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感到過一個暑假竟如此漫長。曾經魅力無窮的釣魚摸蟹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所有人拋棄。每天中午我都要偷偷到村頭水塘裡遊泳,幾十號人下餃子一樣撲騰來撲騰去,呼聲震天。遊累瞭我們就躺在橋頭曬太陽,抽煙,講黃色笑話。暖洋洋的風拂動一茬茬剛剛冒頭或正在迅猛生長的陰毛,驚得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步履匆匆。有次房後老趙傢的媳婦正好經過,我趕忙躍入水中。她趴到橋頭朝下面喊:「林林你就浪吧,回傢告兒你媽去!」
水裡的一鍋呆逼傻屌們轟然大笑,叫囂著:「有種你下來告!」
我卻已蹲在橋洞裡,半天不敢出來。
偶爾會有人喊我打球,要麼在電話裡,要麼遠遠站在胡同口,從沒人敢貿然步入張老師的勢力范圍。學校組織老師們旅遊,母親也推辭瞭,雖然不過區區幾千塊錢。陸永平來過傢裡幾次,每次都借口送什麼東西,一雙小眼骨溜溜地轉。
而每次我都「不解風情」地賴著不走,有時甚至會主動和他聊天,並不失時機地冷嘲熱諷一番。母親隻是平淡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備課或者看書,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和她無關。
八月中旬的一天王偉超來找我,不是站在胡同口,而是大搖大擺地走瞭進來。
當時他已發育得相當成熟,比我高瞭一頭,更難得的是超然於絕大多數同齡人,他已能夠平靜而嫻熟地應對張老師瞭。王偉超在我房間裡來來回回轉瞭七八圈,問我最近在忙什麼。我說寫作業啊。他一通屄屌屄屌的,給我遞來一根煙,我指瞭指隔壁,他說你個軟蛋。後來他饒有興趣地擺弄起我床頭的錄音機。換瞭十來盤磁帶後,他說:「都什麼屄屌玩意兒,下回給你帶幾盤好聽的。」
臨走他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邴婕,說她想爬山,問我對附近的土坡熟不熟。我愣瞭愣,說去過幾次。他嘿的一聲:「那好,就這麼定瞭!」
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清晨六點多王偉超來喊我。到瞭村西橋頭就見著瞭邴婕,黃T恤,七分褲,白球鞋,馬尾烏黑油亮。同行還有個女的,印象中見過幾次,圓臉圓眼,帶點嬰兒肥。她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嚴林你可算來瞭!把人等死瞭!」
說著搗瞭搗身邊的邴婕。邴婕笑罵著施以回禮,紅著臉說:「一會兒天就熱瞭。」
王偉超怪笑兩聲,也不說話。一路上涼風習習,草飛蟲鳴,無邊綠野低吟著竄入眼簾。那時路兩道的參天大樹還在,幽暗深邃的沿河樹林還未伐戮殆盡,河面偶爾掠過幾隻翠鳥,灌叢間不時驚飛起群群野鴨。同行女孩頻頻尖叫,邴婕隻是微笑著,偶爾附和幾句。王偉超笑話不斷,我卻笑不出來,隻覺心裡升騰起一股甜蜜,濃得化不開。
不到10點我們就登上瞭山頂。在樹蔭下歇瞭會兒,望著遠處一排排整齊劃割如鴿籠般的房子,他們都感慨萬分。我也應景地唏噓瞭幾聲。王偉超甚至即興賦詩一首,引得大傢前仰後合。後來我們摘瞭些酸棗和柿子,就下瞭山。在村西頭飯店,我請大傢吃瞭碗面。雖然帶瞭些幹糧,每個人還是餓得要死。我和王偉超還各來瞭一瓶啤酒。直至分手,邴婕才跟我說瞭今天的第一句話:「謝謝你嚴林。」
就是此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邴婕身後急駛而過,汗津津的心瞬間凝固下來。
我回到傢時已經下午4點多瞭。院門大開,卻沒有人。紮好車,我四下看瞭看,一切如常。我走到客廳,甚至溜進父母臥室,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時母親回來瞭。她叫瞭聲林林,我趕忙在客廳坐好。她走進來問晚飯吃什麼,我說隨便。那天母親穿瞭件淡藍色連衣裙,一抹細腰帶勾勒出窈窕曲線。她問我玩得怎麼樣,我說就那樣。她不滿地皺瞭皺眉,也沒說什麼。沖涼時我發現洗衣籃裡空空如也,出來抬頭一看,二樓走廊上晾著不少衣物,其中自然有母親的內衣褲。
但這同樣說明不瞭什麼。我進瞭自己房間,躺在床上,隻覺焦躁莫名。吃晚飯時,我問母親剛剛去哪兒瞭。母親說去奶奶院看看爺爺,又問我怎麼瞭。我沒吭聲,把米粥喝得滋滋響。突然,母親站起來,啪得摔瞭筷子,低吼道:「嚴林你有什麼就說出來,你們一傢人都什麼意思!」
我抬起頭,隻見一汪晶瑩的熱淚在母親眼眸裡打轉,不由心裡一疼,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劇烈的惶恐不安。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母親當著我的面落淚。但也不知為什麼,我沒有說話,繼續吃飯。半晌,母親才又重新坐下,胸膛劇烈起伏著,整個人卻儼然一尊雕像。
接下來的幾天母親都沒有和我說話。我有意識地討好,打掃衛生,洗碗刷鍋,連村頭的水塘都不再去,母親卻始終不茍言笑。其中某個下午,我躺在房間的涼席上,聽著窗外焦躁的蟬鳴,百無聊賴地翻起瞭一摞西方文學名著。那是母親從學校借來的,馬克吐溫,阿加莎克裡斯蒂以及柯南道爾等等。我隨便操起一本,便漫無目的地看瞭起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母親喊吃飯,我都沒能從書上移開眼睛。那本書叫《湯姆索亞歷險記》湯姆和哈克的旅行讓我忘乎所以,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原來書也可以如此奇妙。
陸永平許久沒有出現,消失瞭一般。這讓我寬慰,卻又令我緊張,敵人一旦潛入密林,危險便無處不在。
天越來越熱,晚上開著窗,連過堂風都夾著股暖屁。傢裡也就父母臥室有空調,母親喊我到她房間睡,理所當然我拒絕瞭——我有些害怕,那些難以啟齒的夢,那些令人羞恥的勃起。每天傍晚奶奶都會在樓頂沖洗一方地,晚上鋪上幾張涼席,我們就躺著納涼。爺爺半身不遂,不敢張風,天擦黑就會被人攙下去。母親偶爾也會上來,但不多說話,到瞭10點多就會回房睡覺。有次母親剛下去,奶奶就嘆瞭口氣。我問咋瞭。奶奶也不答話。朦朦朧朧快要睡著的時候,奶奶拿癢癢撓敲敲我:「林林啊,不是奶奶多話,有些事兒你也不懂,但這街坊鄰居可都開始說閑話瞭。你呀,平常多替你媽看著點,別整天光知道玩。」
我哼一聲就翻過瞭身,隻見頭頂星光璀璨,像是仙人撒下的痱子粉。
之後的一天半夜,我下來上廁所,見洗澡間亮著燈,不由一陣納悶。我喊瞭幾聲媽,沒人應聲。正要推門進去,母親披頭散發地從屋內跑出來,說她正要去洗澡,落瞭件東西。記得那晚她穿瞭件白色睡裙,沒戴胸罩,跑動間波濤洶湧。
我愣瞭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撓著頭進瞭廁所,心裡砰砰亂跳,出來時洗澡間已經響起瞭水聲。上瞭樓,奶奶在一旁打著呼嚕,我心想這半夜洗什麼澡,沒開空調麼。
又過瞭幾天,也是半夜,我回房拿花露水。走到樓梯口時隱約聽見瞭什麼聲音,忙豎起耳朵,周遭卻萬籟俱靜,除瞭遠處隱隱的蛙鳴。拿花露水出來,又仔細聽瞭聽,哪有什麼聲音啊,我這年紀輕輕就幻聽瞭嗎。躺在涼席上,我卻有些心緒不寧,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身上奇癢難耐,奶奶卻一如既往地呼呼大睡。
猶豫瞭半晌,神使鬼差地,我爬起來,偷偷摸瞭下去。剛挪到樓梯口,整個人便如遭雷擊,恍惚間我仿佛回到瞭幾個月前那個下午。父母房間傳出瞭那種可怕的聲音,模糊,然而確切,不容質疑。
靠近窗戶,聲音清晰瞭許多。粗重的男女喘息聲,偶爾夾雜著幾聲極細的低吟,若有若無的啪啪聲卻伴著顯著的「咕嘰咕嘰」。不知過瞭多久,女聲說:「你快點吧。」
「怎麼?癢瞭?」
「你快點好不好?」
「這大半夜的,快點讓我去哪兒?」
「陸永平你還真是要臉啊。」
「好好好,你就開不得玩笑。」
說著動作似乎劇烈瞭幾分,啪啪聲也清晰起來,母親發出幾聲哦哦的悶哼。「爽不爽?」
母親不答話,連低吟聲都不見瞭。
「爽不爽?嗯?」
啪啪聲越發清晰,「嘰咕嘰咕」變成瞭「撲哧撲哧」。
「哦……你輕哦……點。」
「怕什麼,這大半夜的誰能聽見?」
陸永平說著又加重瞭幾分。啪啪啪,在寂靜的夜分外響亮。
「你瘋瞭?」
母親有些急瞭,似乎要翻身。
「可不,看見你我就瘋瞭。」
陸永平應該按住瞭母親,動作更是劇烈。
「嗯……哦……哦。」
母親的悶哼聲越發急促,帶著絲尖細的哭泣,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一般。
「爽不爽?爽不爽?」
陸永平簡直像個打樁機,我都害怕樓頂的奶奶會被吵醒。
「停……下來,停……啊……啊哦!」
突然母親的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瞭啪啪聲和陸永平的喘息聲。過瞭好幾秒,母親的聲音才重又出現,那是一絲穿過嗓子眼扶搖而上的哭泣,短促而粗糲。之後周遭就安靜下來,粗重的喘息像屋裡藏瞭好幾頭牛。
我靠上墻,輕輕籲瞭口氣,想就此離開,卻又不甘心。腦子飛快轉動著,像是徘徊在一個遍佈錦囊的走廊,卻沒有一個點子能解我燃眉之急。這時傳來一陣吮吸聲,母親嗯瞭一下。陸永平笑著說:「這奶子頂你姐倆。」
接著啪的一聲:「這大屁股,得頂你姐仨。」
「起開。」
推搡聲。母親似乎站瞭起來。與此同時,「哐當」一聲,陸永平「哎呦」瞭一下。啪,亮瞭燈,窗口映出一片粉紅,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一抹巨大而變形的黑影。「快滾。」
「又咋瞭?」
陸永平吸著冷氣,看來剛才磕得著實不輕。
母親沒有說話,似乎在穿衣服。
「你啊,這啥脾氣?」
陸永平靠近瞭母親,「姑奶奶,我錯瞭好不好?」
母親推開瞭他。
「到底咋瞭你說嘛?」
陸永平抱住瞭母親,「好不容易一次,還這麼硬著,我……」
「你小點聲,讓人聽見,我殺瞭你。」
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聽起來就像是肥皂劇裡的對白。如果換個場合,我可能已經笑出聲來。「還有,少給我污言穢語。」
「好好,你說啥就是啥,都是哥的錯。哥一見你就激動。」
陸永平在母親身上摩挲著,「哥來瞭啊。」
「你……嗯……幹什麼?」
黑影一晃,床咚的一聲響。
「放開,放開你!」
母親在掙紮,但陸永平似乎很強硬。
沒一會兒喘息聲再起,母親發出若有若無的低吟。
「關燈。」
「關什麼燈?」
陸永平這麼說著,還是乖乖關瞭燈。
節奏開始加快,床也吱嘎吱嘎地呻吟起來。
「起開,下床。」
「唉。」
陸永平似乎把母親抱起,後者發出嗯嗯的幾聲低吟。片刻,抽插聲也清晰可聞瞭。
「以後不要這樣瞭。」
「咋樣?」
陸永平猛插瞭幾下,啪啪啪。
「哦……哦……晚上。」
「晚上咋?」
「不要來瞭。」
「哥也不想啊,小林看你那麼緊,還有你婆婆,喊你出去你又不願意,哥能咋辦?」
「你啥意思?」
母親冷冰冰的。
「沒啥,就是說不方便唄。」
陸永平賠笑。
兩人不再說話。撲哧撲哧聲讓我心慌。
「那,你也不能三更半夜老在外面敲門啊?」
不知過瞭多久,母親突然說。
「哥不這樣你能開門?」
陸永平有些得意,節奏開始加快。
「你能……要……嗯點臉不?」
母親的聲音低沉而壓抑,「那天……林林就……」
「哥小心點,好不好,你啊。」
「總之……讓人發現,我就殺瞭你。」
過瞭許久母親才說。
「那啥啥啥做鬼也風流對不對,你殺瞭我吧。」
陸永平大力抽插起來,啪啪聲再度響起。
母親也悶哼連連,其間夾雜著幾聲悠長的「嗯」。
「鳳蘭你真好,能得到你是哥幾輩子修來的福。」
「胡……胡說什麼……你?」
「鳳蘭,哥早就想搞你瞭。」
「別……別說瞭。」
「鳳蘭,搞死你,哥搞死你!」
陸永平撒起瞭驢瘋,清脆的啪啪聲像是深夜裡的耳光,至於扇在誰的臉上我暫時還沒搞懂。
母親的悶哼越發響亮。我聽到瞭木頭還是什麼在地上摩擦的吱嚀聲。
「鳳蘭,哥搞你屄。」
陸永平急促地喘息著,讓我想到姥爺賣驢肉丸子時灶旁的鼓風機。
「哦……別……哦啊……」
母親的悶哼短促、尖細,像是欲噴薄而出的清泉被死死堵住。
「鳳蘭,鳳蘭啊。」
陸永平聲聲輕喚著,喉頭溢出嘶啞的低吼,力度卻越來越大。
「到……到瞭……」
母親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被風吹散的音符。我也終於從這顫抖的聲帶中搜索到瞭幾絲愉悅。這就是人類最原始的語言?
「哥也來瞭,射你,射你屄。」
陸永平發出野獸般的吼聲。一陣急促的肉體碰撞聲後,一切重歸靜寂。
我早已大汗淋漓,身體像被抽空瞭一般,胸中卻充斥著劇烈的熔巖。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它讓我不舒服,讓我疼痛、饑渴、憤怒,甚至嫉妒。我緊緊靠著墻,卻不知該在什麼時候離開,也許我已經錯過瞭最佳時機,也許他們馬上就會發現我,也許我應該勇敢地迎上去,畢竟——我做錯瞭什麼呢?
那晚我躺在涼席上,感到一種徹骨的孤獨。頭頂是神秘星海,耳畔是悠長鼾聲,我握緊拳頭,任眼淚滂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