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間裡,光線顯得有些昏暗。原本是設計師刻意營造出的藝術效果,但是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眼中非但沒有一絲浪漫,反而覺得矯情的令人作嘔。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生命中曾經有一個人說過。大房子沒有人情味兒,一個人住起來特別的孤單。會胡思亂想、覺得鬼氣森森,甚至還有可能患上抑鬱癥。當時那個人就總是在說,如果能換一個小一點的公寓就好瞭。平凡一點,充滿瞭天長地久的溫馨。
失去她之後男人就總是在想,如果當時能早一些的換成小房子,說不定還能多給她營造出一些安全感、歸屬感。那樣的話,也許當初她就不會走得那麼絕望,一點點的信賴都不肯施舍給他。
回憶進行到這裡,淡色的薄唇緩慢的張開,咽下一口又一口冰涼的烈酒。
現在的他比當初的自己更有錢,也更有權勢。年輕時那些一起長大的發小就總是在開玩笑似的說他這個囂張跋扈的脾氣是命裡帶的,就算到瞭七十歲也改變不瞭。
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根本沒想到說要去改變些什麼,順其自然就好。卻沒有想到,電影裡的臺詞也有那麼預言性的時候──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顆吃到的會是什麼。”
“雷老板,我洗好瞭。”
浴室的門被拉開,一個穿著白色浴衣的嫵媚女人動人的笑著走瞭出來。
“轉過身去──”
喉嚨中咕噥瞭一下,他低沈的命令著。沈穩的聲線帶著一種莫名的沙啞,與欲望無關,無非是酒喝多瞭而已。
“是。”
女人很聽話,順從的就像是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抗拒。
做她們這一行的,逆來順受原本就是職業操守。更變態的客人她都遇見過,更何況人們都說雷氏總裁是一個好金主,出手大方自身的外在條件也好。
三十多歲正是成熟韻味發酵升溫的年紀,脫去瞭年輕人的稚氣與狂妄。第一次見他時她就覺得這個人話不多人也冷。貌似不好相處,可是真進瞭房間卻又沒有什麼說不得的壞習慣。
他蠻帥的。
幹凈利落的短發,深邃英俊的面部輪廓,偶爾稍顯陰沈的雙目。對於一個妓女來說,能遇上這樣的客人已經是一種運氣。
隻是,偶爾看著他的時候,卻能從他那張略顯疲倦的臉上捕捉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傷感氣息。
淡淡的,卻浸透瞭男人的骨血,和他融為一體。
因此,格外令人覺得心酸。
在做妓女之前,蕾拉也曾在大學裡念過幾年藝術。看瞭這麼多部小說和煽情的外國電影,她隻從最好的戲骨身上似曾相識過這種失去自己最珍愛的東西之後還要繼續振作精神活下去的人才會散發出來的淡漠以及憂鬱。
不算陰暗得徹底,卻灰蒙蒙的一派死氣。
明明肉身都已經被某種東西掏空瞭隻剩下一層表象的軀殼,是什麼還能令他那麼執著的運作著一個企業,又是什麼能讓他不甘認輸的繼續生活……
難道說,他還懷抱著某種近似謊言的希望。而他所有等待的價值就是為瞭證明這個謊言並沒有不攻自破麼?
“側面看也不是很像,但是嘴唇的輪廓有些類似……”
耳邊聽聞著對方酒醉後囈語一般的呢喃,蕾拉沒有動,隻是任憑對方看個心歡。
“過來,湊近一點。”
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將它輕輕的放在桌面,男人將湊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微用力的攬進懷中。而後迷茫著一雙醉眼近乎夢遊的貼臉觀察著她唯一吸引瞭自己的地方。
“她不用這種顏色的唇膏,太濃。”
用麼指不滿的蹭去蕾拉特意為瞭吸引他而擦上的性感顏色,面對著最終被自己摩挲得微腫的嬌嫩嘴唇,在怔忪瞭片刻之後男人臉上這才露出瞭一點笑容。
“好,雷老板,她還喜歡什麼,下次我打扮好再過來。”
幾乎已經確定這個看上去無所不能的男人是在為另一個神秘的女人而神傷,聰明如蕾拉,她明白自己隻有進入角色才能從他的口袋裡掏出更多的錢。
“她啊──”
聽瞭明顯是討好的話語之後,似乎是陷入瞭某種沈思。男人沈吟瞭一會兒,臉上竟然開始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
“她喜歡我。”
“無論我打她、罵她、騷擾她、威脅她、強暴她,到頭來她還是喜歡我。說要跟我結婚,過一輩子。你能做到嗎?”
失焦的目光回過神來後再度變得犀利,面對著因為自己的話臉色瞬間無比僵硬顯然是嚇壞瞭的女人,男人伸出手難得溫柔的摸瞭摸她的臉。
“你不能。你出現這裡隻因為我一小時付給你800美金,你對我笑是因為我給你買的名牌包多到你手軟。你願意躺在我床上是因為我可能會給你買車、買房,再給你一張支票。所以你不是她,你永遠理解不瞭那個女人想從我身上得到的那些東西究竟是為瞭什麼。”
頓瞭一頓,他又接著說。
“其實,我也不懂。”
……
被噎得啞口無言,情緒穩定瞭之後,蕾拉心裡升起濃濃的鄙夷。
這個雷總是不是受什麼刺激瞭,大晚上叫妓女過來不談錢色交易難道還談情說愛?真是受不瞭,還以為他不錯,敢情有精神病。
富商和妓女能有什麼愛情,就算富商看上妓女,難道妓女就會愛上富商嗎?別逗死瞭人,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不為瞭錢誰願意理你。
一時之間,兩人各懷心事,氣氛陷入一片尷尬的沈默中。然而就在這時,男人酒杯邊上安靜放置的手機卻響瞭。
“喂,我是雷梟──”
“什麼?!找到瞭!在哪……”
“好,準備好私人飛機,我們明天就去雲南──”
收瞭電話,面對一臉錯愕的女人。男人原本烏雲密佈的臉卻像是撥雲見日一般照耀進瞭幾縷陽光。那種閃耀,讓蕾拉為之震撼。
輕輕的拿起支票簿,動作優雅之餘那雙大手卻是在微微顫抖著。
“給你,你真是我的幸運星。這筆錢你拿去做點小生意,找個愛你的男人嫁瞭吧。”
說罷,他自顧自的從躺椅上站瞭起來,慢慢的走進瞭浴室。
望著手上那張矜貴無比的紙箋,蕾拉一邊不敢相信的數零一邊又困惑無比的想──
真是神經病誒,無緣無故給我這麼多錢還說那麼莫名其妙的話。妓女哪還敢奢望什麼愛情啊,到最後嫁得不是癮君子就是酒鬼,還不如買點信托將來進老人院要來得實在。有錢人就是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