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一到傢,果然不出所料,等著我的是老爹一副鐵青的臉。奇怪的是,並沒有劈頭蓋臉的臭罵和雨點般的鞭子。老爹隻是坐在那裡不停的嘆息。

  二哥已經回來瞭,大哥卻不在傢。我把二哥拉到外面一問,才知道我不在的這短短的一個月,傢裡的情況已經急轉直下。

  我走後不久,那個姓田的女鄉長就帶著卓瑪和幾個工作隊員再次來到我傢,逼老爹表態擁護民主改革。

  老爹不表態,他們就攤瞭牌:所有的差巴、堆窮和朗生都不再屬於然巴傢,然巴傢所有的土地全部平分給這些窮骨頭,我們傢的人也每人隻分到和他們一樣的一份。所有的馬幫歸入鄉裡的運輸合作社,我們有一成的股,但不管事、隻分紅。然巴傢的莊院要騰出來分給窮骨頭,我們傢的人要搬到二三裡外隻有十來間房的北小院去住。那是我傢不知多少輩前的舊宅院,早已作瞭倉庫。

  我聽到這裡立刻血往上湧,吵著對二哥說:" 我去叫幫朋友來幫我們打冤傢,把那個鄉政府踏平瞭!咱們拼他個魚死網破,也比這麼窩囊死強!" 二哥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 鄉政府加武裝工作隊二十多人,二十多條槍,哪裡那麼好對付。

  再說咱這裡離公路渡口這麼近,三十裡外就有漢人的兵站。那裡駐著幾百騎兵,還有小炮。這邊槍一響,用不瞭一個時辰他們就到瞭。到時候就怕魚拼死瞭網未必能破。" 我急赤白臉的問他:" 那我們就這麼等死?" 二哥嘆口氣搖搖頭說:" 聽說地和房他們都已經分到窮骨頭們名下瞭。現在倒也沒有人敢來莊院裡占房,不過差是支不動瞭,連院子裡的朗生都跑瞭好幾個,外面的地已經有人開始挖溝堆肥,準備開春耕種瞭。卓瑪隔三差五帶人來催,老爹還是那個主意,一邊拖著,一邊找噶廈告狀。上次我們找昌都總管,狀子遞上去根本沒有回音。現在大哥已經帶瞭兩個從人上拉薩瞭。這回帶瞭重禮去走大嘎倫的路子,一定要有個說法。

  大哥走瞭快二十天瞭,也該有信瞭。" 我聽瞭這些當時就泄瞭氣,可也束手無措。

  我到傢的第二天,卓瑪又帶人來瞭,這次沒有那個女鄉長跟著,就卓瑪和三個帶槍的漢人工作隊員。她一進屋就嚷嚷要然巴傢擁護政府民主改革。

  當她看到我的時候,意外的楞瞭一下,臉居然微微的紅瞭。她換瞭緩和的口氣說,政府對你們仁至義盡,給你們留瞭房、留瞭地、留瞭股份,你們可以和大傢一樣自食其力。

  我對她嗤之以鼻,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朝她做瞭一個隻有她懂的猥褻手勢。

  誰知她突然繃起瞭臉,氣沖沖的說:政府正式通知你們,限十天之內搬出莊院。

  你們要和人民政府作對,一切後果自己負責!

  扔下這幾句話,她帶著人揚長而去。老爹嘆瞭口氣道:" 妖魔當道,窮骨頭要翻天瞭!" 當天夜裡,大哥風塵仆仆地回來瞭,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就知道一切都沒有指望瞭。

  果然,大哥說,他到拉薩見到瞭那位尊貴的大噶倫,狀子和禮品都送上去瞭。

  他在拉薩苦苦等瞭近十天,才得到瞭回音。那位大噶倫親口對他說,他們最近收到這樣的狀子太多瞭。但大法王當年跟漢人大頭領有約在先,大法王的管轄止於衛藏,不及於康區和安多。因此河東的事噶廈無能為力。

  大哥帶回的消息成瞭給老爹最後也最重的一擊,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我們都招到一起,宣佈要離開然巴傢世代居住的溪卡,先搬到河西舅舅那裡躲避一時,然後再做打算。他要我們和他一起都去河西。

  兩個哥哥都點頭答應瞭,但我沒有同意。我說我要在這裡再呆一段,看看漢人和窮骨頭們到底能折騰到什麼地步。老爹居然贊許的看著我點點頭,當場發話把兩個最忠心的傢奴安殊和津巴留給瞭我。

  幾天以後,老爹帶著全傢,拉著最後的值錢的財物,渡河到舅舅傢避難去瞭。

  老爹一走,莊院裡立刻翻瞭天。

  先是剩下的朗生們一哄而散,接著陸續有人悄悄的搬進瞭空出的房子。

  十幾天後,女鄉長帶著卓瑪和十幾個工作隊員來到瞭莊院,就在碉樓門前開瞭個大會,慶祝松卡鄉民主改革成功,並當眾宣佈鄉政府進駐然巴傢莊院。我傢方圓幾十裡最大最高最漂亮的碉樓成瞭他們的鄉政府。

  我躲在自己的房間裡,聽到另外一個驚人的消息:卓瑪居然成瞭松卡鄉的副鄉長,而且分給她的傢竟然就是我住的這個房間。

  當時我就惡毒而沮喪的想:這就是天意吧。這個女人天生就該在這條炕上挨肏,可惜以後肏她的該是別人而不是我瞭。

  我實在無法忍受和這些渾身牛糞味的窮骨頭混在一起,再說,我還得給漂亮的女副鄉長騰炕,好讓她有地方挨肏不是?所以,他們開慶祝大會的第二天,我就帶著安殊和津巴搬到北小院去瞭。

  北小院在大院北面二三裡處一座小山包的後面,山包上長滿瞭茂密高大的樹木,所以,窮骨頭們就是站在碉樓上也看不到這裡。而我隻要願意,隨時可以到小山頭上把他們看的清清楚楚。

  這個小院是當年我傢發傢之地,後來蓋瞭大莊院,這裡早已改做瞭倉庫。院裡十來間房子全是裝糧食和各種物品的倉房,地下還有幾個寬大的地窖。

  這個地方我很喜歡。我讓安殊和津巴收拾出幾間倉房,打掃幹凈後把一應用品搬進去,就是一個很舒適的傢。

  倉房裡還存著不少糧食,地窖裡還藏著十幾條快槍和成箱的子彈。有瞭這些東西,我可以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日子。

  安殊三十多歲,從小在我傢長大,是個忠心耿耿的傢奴,為瞭然巴傢你叫他去死他眼都不會眨一眨;津巴還不到二十歲,腦子有毛病,又憨又傻,但力大無窮、壯的像頭犛牛。有這兩個人在身邊,我既不用擔心沒人伺候,也不用擔心安全。

  安頓好以後,我開始在這片原先屬於我傢的土地上漫無目的地遊蕩,還時常派安殊到集市上、莊院裡去轉轉,除瞭買些應用的東西外,主要是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我看似悠閑,其實我一刻也沒閑著,我在留心窮骨頭們的動靜,我要報仇。這時我想到瞭拉旺。

  真是上天有眼,正在我冥思苦想怎麼找到拉旺的時候,他竟找上門來瞭。

  他來的時候是個晚上,他一進門我就緊緊抱住瞭他。我問他怎麼會知道到這裡來找我,他詭秘地一笑並不答話。

  我帶他把我的小院看瞭個遍,他連連點頭。我嘆口氣說:" 我們現在是同病相憐瞭。什麼時候你也拉幫弟兄過來幫我打一場冤傢?" 拉旺詭秘的看看周圍,讓我把兩個傢人都支出去,然後悄悄的對我說:" 哥哥我現在不再單幹瞭。" 我瞪大瞭眼睛看著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他神秘的對我說:" 我們一幫弟兄聚在一起,組織瞭一支隊伍,名字叫聖教軍,專門打漢人的魔教軍,為你我這樣的苦命人打抱不平。我們現在已經有上千槍馬,不要說是鄉政府,就是一個縣也能踏平。"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幾乎是喊著對他說:" 大哥,聖教軍也算我一個,我馬上跟你走,我這裡有槍、有馬……" 拉旺一把按住我,搖搖頭做瞭個低聲的手勢,見我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拍拍我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說:" 兄弟,你早就是聖教軍的人瞭。不過你現在不能離開這裡。" 我大惑不解地看著他,他湊到我跟前小聲說:" 你這個地方不錯,挨著渡口,這是我們聯系河西的要道。而且我仔細看過瞭,你這個小院地方僻靜,裡面又寬暢,院裡和山上藏個上百槍馬都沒問題,所以,你要把這個地方給我守好,做一個聯絡站和據點。" 我懷疑的問他:" 這裡就在然巴莊院的眼皮地下,那裡就是他們的鄉政府,而且幾十裡外就有漢人的兵站,要是被他們發現瞭……" 拉旺搖搖頭說:" 越是這樣的地方他們越想不到。

  我們自己小心一點就沒事。" 拉旺當天夜裡就走瞭,過瞭兩天,他送過來三個弟兄,還放下瞭半袋銀元。我按他的囑咐把幾個地窖都騰空,重新整修瞭一下,把出口都掩蔽起來,變成秘密倉庫,其中一個修瞭通氣口,成瞭一個可以藏十幾個人的地窖。我的北小院就真的成瞭聖教軍在河東的據點。

  很快,就開始有弟兄在我這裡暫住,找機會混到河西去。河西來的弟兄也經常在這裡歇腳。他們有時有行動也會在我這裡集合,然後出動。

  我還是整天在外面閑逛,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偶爾會找個女人打打野食,解一解時時湧動的饑渴。

  弟兄們在外面打仗,不時的會把槍支彈藥、金銀珠寶、佈匹大煙等物資運過來,藏在我的秘密倉庫裡,用時再從我這裡取走。直到有一天,我收到瞭一件讓我大喜過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