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長明這個老不死的,果然有兩把刷子,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在半饑半飽、連一張桌子都沒有的情況下,伏在石橋巷口,邊要飯邊重寫瞭《黑花會》,不過不是全本,而是第一卷,共五章,總共六萬多字,工工正正的鋼筆字,寫得象字貼似的。
我隻顧著玩弄調教大奶鄭、江小妖、武小騷三匹絕色的名駒,直到一天下午才忽然想起程長明的事,方向盤一撥,就去瞭下關。
我拿到程長明寫的《黑花會》第一卷後,在手上看瞭一頁就放不下瞭,花瞭一晚上的時間,一口氣把他的原稿仔仔細細的看完,天蒙蒙亮時,才意尢未盡的放開大奶鄭和武小騷貨的香軟的身子,他娘的,寫得太色瞭,比毛主席語錄好看多瞭。
幸虧我有這兩個美人兒滯火,這一晚上我邊看《黑花會》,邊開槍放炮,在大奶鄭的肉洞裡放瞭一炮,菊門裡放瞭一炮,小嘴裡放瞭一炮,在武小騷貨的肉洞裡放瞭一炮,在她的小嘴裡放瞭一炮,共是五炮。
要是被毛大粽子壓抑瞭整整一個時代的中國男人看瞭,一定會雙手輪流放槍,估計早飯時端飯的手都會抖。
有兄弟問瞭,沒老婆的用手解決可以理解,有老婆的不能用老婆滯火啊,幹嘛還要用手?
想當年啊,毛大粽子號召下,女人都學刑燕子,號稱鐵娘子,全國女人幾乎全是黑、粗、壯、蠢的潑婦,男人看瞭其實都大皺眉頭,這樣的女人都成母豬瞭,哪裡還有一點女人樣?和《黑花會》裡的香軟絕色、冰雪靈惠美女有天壤之別,所以隻能用書中幻想中的美女代替,用五指山滯火解決瞭。
不但如此,這個程長明,還畫得一手好工筆,除瞭卷首的一幅英姿颯爽的半裸軍裝絕色美女,每章的中間,還配有不同姿態的或是全裸,或是半裸穿著奇裝異服的絕色美女,整卷不用看內容,光看那十幾幅畫,就知道這書是好東西。
《黑花會》說的是日本入侵,中華兒女奮起抵抗,國民黨軍統、新義安、青幫聯手,利用絕色美女,混跡於男人絕不可能打入的日本高官中,用肉體為誘餌,痛殺小日本軍政高官,竊取情報,為中央軍在正面戰場的抗戰,做出瞭巨大的貢獻。
我起先隻挑肉戲多的地方看,看完瞭之後回過味來,政府不是天天宣傳,抗日戰爭是共產黨打的嗎?蔣光蛋貪生怕死,隻會下峨嵋山摘桃子,而書中第一卷的蔣中正,完全和我們印象中貪生怕死、專斷獨裁、崇洋媚外的形象毫不相幹,相反早在抗日戰爭打響的前幾年,就已經胸有伏稿,運籌緯幄,一方面加速平定內亂,一方面搶在中日徹底翻臉前,訓練特務,準備長期潛伏日占區。
就這第一章,既有歷史真實面貌的揭秘性,又有香艷激蕩的肉戲,武打場面刻畫的惟妙惟肖,軍統苦心經營的二十二張絕色的王牌女特務中,僅出現瞭一張紅桃Q,代號為百合的張野玫。
這個程老不死的,這樣一寫,就把這本書的坑挖得大瞭,一兩百萬字可能也寫不完,他娘的,這不是坑人嗎?我雖然還未成年,但是敏銳的嗅覺告訴我,這書一定會火,因為閉關鎖國瞭三十年的中國人民,根本就不會想到世上還有這種書。
看過《黑花會》的第二天,我大腿翹二腿的坐在吳愛國的辦公室中,靜靜的在等吳愛國翻看《黑花會》。
吳愛國看著看著,就把手伸到褲檔下面。
我吐瞭一個大大的煙圈兒,嘻嘻笑道:“大書記!怎麼樣?決不決定和我做一票?”
吳愛國好不容易從手稿中抬起頭來,奸笑道:“那個——!這個——!”
我笑駡道:“不要跟我說什麼辨正法,那種又行又不行的狗屁東西,少在我面前擺,行或不行,就是一句話,其他的全是廢話。”
但要想叫某某黨多年培養的滑頭幹部明確的表個態,那真比殺瞭他還難,吳愛國聞言也不生氣,咳嗽瞭一聲道:“最近國傢有風聲,以後要求各個企業自付盈虧,不能再等靠要瞭,國傢以後就是向企業伸手收錢,別的就不管瞭,中央不是也在南海邊搞試點嗎?我們也要緊跟中央,小范圍的搞搞試點,這事別人辦我不放心,隻有小柴你,我才是決對放心的。”
我披披嘴道:“這套在我面前少來,你個老滑頭,又想偷雞又怕被抓,把我頂在前面做炮灰,你在後面坐觀其成,我可告訴你,我生產上根本不熟,我做頭決策倒是可以,至於其他的事,得讓行傢來。”
先前的那一票老桿子,在我的攛掇下,被吳愛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全收拾掉瞭,所謂日中必煨,操刀必割,蔣光蛋攘外必先安內的宗旨是不錯,但是就是缺乏執行力,要想成功,執行力是關鍵。
吳愛國笑著遞給我一盒茶葉道:“別說得這麼難聽嘛!你在前面攻城,我在後面做你的絕對後盾,並不是什麼坐享其成呀,哪哪哪——!這是今年的新茶,市價九十元一兩,小柴你嘗嘗,挺好的。”
我也不客氣,接過來捏瞭兩撮子,放在精致的白瓷杯中,其餘的順手放進口袋。
新貼到我們這麼來的便宜美女沈莉,知道我和吳老鬼的關系不簡單,這時穿著我替鄭鈴買的“工作衣”,光著兩條雪白的大腿,交錯邁動,朝我一笑,替我在放瞭茶葉的白瓷杯中,倒瞭半杯開水。
我順手摸瞭摸她挺翹的屁股,嘻嘻笑道:“挺好的是大奶鄭的大奶子,你個老滑頭拿我做炮灰我也無所謂,反正老子一窮二白,赤腳的不怕穿鞋的,挺死也要吊朝上,我想過瞭,這事就我策化,具體事叫懂業務的做,你簽個檔,就說為瞭適應市場,必須成立一個非標車間,就叫方洪那個色鬼做主任,非標車間和其他十一個車間不同,隻印一些小批量的產品,從設計、排版到成書到保管出庫,全在一個車間內完成,把廠子內最好使的機器全部調整到非標車間,包括那臺德國進口的彩色印刷機。”
吳愛國點頭道:“行!可以,人員要挑一些和這個廠子的老人沒有任何關系的,就五六十左右,嘍——,這是我擬的一份名單,全是廠子裡技工學校畢業的,最多才工作三年,和原來廠子裡的人一點關系也沒有,而且清一色的全是男性,吃得苦,技術熟。”
吳老鬼說得一點不錯,工廠技工學校培養出來的技工,一出廠就是三到四級工,畢業就能幹活,而且技術熟練,和廠裡原來那批先學徒、滿師後再操做的工人有天壤之別,是老書記臨退休的前幾年,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是印刷廠未來的希望。
頭三年一共培養瞭一百八十名工人,淘汰瞭十幾個不合格的,當然其中也有原廠職工的子女,楊斌就是那批畢業生中的姣姣者。
吳老鬼列的名單上,共是五十六人,方洪那隻色鬼,竟然是第一批畢業生中一班的班長,楊斌是第一批畢業生中三班的班長,當然,吳老鬼的名單中,決不會有楊斌的名字出現。
我拿著名單看瞭五六分鐘,牙縫裡崩瞭兩個字:“陰險!”
沈莉的奶子也不小,靠在吳老鬼的椅子把上,晃著大奶子,不解的道:“狼哥!我不懂。”
他娘的,吳老鬼對女人的愛好,竟然和我相似,都喜歡奶子大而挺的,這女人也乖,自從大奶鄭接受調教,她暫時調到廠辦以來,就從沒有喊過我小柴或是柴化梁,而是和廠辦主任李亮一樣,叫我狼哥。
吳老鬼拍瞭拍她穿著超短裙的大屁股,笑道:“男人的事,女人別插嘴,乖乖的到外面看著,別叫人進來。”
沈莉搖瞭搖屁股,朝吳愛國騷笑瞭一下,反而雙手摟住瞭他的烏龜頸子,粘得更緊瞭。
吳愛國推開沈莉白玉似的雙臂,瞇著眼道:“等會兒再來,這會先出去吧,我和柴處長有要事要談。”
柴處長?不錯,就是鄙人柴化梁,堂堂國營大企業供銷處的處長,年方十六歲,括弧,初中沒畢業。
吳愛國等沈莉出去之後,奸笑道:“我這是大膽起用革命小將,何來陰險之說?說起鄭鈴,你準備什麼時候叫她來上班?莫局長想她都快想瘋瞭。”
我亦在笑,緩緩的道:“再過個把月吧,不但是大奶鄭,還有江小妖,再來的時候,可就大不相同瞭。這三批技校生,是老書記的心血,招生時就選瞭又選,上學時都帶著工資,三年中既系統的學習理論,又全面的實踐,你又把最好的都挑出來,擺明瞭是早早的為你的吳傢印刷廠組織好瞭班底?”
吳愛國臉笑得象一朵花,不過是朵狗屎花,說道:“何必一針見血哩?人員我替你安排好瞭,材料呢?書批號呢?啊——?你說江媚這個小婊子也要回來?回來我就叫她去掃男廁所去,敢害我?哼——!”
我笑道:“江媚現在是我的性交專用奴隸,再不可能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聽話的一B,你個老不死的要她那種花朵般的騷貨去掃廁所不是不給我面子?我們印那部書不用批號,我自有銷路,根本就不會從以前的官方管道進各地的新華書店,至於材料就是原來印《中山》《譯林》等等那些沒人看的破書,除封面外,共他的插圖也全是彩印,封面封底還要塑封,精印刷,要叫人一眼就看中,還要具有收藏價值,至於非標車間的工人月工資,全由總廠出,反正是共產黨的錢,不花白不花,花瞭也是白花,我們私自印書賣的錢,拿出半成到一成的樣子,做為資金,發給工人,還有,這些挑出來的人,每人加一級工資,不看到好處,鬼才跟著我們幹哩。”
一級工資就是八塊錢,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傢的錢,就算賠瞭也不打緊,何況《中山》《譯林》《黨建文學》等所謂國傢正規的刊物,本來就沒人看,計劃經濟中每月規定印刷的,除瞭強行賣到各傢企事業的外,大部份的都堆在庫中,最後再全部進瞭廢品收購站,老百姓根本就不愛看。
吳愛國不解道:“什麼?奴隸?亂彈琴!工人工資由總廠出我沒意見,加一級工資也不太過份,其他的事也是你說瞭算,那這書你想定什麼價?”
我張口就道:“十塊!”
吳愛國驚得從椅子上站瞭起來,大聲道:“你搶錢得瞭,頂多五塊錢,再多就不會有人要瞭。”
我笑道:“毛老頭思想都十塊錢一卷,這書比毛老頭思想好看多瞭,我敢保證,不出十年,各傢各戶都不會再有毛老頭語錄的存在,那種東西隻能當廢紙賣,象我們這種書,才是人民愛看的,值得收藏的,嘿嘿!”
實際上用不瞭十年,老百姓被逼買的毛老頭思想就當廢紙賣掉瞭。
吳愛國道:“毛老頭語錄定價十塊,一來一卷到底有四五百頁,二來也有點強買強賣的味道,反對他就是反對黨,就是反對全中國,再早幾年,全中國人手一本,每天早上一起床,第一件事是小便,第二件事就是大跳忠字舞!”
我哼瞭一聲道:“愚昧!還有一件事,供銷處的人,我自己招,先支會你一聲,我不見得會招本廠的,到時我直接就在勞資處登個記,支個工資。原來處子裡有不聽話的,我立即會叫他去勞資處報到。”
吳愛國道:“隨便你!去勞資處報到的人,就是沒事做罷瞭,工資還不是照拿?我又開除不瞭他們,那些人笑還來不及哩!再說瞭,你不招你的人,廠裡每年也要招二三十個人,要是你招人來瞭,我們名額用完,除瞭國傢派遣的大中專畢業生外,我們就不招人瞭。我們以前印的,在市場經濟下根本賣不出去,你能找到活便點的來,反而是好事。那你打算印多少哩?”
我笑道:“先印三十萬吧!”
吳愛國跳腳瞭,大吼道:“三十萬本?天呀!你知道三十萬本有多少嗎?”
我搖瞭搖頭笑道:“說實話,沒看過,不知道堆在一起到底有多壯觀,不過我們以前印刷的那些破書何止三十萬本,最後還不全當垃圾處理掉?”
吳愛國頭疼瞭,擺手道:“十萬本吧!你個小王八蛋,把我搞得精神衰竭,好在這是國傢的企業,賠也是賠共產黨的,就當你拿去練兵罷,真買不掉時,大不瞭當廢書處理就是,滾滾滾,你愛怎麼弄怎麼弄去,隻有把我的非標車間磨合成功就好。”
我搖頭笑道:“十萬本的成本是每本一塊五毛錢,三十萬本就降到每本八毛錢瞭,何況這是筆額外收入,根本不用入工廠賬的,到時給財務一兩千塊處理廢書的錢就行瞭,還有,還沒說怎麼和你分成哩!”
處理庫存的廢書,全是按斤稱的,按當時的物價,廢書一毛到一毛五一斤,能賣個一兩千塊錢就不錯的瞭。
吳愛國嘆氣道:“你的主要任務是磨合我的吳傢軍,分成的事,你個小王八蛋看著辦吧!”
我笑道:“那就一成吧,怎麼樣?書賣掉之後,我就把一成的收入給你,嘿嘿!”
吳愛國怒笑道:“十塊一本,鬼才賣哩!”
我站瞭起來,彈掉手上的煙灰道:“走著瞧!”說罷轉身離開。
一會兒,吳愛國聽見外間傳來沈莉妖聲道:“狼哥慢走,有空來玩啊”。
80年代初,既沒有電腦也沒有手機,能有臺黑白電視就不錯瞭,何況就那兩三個臺,電視節目就和現在的北朝鮮一樣,全是為某黨歌功頌德的,看著也沒啥意思,也沒有什麼書好看的書,就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野火春風鬥古城》、《烈火金剛》等等替老百姓洗腦子的書,連《嶽飛傳》、《隋唐演義》、《封神榜》之類的都少見。
更何況就是九寸的黑白電視,也不是傢傢都有的,象吳愛國那種傢裡有彩電、沙發的貪官,當時並不多,說老實話,當時某某黨的大多數幹部,頭腦還都沒轉過彎來,貪得不多,老百姓除瞭聽廣播以外,隻有看書瞭。而要想看書,除瞭自己手抄以外,就隻有買實體書一條路瞭。
張俊本來是一車間的那個小小的工段長,現在搖身一變,變成瞭第一車間主任,廠子裡的大多數的人,都是羨慕妒忌恨呀!方洪那個雜碎也不用整天扛大包瞭,現在是第一車間的一名工段長,原來一車間主任朱有福和他的老婆王素珍兩個,現在頂替主洪、鄭鈴兩個,天天扛大包。
方洪真有做漢奸的天份,我在車間看到他時,他正叉著個腰,對朱有福吆喝道:“姓朱的,不要在我面前以老賣老,一天一百包,少一包扣五塊,你傢老婆也一樣。”
王素珍老眼含淚的道:“這都是為什麼呀?造孽呀!方段長,您看我們兩個老的,一天能扛一百包嗎?”
朱有福瞪眼道:“不理他!這狗雜碎是小人得志,我們扛,大不瞭死在車間裡,你不要丟我們朱傢的人。”
方洪就差用皮鞭抽瞭,獰笑道:“姓朱的,這都怪你以前做事做得太絕,三年前,從技校剛畢業時,我是一班的班長,楊斌是三班的班長,論技術論能力我都不比他差,廠團委選幹事的時候,憑什麼你就讓楊斌去而不讓我去?還有,要是車間團員舉手表決,選不上我我也沒話說,可是你個老不死的,問都不問我們團員一聲,悶聲不響的就把楊斌舉薦去瞭,我打瞭幾份入黨報告,你都不理不睬的,你說你個老不死的,做得是人做的事嗎?”
朱有福吼道:“你傢成份不好,解放前你傢老子有個堂叔是國民黨的一個營長,國民黨戰敗後,他隨部隊逃到瞭南方,我知道你小子技術呱呱叫,幾乎樣樣拿得起放得下,三批技校畢業生中,你小子論技術排在第一,不談成份光講能力的話,你確實比小楊強,但毛某某說過,能造原子彈但沒有毛澤東思想也不行,小楊傢祖孫三代全是貧農,根紅苗正,我不選他難道選你?後來證明不選你是正確的,你小子上班睡覺看小說,有時還無理取鬧,罰你來扛包還是客氣的。”
以前在朱有福的高壓下,方洪有話也不敢講,現在情況變瞭,再也不怕朱有福,譏笑道:“我傢老子的堂叔跟我有個吊關系,你個老不死的,當我不知道嗎?楊斌他傢老子是你學徒時的師傅,你個老王八蛋,假公濟私,把我晾在一邊趁涼,叫老子心灰意涼,要不是外面沒有什麼好路子,我早就不想幹瞭。”
我在旁插話道:“這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方洪,你就是看看小說的那麼簡單?”
方洪回頭一看,眥牙笑瞭起來道:“狼哥呀!我道是誰哩,找我有事呀?”
我年齡比方洪、李亮、沈莉他們都小,但方洪得到我的幫忙跳出升天,對我感謝得不得瞭,依道上的規舉,也跟著叫瞭我一聲“狼哥。”
我點頭道:“不要整天盯著這些老不死的,他們這輩子都翻不瞭身瞭,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談。”
方洪笑道:“走走走,去我的辦公室。”
我笑道:“吊樣!就工段長休息室罷瞭,還辦公室?馬上就要吃午飯瞭,我們去食堂,弄幾瓶啤酒,邊吃邊慢慢談。”
方洪忙道:“好哩!我去洗手。”
我道:“我在食堂二樓小房間等你,快點兒!”
食堂的老太婆一見到我,老臉笑得直打褶子,跟前跟後的道:“柴處長,你老好,想吃點什麼呀?”
我背著手,裝模做樣的道:“有什麼呀?”
老太婆笑道:“有您愛吃的鹽水鴨,還有幹切牛肉,吳書記昨天要吃對蝦,但我買來瞭他又不在食堂吃瞭,現在還在冰櫃裡哩!”
我道:“那好,斬一大碗鹽水鴨,隻要腿子,一盤對蝦,我替吳書記解決算瞭,省得擺壞掉,炒一盤空心菜,弄點冬瓜湯行瞭。”
老太婆陪笑道:“這就夠啦!要不要啤酒啊?”
我笑道:“就我跟方洪兩個,菜多瞭吃不瞭也浪費,金陵幹啤先拿一箱來。”
所謂上班不準吃酒,那是對小工人的,放眼全中國,哪個領導上班不準吃酒哩?
我坐在臨窗的位子,伸頭看下面排著長長的隊打飯的工人,不由心生感慨,就在不久前,我還拿著一個瓷盆,可憐巴巴的排隊打飯哩,今天吃鴨子,每人碗裡就那兩三塊,還全是骨頭骨腦的,一個鴨子幾條腿?老太婆給我斬瞭滿滿一大湯碗的鴨腿肉,鴨子其他部份的東西,就隻能給下賤的工人吃瞭。
工人下賤,可不是我定義的,是中國政府定義的,領導酒席上一瓶茅臺酒,就是工人幾個月的工資,政府從來就沒把工人當什麼主人。
但是中國人什麼都能忍,領導們面對這種烏龜般的人種,不狠狠的盤剝壓迫,那是天理難容。
方洪嘻嘻笑道:“狼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我拿起打開瞭的啤酒,遞瞭一瓶過去,笑道:“吃吧!”
八十年代初,大傢都沒有什麼吃的,方洪拿起啤酒,猛灌瞭半瓶酒,連吃幾塊鴨子,才舒服的呼著氣道:“跟著狼哥就是好,有吃有喝的。”
我笑道:“有吃有喝的算什麼?跟著老子,不但有吃有喝,還有錢拿有官做有女人玩。”
方洪眼睛瞪得雞蛋圓,巴結道:“那我一輩子跟定狼哥瞭。”
我瞇瞇眼笑道:“但是要是有人敢反水的話,我報復起來也不是一般的狠,你可要想好瞭?”
方洪笑道:“不是頂子紅就是頸子紅,人有多大膽,地才有多大產,沒有狼哥,我現在還在車間扛大包哩,我要是哪天敢反狼哥的水,隨便狼哥怎麼處置,我是死而無怨。”
我笑道:“有錢大傢賺,有美女也是大傢日,好兄弟就要講義氣,我今天找你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現在國傢要對企業改革,要求企業自負盈虧,吳書記琢磨著和中央學個樣,搞個特別的試點車間,我就推薦你做這個試點車間的主任瞭,也不知道你行不行?”
方洪瞪大眼睛道:“狼哥這麼看得起我,我要是弄不好,就在廠門口自裁謝罪,人是我自己選嗎?”
我拿出吳老鬼的名單,遞給他道:“看看,人替你選好瞭,全是廠技校生,但不要和印刷廠老人有瓜割的。”
方洪拿過名單,很仔細的看瞭起來瞭,一手摸著酒瓶,又猛喝瞭一大口,半晌方抬頭笑道:“狼哥!這名單上的人就不能換嗎?”
我笑道:“你們技校裡的情況,我不是太瞭解,你看著不行,盡管換你的,就五六十個人,也不必設段長瞭,班組長的人選由你定,全廠的設備由你挑,我隻要一個完整的印刷車間就行。”
方洪裂嘴笑道:“就是搞一個獨立於大印刷廠之外的一個小印刷廠就是瞭,狼哥,不是我說滿話,您老不但對我們技校的事不大瞭解,對印刷廠的狗B事,也不大瞭解,其實印刷廠裡的那些老人,也不是全抱著一團的,有相爭的也有相火的,老書記在時,既有人向他效忠,也有人和他結怨,而做墻頭草看風色的人更多,狼哥呀!要想人心向著您,得給人傢好處呀!”
我笑道:“這你放心,我們搞得這個非標車間,總收入一定比原廠的高得多,而且一旦進入非標車間,就先漲一級工資,但就是不要有人給我們找麻煩。”
方洪吃著平時難得吃到的對蝦,咂吧著嘴道:“還有,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全是男的話,氣氛就太沉悶瞭。”
我笑道:“也不怕對你說實話,我準備以帶色的書打開銷路,印這種書,女人會幹嗎?就算她幹瞭,不會到處亂說嗎?”
方洪亦笑道:“狼哥以為女人是好東西呀,她們在背後還不是談男人的雞巴?也下流得很哩,狼哥要是相信我,我可以幫狼哥重新篩選一批人,其中三分之一以上是美女,把我們技校技術好、稍有姿色的女人全編進來,大概能編到一百人左右,再整合全廠最好的設備,狼哥,我保證我們這一百人的生產量,可以和現在印刷廠二千人的生產量差不多。”
中國國營企業裡的職工,一個兩三百人的車間,正真能幹活的,隻有二三十個罷瞭,而在這二三十人當中,還不免有年齡大的,其餘的八成全是“混字”輩,作用不大,更有二到三成的人,根本就什麼也做不瞭,白支一份薪水。
方洪真是個王八蛋,還真不簡單,如他所說,非標車間要是既漲工資,又集中相當數量的美女的話,那真是太吸引人瞭。
我嘿嘿笑道:“心急吃不瞭熱豆腐,你先把肯跟著我們幹的、技術好的人挑出來,搖擺不定的以後再說,技術差的、或根本和我們不是一條線上的,根本就不要考慮,但是你個王八蛋,要是假公濟私,把沒用人的搞進來,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方洪正色道:“不瞞狼哥說,我給朱老不死壓得死死的,難得狼哥給我機會,正好施展我的本事。”
我笑道:“還有,入不入黨你根本不要往心裡去,不出幾年,你會發現做個黨員什麼作用也沒有。”
方洪詭笑道:“狼哥!這你就不懂瞭,入個黨可以抵三年刑,真是犯瞭什麼不大不小的事,可以在黨內處份或是開除黨籍,可以不判刑的。”
我譏笑道:“既然如此,保你年底入黨就是瞭。”
這下方洪大笑瞭,半晌道:“狼哥自己連個團員都不是,怎麼能保證我入黨,嘿嘿!”
我心中在想,方洪、李亮等等有用的人,得找個機會拉他們下水,得和我們連成一片,這樣外有俞麻子、曹甩子等一夥,內有李亮、方洪等一批,內外相濟,我才有可能有所為。
我吃瞭幾口菜道:“非標車間的事,就在這三四天中,廠領導就會宣佈,組建車間的事你去弄,設備看中就搬來,還有,得找個和大廠相對隔絕的地方,就是平常不大容易去的地方。”
方洪笑道:“就用以前那一處老廠房吧,整修一下水電路,再翻新一下屋頂,不漏雨不漏風的就行瞭,順利的話,也就個把月的時間就能搞定,但是印什麼書哩?怎麼銷哩?批號怎麼搞哩?這都是問題,狼哥你可要先想好瞭。”
當時中國隻有通過新華書店來發售圖書,國傢也想不到會有其他的什麼情況,也沒有什麼管制措施,更不會想到有人敢大膽私自發行圖書。
我笑道:“這些事,我來想辦法,哦——,你看的西村壽行的書哩,全借給我看看怎麼樣?”
方洪道:“沒問題!共是二十四本,成套的,還有幾本香港的《龍虎豹》,幾套大陸人都沒看過的《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俠客行》等共十部,聽說有的已經拍成電視劇瞭,在香港那邊熱播,但是就是中國人看不到。不過,狼哥呀!那些書全是繁體字,豎排版,要從左到右的看,累死人瞭,您老能堅持看完三五本就不錯瞭。”
我嘿嘿笑道:“這些書全是你在香港的堂哥白寄給你的?”
方洪咬牙道:“吊——!什麼堂哥,表堂哥罷瞭,根本不是白寄給我的,全是我用傢裡留存的閻大洋換的,全是民國三年的大洋呀,寄給瞭他一百多塊,才換這麼點書,想想那些大洋全是文物呀!”
我想瞭想道:“香港人很喜歡收藏那些破爛的東西嗎?盡快聯系你那個便宜堂哥,問他除瞭閻大洋之外,人民幣要不?”
方洪笑道:“狼哥!破爛東西什麼話?那叫古董,在香港那邊可吃香瞭,我們大陸是亂世,有肉吃就不錯瞭,香港那邊可是太平盛世,有錢的都在收集古董。我那個堂哥,他要是肯要人民幣,我就不會給他大洋瞭,他說瞭,除瞭港幣,隻收美元。”
方洪不是道上混的,他弄不到的東西,不代表我也弄不到,美元在南天市也不是不能換到,要換美元,得找高利國那個吸血的老鬼,或許找找和我同稱水西門三小霸之一的高老三也能弄到。至於古董那種破爛玩意,文化大革命被抄出來後,很多都被紅衛兵私藏,現在國傢略有松運,那些私藏的古董,很多被人拿到朝天宮來換錢,幾乎全是真貨,能做假的人並不多,這事我也可以找大黃黃清健的老子幫忙,應該也沒問題。
我對方洪道:“這樣,你聯系到你那個便宜堂哥,叫他把香港暢銷的、帶色暢銷的書每種寄一套過來,就說你想看,我可以用美元或是那些破爛玩意和他交換。”
方洪披嘴道:“狼哥!我那個堂哥要價可黑瞭。”
我擺手道:“沒關系,我們隻要一套,他再貴,我也能出得起價。”
方洪點頭道:“那好吧!”
我心中在想,得設法招幾個懂繁體字的老人瞭,到哪去找哩,得——!不如下午去廠辦,叫李亮幫我用油墨印一個招聘啟事來,我叫兄弟沿街貼得瞭。
胡定南可憐巴巴的望著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傢,虎踞南路那處裡外四進的別致院落,現在裡面已經住瞭十七八戶人傢,全是文革期間趁他做牢時,非法搬進去的,這處院落可是他胡傢的私產,這些人憑什麼就能住進來?
胡定南試探的又敲開那一傢的門,小心的問:“請問原來住在這裡的李愛珍哪去瞭?”
那傢人粗野的吼道:“不知道!快滾快滾,不然的話打得你滿地找牙。”
旁邊一戶正巧有個老太婆開門出來,聽到他問李愛珍,八婆的湊上來高聲道:“李愛珍啊!我知道我知道,她傢老公在文革時被打成右派,聽說還是反動派,是大反動派胡宗南的遠房堂弟,被人民法院判瞭二十年徒刑。李愛珍在他老公坐牢的第二年,被紅衛兵逼得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瞭,隻得和他那個老公劃清瞭界線,斷絕瞭夫妻關系,帶著兒子改嫁瞭,清白人傢也不會要她那個拖油瓶的,聽說嫁得是候傢橋那個炸油條的瘦猴,你去候傢橋找她吧。”
胡定南聽得苦笑瞭一聲,說聲:“謝謝瞭。”
那老太婆又叫道:“要找她大清早去,她每天早晨都在候傢橋口出攤子,好找的很。”
胡定南現在是饑腸軲軲,但實在放不下臉來找人要飯,隻得忍著餓熬瞭一夜,找瞭個墻角,哆哆嗦嗦的挨瞭一夜,第二天淩晨三四點鐘時,就摸到瞭候傢橋巷口等候。
大約五點多鐘時,一名婦人,穿著一件臟西西的褂子,推瞭個小車,小車上架著爐火,出現在巷口,後面跟著一個青年,二十多歲的樣子,兩人一到巷口,就麻利的擺開瞭攤子。
胡定南大喜,認出那就是李愛珍,忙挨到近前,叫道:“愛珍!”
那老婦人定睛看瞭看,半晌方道:“定南!你是定南?”
胡定南喜道:“是我是我!我提早出來瞭。”
旁邊的那個青年疑惑的道:“媽——!他是哪個?”
李愛珍輕輕的抽泣道:“國忠!他就是你的親老子呀!”
胡定南疑道:“國忠?我們的兒子不是叫胡天雄嗎?怎麼又有個國忠?”
李愛珍雙眼通紅的道:“自你進去之後,我們娘兒倆日子過不下去瞭,我不得不改嫁瞭,他也改瞭姓名,叫做王國忠?”
胡定南隻覺得天眩地轉,顫聲道:“愛珍呀!你不能——!”
李愛珍輕輕的道:“對不起!我實在也是沒辦法呀!”
王國忠大怒道:“滾——!哪來的老不死!我傢老子是王三貴,哪裡再來的老子,快滾,再不滾,我可要動手瞭。”
李愛珍忙道:“國忠!不要啊!你不能打他,定南,你快走吧!就讓我們娘兒倆過幾天太平日子吧,算我求你瞭。”
王國忠其實也不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但十年文革,人都變成瞭鐵石心腸,六親不認,現在他隻考慮怎麼生活,根本不考慮天倫親情,吼道:“我們傢已經夠困難得瞭,再養一個沒用的老不死,骨頭都會累斷的,老頭,快滾快滾。”
胡定南拉著王國忠道:“兒子呀!我是民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精通英、日兩國語言,國文文史教授,不要你們養的。”
李國忠看著胡定國那一副慘樣,一把甩開他的手,冷笑道:“就你這個吊樣子,還什麼教授,騙鬼吧!再不走,我可真要動手瞭!”
胡定南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李愛珍忙扶住胡定國,把他拉到一邊,悄悄把自己的早飯拿瞭出來,塞到他的手中,哀求道:“我們已經斷瞭十幾年瞭,孩子也不會認你瞭,你再不走,王三貴出來,真會和你動手的,算瞭吧,忘瞭我們吧,隻當那是一聲夢。”
李愛珍也是書香門第,流落到這種地步,也是唏噓不已,命運多軌啊,某某黨連菩薩都敢整,何況是讀書人?
胡定南給李愛珍一拉,幾乎又要跌倒,本不想接她那點可憐的飯團,但是實在餓得難受,隻得哆嗦著接瞭那用報紙包著的飯團。
王國忠在後面瞧見,大罵道:“他媽的!臭要飯的,還敢冒充我老子,下次再叫我見到,有你好看的。”
李愛珍含淚道:“定南,快走吧!”
王國忠道:“媽——!就你心軟,你把早飯給瞭他,你吃什麼呢?”
某某黨宣揚要全國人民得解放,但自從某黨建國,三反五反,政治災害,十年文革,把整個國傢搞得人死人瘋,中國人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在生死的邊緣象豬狗一樣的求生存。
胡定國感覺一切已經瞭無生趣,茫茫大地,無傢可歸,剝開那報紙包著的米飯,慢慢的邊走邊吃,走到朝天宮的秦淮河邊,扶著橋欄看著橋下的緩緩流過的河水,想瞭半天,終於沒有跳下去,長嘆瞭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聊的翻開報紙,忽然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