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拿著從小存下的錢坐瞭兩天一夜的火車來到海雲港,拖著小皮箱找到一傢拳館。
個子矮小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目光四處逡巡,看見場館裡好多男人赤裸著上身隻穿著一條寬松的短褲在練字打拳,綁著紗佈的拳頭打在沙袋上砰砰作響。
場館裡充斥著男性荷爾蒙氣息,一個流裡流氣的小黃毛叼著煙走過來,明晃晃地用目光上下打量著林野。
“小姑娘,你找誰?”黃毛瞇著眼睛問,說話時抖落瞭一些煙灰。
林野一個女孩子來這種地方有些害怕,慌亂地問道:“請,請問肖明在這傢拳館上班嗎?”
“你找明哥?喲,小姑娘,明哥可不喜歡你這樣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趕緊回傢做作業吧。”黃毛用牙齒咬著煙嘴裂開一口黃牙笑得賤兮兮的。
“肖明在這裡嗎?”林野的目光瞬間微微發亮。
“如果你說的是拳王肖明,那確實在咱們店裡。”黃毛說道。
林野趕緊點頭說道:“我……我是來找肖明學拳的。”
黃毛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瞭林野一番,呵呵笑瞭起來,回頭沖拳館裡喊:“明哥,你的小迷妹來找你啦。”
林野一下子有些懵,然後小臉兒刷的紅瞭,想否認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黃毛的喊聲吸引瞭拳館裡的人,拿著男人有的停下練字朝林野這邊看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穿著無袖背心和短褲緩緩走瞭出來,走到林野這邊時抬手給瞭黃毛後腦勺一巴掌,讓他滾一邊兒涼快去。
“明哥,這丫頭說要找你學拳。”黃毛捂著後腦勺齜牙咧嘴,剛才嘴裡的煙都差點被打掉瞭。
“行瞭,我知道瞭,趕緊滾去練習,待會兒你跟Jony對練。”肖明揮揮手趕走瞭想看戲的黃毛。
回過頭來發現面前的小姑娘正在悄悄打量他,無他視線對上後又緊張地移開目光。
“小妹妹,我們拳館不接待業餘拳擊培訓,你要是想練著玩,可以去旁邊那些拳擊健身房看一下。”肖明說道,他的音色很渾厚,就像是從胸腔裡發出的低音炮。
林野抿瞭抿唇,有些失望,但又不想放棄這次機會,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下一次來海雲港,她的身體很糟糕,再加上性格有些社恐,能一個人千山萬水來這麼遠的地方,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她抬起頭望向肖明,視線相對,她本能地想避開眼睛,可又強迫自己迎上去,她憋紅瞭臉近乎哀求地小聲說道:“我可以付錢,我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隻需要一個月,學成什麼樣子都可以。”
肖明很高,低頭看著隻到他胸口的小女孩還是拒絕地搖搖頭,以前像林野這樣企圖通過買拳擊課接近她的女人有很多,雖然他已經退役,但以前是拳王,再加上人長得有型,天然地就吸引女性。
“拳擊是項循序漸進的運動,一個月你也學不到什麼,沒必要白白浪費錢。”肖明再次拒絕。
有些社恐的林野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來到這裡見到這個男人,並提出自己的訴求已經用光瞭她所有的勇氣。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算瞭,人已經見到瞭,或許對方並不喜歡她,何必自討沒趣。
她就像蝸牛慢慢把柔軟的觸角縮回瞭殼子裡,低著頭囁嚅道:“那好吧……我就不打擾瞭。”
她拉著小小的行李箱正準備轉身離開,左手手腕的寬邊手鏈突然斷開,鏈子隻是普通彩繩編制成的,很普通的菱形花紋,但手鏈卻有三指寬。
手鏈落下時林野下意識捂住手腕而不是去撿鏈子,愣瞭一小下才趕緊蹲下身拘謹地撿起斷掉的手鏈,壞掉的鏈子已經戴不回去,她慌亂地把左手背在身後,用右手拉起皮箱轉身落荒而逃。
沒走出兩步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她慌裡慌張地回頭,肖明離她很近,巨大的身高差極具壓迫感,害得她更緊張瞭。
不知為何肖明突然改變主意,說道:“雖然一個月可能學不到太多有用的技巧,但一個月的練習至少能讓人更強壯一些,或許這對你會有一些幫助。”
林野呆呆地望著肖明,心裡五味雜陳,不太確定地問道:“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跟著您學拳擊瞭嗎?”
肖明放開手點瞭點頭,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嗯,像你這樣柔弱的女孩子學一點防身也不錯。”
林野高興的差點跳起來,嘴角彎起,開心地道謝:“謝謝肖先生,那我明天可以來上課嗎?”
林野沒接觸過拳館這種地方,所以不太懂課程安排,隻以為隻要報瞭名就可以隨時上課,她不知道像肖明這樣拳王退下來的教練,課表時間早就排滿瞭。
但不知為何,肖明在看見面前這個女孩時總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似乎有些親切,他點點頭,領著林野到旁邊的休息區,從吧臺那邊翻出一份合同遞給林野。
“你填一下表格,這是合同。”肖明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著膝蓋,身體前傾,低聲給林野講解合同內容與報課的價格。
“我的課跟那些健身房不一樣,需要每天來上課,因為我們是培訓職業拳擊手的,但你的情況特殊,訓練量不需要那麼大,所以一星期給你排三節課怎麼樣?”肖明問。
林野什麼都不懂,隻會茫然地點頭附和。
“價格是三千六。”肖明繼續說。
林野還是傻傻的點頭。
“看來過年沒少領壓歲錢。”肖明見她聽見三千六的價格眼都不眨,忍不住調侃。
林野沒有吱聲,抿瞭抿唇,她不能跟肖明解釋,從小媽媽就沒給過她壓歲錢,這些錢都是她從小到大省吃儉用從飯錢裡省出來的。
三千六對她而言自然很貴,可如果能換來和肖明的一個月相處時間,她覺得值得,反正以後她也未必用的上這些錢瞭。
簽完合同肖明看著林野拖著的小皮箱,多嘴問道:“聽你口音是外地的,難道是專門來海雲港學拳的?”
林野默默點頭。
肖明笑瞭笑,“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拳擊。”
已經買到課的林野變得十分沉默,隻是點著頭嗯瞭一聲。
“沒什麼事的話,我這邊還有學員的課,那我們明天下午六點見。”肖明收起矮桌上的合同,林野趕緊點頭。
見她隻會點頭,肖明哂笑著站起來,覺得這個小女孩挺有趣的。
買完肖明的私教課,林野拉著皮箱走出拳擊館,漫無目的地緩緩走在街頭,心裡比對著肖明與記憶中的男人的印象。
走累瞭,她找瞭處街邊花臺坐下休息,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發黃的相片,相片上的人影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是年輕時的肖明。
相片中的青年二十歲左右,目光中帶著桀驁不馴,一邊嘴角上挑露出痞笑,與現在穩重成熟的男人有瞭很大的區別。
林野撫摸著相片裡男人青澀的臉,心裡喃喃喊瞭聲“爸爸”。
她其實是肖明的女兒,說嚴謹點應該是肖明和曾經的女友生的女兒。
在她很小的時候肖明就和林野的媽媽就分手瞭,兩人從始至終連結婚證都沒領,女方屬於未婚生子,所以林野的戶口隻能跟著媽媽,也是跟著媽媽姓林。
她叫林野,媽媽說是野種的野。
這麼多年來,媽媽哪怕是結婚心裡也始終恨著林野,媽媽說是她拖累瞭她,也是她讓媽媽在繼父傢抬不起頭,她就像一個擦不掉的污點,粘在媽媽的身上。
媽媽結婚後很快就有瞭繼父的孩子,她就像隻礙眼的癩皮狗活在媽媽與繼父的傢裡,眼睜睜看著媽媽對弟弟的寵愛。
她也曾努力想要討好所有人,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媽媽始終對她不滿意。
還記得小時候她對著繼父叫瞭聲爸爸,後來等到繼父離開後,媽媽把她打得皮開肉綻,說她不配,等再大些瞭,她哪怕是在傢裡多走兩步,媽媽都會罵她小賤蹄子在傢裡走來走去是想勾引誰。
她想和弟弟玩,媽媽卻說她是骯臟的野種,根本不配碰弟弟。
於是從那以後,林野盡力把自己縮在狹窄的蝸牛殼裡,悄悄偷看著甜蜜溫馨的一傢三口,心裡渴望著又害怕著,最後隻剩下失望。
這次來找肖明,她心裡其實不抱任何期待,隻是單純想彌補一下心中的缺憾,她想看看自己的爸爸是不是也像繼父那位偉岸,能夠輕易撐起一個傢。
她不指望高明能像繼父對弟弟那樣為她遮風擋雨,因為她知道,假如高明知道自己是他親女兒,估計不僅不會迎來感人的父女相認的場景,反而會招來對方的嫌棄,所以林野從一開始就隻想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近高明,近距離看一看自己的爸爸,然後在心裡幻想一下得到父愛的感受,即使這份父愛需要花三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