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星期四,中部時間,16:05,阿肯色“葛蘭姆夫人,很抱歉再次打擾您,為瞭盡快破案,我們需要更多關於愛琳的資訊。”
史達琳坐在一間寬大明亮的客廳,筆記本攤在膝頭。茶幾對面是一個舉止優雅、臉色慘然的秀美婦人。作為愛琳的母親,她看起來出乎意料的年輕。
史達琳可以想像哪怕是十年前,簡會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
美婦人輕輕說道,“隻有你們能夠抓到殺害愛琳的兇手。”
“愛琳什麼時候開始和麥特戀愛的?”
史達琳問。
“我想是三年以前。”
“麥特之前,愛琳有過男友嗎?”
“應該沒有。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她會不會不願告訴您,我們都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也許……”
“不,史達琳小姐,我很確定愛琳隻有麥特一個男朋友。她很乖,除瞭參加學校和教會的活動之外,她幾乎從不到外面……”
簡的聲音有些顫抖。
“愛琳總是參加教會活動麼?”
史達琳停下筆,抬頭看著美婦人。
“對,她是一個非常虔誠的教徒。她對待宗教的態度和她父親一樣認真。”
“還有一個問題,也許會讓您不舒服,但這對破案非常重要,”
史達琳說,“您認為在愛琳出事之前還是處女嗎?”
“這……我不能確定,但我想她應該還是,”
簡倒是並不在意,她努力思索著最好的回答,“兩年前Alpha姐妹會搞過一次”貞潔誓言“,棄絕任何婚前性行為,愛琳考慮再三後也宣瞭誓。她對自己的誓言非常認真,這點也很像她父親。”
“關於愛琳在失蹤前的異常,您還有沒有什麼補充?”
“這兩年愛琳開始對我保留一些小秘密。當然,這很正常,”
簡哀傷地笑瞭笑,“一個女孩子慢慢長大,自然會有自己的空間,不再把所有的秘密告訴媽媽。
二十年前我也一樣。對瞭,史達琳小姐,失蹤前一天,愛琳和她爺爺悄悄說過什麼。““愛琳的爺爺?”
史達琳有些疑惑,案卷中沒有提到愛琳的爺爺。
“對,他的名字您也許聽說過,雷。葛蘭姆,心理學傢。”
“您是說葛蘭姆教授!”
史達琳幾乎跳瞭起來,“該死的羅伯特!這麼重要的情況你都忽略掉瞭!”
一邊在心中暗罵負責調查的同事,史達琳一邊不好意思地沖美婦人點點頭,“我當然知道他,在大學裡他的書非常流行。”
“他也許是除瞭麥特以外,愛琳最親近的人瞭。愛琳小時候,非常崇拜爺爺。
傢父也特別喜歡愛琳。他是個精力過人的知識份子,總能把小愛琳逗得團團轉,給她講故事,猜字謎,捉迷藏。他對愛琳的影響也許大過我和凱文。“美婦人輕輕地說著,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天啊!”
史達琳一下目光炯炯,“我想起來瞭,教授1980年拿全美心理學大獎的那本書就是獻給愛琳的!”
“哦?史達琳小姐,您也很熟悉傢父的研究?”
美婦人的語氣其實一點也不驚訝,好像別人對教授的這種反應她已經見瞭太多。
“我本科的一個專業是心理學。”
史達琳連忙解釋,“那時候葛蘭姆教授關於犯罪人格形成和日常催眠技術的理論很有爭議,也非常流行。”
“對,傢父在哪裡都會成為關註的焦點。”
美婦人的嘴角似乎浮上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
“您有教授的聯系方式嗎,”
史達琳問道,“我很想和教授談談。”
“沒有問題,”
簡說,“我相信他和我一樣渴望抓到那個罪犯。”
“謝謝您的合作,葛蘭姆太太,”
史達琳在筆記本上記下教授的電話和住址,“現在,我能看一下愛琳的房間嗎?”
二十分鐘後,美婦人把史達琳送到院子大門外她的汽車旁,她輕輕握住史達琳的手,盯住史達琳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相信你,特工史達琳,我很早就知道”野牛比爾“一案,在專欄裡我還寫過一篇關於你的文章。我知道你很能幹。相信我,你一定會抓住殺害愛琳的兇手的!”
*** *** *** ***
八月六日,星期四,中部時間,17:35,阿肯色五條街區之外的一間客廳裡,史達琳正在詢問兩個衣著熱辣的少女,她們是愛琳在中學啦啦隊的隊友。
“出事前愛琳還是不是處女?”
金發少女瞪大瞭眼睛,“老天,我還真不知道。翠娜,你知道嗎?”
另一個少女也無辜地搖著頭。“你知道,特工,”
金發少女接著說,“愛琳可不像其他女孩子,從來沒跟我們說過她和麥特那方面的事。”
“不過,”
另外那個女孩子突然想起瞭什麼,“我男朋友迪克也是橄欖球隊的,他跟麥特是鐵哥們。麥特好像抱怨過愛琳從來沒讓他真刀真槍地幹過什麼的。”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史達琳追問。
“我記不太清瞭,大概半年前?”
少女一臉困惑。
“現在可以找到迪克嗎?”
史達琳問。
“現在?”
少女明顯有些後悔,輕輕嘟囔瞭一句,“可以倒是可以,不過迪克最恨我給他找麻煩瞭。他跟員警有些過結,剛被從學校開除瞭。”
“放心,翠娜,我保證迪克不會生氣的。”
史達琳微微一笑。
十五分鐘後,史達琳的車子栽著翠娜,駛進一片相當破敗的街區。在一棟褪色的一層平房旁邊,三個黑人小夥子正光著膀子,在路邊的一個水泥籃球場上玩得熱火朝天。
翠娜下車走到最高最壯,人猿泰山似的那個小夥子面前。泰山一邊不耐煩地聽著,一邊上下打量跟在後面的史達琳。史達琳暗自慶幸自己今天不顧高溫,穿瞭一套很正式西裝套裙。即便如此,她也感受到這個整整比自己高出一整頭的黑人目光的壓力。
“婊子你還敢騙我!”
他猛然恍然大悟地捏瞭捏自己女友的鼻子,“這小妞兒會是聯邦特工?哈哈哈!”
然後他嬉皮笑臉地轉向史達琳,“嗨,寶貝兒,是不是想找點兒樂子?你要是FBI特工,那我就是海豹突擊隊,我可有根”大炮“,要不要見識一下?”
“你好,我是聯邦特工史達琳。”
史達琳不動聲色地走到黑人面前,伸出右手。
“嗨,寶貝兒,”
黑大個兒幾乎樂不可支,仿佛在看最搞笑的表演,“還像模像樣的啊,”
他一把抓住史達琳伸過來的小手,舉到自己面前,大拇指不老實地在史達琳光潔的手背上摸來摸去,“你的手可真他媽的小,皮膚溜光水滑,身材也不錯,就是你的奶子不夠大,裙子也長瞭點……”
翠娜站在一旁嚇得臉色慘白。黑大個兒還抓著史達琳的小手喋喋不休。史達琳一直微笑著站在那裡。就在黑大個兒的另一隻手開始撥弄她的發梢時,她突然抽回右手,轉腕抓住黑大個兒的食指,順勢用盡全力向外一扭。黑大個兒措手不及,慘叫還未發出,手腕就被翻起,接著右腿一軟,他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右臂被史達琳用膝蓋壓在背後,動彈不得。
旁邊的那兩個黑人都傻瞭眼。史達琳知道他們一旦反應過來,完全可能從背後攻擊自己。她的動作一定要快。小心翼翼騰出右手,史達琳飛快地從懷裡掏出證件,向兩個正要圍上來的黑人小夥子一揮,見他們停下來後,再把證件按在黑大個兒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道,“聯邦特工史達琳,我可以控告你幹擾執法和侮辱執法人員,不過今天我不想找你的麻煩,隻不過問問麥特的事。聽明白瞭?”
“麥特是跟我說過愛琳,”
迪克垂頭喪氣地坐在平房客廳又臟又亂的沙發裡,“你知道,特工女士,我們球員在更衣室裡,常常吹牛又上瞭幾個小妞兒。麥特這時候總不吱聲。他是我們球場上的頭兒,你明白我的意思?有一次我們在客場贏瞭衛冕冠軍,大傢都喝得爛醉,麥特憋瞭半天,說他還沒有跟愛琳真刀真槍幹過。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還說過什麼?”
史達琳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房間太昏暗,她幾乎陷進黑影之中。
“我們都不相信。他那樣的大帥哥,哪個小妞兒不打破瞭頭往他床上鉆?麥特那時候的眼神能殺人,說,愛琳甚至都不願意吹喇叭,最多打打手槍。你明白我的意思?當時我出主意,”
你先把小妞兒弄爽瞭,小妞兒自然才會讓你爽。
“結果麥特打瞭我一拳。原來他早就開始給愛琳口交,愛琳也一直有高潮。你明白我的意思?但她就不讓他真的插進去。”
“麥特去德克薩斯前,你見過他沒有。”
“特工女士,那時候員警正找我的麻煩,我在局子裡。”
“謝謝你的合作,迪克。過兩天我會回來,記住,如果翠娜被天上掉下來的樹枝砸破瞭頭、或者是喝涼水塞瞭牙,我就會認為是你在搗鬼,然後把帳算到你的頭上。你明白瞭?”
史達琳走出房門,上瞭車子,開出四個街區後,拐進路邊的一個停車場。熄瞭火,她長長出瞭口氣,閉上眼睛,輕輕按摩自己的後頸。剛才她真的在玩火。
她其實不必給迪克這樣的教訓。他壯得像頭熊,萬一繼續反抗,史達琳根本沒有控制局面的把握。她又沒有帶槍。而且,她還在停職期間,真的鬧大,上頭一旦知道,她會被立即開除,說不定還會因此吃上官司。
不過,真正讓她後怕的危險,還是迪克恨不得一下把她剝個精光的淫邪眼神。
剛才的交手中,一旦被迪克占瞭上風,鬼知道被激怒的黑人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即使還是大白天,在這樣破敗的街區裡,就算迪克和那兩個黑人撕碎她的衣裙,當街輪奸她,也不見得會有人報警。
更糟糕的是,在迪克的巨掌握住她的小手時,夾雜著汗臭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居然讓她的乳頭一下立瞭起來。而且迪克玩弄她的手背時,兩粒乳頭竟然硬得發疼,就連乳房也似乎漲大許多。其實史達琳知道動手時機越早越好,但意外的刺激,讓她心慌意亂,半天才能集中精神。
“為什麼會這樣?”
史達琳搖瞭搖頭,“今天的工作還多著呢。”
嘆著氣,史達琳重新發動瞭汽車。
*** *** *** ***
八月六日,星期四,中部時間,19:10,阿肯色史達琳回到旅館,簡直筋疲力盡。一進門就甩掉鞋子,坐在床上輕輕按摩右腳。早上連開瞭7個小時的車,又穿著一雙皮鞋走瞭半天,右踝以前的傷處現在隱隱發酸。史達琳匆匆洗瞭澡,裹著自帶的厚厚浴袍,在右腳塗上每天兩次的恢復性藥膏。
收拾停當,她深深吸瞭口氣,心中又默默準備瞭一遍可能的對話,然後撥通瞭教授傢裡的電話。教授不在傢,史達琳頗有些失望,隻得留瞭言。接著她又撥通瞭麥耶傢的電話。
“克拉麗絲,可找到你瞭,”
娜拉接的電話,“你讓盧找過什麼地下錄影?”
“對。”
史達琳心中一跳。她知道那份地下錄影可能是破案的關鍵。
“盧下午打電話說他搞到瞭。今天晚上他就會帶回來。”
“太好瞭,娜拉。我會盡快趕回去。”
掛瞭電話,一天所有的疲憊和不快似乎都一掃而光。
*** *** *** ***
八月七日,星期五,中部時間,14:05,阿肯色要見葛蘭姆教授,史達琳非常興奮,一大早就起瞭床,仿佛又回到瞭幾年前的大學時代。大二時她一度非常崇拜葛蘭姆的理論。直到現在,她也認為葛蘭姆教授在智力上完全可以匹敵怪才萊克特博士。決心給教授留下完美的第一印象,她在隨身的幾套衣裙中斟酌良久。
下午兩點史達琳準時到達。葛蘭姆教授高大健壯,一頭茂密的白發引人註目,臉色倒是意外地有些憔悴。書房收拾的整整齊齊,寫字臺上擺著愛琳和簡的照片,還有一個棒球棒模型,印著某個著名大學的名字。
“教授,我知道這個時候對您很艱難,不過,您的合作能幫我們一個大忙。
我目前的思路是首先發現五個受害人的共同特征,然後以此推斷兇手的作案動機和手法。但總體來說,這五個被害人,包括愛琳,都是學校中的好女孩,成績出色,都有非常穩定的男友,都按時去教堂。她們不屬於性犯罪的高危受害群體。““這說明兇手並不是隨機挑選他的受害者的?”
教授的聲音不高。
“對,”
史達琳點點頭,她的心情如同參加畢業答辯,大腦高速運轉,唯恐自己的推理出現任何紕漏,“而且,根據以往案件的經驗,我覺得發現兇手如何綁架受害者是破案的關鍵。此案所有受害者幾乎從來不去那些容易發生綁架的地點。”
“但她們在失蹤前都有過明顯的異常,就像愛琳那樣?”
“您知道,教授,有些資訊還未公開,我無法告訴您。”
史達琳頓瞭一下,“不過,您的推斷是準確的。在失蹤前三天到一個星期,所有四名受害者都曾情緒極度不穩定。而且愛琳和另一個女孩子在離傢前,曾向傢裡撒謊她們要去哪裡。”
“小愛琳從來沒有撒過謊,”
教授的聲音幾乎停不見,但他猛然提高聲調,“史達琳特工,你認為受害者自己主動去瞭她們被綁架的地點?”
“所以我懷疑她們是不是受到什麼脅迫。出於某種未知的原因,她們被迫去某個地方。而且她們誤以為後果並不十分嚴重。結果她們屈從的後果是被綁架、強奸和槍殺。”
“很有意思的推論,”
教授沉思片刻,“史達琳特工,很遺憾,我不能同意你的這個大膽推理。”
“為什麼?”
史達琳心裡砰砰直跳。
“我不認為愛琳在失蹤前受到瞭什麼脅迫,”
教授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道來,“當然,她也對我撒瞭謊。7月12號那個星期天,愛琳問我阿肯色最好的心理醫生。”
教授沖著瞪大眼睛的史達琳輕輕點點頭,“她說一個同學的母親患瞭憂鬱癥。”
“她的神情當時就讓我有些懷疑,”
教授摘掉自己的老花鏡,眼睛裡似乎出現淚光,“我覺得她是個大姑娘瞭,有權利保留自己的秘密……如果我多問一句……”
“葛蘭姆教授,”
史達琳小心翼翼地安慰著悲痛中的教授,“您知道這並不是您的錯。沒有人會預見到這個悲劇。”
“史達琳特工……”
教授穩定一下情緒,“愛琳出事後,我問瞭那幾個心理醫生。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和同事。愛琳並沒有去找他們。一個也沒有。”
“您能把名單給我一份麼?”
“當然。史達琳特工,你覺得愛琳為什麼要瞭名單,但又沒有去找心理醫生?”
“根據失蹤前的異常,”
史達琳邊說邊想,這可真比答辯還要緊張,“愛琳出於某種壓力之下,我覺得她的確想找個心理醫生幫她疏解壓力。不幸的是兇手先找到瞭她。她和麥特恰好也鬧別扭。這種壓力也許和麥特有關。”
“因為麥特要去德州讀大學?”
教授雖然還在追問,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贊許。
“不,我認為更可能和性有關,”
不知為什麼,史達琳突然放松下來,也許是教授的神態?“據麥特的朋友說,愛琳從未和麥特真正發生過性關系。當然,和其他中學戀人一樣,他們也用某些替代方式相互慰籍……總之,在麥特去大學訓練營之前,想和愛琳發生性關系,然後兩人發生沖突。愛琳非常愛麥特,但她又參加過”貞潔宣誓“,所以她非常痛苦,想找心理醫生。”
“特工史達琳,”
教授語氣相當驚訝,“你真讓我吃瞭一驚。想不到老克勞福德手下還有這樣的特工,而且還這麼年輕。”
“謝謝您,教授,”
史達琳幾乎感到面頰在發燒瞭,“這些還僅僅是推理,我還要找麥特核實一下。不過我覺得,心理醫生也許並不是愛琳唯一尋求說明的物件。愛琳很虔誠,教堂也是可能之一。而且,某些社會工作機構也提供類似的服務。”
“特工史達琳,我建議你忘掉社會工作機構,愛琳不會去那種地方的。不過,”
教授帶回老花鏡,從鏡框上方打量著年輕的女特工,“我必須承認,其餘的分析很有想像力。我很高興你在負責愛琳的案子。現在,請告訴我,你覺得為什麼老克勞福德從來沒有向我提到過你?”
“這個……”
有那麼片刻,史達琳幾乎受寵若驚,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您當然要問克勞福德瞭。不過,很感謝您的信任。”
“對瞭,”
教授看瞭看表,“如果你還有時間,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文森特神甫,我以前最好的學生,現在整個南部最出色的佈道神甫。愛琳出事前還聽過他的禮拜,也許他會告訴你什麼新的線索。而且,他的教堂離這裡也不算太遠。
我可以幫你預約一下。““那太好瞭!”
史達琳覺得自己通過瞭考試,現在整個人都興奮異常,“愛琳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麼?也許她會告訴文森特神甫什麼呢。”
教授立即撥瞭神甫的電話。不過神甫不在教堂,教授問瞭史達琳旅館的號碼,給神甫留瞭言,請神甫回電話,若是太晚,就直接和史達琳聯系。史達琳發現,教授和神甫果然很熟,完全是老朋友的語氣。
“既然我們要等神甫的電話,”
教授放下電話,微笑著盯瞭史達琳一眼,“而現在又是我午後散步的時間,這樣吧,我拿著電話分機。史達琳特工,你願意陪我這個老頭子出去走走麼?要知道,院子後面又恰好有一個很不錯的森林公園。”
森林公園果然不錯,大樹參天,林子裡很是清涼。除瞭偶爾路過的兩個慢跑者,再無人跡。
“葛蘭姆教授,”
史達琳問,“我聽說克勞福德邀請您去FBI訓練營講課,但幾次您都拒絕瞭。您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們倒是老相識瞭。70年代末我幫過克勞福德一些忙,破過兩個案子。
然後FBI才讓他成立的行為科學部。我不願意去講課的主要原因?因為我不同意行為科學部的基本理念。““我一直以為您的犯罪人格理論就是行為科學部的理論基礎呢。”
史達琳很是驚訝。
“不不不,”
教授孩子氣地用力搖著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行為科學部一直假定,根據連環殺人犯的作案手法,可以推斷出罪犯的一些重要的個人特征,比如年齡、職業、社會交往能力,還有日常生活習慣什麼的。”
“對啊。”
史達琳跟在教授傍邊,她似乎覺得自己穿越時空,又回到瞭自己的大學年代。下瞭課,還跟教授討論得滋滋有味。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的理論是,”
教授此刻得意洋洋,“心理作用遠遠大於行為科學部的想像。一個人的世界,不過是他所能感知到的世界。如果他覺得他感知到的是真實的,那麼對他來說,這種感覺就是真實的,無論在旁人看來是多麼的荒謬。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
史達琳急急插進來,“感覺可以和現實完全脫節。比如,你認為可以誘發某種完全虛幻的感知,就像被催眠後,人們可以進入一個感覺異常真實的狀態。”
“哈哈哈……”
教授放聲大笑,“看不出,你還真是個好學生。也許你做學問會更合適些。”
說著教授用力搖搖頭,“當然,做聯邦特工畢竟還對別人有些實際用處,不像我這個老頭,對社會對傢庭毫無貢獻。”
“其實,我的成績不太好。”
史達琳很想鼓足勇氣說出這一句。
“特工史達琳,你的腳受過傷嗎?”
教授忽然關切地問。
“啊,”
史達琳臉上微微一紅,“右腳骨裂過,剛剛拆掉石膏。”
“我是老糊塗瞭,居然還拉著你出來散步。實在對不起,前面林子裡有長椅,我們可以坐下歇歇。”
“沒有關系……”
史達琳很不好意思。
“史達琳特工,就是這裡,”
教授指著小路盡頭的長椅,“其實你已經完全恢復,走路毫無問題。千萬別擔心,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隻不過我這個老糟頭子的職業病,”
說著教授沖著史達琳眨眨眼睛,“隻有我才能聞到你邁出右腳時的一絲擔心。”
在長椅上坐下來,史達琳心中一陣感激。這個大名鼎鼎的教授,還真是體貼仔細呢。她對教授的好感又增加瞭一分。
“您爭議最大的理論,就是日常催眠,認為不需要借助任何手段,甚至不需要註意力轉移,就可以成功實現深度催眠,從而改變被催眠者對外界特點事務的感知。這個理論很有顛覆性,不過,您真的在臨床上實現過日常催眠嗎?”
“這個,怎麼說呢?”
教授沖史達琳擠出一個誇張的苦笑,“根據我的研究,實現日常催眠,需要合適的氣氛以及合適的物件。這很難。其實,在臨床上,我還從來沒有真正實現過日常催眠,至少沒有真正令我滿意的。也許將來有人成功。
誰知道呢。““那您能不能大致說說日常催眠的要點?”
“史達琳特工,”
教授認真地看著坐在身旁的姑娘,“難道你想把日常催眠用的破案中?克勞福德知道瞭,一定會火冒三丈的。”
“我隻是好奇,”
在教授的註視下,史達琳輕輕扭瞭扭身子,“我覺得這個理論很有洞察力,雖然現實中並不一定行得通。”
“是呀,是呀,”
教授搖著頭,“理論是一回事,臨床則是另一回事……唉,不談這個啦,史達琳特工,你的右腳現在是不是有些微微發熱?”
“嗯?”
史達琳有些疑惑地看著教授。
“啊,是這樣,”
教授的笑容異常溫暖,“我年輕的時候打棒球,還是大學的第二主力投手呢。結果一次訓練用力過猛,居然左臂肘關節骨折,很少見,也很難治好。前後拖瞭一年多,最終也沒有完全恢復,沒法再打棒球。”
“真糟糕。”
史達琳真心實意地為教授感慨,“然後您就發奮讀書瞭?”
“是呀是呀,”
教授摸瞭一下自己的左臂,眼睛望著遠方,“不過,壞事可以變成好事。我不僅學會瞭右手寫字,而且從此還我專門研究過關節骨折,可以說還有一些心得。比如,要想完全恢復、盡快恢復,首先你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礙。
你得靜下心來,每天花上個20分鐘,去體會骨折創面正在一點一點愈合。
理想的情況下你能感覺到創面的溫暖。““聽起來還是您的感覺決定現實的理論呀。”
史達琳將信將疑地問道。
“我這個辦法治好瞭不少人呢,”
教授很有把握地微笑著,“史達琳特工,你不妨現在就試一試。微微閉上眼睛……把註意力集中在右腳腳踝……那裡正在發熱……你能感到那裡正在發熱……”
就像一個好學生,史達琳聽話地閉上眼睛。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感覺到右腳的骨折創面正在愈合。不過,溫暖倒是有一些,隻不過也飄飄忽忽,難以把握。
“史達琳特工,你能感覺到創面正在一點點愈合麼?”
“不行,”
史達琳不好意思地搖瞭搖頭,她的面頰甚至都有些發燒,仿佛沒有感覺完全是她的錯,“隻有一點溫暖的感覺,而且也不穩定。”
“唉,”
教授誇張地嘆瞭口氣,“我不是說過嘛,理論是一回事,臨床是另一回事。看來,我的辦法對你是不靈嘍。”
說著教授看瞭看手表,“時間不早瞭,我們回去吧。看來今天你是見不成文森特神甫瞭。”
“我明天要趕回新奧爾良,不過,”
史達琳摸出教授送給她的那張神甫的名片,“神甫的教堂65號高速旁邊,正好順路。我爭取在回去的路上,拐到教堂見見神甫。”
史達琳隨著教授站起身來。
“你也許能從神甫那裡獲得意外的線索。”
教授邊走邊說。
“教授,您認為愛琳在失蹤前,還是處女嗎?”
猶豫瞭一下,史達琳問道。
畢竟,她今天不是來跟教授進行學術討論的。
“這個很難講,”
教授的語氣突然顯得非常疲憊,“我對她太熟悉,所以,那個周日她身上出現的巨大變化,我根本無法進行判斷。”
“您是說,”
史達琳努力琢磨著教授的意思,“愛琳整個人都不一樣瞭?”
“對,她身上某種本質性的東西喪失瞭。”
“某種本質性的東西喪失瞭。”
史達琳不由自主重復瞭一遍。她完全沒有搞懂教授在說些什麼。
“好像完全變瞭一個人。”
教授說罷,陷入瞭長長的沉默。
*** *** *** ***
八月七日,星期五,中部時間,18:10,阿肯色撲朔迷離的小石城連環奸殺案,現在突然有瞭新的線索。盧找到的地下小電影,也許能帶來重大突破。史達琳非常振奮,和葛蘭姆教授見面後,就著急趕回新奧爾良,沿著65號高速向路易斯安那州一路開下去。這裡離文森特神甫的教堂還有1個半小時,離新奧爾良大約還有7個小時車程。她打算就在路邊找一傢旅館住上一晚。接連兩天的高強度工作,她真有些吃不消瞭。
正好是下班時間,又是周末,再加上沿途又有幾個大的購物中心,結果車流異常緩慢,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前面發生瞭車禍。史達琳發現前面恰好是一個購物中心的出口,一抹方向就轉下高速。一分鐘前史達琳見到過兩傢旅館的看板,她在街道上慢慢開著,尋找其中那傢“Firefield”剛轉瞭一個彎,史達琳就看見一傢剛開業的“維多利亞的秘密”她心中一動,然後立即強迫自己忘掉和VS有關的所有美好記憶。她現在需要找到幹凈的旅館,好好休息一下。誰知道,三分鐘後,她發現自己居然又回到“維多利亞的秘密”的門口!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順手就把車停進瞭旁邊的停車場!
史達琳在車裡坐瞭整整五分鐘,搞不明白剛才發生瞭什麼,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停車。又看瞭一眼對面櫥窗裡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大小佈片,史達琳突然覺得自己心中一陣癢癢……那些佈片遠遠看起來,似乎都那麼漂亮……和誘人。
“反正時間還早,9點半天才會黑,四處走走、放松一下也好。”
史達琳給自己找瞭個理由,下車關門,快步走進VS店的大門。
“您想買點兒什麼?本店開張俧僖,今天一律七五折。”
一個身材苗條的店員熱情地走過來。
“我隻是隨便看看。”
史達琳說罷,自己心中都在暗笑。什麼時候“不懂風情的”特工史達琳居然開始以逛性感內衣店為消遣瞭!當然,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面。10分鐘後,史達琳突然意識到站在自己收銀臺前,手裡購物籃中居然躺著三條又小又薄的丁字褲!
“您好,購物還滿意?一共就是這些?”
收銀小姐面帶微笑。
史達琳不知道自己是該點頭買下那三條丁字褲,還是找個藉口趕緊離開。
好在收銀員開始滔滔不絕介紹VS自己發行的Visa信用卡。眾多好處剛說到一半,史達琳突然明白過來,她不得不買下那些丁字褲。
因為自己的身體需要那些丁字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