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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無常

  按理來說進瞭臘月是最冷的時節,北風總會「呼呼」地刮個不消停,不過C市的天氣今年很是反常,到瞭臘月中旬天氣依舊溫暖入春,除瞭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幹冷之外,大多數的時候都冬日朗朗,柔和的陽光灑滿瞭C市的街巷。

  鄭昆優哉遊哉地穿過明亮的街道,一踏進小飯店的門,早早等候著他的任道鵬便向他打招呼:「你真悠閑,連走路都慢悠悠的額,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瞭呢!」

  「你能不能說點別的呀!」鄭昆沖著他笑瞭笑,彼此早已心領神會。

  「好吧……那就說點正經的!」任道鵬扭頭朝櫃臺的方向要來兩碗蕎麥面,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問道:「最近怎麼樣?想不想換個工作做做?」

  「還不是老樣子……」鄭昆怔瞭一下,沒及時地反應過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老友才好。

  「經常聽你抱怨工作單調無聊,我這邊一有消息就先找你瞭,」任道鵬解釋說,「C大附中教務處剛空出一個副處長的位置,以你的魄力,我想完全能夠勝任這份工作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你瞭。」

  鄭昆這才搞明白瞭,任道鵬這是要他接替C大附中教務處副處長的位置呢,便委婉地說道:「這可是個好機會,隻是好突然,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再回復你呢?」

  「又不用著急!應聘時間要到明年開學才開始,我隻是跟校長提過一次,他對你很感興趣,還說想親自和你會會面呢。」任道鵬擺瞭擺手說,點上一根香煙叼在嘴上,不急不緩地說:「這樣一來,你和秀怡就更近瞭,能天天見面,至少……也強過你那要死不活的圖書館館長!」他說話從來是這樣直來直去的。

  鄭昆的心動瞭一下,這正是問題所在啊!——離得近未必就是好事,眾目睽睽之下反而更容易暴露些,還不如遠點的好。可老友也是一番好意,便笑瞭笑說:「謝謝的關心啦!我想……我還是考慮好瞭再答復你吧。」

  「沒問題,我等你的消息!」任道鵬無從得知鄭昆真是的想法,突然壓低嗓音湊過來眨巴著眼說:「這時間,你和她還好吧?」這個「她」當然是指秀怡瞭。

  「一切正常……」鄭昆含含糊糊地說,自從在F市住瞭兩夜回來之後,秀怡雖然天天和他互通電話,不過卻很少碰面瞭,即便偶爾見一次面,最晚也不會超過九點鐘,秀怡隻是要求他「過一段時間再說」,也沒過多的解釋——大概是她丈夫覺察到什麼瞭吧?任道鵬那神秘兮兮的表情更加重瞭這種擔憂,「我昨天還和她通過電話呢,難道……是她那邊出瞭什麼事?」他警覺地問道,手心裡替秀怡捏瞭一把汗。

  「她不會是和你住在一起瞭吧?」任道鵬一開口便嚇瞭鄭昆一大跳,鄭昆連忙否認瞭這個謠言,追問他這樣說的根據是什麼。任道鵬頓瞭一頓,吞吞吐吐地說:「這我就不不清楚瞭,許多老師都在說秀怡要辭掉美術教師的工作,還給校長提交瞭辭呈的。你和她走得這麼近……都沒聽她說起過?」

  鄭昆對這事他可是一無所知,照直說出來又覺得沒有面子,便囁嚅著說:「好像……好像有提過一次,當時也沒在意,怎麼就成真瞭?!」

  「我可說不準,一聽到這種傳聞,我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是不是要和鄭昆去過同居生活瞭?』」任道鵬狡黠地說,接著晃瞭晃腦袋說:「現在看來不是這麼回事,我猜她多半想做個全職太太瞭吧?」

  「全職太太?不會吧……」鄭昆狐疑地看著老友,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

  在他的印象中,秀怡和丈夫的關系如此冷漠,她萬萬不會甘心做個全職太太的,何況她還遠沒到退休的年齡啊!「也許她厭倦瞭上班的生活呢!她可是個敢作敢為的人,想得出來就做得到,也不一定……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茫然猜測著。

  「是啊!自從和你好上之後,我也和她說過幾次話,覺得她的想法最近有點極端,大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趨勢呢!」任道鵬贊同地說,他皺著眉頭頓瞭一頓,「本來嘛!你們之間的事,我也不便過問,想把工作辭掉,至少也該和你透個消息的呀!隻是看見她最近好不開心的樣子……」

  「我倒不在意……多謝告訴我這個消息。」鄭昆掏出煙來點上,狠狠地吸瞭一大口,腦海裡不禁浮現出秀怡高潮時那種緊鎖眉頭、彷如窒息般痛楚的表情來。

  蕎麥面端上來後,他一邊吃一邊琢磨著要約她出來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一碗面吃完瞭,什麼味道也來不及回味瞭,便撇下正在大快朵頤的任道鵬跑到洗手間去給秀怡打電話。

  現在是中午時分,秀怡應該是在傢裡面的。電信公司的賀年彩信連著響瞭兩遍,冷不丁從電話裡裡傳出一聲粗重的男音來:「喂!喂!你找誰?」

  鄭昆怔瞭一下,緊緊地握住瞭電話,大氣也不敢出一個。秀怡傢沒別的人,這個人就是她丈夫麼?電話那頭見他不說話,又「喂」瞭幾聲,鄭昆忙不迭地掛瞭電話,心裡「砰砰」地直跳個不停,一個勁兒地往壞處想:難道電話打過去的時候秀怡在和丈夫吵嘴,丈夫一直追問是誰打來的,她哭哭啼啼地不敢去接,丈夫才來接的電話?結果自己沒吭聲就把電話掛掉瞭,於是做丈夫的更加惱怒瞭,搞不好會動手打女人的呢!

  「等會再打打看瞭。」鄭昆隻好暫時這樣安慰自己,從洗手間出來回到餐桌邊,任道鵬已經吃好瞭,兩人便告瞭別各自回傢。路上鄭昆的腦子都被剛才給滿滿地占據瞭,暈暈乎乎地走到傢門口卻不想進去,悶悶不樂在人行道上來來回回地徘徊不定,好不容易熬過瞭一個小時,便找瞭個僻靜的角落重新打秀怡的電話。

  有瞭上次的教訓,鄭昆做好瞭充分的心理準備:要是聽到男聲,直接掛掉。

  可是他直接打瞭九次也沒人來接,難道說連秀怡的丈夫也出去瞭,她到底去瞭哪兒呢?鄭昆半是慶幸半是失落,他一向認為隻要想給秀怡打電話隨時都能打得通的,看來彼此之間也不過靠這不可琢磨的電波維系著,一旦失去瞭聯系就無從尋覓瞭,難道婚外情就這樣脆弱得不堪一擊?他隻好悶悶不樂進瞭傢門。

  冬天的白日過得飛快,轉眼到瞭吃晚飯的時間。鄭昆吃完飯躲到房間裡背著妻子又撥瞭個電話過去,還是沒人接,正在他絕望將手機扔到床上的時候,手機卻意外地響瞭起來,他趕緊抓起來貼在耳朵邊焦急地嚷:「喂!喂!喂……」手機裡「噝啦噝啦」的雜音使他十分懊惱,不過他還能分辨得出是秀怡的聲音,一時激動得跳瞭起來,急切地問道:「我的親親呀!你現在在哪裡呢?」

  「我在鄉下,老傢……」秀怡說,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她的老傢在離他們第一次幽會的那傢新開的海邊賓館不遠的鄉鎮上。

  鄭昆看瞭看房間門,確定是反鎖著的之後壓低瞭聲音問道:「噢,你是感冒瞭嗎?我今天給你打瞭好多個電話,都沒人接……」他積攢瞭滿滿的一肚子的苦水,終於等到瞭傾訴的時刻。

  「對不起,我爸爸過世瞭……」秀怡抱歉地說,嚇瞭鄭昆一跳,「昨天白天裡還好端端的,半夜突發心臟病,就走瞭,我是半夜才接到的電話,當時就像晴天霹靂一樣,連夜就趕回來瞭!」

  「真沒想到發生瞭這麼大的事……」鄭昆一時也不知到該如何她瞭,自己剛才卻一個勁地往那方面想,真想給自己幾個大耳刮子。他隻知道秀怡的爸爸是H鎮的頭號紅木傢具的銷售商父,其他的便不知道瞭。他難過地嘟囔瞭一句:「順便節哀吧,別太傷心瞭。」

  「謝謝你能打電話來……」秀怡在電話那頭客氣地說,聽瞭一會又補瞭一句:「聽到你的聲音,心裡覺得好過多瞭!」

  「我也一樣,你沒接電話,我心裡空落落的,」鄭昆說的是實話,今天中午聽任道鵬說她辭職瞭,後來電話也打不通,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定中度過,現在終於安下心來,「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我想見你一面,可以嗎?」他忐忑不安地問道。

  「可我抽不出時間來呀!今晚、明晚……要守三天靈,大後天才下葬,」秀怡百般無奈地說,大概是怕男人失望,想瞭想又安慰鄭昆說:「這個星期怕是走不開瞭,等我回來瞭再跟你聯系吧?」

  鄭昆豎起指頭算瞭一下,今天是星期二,離下個星期還有整整五天啊!「要到下個星期才能回來呀?」鄭昆緊緊地握著電話,生怕它從手裡溜走似的,聲音都有些發抖瞭:「我有有急事找你,得和你面對面說,電話裡說不清楚……」

  「什麼事這麼急呢?可我要守靈,走不開的呀!」秀怡還是之前的理由,這個理由讓人簡直無力反駁。

  「又花不瞭多少時間,哪怕半個鐘頭也可以,完事瞭再回去守靈也來得及的吧?」鄭昆一個勁兒地要讓女人答應,而女人正經歷瞭喪父之痛,自己卻提出這般讓她為難的請求,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真奇怪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涎臉瞭。

  秀怡在那邊一直沒有說話,大半天才低低地說道:「你約個時間吧?但是今晚絕對不可以,我昨晚一夜沒合眼。」

  「那明天,明天下午怎麼樣?還是海邊那傢賓館,來早一點,還能趕得回去守靈。」鄭昆心花怒放地說,高興得就快大喊大叫起來瞭,一口氣說完之後突然想起遺漏瞭一個重要的問題:「你丈夫也在吧?」

  「他已經來過瞭,又回去瞭,可能到傢瞭吧!現在就我一個人在這邊。」秀怡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幹脆簡潔,鄭昆這才徹底放瞭心,心滿意足地舒瞭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女人總算答應瞭他無理的要求。

  掛瞭電話,鄭昆又想起秀怡的丈夫來,看來是今天中午過去的,一想到秀怡身穿白色的麻衣,身旁站著以為優雅偉岸的丈夫,前來寒暄的親朋好友都交口稱贊這對般配的夫婦,心裡就很不是滋味——誰叫自己命中註定隻能做個第三者呢?

  現在正是休假時節,第二天中午鄭昆定瞭個靠海的房間,下午五點鐘在傢門口的快餐店裡潦草地吃瞭點東西填瞭填肚皮,早早地坐上地鐵往郊外出發瞭。到賓館的時候七點鐘還不到,房間在三十六層上,打開窗戶能俯瞰大海對面燈光璀璨的高架橋。鄭昆站在窗前,瞭望著眼前一片逐漸明亮的燈火,心裡想像著與從靈堂趕來的秀怡擁抱的情景。昨晚他還特意地查瞭地圖,這裡離秀怡老傢不過半小時的車程。

  八點鐘的時候,鄭昆終於撥通瞭秀怡的電話,對在守靈之夜約見別人的妻子,這一不道德的舉動使他感到歉疚,當然也有點可鄙的成就感。從聲音來判斷,接電話的是位上瞭年紀的婦女,語氣非常可親,顫顫巍巍地說瞭句:「是找我傢秀秀吧!」大概是秀怡的媽媽還是某個長輩吧?

  鄭昆正在擔心該說些什麼好,秀怡早接過電話去瞭,他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告訴他:「我已經過來瞭,就在我們第一次住過的那傢賓館,你找得到的。這兒離你傢那邊挺近,隻要二十多分鐘就能過來。」

  「真的嗎?你也真是的,說來就來,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秀怡似乎在埋怨,不過馬上換瞭個口吻,「我這就過來。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清楚,隻是見個面,別的事情你想也別想哦!」她叮囑道。

  「好的好的,我昨晚又不是開玩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啦!」鄭昆趕緊答應下來,把房號告訴瞭秀怡後,「你直接上來就好,我就不下去瞭,你記得住房間號的嘛?來瞭敲門,我怕睡過去瞭。」他說。

  打完電話,鄭昆心不在焉地歪在床上看著電視,滿打滿算給她一個小時總能到吧?回首剛過去的這一年,他的生命仿佛和秀怡融成瞭一體。就在去年春天,在這傢賓館和秀怡發生第一次關系後,兩人磁鐵的正負極深深地吸引著對方,就像魚兒遊到瞭大海裡一樣,簡直如膠似漆般地一發不可收拾瞭。這是鄭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仿佛逐漸被遺忘的初戀時代再度光臨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