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應審

  醫院的白光很刺眼,讓我睜眼就被刺出瞭眼淚。

  “啊!太好瞭!玫瑰你終於醒瞭!”一聲驚叫打破瞭屋內的寧靜,我扭頭看過去。

  是香菊,滿眼血絲哭腫眼瞼的香菊,在她身邊的還有寫滿關切神色的蘇檸。看到他們疼痛憐惜的神色,我心中很是不忍,張口就帶著哭腔的說道:“香香,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的……”

  可是說話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嗓眼非常的幹,說話時的震顫惹得我喉頭一癢咳瞭半天在香菊扶住我又是遞水又是拍背順氣半天後才緩息過來。

  這麼劇烈的咳嗽,我頭都咳得暈暈的,眼中也是淚花閃現,不過我還是抬起頭,揉瞭揉眼睛,仔細的在周圍人群中尋找那道身影。

  之前見過的女警司,還有她領導模樣的人,學校裡的帶班輔導員,系裡的書記,以前聽校領導講話時見過的學生處處長,以及一堆學校高方的人,另外有一個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面龐古井無波,眉宇軒昂,站在一旁另有一番氣度,想是不同警方校方而來的另外一個人吧,會是誰呢?

  不管他是誰,因為我更註重的是我失望的發現這裡沒有發現我要找的那道身影,他會在病房外的長凳上等我嗎?醫生肯定對他說過病人身體有恙需要靜養,那他就一定會乖乖的在門外等候我醒轉過來的消息的。

  “玫瑰,你醒瞭,說說你昨晚的經歷吧!”帶班輔導員和我從來不熟,我很驚異她竟然能叫出我的名字。

  在她身後的系書記也緊緊盯著我,眉毛皺得擰成瞭一堆。我看瞭眼身邊的女警司,她對我笑笑點瞭點頭,越過她的肩膀,我看出屋外已經是中午瞭。

  這個時間也差不多合適,反正我又不是得病,隻是心裡緊張勞累加身體突然間運動過度瞭而已,休息一夜就沒事瞭。

  “玫瑰!”帶班輔導員看我有些出神,大聲警醒瞭我一嗓子。

  看來有些事是讓他們焦頭爛額瞭啊,不得不焦頭爛額的瞭!

  那個一直沒做表態的中年人瞥瞭校方陣營一眼,輔導員老師急忙眼神慌亂的朝我看來,我饒有興致的看瞭她一眼,然後問到:“什麼?”

  “你,說說你昨晚的經歷吧!”

  她是在審訊我麼?審訊也不應該在這吧?況且也輪不到她來問話吧?

  於是我不說,也不想說。緊閉著嘴,我需要一副憔悴受傷的形貌,所以我盡量想著傷心的事——那些自己經歷過的,電影裡看到過的,等等。反正我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感到傷心悲哀,瞬間我想到瞭死亡,生命意識的終結,這是一直困擾我心念的一個恐懼命題,頓時我的小臉就蒼白起來。

  警司後面的男人搖搖頭,對女警司說道:“算瞭。等病人情緒回轉過來立即通知我們,收隊。”說完留下女警司一人,帶著其他幾名男子出去瞭。

  校方的人還想再從我嘴裡套出點什麼,而那個中年男子明顯表示對此他很反感,於是校方領導相互低語幾句就留下帶班輔導員和系書記就一哄而散瞭。

  這時蘇檸開口瞭:“玫瑰,你餓不?都一大早沒吃東西瞭,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我艱澀的說道:“水……渴……”

  “哦哦!”蘇檸在我床頭櫃前蹲著找瞭半天,很無助的看向那氣質朗朗的中年男子:“老爸!水呢?”

  男人無奈的指指令一邊床頭櫃上的果籃後面那個位置。原來給我送花送禮的太多瞭,都把別人的床頭櫃占用瞭。

  這人竟然是蘇檸的老爸?!

  什麼情況?!

  難怪蘇檸裝備這麼好!以前才認識的時候還以為他隻是傢境一般還算可以的男生,iphone也是前不久他說攢瞭好久的錢才買的。但是如今一看絕非如此,難道我周圍的人都一個個不可琢磨麼?

  懷著濃厚的好奇心我再次打量瞭蘇檸他爸一眼,他也淡淡微笑的朝我點點頭,慈愛的目光示意我休息要緊,其餘的事交給他們男人處理就行瞭。

  我喝下瞭香濃的牛奶後,閉上眼睡去。可是那牛奶,即使再天然再初乳再怎麼珍貴,也永遠沒有那袋專門為我熱過的牛奶香。想著那個為我熱牛奶的男人,和我一起喝奶被我“顏射”的男人,我笑瞭,笑著哭瞭,眼淚止不住的流過瞭臉頰。

  然而笑和哭,都是壓在我心裡的。這裡有外人,我不能表露出來。我隻能睡得很香甜,睡得很安穩很熟沉而已。

  強迫自己睡覺是件很痛苦的事,而強迫自己睡覺超過瞭身體承受限度更是件讓女生內分泌失調氣血不均臉色不好身體羸弱的事!我一不小心就睡到傍晚瞭,現在餓得要死。

  香菊和蘇檸從醫院膳食部叫來瞭許多美食,而我昏睡期間院長也多次來探望我的病情,這讓我著實的無言半天——我和那位老頭無親無故,原本居住城市相隔千裡之遙的,是因為出瞭案子麼?醫院每天接待惹事的人何止千百,那就是因為蘇檸的老爸!對於這個解釋我感到很合理。

  而想清這個環節也耗費瞭我不少腦細胞,我現在頭真的很暈,腦袋裡感覺黏黏稠稠的所以轉得很慢很慢。

  我睡過頭的精力也得以消耗,現在整個人精神瞭許多,香菊和蘇檸見狀急忙把我扶起來一勺勺的喂我吃東西,兩個人七手八腳的直把各種醫院認為能給我吃的東西都胡亂塞進我嘴中,而我又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熱心,實在令我苦不堪言啊……

  “這個,香香……我實在、實在是吃不下去瞭……”

  “不行!玫瑰,你一定要多吃!”香菊嚴肅的盯著我,讓我覺得自己難道是在吃送行飯似的。

  扭著頭讓開瞭蘇檸遞過來的雞柳,香菊又馬上見縫插針的捏起一個小番茄塞我嘴裡。

  “好瞭,她不想吃你們兩個就不要為難她瞭。”渾厚好聽的聲音響起,是蘇檸他爸開的口。

  “哦。”蘇檸和香菊都乖乖的放下手中的碗筷,站開讓出蘇檸他爸。蘇檸他爸徑直走到我病榻跟前,柔和的面龐顯得很是慈溺。

  “精神好點瞭沒?”

  我點點頭。

  “那就起來吧,我送你過去……”他說完就出瞭病房,然後對樓道裡的誰說瞭聲:“取車。”

  香菊和蘇檸侍奉著我穿衣,其實我也是和衣而睡,頂多又多瞭件外套而已。我們三人上瞭蘇檸他爸的車,很寬很軟,車內裝飾也極為豪華,杜比車載帶來的全方位立體輕音樂像是一陣暖流流入我幹涸的心田。

  不出我意料,果然還是進局子瞭。

  一路上走著,樓道裡人人忙碌的走來走去,其中不乏小跑的。平時印象裡和藹可親的警察叔叔阿姨,現在看我的目光如同尖刀般刺入我的眼球,鋒銳又犀利。

  坐在審訊室裡,三個人看著我——前面是一男一女兩警察,年輕,後面是中年人,不說話,隻是不緊不慢的盯著我。

  年輕警察你一言我一語的問我話,不外乎就是“案發時你在哪?”“有何線索提供”之類的話。

  我把我接到電話和跑去報警的環節都說瞭,其外的統統都說不知道。

  中年男子一直註視著我上半身的一舉一動,對此我隻能說聲不好意思,我看過《lie to me》,知道你想看什麼。

  “案發時你接到瞭求救來點,知道是誰打的嗎?”

  “我聽不太清楚。”

  “那你覺得會是誰?”

  “不知道。或許是陌生人。”

  “玫瑰小姐,這個人可不是你的陌生人,而且他和你很熟。”後面的中年警察發話瞭,一臉玩味的表情看著我,仿佛他們什麼都知道瞭,就等我招供。

  “哦。我不太瞭解。”由於內心裡面有瞭猜測,並很快要將要得到證實,我的心跳速度驟然增快,導致這次對話的時候嘴唇顫抖瞭一下,這可是大忌啊!我自恨的暗罵著自己,演技這麼差以後怎麼圓我小時候的影後夢?

  “你在仔細的想一想……”年輕女警好心的提示道。

  我搖搖頭,眉間輕皺不展,顯出一副內心很煩悶糾結且身體層次上很難受的表情。

  “嗯。”後面的男警喉音沉沉,趁前面兩人轉頭去看的時候給小男警遞瞭個眼神。

  年輕男警會意,翻開身前桌上的一份檔案念道:“X年X月X日凌晨1點12分,在市郊孔廟後文荖山發現燒焦男屍一具,經臨場法醫檢查,該男子身高……懷疑在受害前遭過利器割傷,手腕腳腕均被割斷,體內有嚴重瘀傷,男屍頸下有深凹於痕且胸部凹癟,疑被細繩勒死窒息而亡,後由於犯罪嫌疑人為掩蓋現場而在現場四周潑灑汽油欲毀屍滅跡,幸被特勤組及時趕到……”

  男警讀完後,那三人就沉默的盯著我。

  我也靜靜的坐著,自己想自己的心事:回憶輕松的音樂,想象案發的現場,回憶看過的小說,想象燒焦的屍體……

  我想盡量不去想有關這個案子的事,但卻偏偏被勾住瞭魂似的在腦海中不斷的描摹那些場面……

  “玫瑰女士,你能為我們提供什麼線索麼?”女警問到。

  女士?哈,還真好玩,第一次被這麼叫我差點笑噴出來,但是心裡異常的沉重感還是壓迫著我無法做出任何表征為歡愉的動作。

  “我想我不認識他。”我平穩著氣息,慢條斯理的答道。

  “根據我們從你的手機通訊記錄上看,案發時候你結過兩個電話,你知道是誰打給你的嗎?”

  “不知道。你們也見瞭,那兩個都是生號。”

  “說說最近你常和些什麼人在一起!”年老的男警沉著臉發話瞭。

  “香菊,蘇檸他們。”

  “還有呢?”

  “還有都是老師同學。”

  “學校外的呢?”

  我心一怔,他們是不是在說木然?!但嘴上還是咬死不放的說:“沒有瞭。”

  “你最好能夠老實交代。”

  “沒有瞭。”

  “你確定?!”

  “確定。”

  “那好,我們下去查的。希望你不要隱瞞,國傢法律明文規定,於案件知情不報者,處予……”

  想嚇我?還真把我嚇住瞭,不過也就是那麼一兩秒。我現在最關心的是,木然他還好嗎?

  於是我怯怯的問道:“請問你們知道,死的人是誰嗎?”

  三個人目光齊刷刷的盯住我的面龐,如同三支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似的,隻要我一有異動他們就毫不猶豫的開槍。

  我期待的目光看著前方,不斷的暗示自己:目光要清純、憔悴、楚楚、疲倦……

  半晌,中年男警說道:“對不起,無可奉告。”

  這是今晚案審的轉折點,之後所有問話我都以三字經回應:對不起,不知道,不清楚……

  而我最為清楚的一點就是:有蘇檸他爸在,他們不會對我強行逼供的。因為就連從醫院到警局的這段路都是蘇檸他爸的私車帶我去的,可見他有多大的權威,所以我的態度也異常的堅決。

  案審到後面我看對方都不想問話瞭,隻是職責所在仍然堅持著誘詢問一些話題、誘導著我。臨近尾聲的時候有人來敲瞭敲門,然後沒等回應就擰開門說道:“X大女生玫瑰,你可以走瞭。”

  就此不瞭瞭之,二話不說我就起身出門,看著那三個人沒從我口中審問出有用東西時滿臉意猶未盡的表情,我很不屑的漠視過去。

  出門走過禁閉地段,香菊蘇檸他們已經在那裡等我瞭,香菊一見我就猛的撲上來緊緊環抱住我,哭咽著說道:“玫瑰……玫瑰……沒事吧?……好瞭好瞭,我們回傢,我們回傢,沒事的啊,乖……”說著說著她自己哭瞭,滿臉熱淚橫流,弄得我鼻子一酸,想起剛才被人審訊的滋味,不但委屈屈膝,而且還不能走露馬腳,萬般緊張,現在投入香菊的懷抱裡,感覺是那麼的輕松那麼的溫馨,我終於松懈下瞭緊繃欲斷的神經,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抱住香菊也嗚嗚的哭出聲來。

  蘇檸給我們遞上紙巾,見我們沒伸手去接隻好像保姆一樣為我們擦拭著眼淚鼻涕……

  蘇檸他爸從遠處走瞭過來,見狀馬上臉色沉瞭下來,不滿的向身後一人問到:“怎麼回事?”

  “啊?”那人錯愕瞭一下。

  “你們使用過激手段瞭?”蘇檸他爸顏色語氣開始不善起來。

  “啊?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敢保證!”那人說完趕忙貼著蘇檸他爸的耳朵低語瞭幾句,蘇檸他爸的眉目才緩和一二,隨即同那人道別之後就領著我們下樓上車瞭。

  我知道我們是要去蘇檸他傢。一路上司機開得很緩很平穩,遇到紅綠燈停車起步時也不急不躁的,顯出很優雅紳士的修養。而蘇檸他爸和我們談著傢常便事,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向我詢問我傢鄉的各種風俗習慣,然後也認真的給我講解他們這兒的奇人異事。

  我知道他是要給我釋放壓力,盡量營造出輕松舒適的環境讓我心靈上不會留下進局子的創傷。

  我也無所謂,因為我更關註的是他的情況。

  到瞭蘇檸傢,很大的一處別墅。據說香菊也隻來過這一次,平時蘇檸他們住市裡的一套景觀房,而隻有周末清閑瞭才來這市郊的別墅放松一下,平時僅是雙方二老住這。

  蘇檸的媽媽也在,想必是為瞭給我接風特意趕過來的吧,熱水已經備好,讓我們先去洗洗身上的局子味。

  蘇檸被他媽媽安排到一樓浴室,香菊二樓,我三樓,而蘇檸他爸則是去臥室裡面的衛浴。蘇檸媽媽把我帶到三樓親自伸手為我試瞭水溫,然後在浴缸裡撒上幹香花瓣,在浴缸電控那幫我設定瞭按摩水流,然後湊到我耳邊低聲說道:“待會兒洗完穿好直接去三樓最靠裡的那間書房,紅木房門那間。”隨後放下一套幹凈整潔的睡裙就掩門而去。

  踏入水浪滾滾的浴缸,柔柔的水流滑過肌膚的觸覺讓我感到很癢,緊繃著身體好一陣才慢慢適應,隨後我看到浴缸旁堆放的密密麻麻許許多多的各種洗浴用品,各種名牌的商標簡直令人眼花繚亂,狂喜之下我立即投入洗潔工作中……

  洗完之後我按照提示推開瞭三樓書房的門。一股宜人幽香頓時紮入肺中。

  “好香啊……”我情不自禁的感嘆道。

  “印度蔓羅。”不遠處書桌前,坐著一個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叔叔,叫我來,有什麼事?”

  一個西裝中年男人,一個浴後睡裙少女,天知道這個鏡頭多麼的曖昧!

  “玫瑰,你先來坐下。”蘇檸他爸指瞭指身側的一組沙發說道。

  我諾諾的走過去,端正的坐下來。我有種說不出瞭的感覺,仿佛坐在這比坐在警局審訊室裡還要令人緊張。

  蘇檸老爸向我開口道:“說說吧,你覺得他會是誰?”

  “嗯?”我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深意。

  “死者。我想你應該認識吧。”他淡淡的一笑,柔和的嗓音很是好聽,但是想套我話,沒用!

  見我不想開口,蘇檸他爸沉凝一會兒,然後說道:“知道今天在警局裡跟我過來的那人是誰麼?”

  我搖搖頭。

  他哈哈一笑說道:“是局長。”

  絲毫沒有顯擺的笑,完全純粹是為笑而笑,我明白瞭,警局局長在他面前的身份已經低微到瞭他隨意皺一下眉也得讓對方緊張又討好的瞭。

  現在的氣氛更像是一個有興趣的長者想要瞭解我的事而已,而非為警方套線索的。

  我定定的看著他,也和著他笑瞭一下。

  “你不想說就算瞭,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警方至今還不知道死者身份。”蘇檸他爸這句語氣輕緩淡漠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一樣,在我耳裡炸響開來,一時間炸得我心田裡泥土紛飛,烏煙彌漫。

  原來如此!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病房裡校方派來的人,隻是單純的為瞭瞭解我的情況,而不是為瞭已經消失、或者已經受害的李勤查探消息瞭?

  警方也隻不過想對我打冒詐而已瞭?

  他們對於一具焦黑的屍體無從下手,又沒在現場發現有價值的線索,隻好通過我這裡做為案件的切入點瞭。

  而對於就算知道死者身份是李勤而言,我做為動機嫌疑方,卻能通過死亡時間時自己出現在學校附近的公安分局,完美的提供瞭不在場證明,甚至憑心而論我連同謀都算不上,心裡更不會有破綻,我就十分安全瞭。

  想到快到分局時接到的那個電話,他,一切都為我考慮周全瞭?

  淡悠的聲音繼續響起:“警方通過你手機找到瞭兩個未知號碼,也都是無名卡。”

  蘇檸他爸竟然在為我解惑?還是他想放長線釣大魚?我該信還是不信?

  “你做得很好,玫瑰。”蘇檸他爸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很深遠,似乎看透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