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忍不住就想出言解釋,哪知她身子方動,右腰中掌處驟疼,彷彿被人在傷處狠狠地打瞭一拳,身子往左一移,不禁痛得哼出聲來,伸手緊撫傷處。桂青霜驚異問道:「你有傷在身?」不由分說,伸手就向柳玉瓊傷處摸去。雲嶽雙眉微皺,身子略向前傾,隻要桂青霜有什麼不利於柳玉瓊的舉動,便可即刻出招,置桂青霜於死地。

  楊志浩隻見雲嶽身子一傾立回,以為他是關心柳玉瓊傷勢,當下向雲嶽說道:「恩公不用擔心,我妻的醫術不錯,定可為恩公夫人減輕痛楚,治療傷勢。」雲嶽臉上一紅,對他笑瞭一笑,楊志浩也向他笑瞭笑。

  雲嶽知他江湖經驗畢竟不足,一點都沒有防人之心,看不出自己那身子一傾用意為何,也不點破,心中有點慚愧,卻又暗自搖頭,忖道:「我雖然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行走江湖,又豈能毫無警戒心?瞧他半點防人之心也無,如此經驗,又怎能行走江湖,是『雲中雁』夏靖奇那老狐貍的對手?」

  瞧那桂青霜正小心翼翼地將柳玉瓊的衣服掀起,察看她的傷勢,當下向楊志浩使瞭使眼色,示意兩人先出去,楊志浩會意,當下與雲嶽走出瞭山洞。

  隻見明月掛天,冰輪皎潔,四野還不時傳來唧唧蟲鳴,幾聲宿鳥振翼的飛擊聲。微風送來,令人精神一陣爽朗,忍不住深吸瞭幾口,清涼直達發稍,彷彿整個人吸入瞭一大片水晶,連空氣都變得碎碎的,隻要一吸氣,就好似瓷瓶碎裂般,清脆冷吟,水聲泠泠,彷彿心中流過一抹清泉。

  雲嶽伸展雙臂,盡情呼吸,遠遠地就看到天邊略白,心道:「怎麼?折騰瞭這一會兒,居然快天亮瞭?」楊志浩也看見瞭天邊微光,忍不住便道:「天快亮瞭。」雲嶽嗯瞭一聲,雙目凝視遠處,似有所感,好一會兒才道:「是快天亮瞭,好久沒看日出瞭。」楊志浩感懷的道:「我也是。」

  楊志浩雙目向遠方眺望,癡癡地凝神看著天邊,隻見穹蒼漸明,黑暗慢慢退去,沉默瞭一會兒,才緩緩地道:「這讓我想起瞭黃山看日出。」

  雲嶽沒說什麼,隻是淡淡地哦瞭一聲,靜待下文。

  楊志浩嘆瞭一聲,雙目微閉,良久才道:「我記得當我在黃山的時候,師父待我極好,時常帶我到天都峰看日出,同時也會督促我在峰頂練劍,藉黎明時那似亮未亮的微光訓練眼力,那時我們好親近啊!有時師父還會順便在袖中藏幾塊糕餅,怕我餓瞭,就有東西吃,隻可惜現在…我…我……恐怕不能回黃山瞭。」一念及此,不禁觸景傷情,心中感慨萬千。

  雲嶽聽他話聲感慨,不禁也嘆道:「師恩浩瀚,愛妻難舍,那也是人間難事瞭。」楊志浩身子一震,轉過頭來向雲嶽問道:「你知道?」雲嶽淡淡一笑,道:「你們在土地廟講的話我在樑上都聽得清清楚楚,若非見你不願背德殺妻,依我平日的個性還不一定會救你。」頓瞭一頓,突然道:「看,日出瞭。」

  楊志浩轉頭向前看去,果然,天邊白雲卷湧,成堆成堆地向四方開展,時而雲海幻變,波濤山立,彷彿要吞噬大地,氣勢洶洶,時而輕柔似雪,飄靈若羽,令人忍不住就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不顧一切地將自己毫無保留地投入如棉的雲海中,享受那超凡絕塵的舒適。

  由雲下發出絲絲微弱的陽光,則像鑲嵌金箔似地,隱隱的在雲海邊緣處鏤上金邊,白雲彷彿受到蒸烤般,漸漸轉紅,半白半紅,光華掩射,似透非透,似明非明,就像是美人飲酒後玉面酡紅,媚目流波,令人心醉神迷,癡癡地望著遠端雲破日出。

  雲嶽雙手負背,足踏坡頂,整個人懸在坡沿頂邊,承受山區勁風吹拂,衣衫後飄,獵獵有聲,身子卻是挺得筆直,如崇山峻嶺,沉凝雄穩,彷彿是不敗的天神,獨立迎風。雙眼似凝非凝,極目望去,隻見天邊朝日初昇,一派陽和渾厚,雲耀金波,霞彩流輝,眼睛微瞇,依稀便瞧見七彩霓虹化做千絲萬縷的無數天光,紅黃藍紫,錦緞燦然,網也似地將大地整個緊緊罩住,整個人突然覺得精神在恍忽之間似乎變得有一點渾沌,有一點清明,彷彿足不履地,身子飄蕩欲飛,心中雖感驚訝,但奇怪的是,靈臺卻是平靜的很,沒一絲漣漪,沒半點塵埃,無垢無染,一派祥和。謐靜安然,幽寂清朗。

  雲嶽閉上雙眼,不以目視,隻以神遇,放松全身肌肉,三萬六千個毛孔全開,讓肌膚自由的感受風的清涼,光的和煦,雙足雖不用勁,卻仍然牢牢地釘在坡頂,不動搖分毫。精神向全方位擴展,就好像旭日東昇,光華逐漸延伸到天地間的任何一個角落,沒一處遺露。整個人在剎那間突然熱瞭起來,體內真氣活潑潑的四處遊走,毫無窒礙,彷彿自己變成瞭一道光,一片羽,那樣飄空回舞,無所不至,心中陡然想起瞭邪神所說『空』的境界。

  也不知道過瞭多久,雲嶽才緩緩睜開雙眼,身上熱暖暖的,眼前強光刺目,原來雲嶽獨立山坡,面日而立,已有好一段時間瞭,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已夠太陽爬上山頭瞭,當下伸手略擋日光照眼,似嘆似贊的道:「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啊!」

  心中回想起小時候邪神帶他暢遊名山大川,足跡遍及中原各地,曾在泰山極頂『玉皇頂』之東的『日觀峰』『探海石』上觀日出,那時他已經是個少年瞭,所學劍法已約略成形,隻是對於劍道,還隻是停留在似懂非懂的階段,不是很明白。

  邪神曾教他『以神化劍』的心法,奈何他那時年紀尚輕,未能領略這套劍道心法,隻覺得泰山觀日出,雲海變幻奇奧,尤其是色彩變化,絢爛多姿,令人嘆為觀止,但也僅止於對天地造物之奇,感到驚服,並未進一步深思冥參,更上一層樓,求道於劍。

  今日不知怎地,似乎是受瞭楊志浩感嘆師恩的影響,居然不知不覺地在凝觀旭日之昇的同時,心中若有若無的意念牽動,進入瞭邪神所謂『以神化劍』的心法,也就是『空』的境界,這時才瞭解到邪神的師傳心法奧妙之處,真真正正的以心,而不是用眼,來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