯性問題」。等到石束安出事,更是無可奈何的要接受組織上的調查。石川躍回國來河西省局工作,她其實並不肯定自己是否應該和這個「前侄兒」保持密切的往來。

  不過後來她也隻能無奈的接受瞭。因爲她可以和石束安離婚,卻不能改變她的親生女兒石瓊,是石束安的女兒,是石川躍的堂妹的現實;更不能改變自己依舊要去半山療養中心探望史沅沭的義務;也許最不能改變的,依舊是她對川躍濃濃的關愛和牽掛。

  她今天特地讓川躍拐個彎,先去河西大學接女兒石瓊回來吃飯,一方面是讓他們這一對兄妹多多相處;一方面是準備和川躍借這個機會談談;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很期待著一傢人圍坐在一起,吃一頓媽媽做的飯的溫馨場面。她知道年輕人晚上可能都有安排,所以才安排瞭午餐。

  她是外交傢的妻子,她是柳傢的女兒,她是河西大學的教授系主任,她是永遠端莊典雅氣質若蘭的柳晨……但是她也是個母親。在某種情況下,和其他的母親,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因爲在傢裡張羅晚餐,她穿得有些隨意。這是一套自己在某個歐洲仿中式品牌小鋪中淘來的居傢淑女V 領襯衫和亞麻九分喇叭褲,襯衫是荷色的,亞麻褲是月白色的,非常的寬松、居傢、輕薄,飄逸的貼在自己的身體上,穿起來非常舒服。這種衣服乍一看很普通,細細品味卻有很多古典的中式美和現代休閑裝的結合,襯衫的設計非常別致,紐扣是側邊仿漢服的設計,裁剪的線條卻非常的挺拔秀美,卻偏偏在胸口露一個大大的V 領,內裡要賠小單衣或者抹胸式的半外穿文胸。瓊瓊就誇過自己:穿這套,像是年輕瞭十歲後,還有著古代大傢的貴婦氣質和中歐的傢庭時尚風。這小丫頭在時尚方面算是比較有眼光的。

  但是這套衣服,在侄子面前,此刻才意識到,稍微有些太「居傢」瞭,或者太「時尚」瞭,至少……太性感瞭。因爲是居傢服的設計,而且受到瞭某種歐洲設計風潮的影響,佈料非常纖薄,軟軟和和的貼在自己的身體上,是故意可以將文胸、內褲的溝痕「凸顯」出來卻不透視,爲的是舒適和某種另類的端莊形的性感。但是……自己的文胸,自己的內褲……這些私密的線條,平時自己一個人在傢,或者和是女兒在傢,沒感覺,這會在侄子的目光註視下,她卻臉紅瞭。可以從亞麻喇叭褲在臀胯處纖薄的貼體面料下,看到自己的那條貼身小內褲的褲沿,甚至看到褲沿那些小繡花的痕跡,就已經夠讓人想起來酸軟瞭,何況,在自己襯衫的V 領下,已經不是線條的問題,而是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抹胸式文胸的罩杯瞭。米白色的罩杯,紋乳白色針織蕾絲紋……高貴,但是柔媚。被抹胸壓迫下,那條美艷的溝痕依舊在訴說著女性的天然誘惑,還有高高聳起的乳形,呈完美的水蜜桃形,在衣衫的遮掩下反而更加的醒目。

  如果隻有女兒來,那還就算瞭,但是這些,不是應該給侄兒可以看到的線條。

  她能閱讀出來石川躍眼中的欲望升騰和不知所措。她知道侄兒在很小的時候,就曾經偷看自己換衣服、洗澡。她一直把這個當成小孩子在青春期之前的對兩性差異的好奇和懵懂而已。但是到瞭今天,侄子已經長成一個二十七、八歲,英俊高大,風度翩翩,又見多識廣、知所進退,甚至開始有點石束安年輕時候的深藏不露和暗修鋒芒……居然還會癡癡的明顯是臉紅紅的,跟個小男生一樣,偷偷在看自己的乳溝,自己的文胸線條,自己的罩杯,自己的臀部旁邊那條勾勒出來的內褲邊縫……她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的經歷瞭,自己努力壓抑著裝成沒事人一樣,但是臉蛋卻紅瞭,身體都有點點酸軟……她欣喜於自己的魅力,也有點羞澀於侄兒冒犯瞭親倫禁忌的眼光,又有點感慨,也稍微有一些些沉醉:侄兒已經長成一個如此有魅力的男子瞭麼?

  其實,自己是一個很保守的女人,除瞭前夫石束安,還沒有任何人,可以有機會,像看個「女人」一樣的看著自己。她不能不承認,也許是久曠,也許是陶醉,也許是石川躍越來越具有的成熟魅力所帶給她的沖擊和欣喜,她居然很享受很陶醉川躍的這種眼光,臉蛋都有點泛紅,氣息都有點不勻。

  女兒已經被他們兩個人打發到房間裡去午睡瞭,他們嬸侄兩個要「談談」,女兒也沒興趣聽他們這些對話。這會兒,拉上窗簾,落地的閱讀燈照耀著客廳裡的浪漫甯靜,空調吹的室內一片溫和甯靜,她泡瞭一壺碧螺春,和侄子兩個人圍坐在客廳沙發上。她坐在三人沙發上,侄子坐在單人沙發上,正準備品茶談一談。卻接到河西省體育局局長劉鐵銘的電話。電話的內容隻是普通的寒暄之後,提到瞭希望河西大學體育産業研究院可以爲河西省退休的體育幹部合作開老年體育大學班的事,又說瞭幾句公事。

  柳晨知道這隻是借口,劉鐵銘局長打電話來真正的內容其實隻有兩句話「黨對體育管理工作,也是一是一、二是二的,講究剛正不阿、鐵面無私麼。」、「問問柳老的好。」。

  柳晨跟隨石束安多年,早就習慣瞭這種高深的政治隱喻。前一句話,劉鐵銘是把自己擺到瞭「黨對體育的管理」地位而超脫起來,暗指的隻能是他對某些「體育人」的處理,那自然是指陳禮;後一句話,不是在問父親的好,而是在問柳傢的意思。

  她早就習慣瞭這樣的事,雖然有時候想想有點荒謬。省局裡或者省局外,有人在明刀暗槍的要整陳禮,劉鐵銘局長就假定柳晨「應該是知道的」;更荒謬的是,自己明明隻是河西大學的一個教育工作者,對於這些省體育局內的明槍暗箭,居然自己卻確實也是「知道的」。如果是基層級別的辦公室鬥爭,劉鐵銘自會斟酌處理,沒必要來通過她試探;但是如果是政治鬥爭級別的……政治鬥爭?劉鐵銘的意思也很明顯,他劉鐵銘「哪邊」的人都不是,河西省體育局是個廳級單位,但是在政治級別上來說卻不值一提,憑什麼給人當槍使?就算到瞭那個份上,需要處理,也需要「這邊」和「那邊」給個明白話,擔責任的擔責任、認對錯的認對錯、開價碼的開價碼、記人情的記人情。

  掛瞭電話,發現侄兒還明顯的是在偷看自己的領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柳晨的內心深處,發出一陣如同少女一般的嬌笑,簡直恨不得在侄兒的額頭點上一個腦崩:「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

  這一幕,好像自己整個人生都從未發生過?甚至是前夫石束安……都沒有這麼赤裸裸火辣辣的觀賞過自己?石束安在早年是非常的迷戀自己的身體,奸玩自己的時候也很賣力很享受很瘋狂,但是隻要不是在床上,他可能是出於習慣,總是有點「道貌岸然」的,不會向如今的侄兒一樣,如此肆無忌憚的展現著對自己身體的帶著侵犯色彩的鑒賞。甜蜜,深刻的甜蜜,享受,癡迷的享受……在這一瞬間,外面那些關於川躍風流過度在生活作風上不檢點的傳言,都成瞭她嬌羞不自勝的某種支持論據:自己已經芳華將逝瞭,侄兒在外面那麼「花」,卻依舊會在自己面前,僅僅是看看自己穿一身性感居傢一些的衣服,看成瞭一個傻子……女人,總是享受這種目光的。即使來自於冒犯的人,最多是厭惡歸厭惡,享受歸享受,來自自己親如兒子一般的侄兒,她實在無法提起厭惡的情緒,如果不是長輩的尊嚴,幾乎就要軟成一團嬌羞不勝,甚至要忍不住逃到臥室裡去換一件衣服瞭。

  但是現實世界中嬌羞,還是讓她不安的縮瞭縮身體,刻意去換衣服,豈不是等於承認瞭自己這樣的不妥當,隻能將就瞭。抿瞭一口茶,也是端著茶杯,好稍微擋一擋身上的春色,換一個話題:「陳禮的事,和你有關麼?」

  她真的很怕,被侄兒這麼看下去,女兒又在房間裡午睡,總覺得氛圍有點詭異,要「出事」。所以要進入正式的話題好分分兩個人的神,劉鐵銘的電話,倒是一個很好的導火索。

  石川躍似乎一愣,皺瞭皺眉頭,點瞭點,又搖搖頭,半天才斟酌字眼說:「嬸嬸,陳處長是有違法亂紀的行爲的。」

  柳晨沉默瞭一會,抿一抿嘴:「亂紀?還是違法?這不是一個概念。」

  石川躍很認真的回答:「這不是我有權認定的,要看紀委……甚至還要看司法機關的看法。我個人認爲,不僅亂紀,而且違法……甚至犯罪。」

  他說的很認真,措辭也很嚴謹。

  柳晨看著他的眼睛,半天嘆息一聲,幽幽的說:「你是不是知道瞭,陳處長在你叔叔案子裡的角色?……他隻是個旁證,墻倒衆人推,是官場常事……他並不是那麼重要的。」

  柳晨是在安撫勸慰自己的侄兒,其實更像一個母親,在安撫勸慰自己的兒子,不要惹是生非,不要陷入泥潭。

  石川躍卻立刻就像天下所有已經成年的對於父母的教誨愛答不理的孩子一樣,表現出一副「認真聆聽卻不以爲然」的表情。無論在外人眼中這個河西體育行政圈的新貴是多麼的深沉淩厲,在柳晨眼中,他依舊逃脫不瞭孩子般的稚氣。孩子要在一些危險的地方表現自己的能力,做傢長的,有時真是不知道該從何教導規勸起,她隻能慈祥的笑著,努力用最平靜誠懇的語氣說:「小躍,我和瓊瓊去探望過爺爺瞭,爺爺很想念你,爺爺的身體健康狀態也還比較穩定。你不用擔心……不過爺爺的意思,當然,也是我和爺爺商量的,都是希望你在河西,可以好好工作,努力學習,踏實一些在基層上磨礪一些經驗爲主,要……恩……在劉局長陳處長這些老體育工作者的指導下,多學習一下如何配合領導工作……可以在經濟上,再給你多一些支持,但是政治上,是不希望你太沖動,鋒芒太露……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之類的話也就算瞭,想來你也知道。最主要的是,不希望你在敏感時期,那麼冒失的走進這個圈子。」

  侄兒是委托自己,去首都半山見史沅沭時,表達一下,需要爺爺提供更多的「支持」,也就是政治資源,甚至提到瞭希望能夠委托一下一些特殊的關系網,下放幾個國傢級的體育試點項目到河西來試點,當然是歸到石川躍的掌控范圍內,他來安排「回報」的問題,這孩子計劃周密、野心勃勃,帶著期待,也帶著一種難以表述的陰冷……無論如何,自己這個委婉的勸慰,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石川躍的臉上露出略略帶些嘲諷的笑容:「嬸嬸……你去見過叔叔瞭?」

  「是……」

  「那……您剛才說的,究竟是爺爺的意思?還是……叔叔的意思?」

  柳晨愣瞭,她沒有想到侄兒已經成熟到如此敏銳的程度,看著侄兒那即是炯炯有神深邃幹練,又有著小孩子對著傢長表達著自己欲望的眼神,她無奈的,隻能勉強笑著解釋:「爺爺沒說什麼。我是見過你叔叔瞭,是你叔叔的意思……你叔叔說,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四個字,‘平安是福’ 就是這句話。所以爺爺是尊重你叔叔的意見,也不方便見你,不方便介紹那些人、那些資源給你,不想你再從政……你別著急,聽嬸嬸說。嬸嬸認爲,你叔叔是真心疼你的,爺爺更加是的,經歷瞭這麼多事,爺爺和叔叔都是希望你真正的幸福快樂,平安健康。你們石傢隻有你一個男丁瞭……我看得出來,他們其實有點後悔讓你來河西瞭。本來是想讓你來這裡回避一下首都的問題,誰知道你在這裡搞出這麼大動靜來……我知道……其實我們也很爲你驕傲,但是我們是怕你做錯事,做錯選擇,走錯道路……」

  她說的很誠懇,但是依舊,從某種外交傢妻子的習慣,也是怕傷瞭侄兒的自尊心,依舊是隱晦的斟酌著字眼……

  她想起在首都半山療養中心,那個不茍言笑的老人,那個石傢的精神支柱,那個她衷心敬仰的前公公,史沅沭,在陽臺上,和她聊起石川躍時,問的那句仿佛是淡淡的話:

  「以你看……小躍在河西,有沒有出格?」

  「……」

  她並不是完全明白史沅沭的意思,所以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沉默。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傢碧玉,她明白,史沅沭的問題絕對不是川躍有沒有違法亂紀。在她看來,整個C 國機關,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可以做到完全不「亂紀」的,「違法」的也是大有人在,甚至「犯罪」也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這隻看你從什麼角度去解讀他們的行爲,逢年過節送盒月餅,理論上也是違紀的。史沅沭的格局級別,早已經超越瞭這些騙騙小孩子的玩意,他老人傢的問題,一定還是在介意石川躍是否在女人問題上不清不楚。畢竟,當年石川躍不得不出國留學,就是因爲涉嫌強奸的案子,史沅沭當年就大發雷霆。而以她今天的眼光和在在河西的消息源來看,侄兒石川躍是變得成熟、幹練、深沉、文雅,簡直是換瞭一個人,很像年輕時候的石束安。但是石川躍依舊在見他以前在首都認識的所謂「狐朋狗友」瞞不過她;涉嫌私生活不檢點,在省局有個「風流」個名聲,包養瞭幾個情人是瞞不過她的。至於有沒有其他的,諸如嫖娼、強奸、性賄賂、收受性賄賂,她雖然不肯定,但是也表示懷疑。比如現在她的「學生」之一周衿,那個水上中心來的妖嬈火辣的小助教,幾次有意無意的溝通套話之後,其實她很懷疑周衿不僅和石川躍的關系很曖昧,而且根本就是被自己這個侄兒給強行奸污才開始的這種畸形關系。從青春期開始,她就一直明白自己這個親如兒子的侄兒,在女性問題上的「胡鬧」到瞭什麼程度。

作爲名門閨秀的自己,其實有些事情也很無奈,從首都的風氣說起來,川躍這種身份的公子哥,可以「玩一玩」,她當然也可以管教,但是一眨眼,川躍都已經二十七歲瞭,她也已經和石束安離婚瞭,有些「管教」她也力不從心。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從史沅沭和石束安這些長輩看來,如果就知道玩女人,變著法子玩女人,人生的追求就是玩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隻在肉欲甚至是越來越畸形變態的生理宣泄上尋找人生的意義,是屬於「沒出息」、「出格」、「胡鬧」、「幼稚」之類的定義……當然瞭,鬧瞭婚變,和一個小自己快二十歲的年輕演員結婚瞭,如今的石束安,估計是也沒資格去說這些。但是史沅沭,卻絕對不能容許自己的孫子,到今天,傢族巨變時,還是就在河西風流快活。但是史沅沭有麼有更深的用意呢?

  在她去首都前,石川躍見過她,希望她代爲轉達,其實用意很明白,這個孩子,是希望得到爺爺的認可,甚至希望由他來得到爺爺的一些政治資源的支持。他要在河西大展拳腳,而根本不是來「政治避難」的。這種情緒非常復雜,她甚至感覺到瞭石川躍一種不太方便出口的「意思」:「叔叔已經這樣瞭,傢裡隻能指望他」。但是石束安在會見自己時,卻表達瞭對侄兒的四個字期許「平安是福」。柳晨能感覺到石束安說這話是真心的,也許是牢獄生涯,石束安也變瞭。她自問身份尷尬,從私心來講,她和前夫一個心態,並不希望侄兒走上暗流洶湧的政治路,隻希望他平安快樂;但是他也不能攔著讓石傢就此沒落無聞,淡出C 國政治舞臺;她隻能原話轉述給史沅沭,史沅沭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發出一聲蒼老的嘆息,問瞭問石川躍的情況而已。

  她承認,對於前夫,她已經是踮起腳尖在努力跟隨和瞭解,但是對於那個深不可測的公公,「七副老」史沅沭,她依舊高山仰止,不能非常瞭解他在想什麼。五年前和石束安離婚後,她和石傢的往來就幾乎已經斷瞭,畢竟,對於柳傢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誰知道,因爲石束安的出事,因爲石川躍的回國,她居然和石傢又有瞭那麼多的接觸。她覺得也有點荒謬,自己這個前兒媳,要在三代石傢人之間斡旋傳話、小心分析、多方安慰、努力制造平衡……有時候,也有一些些酸楚和苦悶:不是應該那個紀雅蓉來做這些事麼?自己究竟算是什麼身份來做這些事呢?

  當然,她也知道這隻是自己的「女人小性子胡思亂想」,雖然離婚瞭,哪怕石傢人的世界和自己漸行漸遠瞭,但是有一點無可改變,至少,她的女兒,還姓石,總是石束安的女兒,史沅沭的孫女。而自己的這個小女兒那性格,卻是絕對不適合繼承石傢的政治資源的。至於紀雅蓉……算瞭吧,那個女人其實也是個受害者,更根本不可能承擔起現在這樣的局面。而且,那個女人和石川躍之間,都沒有太多的交集,又如何處理石傢三代人之間的溝通問題。

  「嬸嬸……」石川躍打斷瞭她的思緒,似乎石川躍也在斟酌字眼和她表態:「我馬上就會調任後灣體育中心的。」

  「已經決定瞭麼?」

  「是的。是……劉局長親自找我談話的意思,我會出任後灣行政管理辦公室主任的。」

  「是主任?不是副主任?」

  「不是副主任!是主任!」石川躍的臉上,露出瞭難以掩飾的驕傲的表情。也許在其他人面前,他依舊會掩飾自己的一切情感,但是在柳晨面前,他依舊有著孩子氣的一面吧。

  侄兒的意思很明白。後灣不同於省局內的臨時設立的辦公室,那是河西體育的一方諸侯,而且涉及到大量的利益和權力分配問題。如今侄兒其實是在興頭上,借著「領導已經決定瞭」的名義,在向自己表態。後灣……後灣……那裡的緋紅酒店、俱樂部,還有晚晴集團的模特訓練中心也設在那裡,其實柳晨是略有耳聞的。落到自己這個侄兒手中,真不知道他又要掀起多大的風浪來。難怪他心心熱熱要聯絡長輩,希望得到更多的資源支持。

  她在想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是恭喜一下侄兒,還是安慰一下侄兒,還是勸告一下侄兒?誰知,到底年輕人氣盛,侄兒已經仿佛不甘心一般,跟瞭一句壓抑不住的譏諷:「叔叔年輕時候不也是這樣麼?從地方體育系統開始的……還是他覺得自己也算是走錯瞭道路麼?」

  她擡頭,看看侄兒,卻有點心疼,那種失望、委屈甚至小小的憤怒寫在瞭川躍的臉上。老實說,川躍在河西的所作所爲她多少知道一些,她其實很吃驚,她完全沒有想到三年的留學生涯,侄兒居然變瞭一個人似的,她並不覺得侄兒在河西就是一味玩女人風流快活醉生夢死,她也有些驕傲,侄兒所表現出來的深沉、智慧和老辣,難道不是自己自幼教育埋下的種子麼?但是和前夫、公公討論後,她明白瞭前夫的意見。也不得不同意那四個字「平安是福」。

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替他們叔侄平和一下,挪過身體,靠近侄兒,是在忍耐不住心中的愛憐和酸楚,輕輕的撫摸瞭一下侄兒的頭發:「小躍,你是在介意你叔叔的案子麼?沒事的,小躍,沒事的……組織上會查明真相的……你叔叔會沒事的。就算,就算最終你叔叔有事,你也可以一樣在國內開展自己的正常的生活,一切都會好的。實在不行,爺爺的意思,等過幾年,如果你願意,你還可以出國發展的……他們,他們是不希望你,因爲他們的事情,做什麼錯事,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走上不該走的道路。其實嬸嬸也一樣,我們隻希望你平平安安,快樂幸福,娶個愛你的妻子,組織自己的傢庭,快樂又平淡的生活下去,比什麼都強。不需要那麼多錢啊,權啊什麼,不需要去接觸那些人,那些事……」

  柳晨見川躍聽得臉色有點潮紅,一瞬間,似乎是錯覺,都仿佛有一陣淚花在他的眼眶裡泛起又收瞭回去。他忽然抓住瞭柳晨的手掌,柳晨一愣,居然在一瞬間,連掙脫的欲望都沒有。川躍已經撫摸著自己的手掌,把自己柔若無骨卻十指修媚的手掌,輕輕的放在他的一對剛勁有力的手掌中搓揉,細細的感受自己的掌面、掌心、十指的肌膚紋理。仿佛是一個小孩子,在親近母親,又仿佛是一個愛人,在激情之前的柔情愛撫。柳晨有點分不清究竟是什麼,但是她不忍心掙脫,甚至都沒有要掙脫的意思……有多久,沒有人如同愛惜珍寶,恐怕一放手就會失去一樣的觸碰自己的肌膚瞭?

  她想著,無所謂吧,不管侄兒對自己是多麼復雜的感情,摸著自己的手,就摸著吧。她甚至迷醉於這一刻的柔情萬種,仿佛眼前的人不是石川躍,而是那個她表面已經完全放下,其實卻在她心頭種下瞭永恒的荊棘的男人:石束安。她甚至有種無法實現的沖動,去撫摸一下這個男人的臉龐,胸膛。她還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明顯情緒波動的侄兒。

  石川躍卻搖搖頭,是阻止瞭柳晨說下去,似乎很動情的開口:「嬸嬸……我真不明白,你居然還在替叔叔說這些……叔叔,他有什麼資格給我指導人生之路啊?」

  「……」

  「嬸嬸……我其實還沒回國的時候,就看過叔叔案子的相關資料瞭。嬸嬸,你不要幻想瞭,叔叔不可能全身而退的瞭。這裡又不是美國,又不是南非……進瞭紀委,就是' 進去過' ,就失去瞭再站回前臺的政治清白。就算法律上能還他一個清白又怎麼樣?……最關鍵的是,我知道,你也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真的清白麼?」

  「小躍,沒有誰是徹底清白的。」

  「我知道。其實我也不關心叔叔清白不清白,但是叔叔已經失去瞭繼續‘裝清白’的機會瞭不是麼?哪怕是在傢裡人面前,他還有‘裝清白’的立場麼?……你們不要當我小孩子,我其實都懂得……所以叔叔誤會瞭,爺爺也誤會瞭。我已經長大瞭,我不是小孩子瞭,我不是因爲叔叔出事瞭,我不能任意妄爲、肆意揮霍就在這裡發小孩子脾氣。我更不是要什麼資源要什麼錢要什麼人來幫忙我,我好繼續花天酒地什麼的。我更沒有愚蠢到想要玩替叔叔報復證人什麼的小孩子過傢傢的遊戲……爲什麼要那麼看我呢?爺爺應該對我有信心,叔叔也應該對我有信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川躍越說越激動,仿佛在爆發自己一直僞裝下的陰恨和暴戾:「我不是在替叔叔報復陳禮,我沒有那麼多無聊的興趣和時間。而是陳禮擋瞭我的路,我就要鏟平他!當然我也知道,這也合瞭不少人的心意!徐澤遠其實處心積慮瞭很久,在安排這個局面,他是知道自己升國傢隊無望,已經看上瞭省競技賽事處處長的職位……這條老狐貍,裝成老黃牛這麼多年,尾巴露出來瞭吧……他是拿我當棋子用!還有那個夏婉晴,她是想侵吞河西的幾塊歷史遺留下來資産,也是在拿我當棋子用!但是……我不在乎!目前我也隻能裝純情給他們利用!讓他們認爲我隻是在玩辦公室鬥爭的小年輕。現在是兩好湊一好,他們利用我,我也隻能被他們利用來當當槍頭,反正和我的利益也一致。將來,誰玩誰還不一定呢!……其實,最重要的是,陳禮的舉發,是關系到叔叔二十五年前在河西的工作。那應該是我們國傢體育歷史上輝煌的一刻,也是我石傢爲國傢體育事業做出的貢獻和犧牲,不是叔叔的個人私德問題。性賄賂國際奧委會的幾個官員怎麼瞭?不是一樣爲我們國傢第一次爭取到瞭亞運會的主辦權?這種事情,真的以爲是建設幾個場館,說兩句口號,找幾個志願者的事麼?哪個國傢哪座城市不要經歷這些交易?現在來裝清高瞭?叔叔其他的案子可以不翻,這個罪名一定要翻過來,否則,就變成石傢對國傢的功勞被否定瞭……至於陳禮,也一定要名譽掃掃地!否則,這樣的當年跟著叔叔的小跟班都要反水,而且根本就是誣告!是誣告!政治上誰還能看得起我們石傢?!我們的尊嚴還在哪裡?!陳禮自己臭不可聞,難道沒有黨紀國法?!他的那些不義之財,組織上一定要統統沒收;他的那些狐朋狗黨,也要全部查辦!他的證詞,不可信!他女兒和瓊瓊是同學,是室友吧?還敢拐彎來打聽這些事情?我還要連他女兒一起強奸呢!」

  他說到後來,也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瞭。柳晨當然也不會把他「強奸陳禮女兒」的話當真,她隻能愛憐的看著失態的侄兒,心憂如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她的經驗來說,石川躍還有其稚嫩的一面,有一些話,即使是在自己面前,他也不應該說出口的。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感動於這一刻的感受。這一刻,仿佛不是嬸嬸和侄兒在晦澀的討論傢族事務,而是就是一個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在母親的膝前宣泄自己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其實明白川躍的意思和川躍的感受,但是也能勉強理解石束安的想法的心情。但是她並不覺得,他們叔侄兩都明白對方的內心想法。

  「而且嬸嬸,你……爲什麼還要去看望叔叔呢?」川躍似乎越說越是動感情瞭,像是憋瞭很久的話。

  「小躍……你什麼意思?他是我的……傢人。」

  「我說瞭,我不是孩子,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們離婚後就不來往瞭,石傢和柳傢也漸走漸遠瞭,但是他出瞭事,你反而要替他承擔起來?嬸嬸,這太荒唐瞭!也太委屈自己瞭。我不是替你說話,也不是替叔叔說話。我不想過問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但是這就像是政治清白一樣。不管當事人究竟是什麼情況,關鍵是事實結果……嬸嬸,叔叔他是對不起你的?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石川躍說到「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時候,明顯是動情瞭,將柳晨的手掌一把扯到自己的胸前,如同撫慰什麼珍寶一樣用自己的胸前和手掌,拼命的揉壓:「嬸嬸,你再裝得沒事都不可以。離婚不是問題,但是這種情況的離婚,是他對不起你,他也對不起瓊瓊。他和一個二十幾歲的戲劇演員結婚瞭,還大大咧咧的住在我們小時候住的別墅裡,即使在政治上,也是不光彩的。我真心疼您,背後一定會有人對您指指點點的……你爲什麼還要去看他?!你爲什麼還要想他的是非?!甚至還要替他打點這個疏通那個的……你不要告訴我是爲瞭瓊瓊,那是你的借口。瓊瓊都已經長大瞭,瓊瓊會照顧自己的。我是心疼你。嬸嬸,我是真的心疼你……你應該有你自己的選擇,也可以有自己的新的幸福……」

  柳晨沒有想到,這個侄兒,這個「兒子」,這個在她眼簾裡,偶爾會和前夫融合成一體的大男生,會越說越動情,直到眼眶裡都是淚珠……

  然後,他居然一點沒有造作的,順勢撲瞭過來,吻上瞭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