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第二天5點鐘醒來,再也睡不著。腦海中不時浮現出母親胯間那團赭紅色的肉,我感到老二硬邦邦的,心裡更加煩亂。不一會兒母親在門外問我幾點起來,早上不還有比賽。我沒吭聲,盯著天花板發呆。母親又問瞭兩聲,見我沒有回應,就擰開瞭門。我趕緊閉上眼。母親敲敲門,說:「別裝瞭,不還有運動會,快點起來!」

  我說:「8點鐘比賽才開始,還早著呢。」

  在床上磨蹭到6點半才起來。天已大亮。院子裡幹幹凈凈,瓷碗又換瞭個新的,連蒜苗都安然無恙。昨天下午的一切仿佛並不存在。昨晚母親什麼也沒跟我說,除瞭吩咐我洗洗早點睡。母親不在廚房,但早飯已準備好瞭。油餅,米粥,涼拌黃瓜。

  我洗洗臉,剛要動手吃飯,陸永平來瞭。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林啊,今天還有比賽吧?」

  我埋頭喝粥,不搭理他。陸永平笑瞇瞇的,在我旁邊坐下,點上一顆煙。過瞭半晌,他說:「小林啊,我知道昨天是你。」

  我裝傻,說:「什麼昨天?」

  他說:「呵呵,都看見你的車瞭,忘瞭吧?」

  我這才想起,昨天人跑瞭,自行車還扔在傢門口。現在透過綠色門簾,能模模糊糊看見它紮在院子裡。我心下氣惱,把黃瓜咬得脆響。陸永平拍拍我的手,嘆瞭口氣,說:「你也別怪姨夫啊小林,大人的事兒你不懂。再說瞭,我也不能白借給你媽錢,你爸這事兒一下子弄進去幾十萬,誰知道猴年馬月能還啊。說是借,其實就是給嘛,誰還指望還呢?」

  我放下筷子,說:「這什麼老板還不是你引過來的人?」

  陸永平愣瞭下:「你聽誰亂嚼舌頭?」

  我又拿瞭個油餅,嚼在嘴裡,不再說話。陸永平拍拍桌子:「這姓史的是我引過來的不假,但我引他來是玩牌,又沒整啥公司瞭、投資分紅瞭、高利貸瞭,對不對?這也能怨到我頭上?」

  我說:「人傢都投錢,你怎麼不投錢?」

  陸永平說:「怎麼沒?我不投瞭1萬?」

  我冷哼一聲,繼續嚼黃瓜。

  陸永平笑著說:「好好好,都是姨夫的錯,姨夫沒能替你爸把好關。但咱們想辦法,對不對,咱們想辦法把我和平老弟撈出來,行不行?」

  現在想來,陸永平也是個厲害角色,打老婆打孩子、貪污受賄,那是遠近聞名。不時有人到鄉裡、縣裡告狀,查賬的人換瞭一批又一批,陸永平倒是安然無恙。我放下筷子,說:「姨夫,你要沒事兒,我先走瞭。」

  陸永平急忙拉住我:「別急啊小林,姨夫求你個事兒。」

  我看著他不說話。陸永平繼續說:「昨天那事兒可不能亂說,姨夫這又老又醜的不要緊,可不能壞瞭你媽的名聲。」

  我站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這還用你說。」

  陸永平又拉住我:「自己外甥,姨夫肯定相信你。但你這正長身體,平常訓練量又大,營養可要跟上啊。」

  說著,他摸出三百塊錢往我手裡塞。這點我倒始料未及,不由愣瞭愣。陸永平說:「拿著吧,親外甥,咱都一傢人,以後有啥事兒就跟姨夫說。」

  我猶豫瞭下,還是捏到瞭手裡。說實話,雖然傢境還行,但零花錢母親一向管得很嚴,除瞭交學費,什麼時候我身上也沒揣過這麼多錢。何況這是陸永平的錢,不要白不要。

  和陸永平一起出來,在大門口正好碰到母親。陸永平看瞭母親一眼,說:「那我先走瞭啊。」

  母親充耳不聞,囑咐我路上慢點。我沒吭聲,在門口站瞭半晌,等陸永平走遠才上瞭自行車。

  路上碰到幾個同學,就一塊到臺球廳搗瞭會兒球。有個傢夥問起父親的事,弄得我心煩意亂,就蹬上車去瞭一中。在操場上溜達兩圈,又到飯點瞭。跟隨大部隊一起吃瞭飯,到體育館休息片刻,比賽就開始瞭。今天是800M,入圍的有16個人,分兩組,我跑瞭B組第2。半個小時後,結果出來,我踩著尾巴,拿瞭個第3名。

  晚上回到傢,母親已經做好瞭飯。她問我成績怎麼樣,我淡淡地說還行。母親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吃飯時沉默得可怕,幸虧有電視機開著。吃完飯,我剛要出去,母親叫住我:「林林。」

  我說:「咋瞭?」

  母親說:「恭喜你拿瞭獎。」

  我沒吭聲,徑直進瞭自己房間。

  第三天上午是1500M決賽。我撒開瞭腿,可勁跑,一不小心就拿瞭個冠軍。教練高興地把我抱瞭又抱,好像是他自己拿瞭獎一樣。大傢都向我祝賀,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教練讓我發表幾句感言。我半天沒憋出一句話。末瞭才看見邴婕也站在人群裡,我登時紅瞭臉。

  晚上母親很高興,做瞭好幾個菜,把爺爺奶奶叫過來一起吃。奶奶嘆口氣說:「林林啊,就是比和平強。」

  爺爺忙罵奶奶說的是什麼話。奶奶說:「我的兒啊,不知啥時候能見上一面。」

  說著就帶上瞭哭腔。爺爺說剛托人打聽過,審理日期已經定好瞭,過瞭五一假就能收到法院傳票瞭。完瞭又對我說:「林林放心,隻要把集資款還上去就沒什麼大問題。」

  整個過程母親沒說一句話。而我,隻是埋頭苦幹。

  5月5號下午舉行閉幕式,由贊助商親自頒獎。像生產隊發豬肉,我分得瞭兩塊獎牌和兩張獎狀。晚上學校弄瞭個慶功宴,請整個田徑隊啜一頓,主要校領導也齊到場。又是沒完沒瞭的講話,我實在受不瞭,就偷偷溜瞭出來。在路上烤瞭兩份香辣串,邊吃邊往傢裡趕。到瞭傢門口,大門緊鎖,我立馬有種不祥的預感。掏鑰匙開瞭門,傢裡黑乎乎的,隻有父母臥室透出少許粉色燈光。我徑直進瞭廚房,找一圈也沒什麼吃的,隻好泡瞭包方便面。期間我下意識聽瞭聽,父母臥室並沒有什麼響動。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傻逼,疑鄰盜斧。

  泡面快吃完時,外面傳來瞭響動,那慢條斯理的腳步聲讓我心裡一沉。陸永平掀開門簾走瞭進來,挺著個大肚子。這個人這麼瘦,卻有這麼大的一個肚子,總是讓我驚訝。他笑著說:「喲,小林,怎麼,還沒吃飯?」

  我沒搭理他。他幹笑兩聲,拉瞭把椅子,在我身邊坐下:「走,姨夫請你吃飯。想吃什麼隨便說。」

  我把面湯喝得刺溜刺溜響。他自討沒趣,隻好站瞭起來,說:「親外甥啊,有啥難處給你姨夫說,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撩起門簾,他又轉過身來:「你營養費花完沒,不夠姨夫再給你點。」

  我說:「你沒事兒就快滾吧。」

  把自行車推進來,我又到街上轉瞭轉。路燈昏黃,10個有6個都是瞎的。

  沿著二大街,我一路走到瞭村北頭,那裡是成片的麥田。小麥快熟瞭,在晚風裡撒下香甜的芬芳。遠處的叢叢樹影像幅剪貼畫。再往遠處是水電站,燈火通明。

  此刻天空明凈,星光璀璨,我一陣悲從中來,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直哭得瑟瑟發抖,心緒才平復下來。抹瞭把臉,清清鼻涕,我轉身往傢走。

  遠遠看到母親站在胡同口,我快走近時,她一閃身就沒瞭影。進瞭院子,母親在廚房問我怎麼沒吃飯。我說吃瞭,沒吃飽。她問我還想吃什麼。我說現在飽瞭,就進瞭自己房間。脫完衣服躺到床上時,母親在院子裡喊:「不洗洗就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