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在經營方面算是一個天才,她給那些來天鵝俱樂部的女賓們提供瞭賓至如歸、應有盡有的享樂,同時,更沒忘瞭在她們的身上痛宰一刀。對於我們來說,她是個不可理喻的聰明人,對於其他男人來說,她算得上個春光灩漣的美人。而對我來說,她就像是個妖魂附體的影子,時時刻刻出現在我腦子裡,揮之不去、飄之澹澹。
一上班便有人告知,張燕在她的辦公室裡等我。辦公區域就在酒店正面,名符其實的高層,我明白她想知道什麼,一付肩負重大使命的樣子。
電梯裡人頭攢動,在燈光下各種人氣蓊蓊鬱鬱,可以分辨得到出有剛從寫字樓出來的急著往健身房美容中心的、有跟人約好瞭往餐廳的,還有已開好瞭客房,一付心想事成悠然自得的。這個以女人的夢幻天堂著稱的地方,像是吸一滴水一樣地吸納瞭我,吸入瞭這裡最秘隱的下腹部,我後來才驀然驚覺,這地方用繁華與骯臟構成瞭它最光照也最神秘幽暗的魅力。
敲瞭門進去,她在辦公臺後面,把手上的文件卷宗放下,夾著的是一面鏡子,我調笑著說:“要照鏡就照,何必要夾著文件裝腔作勢。”
她不理我,其實她的臉光滑就像去瞭殼的雞蛋,眼角也沒有多出的皺紋。我說著坐在她的對面轉椅上。
“跟陳麗霞上床瞭。”
她開口說,這麼粗俗的話不像從她嘴裡說出來似的,簡直如同市井中的潑婦。我文皺皺地回瞭她:“沒實質性的進展。”
“別裝瞭。”
她突然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眼睛,用一種抑制不住的諷刺說:“都在一個房間裡,通宵達旦地沒做什麼?”
“信不信由你。”
我大聲地說,臉上也擺明出我的不悅。
“這樣說,整整一夜你們就隻談情說愛你噥我噥瞭。”
她的眼睛一白,一多疑她的眼珠子就往上翻。“要我將具體的細節都向你匯報?”
我站起身來,“那天她喝醉瞭,我不想乘人之危。”
她用手做著坐下的姿勢,並離開瞭座位給我拿來水。“不管怎麼說,你已讓她心有所動瞭,至少,她現在經常到我們這裡。”
她在我的身後說,我回過臉,一種出乎意抖的驚訝。“你不知嗎?”
她也疑惑地發問。
“她沒說過,我們交換過手機號碼,但很少通話的。”
我說,她回到瞭座位上說:“她在練瑜珈,來瞭幾次,你去看她吧。”
“我就不明白,一個半老徐娘,一個破小學校長,值得你這樣嗎?”
“我自有我的道理。”
她聳聳肩膀說,我說著起身向她告辭,繼續說:“我可告訴你,她看著不像個揮金如土的人,再說,也沒多少錢讓她揮霍。”
她擺著手說:“你可得抓緊點,至於目的是什麼,我不能說。”
我點瞭頭,剛想走。她一聲回來,我又不得轉過身去,她不溫不火地讓我坐到瞭沙發上,那雙好看的眼睛對著我說:“最近跟冬子走得很近吧?”
我一臉的懵然。“也沒什麼,我隻想清楚他在做什麼?”
她就站著一如既往地顯示出她居高臨下的鎮定。
“是的,我跟冬子很要好,有時也會跟他一起出去玩,但我們可沒規反公司的規定的。”
我說,她若有所悟似的淡淡一笑,“不是指這方面,我隻是提醒你,別亂參與進去。”
“這有什麼?他們總不會要顛覆權力,搞政變吧。”
我不屑地說。她搖瞭搖頭,“你這人,真的夠單純瞭,別忘瞭,鄭明的老公是管城市建設的,玫的老公又是承包工程的。”
“難不成冬子也搞起瞭承包?”
我笑著說,她一臉正色地說:“你說對瞭。”
我拍拍後腦勺,真的確有這事,從跟冬子在一起的蛛絲馬跡中,好像也聽過他們討論著工程的費用、資金等很多的問題。我意味深長地盯著張燕那對高聳如山的胸脯,看它隨著她身子的挪動大幅度地搖晃,怎麼她一下就知道,而我這參與其中的卻還蒙在鼓裡。“你這人,我不清楚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說,她受到瞭誇贊,臉上也洋洋得意一般。“我是做什麼的,是這裡的副總。”
“但就算他們把這城市的的基礎設施都包下瞭,跟你也沒利益關系吧。”
我說著,喝瞭一口水。“但跟老板有關系。”
她說得斬釘截鐵,接著她的手按著我的肩膀,很是懇切地說:“你離他們遠點,其它的事情,老板會搞掂的。”
我懵懂地答應著,費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事竟會那麼地重大。
“再沒事,我走瞭。”
我說。她點瞭頭,我才走瞭。
頂樓的健身中心仿佛建立在雲端上,與凡俗生活的浮塵隔離,整個大廳有種水洗過般的清新,連空氣也仿佛消毒過,可能明亮的陽光和四周自然怡人的環境有關。地板上像棋子散落一樣有幾個女人,或躺或坐,在那裡笨拙而賣力地做著動作,她們照例會偷偷地打量著出現在這裡的男性,有幾個還會大聲地說話以吸引男人的註意。
陳麗霞劈著大腿,穿著敞露的條紋健身服,近乎赤裸的一個身子如蛇一樣蜷縮在地上,白花花的後背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見到瞭我,笑笑算是招呼,眼睛清流澈動人。那個俄羅斯教練卻走過來把我攔開,用很生硬的中文說:“這是女賓部,請你自重。”
我橫瞭她一眼,笑著她以為這裡是修道院,而後訕訕地站在門外。
等瞭好久才等到瞭她們課間休息,她汗流浹背地出來,問我怎知她在這裡。
我說:“你也真不夠意思,來時也不通知一聲。”
“就怕麻煩你。”
她說,見我沉默不語,她又笑瞭說:“怕被你騷擾瞭。”
現在她在我的面前越來越放肆瞭,說起話來也沒忌諱,這話讓人沁人心脾的舒坦,隨著我的情緒也變得熱情瞭起來。
我說:“那可得罰你一頓飯。”
“好說,等下一起吃飯。”
她爽快地應著,這時那瘦小的教練像是趕鴨子似的把她們一個個趕起來,瘦小的身體似乎能量無窮。
“就是不能喝酒。”
她回頭朝我一笑說,我訥訥地望著她修長豐腴的大腿,看著亭亭玉立,走路像緩慢的舞蹈。我越來越感到瞭狂熱不安,是因為她固若金湯的態度,我不知何時能夠跟她黯然消魂、如何能打動她那顆包在巖石裡的心,那顆心其實有火樣的熱烈、血一樣的深情,這就是她深藏不露的真相。
終於等到瞭她下課,她隻在緊致的健身衣上罩上毛衣長褲,頭發還濕漉漉的汗漬,一邊整理著挎包一邊問我:“我這樣子你覺得不舒服嗎?”
“那也沒法子的,還是吃解決肚子的問題吧。”
我說。她曖昧地笑瞭起來:“聽著,像是個急著哄小姑娘上床的騙子。”
“如果你這樣覺得,倒不如蒸個浴。”
她說得愈加露骨,我嘴裡也沒客氣。“而且,我按摩的手法還過得去。”
“不錯的建議,但我不想多耽在這地方,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吧。”
她說完,也不等我做出反應,就徑直往電梯那走去。沒有車,在酒店門口打瞭輛出租,她倒是很內行似的,跟司機先侃好瞭價。出租車帶著我們暈頭轉向地在高速幹道兜來兜去,一下就駛到瞭市郊。一下車,就覺得這裡的空氣清爽瞭許多,空氣裡有秋天的幹爽,青山綠水層層翠疊鮮花爛漫縱情遍地。遠處紅屋白墻的別墅躲藏在濃鬱青翠之中,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別致迷人;近處的酒樓和娛樂場所都高不過三層,有一種內斂的輝煌,停車場裡的高檔轎車,將這種輝煌釋放。
用粗大的竹子和遮陽佈搭起的一條海鮮食街,足足有五百米長。一邊是隨眼可見的大海打撈上來的海鮮,一邊是加工的飯店,嘴饞的食客來來往往,討價還價,順著海鮮攤兒不厭其煩地一路看下去,問下去,我們也不急著買,都從這種極為瑣碎的交易中,嘗到放松筋骨的樂趣,這已成為城裡人悠閑消遣的時尚。
走多路,陳麗霞有些熱,她把身上的奶黃薄毛衣脫瞭,披在肩上,袖子在下巴下打個結,餘下的長度垂搭兩側乳房,雙手插在前面的牛仔褲兜裡,邁著小貓步。我們一路走過,一邊問價,大海裡豐富的食物讓我大開眼界,奇形怪狀的海底生物,聞所末聞的魚類。她也不還價,也不看稱,付錢十分利索。不一會兒,我們的手指頭都掛滿瞭塑料袋,裡面的河產海鮮活蹦亂跳,弄出嘩嘩的聲響。她提著東西隨便找瞭一個館子,交代瞭蝦要椒鹽,蟹要清蒸,扇貝加粉絲不要放蒜,花甲要炒辣,石斑魚怎麼好吃怎麼做,另外再加一盤蔬菜,要半打啤酒,略凍。
開瞭啤酒,興致勃勃地倒滿瞭杯子,看著冒起的泡沫我一飲而盡,問她:“你不回傢吃飯,也不用去個電話嗎?”
她剛端起的杯子在空中停住瞭,眉間緊鎖那一團還未散開。“不用。”
她淡淡地回瞭,也把杯裡的酒幹瞭。我不好再問為什麼,對於她傢裡的事,我是既怕知道,又想知道。
“你對這地方怎這麼熟?”
我沒話找話,她略一思索,“不是跟老公來的,他沒那份閑致,也沒有那情緒,跟同事們一起來過。”
“真是不錯,讓我大開眼界。”
我說。
“我現在的心情,就像當初談戀愛那樣,總想知道男人在外面和其他女人的事,待男人講瞭,又滿心地不快。”
她自己將啤酒倒滿瞭酒杯,眼睛盯著遠處的海面說。從我們的座位,能見到敞著窗的海,聽得海浪轟轟地響,茫茫大海一望無際,漁船飄浮,一彎白色沙灘,綿延並消失在青山背後。
“幹嘛要把孩子送到國外去?留在傢裡,你也不那麼地寂寞。”
我體貼入微般地說。她緩慢地說:“趕潮流吧。”
“你清楚我們之間的年齡相差多少嗎?”
她突然不明不白地問瞭一句,我無從回答,隻好端著酒杯做沉默的樣子。“你比張燕小六歲,而張燕小我六歲。”
她繼續說著:“我不知你們有何目的,但我們之間要建立那種關系是不可能的,這對我來說,於心不安。”
“你沒試過,怎知不合適。”
我直率地說。“肯定沒有好結果。”
她斷然地說,我問,“好結果是什麼,壞結果是什麼。”
她還是那句話:“總之不會有好結果。”
我答,“不管好結果壞結果,死活來一回。”
她的酒越喝越猛,“那你便作好最壞的打算。”
我也跟著一杯杯地喝瞭。
“我不在乎你怎麼想的,反正這段時間的交往,我要讓你重新開始。別笑我少年癡狂,不知天高地厚。”
她笑著說:“可以啊,後果你可得自負,如覺傷痛,各自承擔,不要有任何的抱怨。”
她那乖巧的臉和激烈任性的言辭,使我有一種擁抱她的沖動,安慰她源自內心時時可現的某種焦慮。
等她把醉醺醺的腦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隻能像長臂猿那樣一手攜帶著她一手掏錢結帳,等到瞭街上,她不懷好意地對我笑笑:“不好意思瞭,倒輪到你請我。”
“說好瞭不喝酒,又是自個灌醉瞭不是。”
我說,四處尋找出租車。“我醉瞭,便宜瞭你、有機可剩。”
她伸出食指,嫵媚地在我眼前晃動。“現在我最想的就是,如何將你弄到床上。”
我表情坦然地說。
她身體的重理整個依附著我,步履艱難地一邊說些調情的閑言碎語,沿著海灘緩慢地走動,遠處的沙灘上有幾個小孩飛快地奔跑,像幾隻小汽球。
還有一對情侶在一大片青黑色的礁石上親吻。海水渾濁的黃綠色變成渾灰色,海風不時吹來冰冷而咸澀的氣味。海堤就是公路,我看隻有等待,就攜著她找瞭一處幹凈的斜坡坐著。隨著夜色的落幕天越來越冷,我擺開她的身體將毛衣替她穿上,其間在她的豐盈的前胸扯動時,她嘴裡怕癢似的咯咯笑著,身子很誇張地扭動。
隔著彼此的衣服,我能感受到從她溫暖的體息一陣陣傳來,“喂,不可睡著瞭,會感冒的。”
我撥弄她的臉說,她的眼睛突然地張開瞭,盯著我很久,含義無限卻有些空洞。我的嘴唇迫近瞭她,砸落到瞭她的嘴上,她熱烈的回應著,那條尖巧的舌尖像是冰冷的小蛇,顫栗著遊進我的口腔中,我緊緊地吮吸住它。兩個頭顱忽上忽下左晃右蕩,我們的身體纏繞著、掙紮著,在這黑黝黝的海堤上,放縱著我們洶湧的欲望。
遠處兩道雪亮的車燈撕開瞭眼前的黑暗,有車過來瞭,車頂上紅色的出租車的標志閃爍不停,“來車瞭。”
我脫放開她的糾纏,恨不得把整個人都橫到路上,將那車子攔住。終於將軟癱如泥的她拖上瞭出租車,司機有些饒舌地說:“幸虧遇瞭我,這時候,那有空著的回頭車。”
並不時地回過頭來,打量著一臉安祥的她。
什麼都是黑黝黝的,這種黑暗的包含比白天光亮好些,不刺眼、讓人心安。
黑暗中無法看清她的臉,但能感她的臉貼在我的臉頰上騰騰的熾熱,懷裡是一個嬌柔的身子,她如此依賴、如此坦誠地屬於我,一種似曾相識的場景。我陷在一些悄然而至的情緒中碎片中,輕靈而蕪雜。車子很快地進入瞭市區,街道兩旁閃爍的燈光晃眼地照射瞭進來,黑暗中,我們的靈魂似乎都飄瞭出去,隻留下兩個心不在焉的軀殼。我從嘴裡說出瞭她傢的地址,車子一拐,很快地到達瞭那處高尚的小區。費力地從車裡把她弄出來,她踉蹌地踏著地面,還在搖晃的身子猛地甩開瞭我,朝我擺擺手,就東顛西倒地走瞭。
回到瞭天鵝會所,這時豐富多彩的夜生活正剛開始,一些高大漂亮、五彩繽紛的女人,肆意地放聲大笑著,她們手端著酒杯到處晃悠,遇到熟悉的或不熟悉的男人都興致勃勃地上去打招呼,說不上幾句話就在角落裡緊擁做一塊。很快地我就讓一個豐滿的老女人盯上瞭,她用小指頭勾著要我過去,當我坐到她的身旁時,她的肥短的手掌就急迫地摸索著我的大腿。“真年輕,肌肉緊繃繃的。”
這時,我的手機響瞭,聲音不大但震動得厲害,我對她說聲對不起瞭,走到安靜的一角,是她陳麗霞的電話。“你是不是個男人。”
沒頭沒腦地一句,聲音聽起來倒很清脆,沒有瞭醉酒後的那種嘶啞。“你好瞭嗎?”
我說,她氣沖沖地對我吼叫著:“你怎把我送回到傢裡瞭。”
“我看你醉得厲害。”
我小聲地申辯著。“人傢那是裝的。”
她說完,一下就把電話給掛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