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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冬(9.除夕)

  風雪似乎更大瞭起來,整個城市都裹上來白色的銀裝。寒風呼嘯,卷起瞭地上的殘雪。廣場前的道路上車輛零落,執勤的士兵依然站在崗亭上,微絲不動,如同雕塑。風雪在路燈昏黃的燈光下飄卷,打出瞭絲絲凌亂的細線。

  剪不斷,理還亂。

  煙花在遠處爆裂開來。

  現在是除夕,是傢傢戶戶舉傢團聚的時刻。

  臥室裡一片溫暖。

  外套已經脫掉,喻陽隻著瞭一件棕色的絨衫,正站在窗邊垂眸看著窗外,神色平靜。屋內的溫暖融化瞭窗沿上的晶雪,院子裡的那棵臘梅格外的分明。風雪飄打,嶙峋的樹在雪中傲立,枝上積滿瞭厚厚的雪。

  這裡是共和國最隱秘的腹地。

  也是權力漩渦的中心。

  父親正身居其中,如日中天。

  從小到大,男人垂眸細思,父親對他,其實總是和藹的。但是作為兒子,他也比別人更能感受到父親那雷厲風行雷霆手段的一面。

  有時候,父親是他的父親,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有時候,父親又不是——那種時候的父親,更像是精神具現化的人格,是一種精神圖騰。

  所以,今晚,就連他,也有點摸不準父親的心思瞭。

  他護著誰的態度堅定。也必須堅定。態度容不得含糊。父親必然是已經明白瞭,所以才有瞭後面的問話。

  權力,和自由。

  這是父親以身作法,正在教他的一課。

  男人正在窗邊沉默,身後突然間卻有一陣柔軟和馨香撲來,是有人從背後輕輕抱住瞭他。微微一頓,男人轉過身,扶起瞭貼住自己背後的女人,臉上已經有瞭溫和的笑意。

  “你怎麼老那麼忙的?”

  身後已經有女人聲音傳來,她抱著他,音調帶著微微的撒嬌,“怎麼才回來這幾天?也不多陪陪爸媽——現在過年呢——”

  “那邊還有事。”

  手指動瞭動,握著她的肩膀的手並沒有拿開,男人低頭看著她,微微含笑,“初三我就要去S市瞭,媽咪爹地到時候要過來——辛苦你瞭。”

  女人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

  “喻陽我初三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S城?”

  頓瞭頓,她挪開眼睛,聲音在臥室響起,“我初八才上班呢。你總是這麼忙,現在難得放個假——成成也很久沒有見到爸爸瞭——”

  男人看著她,含笑不語。

  “我還忘瞭和你說瞭,我那天還和爸說瞭,”頓瞭頓,女人看著面前男人絨衫上的棕色細絨,低聲道,“我想調去N省——”

  她想念他。

  男人微微挑眉,也未回答。

  女人似乎也自知未和他商量就直接找到公公已經越矩,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消失瞭。

  男人低頭看她,一直沒有說話。

  房間裡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風雪胡亂的飄打。

  “晴晴,我知道,一直兩地分居,”

  垂眸看瞭她好一會兒,男人這才終於嘆瞭一口氣,打破瞭屋裡的沉靜,“是辛苦你瞭。”

  松開瞭她的肩膀,男人走到櫃子前,摸到瞭煙盒。他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隻是我的工作情況,你也瞭解的。恐怕還有十年也回不瞭京。”

  女人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爸媽當年也是,”

  抽出瞭一隻煙夾在指間並未點燃,男人轉過身看她,表情平靜,“自從結婚就一直異地,分別瞭二十多年——才有瞭我們今天。”

  “那時候固然有時代的因素,隻是現在,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調動頻繁。”

  女人還想說什麼,男人已經打斷她,聲音溫和,“晴晴,你和成成留在京城,我才更放心。”

  “讓成成留在爸身邊,才是對他最好的教育,”

  似乎不想再說這個話題,男人拿著煙,又隨手拿起瞭旁邊掛著的外套,“這是什麼學校也比不瞭的——我出去抽根煙。”

  “外面那麼冷——”女人站在原地看他。

  結婚那麼多年,她早知道他外表雖然溫和,其實內心一直是個極有主意的人。

  有主意到她根本說服不瞭他。

  “我再給媽打個電話。”他說。

  女人站在原地,看著他套上瞭大衣,拉開門出去瞭。

  是那個媽媽——他的生母。

  一直沒被允許進入這個傢的女人。

  才分開幾個小時,就又要打電話嗎?

  “媽。”他含笑的聲音從外面隱隱傳來,又越來越遠,似乎是走開瞭。

  真的是給媽咪打啊。

  女人站在屋裡莫名的吐瞭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大過年的,他不是給媽咪打,又能是給誰打?

  他本來就不近女色,是個極其難以親近的人。

  S市也飄起瞭微雪。

  地處南方,S市的雪不過米粒大小,打在窗上,又很快化成瞭水珠,順著玻璃流出瞭一條曲曲折折的水線。

  季傢的大宅裡同樣一片溫暖。

  傢裡有剛出院的產婦,整個宅子氣溫調高瞭不知道多少度——季念脫的已經隻剩襯衫,還卷起瞭袖子。

  就連爸爸也是。

  “連月你今晚可是隻能看不能吃,”

  傢裡到處花團錦簇,空氣裡飄蕩著花朵的香氣,媽咪穿著粉白格子的衣裙站在桌邊包著餃子,紅鉆的耳環還在她耳邊晃動,“你要是想吃,等你身體好瞭,媽咪再給你包過啊。”

  “好。”連月穿著皮草,粉色的絨毛蓋住瞭她的下巴,她捏著面皮,垂眸輕聲回答。

  電視上還在歡歌笑語。又是歌舞升平的一年。

  季傢高門大戶,媽咪的這個宅子光客廳就有四百多平。說是人生的意義在於奮鬥——可是誰要怎麼奮鬥,才能在市中心搞到這麼大個宅子來?

  “就是大的小的都在醫院,”

  媽咪捏著面皮,又包好瞭一個鼓鼓囊囊的餃子,又嘆瞭一口氣,“今年這個年,真是,寧寧也在醫院,恒恒也在醫院——阿白,阿白,”

  媽咪又開始喊,“你孫女都還在醫院——”

  今天是難得的團聚時刻,爸爸抱著季然正在桌邊和季念說著什麼,聽到媽咪喊他,男人抬起瞭頭來,表情似笑非笑。

  “爺爺,爺爺——”手上系著紅繩的小傢夥笑瞭起來,露出瞭上下八顆小白牙,伸手去抓男人胸前的紐扣。

  媽咪的手機突然響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