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祛兒苦

  和那位婦科醫師陳阿婆約好的日子是周四,早早出門排隊掛到專傢診的號後,我們如約叩門踏進診室裡。

  沒有過多的問話,大傢都心照不宣,陳阿婆例行的開出化驗、體檢、住院單給我們之後暫時別過。

  按計劃安排是今天晚上8點做人流,完事後在醫院住院調養兩天就可出院,香菊平日裡也經常三五天在外不回傢,倒也不必過多向傢人費心掩飾。

  血常規、便常規、心電圖……一大堆,忙得我兩團團轉,無力感慨醫院這地方可真像個迷宮啊,隨便一間科室就要找好半天。

  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拿到體檢化驗分析單一看我兩都嚇得寒毛直立!

  十多種我倆平時根本沒有聽說過的病疹毒癬紛紛被蓋上陽性大印,體股癬、甲癬,錢癬,單純性皰疹火燎瘡、隱球菌病等,單看名字就是一陣莫名的惡心。

  香菊嚇得差點暈過去,一個保養至上、美麗即是生命的女孩子,竟然染上瞭這麼多可怖之極的膚毒疹,好似一個病毒母庫一樣的存在,饒是我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香菊縮回瞭和我握在一起的手,眼眶紅紅的說不出話。卻看得我心疼萬分。

  不經置慮地,迅速地,我拉住香菊的雙手,然後合手握在手心,她兩個拳頭緊緊的撰著貼在一起,我就兩手在外面穩穩的包著。沒等她過多的掙紮,就“小雞啄米”一般在她的臉頰上親瞭一口。

  香菊頓時兩頰緋雲繚繞,澀澀低頭不知該往何處看。在別人眼裡也許認為是我倆公眾場合做出百合之事,但我隻想讓香菊知道,不管她身上得瞭什麼可怖的病,我也不會嫌棄她的,是傳染病又如何,我也絕不會拋離她!

  “好瞭,我們去問問陳阿婆,這樣會不會影響人流做術時候的感染……”我牽著香菊的手走在前面,而她卻一直不開口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個……”陳阿婆接過香菊的化驗單就皺出瞭川字眉,我的心也咯噔瞭一下,別告訴我要先治好這些病才能做人流啊!這些病我雖然叫不上名字,但依舊還是瞭解那是真正的頑疾,沒有年把的功夫是不會根愈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小廣告無孔不入的打遍報紙書刊各個角落瞭。

  陳阿婆思忖瞭一下,然後說道:“今晚手術要繼續,不能拖延,越晚後對身子的傷害越大,也更容易落下後遺,到時候鬱根難除。這裡大多數都是身體上別個地方的皮膚癥,就是體股癬比較靠近,不過孩子別怕的,這癬不會往內陰生長的,我們女人自身分泌的白帶就殺菌消毒,最自然的就是最好的,比許多外用藥要有效很多!今晚手術前我專門用藥水給你洗一遍,到暖宮過後身體恢復瞭你們盡快去七十二醫院治皮膚,他們這方面做得好!”

  “七十二醫院……”我默默的記著。

  香菊眼神空洞的點點頭,陳阿婆看瞭看,伸手在香菊腦袋上揉瞭揉說道:“別想太多,沒問題的!你這些都是剛染,病情輕微,外用內服再加上心理調劑很快就會好的!記住,皮膚病也要配合心理醫治,你可不能自己就灰心失望,首先,就是要振作!要有對抗病魔的信心和勇氣……”

  香菊抬起頭,凝視著陳阿婆,堅定的笑瞭笑,然後轉眼看向我,我欣慰的點點頭,香菊的目光也漸漸明匯起來。

  晚上8點,我在香菊的手術合同書上簽過字之後,香菊便踏入瞭手術區,護士關上瞭隔離門,我便在門外長廊內的長椅上坐著等待。

  醫院的樓道燈依舊是那麼慘白,為啥不弄點暖色調的呢?大概是圖日光燈便宜耐用吧……我腦子裡胡思亂想著。

  不過人流這種手術,一些婦科專傢們每天都要做三四起,每天更是不知有多少女兒身到醫院去刮出體內的那顆不幸的果實。陳阿婆是老字號專傢瞭,我對香菊也很放心,至少不會像報導上那樣被新成立的私人醫院弄得終身不孕或是失血不救……

  病人在做手術時,等在門外的親友永遠比病人要揪心焦急,特別是病人需要打麻醉的,直接就昏昏睡過去瞭。當你一覺睡醒出瞭一身熱汗,往遮掩白佈的側邊瞟見醫生護士們開始收拾刀鉗的時候,便感到如獲大赦一般的輕松解放,然後年輕的小護士穩緩的把你退出房外,瞬間你那手術車周圍便被淚花難隱的親友們圍滿瞭,人人都在你出來之前遮掩住瞭憔悴和急慮,換上一副勉強的微笑和溫情的鼓勵。

  這時仿佛你成瞭戰勝病魔的英雄,而身邊的親友就是為你歡呼的綠葉……

  可是你知道嗎?當你睡著的那幾個鐘頭內,你的親人朋友是如何分秒心煎的熬過來的?你可知道他們有多愛著你,緊閉大門背後是他們完全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境地,盡管那是有溫暖清新的空調、有寬明不塵的落地窗、有細致無微的消毒處理的地方,但在門外人們的心中,那就是昏暗不敢相信的幽獄。

  愛的淚水混著心中的種種憂慮猜測和撕痛,盈滿瞭門外人的眸眶;而小小的眸眶又如何能承載住博大無邊的愛,我身邊的一位母親,無聲的哭瞭。

  她不敢放開聲音的哭,於是竭力的抑制著,肩膀短促又劇烈的顫抖著,一如她顫抖的心。

  我坐到她的身邊,輕輕為她撫背順氣,過瞭許久她終於緩過勁來,感激的看瞭我一眼。

  我淡淡的笑瞭笑,我們都沒有說話。這裡不需要言語,在這裡,不管你是身份顯赫的大官貴族,還是貧窮默聲的鄉間苦農,在這裡,大傢都是同一樣的人。收起你的顯耀身世,拋開你的卑恭謹言,這裡的彼此,是對方心海濤浪間緊緊抓住的稻草;這裡的心願是相通的,遠比那子虛烏有的one fucking dream更殷實切心。

  無痛人流,做過都說假。果不其然,香菊躺在手術車上被護士推出來的時候臉色虛淡,口唇慘白,陳阿婆脫掉手套走到我面前對我笑瞭一下說道:“今天先到這裡完事瞭,小女孩不錯,一直很堅強……”

  香菊看見瞭我,想說話又沒有絲毫力氣,嘴唇稍微動瞭動,我知道她有好多心話要對我說,畢竟做人流除瞭生理上的傷害外,心理上也絲毫不弱於刮肉服毒,於是急忙搖搖手說:“你先別說話,我們回病房先睡上一覺,等你精神恢復瞭我們再慢慢聊。”

  謝天謝地,畢竟這是正規醫院,沒讓香菊自己走出來就是好的瞭。許多打工女子或是學生女孩,不幸懷孕瞭之後不敢聲張隻得悄悄找僻背的醫院墮胎,那些醫生生拉活扯亂攪一通之後,待得血水流盡便撒手離去繼續下一場,扔塊毛巾給你自己擦拭一番然後掙紮起身扶著墻一步一步的挪出去,而且動作要快,不然打掃衛生的進來看見你還在屋子裡磨蹭那可就慘瞭,一巴掌一巴掌的推攮那還算輕的,沒用笤帚抽你小腿叫你吃跳腳面就不錯瞭!

  香菊事前吃瞭“大黃丹”,也就是墮胎藥,然後睡到病床上之後陳阿婆來撫瞭撫香菊腦袋談談溫度,問瞭一下身體哪不舒服之類的話,便遞來熱水讓香菊吃下一枚她專門帶來的傢傳秘方暖宮丸,然後教我如何熬阿膠燉肉給香菊補血,我聽瞭半天卻記不住多少,從小對廚房裡的事從不上心,所以對陳阿婆所說的一些烹膳用語迷糊不解,陳阿婆講瞭一通之後,我不好意思的幹笑瞭兩聲。

  陳阿婆略顯責怪的嗔瞭我一眼,卻又透露著對晚輩慈愛的目光,好有神韻!我發誓阿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子,至少她很會做女人!

  香菊也知道我的尷尬,遞過來一個寬慰的眼神,嘴唇蠕動,仿佛在說:“不會就算瞭,玫瑰,沒事的。”

  哪裡能行!我想起瞭那次我昏闕住院的時候香菊和蘇檸一同關照我的情形,他們把各種好吃好喝的膳食補品帶來給我滋補,我哪能因為自己的不濟而疏漏瞭香菊的術後恢復呢?!更何況香菊這可不必尋常,宮腹是女子最重要的部位,哪能不滋養好?心中不禁一痛,說什麼也要給香菊最好的膳食調理!

  虧得我卡中還有些閑錢,托陳阿婆介紹她一熟人聶婆婆來照顧香菊,那位聶婆婆是婦科老醫生現在退休瞭,對養氣舒宮方面很在行,於是我讓香菊在醫院住兩星期,同時聘請聶婆婆來給香菊做營養膳品和推拿活絡,聶婆婆和婦科打瞭一輩子交道,平時也常和我們聊天給我們講女人養生保身的種種生活小訣竅。

  漸漸的,香菊的術後“大黃丹”也不用再吃瞭,兩星期後陳阿婆給她徹底的做瞭檢查之後讓香菊隔三星期後再來做個復查,隨後開瞭出院證明讓香菊回傢休養就是。

  總算舒瞭一口氣,香菊氣色神態看起來也與平人無異,隨即我告別瞭她踏上瞭回傢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