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酒店被肖明折騰到下午五點才從酒店出來,走路時雙腿都在微微發抖,最後是肖明騎車送她回的傢。
下車時肖明想拉著親一口,被林野慌亂地躲瞭過去。
“明哥……”林野微微退開瞭些,與他保持距離。
肖明目光暗瞭暗,這偷情似的感覺讓他有些不爽,但一想到兩人的年級,他又忍下瞭想要肆無忌憚親吻女孩的沖動。
林野低著頭,手指用力攪得發白,她不敢抬頭看肖明,聲音弱弱地說道:“明哥以後就別來找我瞭吧,我們……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肖明愣住,但他畢竟在情場摸爬滾打慣瞭,什麼場面沒見過。
肖明從容地從衣服裡掏出煙盒,彈出一根煙叼在嘴裡,但他沒有點燃,牙齒咬著煙嘴沉默半晌。
目光復雜地看著林野,他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看透這個小丫頭,之前還在床上跟他表白,為瞭見他一面多麼不惜一切,甚至能為做到喝尿的地步,轉頭就毫不猶豫撇清關系。
到底是現在的小孩太看得開,還是他老瞭。
“行,你放心,你明哥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肖明語氣平靜地說道。
林野怯生生地抬頭看向肖明,目光與對方對視後又慌亂地移開,聲音低不可聞地道歉:“對不起……我……”
肖明突然抬手按住她的頭,像一個熟悉的大哥哥用力揉瞭揉她的發頂,打斷她沒說完的話,他抬手取下未點燃的香煙夾在指尖,自嘲一笑道:“不用道歉,說起來是我占瞭你的便宜,以後好好讀書,哥祝你前程似錦。”
林野用力抿著唇,心裡疼痛難忍,她不知是心臟病犯瞭還是舍不得,抬起頭戀戀不舍地最後看瞭肖明一眼。
她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從他指尖將香煙抽走,弱弱地叮囑瞭一句:“明哥以後少抽些煙吧,對身體不好。”
肖明沒說話,林野手裡捏著那支煙緩緩後退兩步,最後低著頭轉身離開。
就在轉身那一刻,眼淚仿佛決堤,大顆大顆地砸落。
她就要死瞭,不想爸爸還惦記著她,所以才提前做出訣別。
能在生命的最後遇到爸爸,林野已經滿足瞭,她感謝老天爺給她的人生畫下瞭如此完美的句點。
她來過,被擁抱過,被親吻過,被溫柔以待,一切便知足瞭。
林野擦幹眼淚悄悄回到傢裡,沒人在乎她今天一天去瞭哪,哪怕她死在外面傢裡人也不會關心,或許她死外面還好些。
林野坐在自己堆滿雜物的小房間裡,她看著手裡肖明叼過的香煙,煙嘴那裡還有牙印。
這麼久以來,這是她從肖明那裡唯一得到的東西,她把香煙捏在指尖,看得入迷,腦海裡回味著與爸爸相處的點點滴滴,最後耳畔回響著那一句溫柔的祝福。
爸爸祝她前程似錦。
所有人都嫌棄她,巴不得她去死,唯有爸爸給瞭她那樣珍貴的祝福。
隻是可惜,她已經沒有未來瞭。
周一她去學校上課,班裡看她的眼神越發古怪。
林野低著頭視若無睹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突然看到她的凳子上被人扔瞭個擰掉胳膊腿的塑膠小娃娃。
巴掌大的劣質娃娃被人五馬分屍,驅趕部位被人用記號筆寫著“林野之子”四個字。
林野腦子裡嗡的一聲,整個人呆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支離破碎的小娃娃。
“喂,林野聽說你打過胎,不會是真的吧?”班裡一個經常欺負林野的女生惡劣地問道,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林野耳朵裡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周圍嘈雜的聲音,她雙眼空洞地望著凳子上的小娃娃,心臟像是在漏風。
突然林野眼前一黑,教室裡響起以前嘈雜聲。
“啊!林野暈倒瞭……”
“該不會氣死瞭吧……”
……
教室裡突然亂作一團,但沒人上前去扶林野。
她的嘴唇發紫,很明顯是心臟病犯瞭。
最後她還是被送去瞭醫院,她從病床上醒來時身邊空空蕩蕩。
“小姑娘你醒瞭,你的醫藥費學校那邊已經墊付瞭,但你得打電話把你傢長叫過來一下,你的病情得有傢屬簽字。”小護士看她醒來,溫柔地對她說道,目光裡有些憐憫。
病得這麼嚴重傢裡人到現在都還沒來,藥費還是學校墊付,之前護士就看見班主任給林野傢長打電話,那邊一直在敷衍,後來班主任推脫有事也走瞭,如今隻剩林野一個人。
林野沖溫柔的護士小姐姐虛弱地笑瞭笑,微微搖瞭搖頭,說道:“我媽媽不會來的,你幫我辦理一下出院吧。”
既然學校已經墊瞭醫藥費,那醫院這邊就是不欠費的,林野是醫院的老常客瞭,所有流程一清二楚。
“你這樣可沒辦法出院。”護士勸瞭一句。
“我沒錢看病瞭,不出院的話到時候也是讓你們為難。”說著話林野就從病床上坐瞭起來。
她知道媽媽那邊已經對她放棄治療瞭,再住下去也沒錢續交醫藥費。
護士張瞭張嘴,沒再多說什麼,在醫院工作看盡瞭人生百態,他們都已經習慣瞭。
隻是還這麼小的花季少女就要被放棄治療,多少讓人惋惜,她這病又不是不能治。
但並不是每一個父母都願意為孩子付出,自私冷漠的傢長比比皆是。
護士憐憫地看瞭一眼林野,默默嘆瞭一口氣。
給她辦理瞭出院,護士遞給她一些處方藥,說道:“你們學校給你墊付的醫藥費還有剩,就給你開瞭些藥,你回傢吃著也能緩解癥狀。”
林野看瞭看藥瓶,都是治療她這種心臟病的常規藥。
她接過藥,手指輕輕摩挲著藥瓶,眼裡滿是對生的眷戀。
即使世界破破爛爛,生活也是如此的糟糕,但她依然想活著,因為心裡總有放不下的思念。
“謝謝。”林野平靜地小聲道謝。
看來她的命又能延續一段時日瞭。
即便林野都快要死瞭,媽媽也沒有對她太多表示,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似的,她回傢時正好看到他們一傢三口坐在沙發上有說有笑地聊天。
林野輕輕關上大門,輕手輕腳換好拖鞋,低著頭安靜地回到房間裡。
繼父掃到她單薄的身影,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對林母說道:“學校那邊怎麼說?你有空還是去一趟學校吧。”
林野在學校被霸凌的事,傢裡人是知道的,隻要稍微註意一點就會發現她的校服經常臟兮兮的,書包也被人劃破。
但林母全都視而不見,繼父也不好多管,管多瞭林母反而會對林野更差。
“懶得管她,你看她打架,懷孕什麼事做不出來,讓學校把她開除瞭才好。”林母臉色冰冷地說道。
繼父沉默著沒再多說,他知道說瞭也沒用。
第二天林野想在傢休息,林母卻把她攆瞭出去。
“打架懷孕之後還要逃學是吧?林野,我給你臉瞭,不想讀書就滾,別給我做出這幅死樣子,要死也死外面去。”林母一邊惡毒謾罵一邊拽著林野往床下拖。
估計是看她一副要死的樣子,怕把她打死在傢裡,林母這次沒對林野動手。
林野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等著媽媽罵完瞭才緩緩換上校服,提著書包默默走出傢門。
她有些累,走出小區後在路邊坐瞭會兒,正要去上班的繼父開車正好路過。
黑色的汽車停在林野面前,車窗落下來,繼父喊瞭她一聲,“林野。”
林野有些遲鈍地抬頭望去,她的眼睛裡很空,坐在路邊小小的一團,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她就像一隻瞭無生氣的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叔叔。”林野禮貌地打招呼。
其實林野一直都很乖很聽話,繼父心裡甚至懷疑林野懷孕可能是在學校被男同學欺負瞭,但林母不管也不讓繼父管,繼父也不想因為一個繼女把傢裡男的雞飛狗跳,所以也隻當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憐憫之心,他從錢夾裡抽出幾百塊錢遞給林野。
“拿去買點學習用品。”繼父將錢遞出車窗。
林野習慣性地接過錢,對繼父鞠瞭一躬,乖巧地說道:“謝謝叔叔。”
她就像一個乞丐,靠著別人的憐憫活著。
繼父升上車窗,一腳油門走瞭。
林野手裡捏著錢呆呆地站瞭很久。
以前她也想象過如果繼父能做她爸爸就好瞭,隻是媽媽不希望她這樣的人得到愛,所以隻要她和繼父之間的關系好一點,媽媽就會變著花樣的折磨她。
有時候不用暴力反而更折磨人,比如公共場合罰跪,冰天雪地罰站,剃陰陽頭,等等,人格上的侮辱比肉體的折磨更加有效,這樣還不用擔心她有心臟病使用暴力把她打死。
林野就像一具等待死亡的行屍走肉,一個即將漏沒的沙漏,帶著空空的軀殼慢吞吞回到學校。
無論別人怎麼看她,她其實都已經不在乎,和爸爸分手後,她已經和這個世界徹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