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床邊握著她的手,一會兒之後,又輕輕放下瞭。
又把她的手輕輕放在被子裡。
捻瞭捻被子。
又有手指輕輕摸瞭摸她冰涼的臉。
他沒有告別。
一陣悉悉索索之後,門開瞭,光從門縫漫入。
門關上瞭。一切又重新陷入瞭黑暗。
救護車的聲音還在樓下。
幾個人的腳步聲匆忙遠去。
連月躺在床上,握緊瞭手。手裡的果子堅硬,烙著掌心的肌膚。是有人來過,存在的證據。
眼淚又慢慢從眼角滲出,打濕瞭枕上的發,小腹越來越疼痛,她握緊瞭手裡的果子,輕輕嘆瞭一聲氣。
這聲嘆氣低微,很快消逝在瞭病房的墨色裡。
住院樓的下方燈火通明,警燈和救護燈的燈光交互閃爍。一群人在車旁屏氣凝神的等待,面色各異。男人出瞭電梯大步走出瞭大樓,面色陰沉,手裡還提著一包染血的衣物。
有人小跑瞭幾步迎瞭上來,還沒靠近,又被人擋開瞭。
男人沒有留步,隻是側頭看瞭看他,面色平靜。
救護車的門還開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還在上面忙碌,旁邊的黑色轎車旁,有人拉開瞭車門在等待。
視線瞄過瞭轎車,男人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向瞭閃著三色燈光的救護車。
身後的黑衣人亦步亦趨。
有人過來攔住瞭男人,說瞭什麼,男人沉著臉回瞭什麼。那人沒有再說話。
男人上瞭救護車。
救護車的門關上瞭。一隊車子閃爍著燈光拉著警報,沿著濱江路遠去瞭。
一切都消失瞭,住院樓的門前又恢復瞭空曠和平靜。
江風習習,不遠處遊龍會的大船張燈結彩,隨著江波微微搖曳。濱江路上掛滿瞭紅燈籠,拿著熒光棒慢慢回傢的行人三三兩兩。
是新年的味道。
*
小腹疼痛。
刀口處的神經被利刃割斷,卻還依然不屈的往大腦皮層發送著疼痛的信號,從不間斷。又好像有些渴——
孩子。
血。
明亮。
連月又一次睜開瞭眼睛,外面已經大亮。
神經一晚上都在疼痛緊張和亢奮,她似乎想瞭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間,她還模糊感知到半夜護士又來查瞭兩次房。
動瞭動手指,那個果子還在她的手心,體溫傳遞到瞭果肉上,已經變得溫暖。
“醒瞭?現在感覺怎麼樣?痛不痛?要不要喝點水?”
身邊有人熟悉的聲音,連月微微扭瞭扭頭,旁邊是一個人嚴肅的臉。他身上還穿著西裝,眉目英俊卻難言疲態,是風塵仆仆的模樣。
他這麼快就回來瞭啊。
連月看著他的臉。
這張臉,她一直從他的二十歲,一直看到瞭他的三十二歲。
從男孩,一直看到瞭男人。
“怎麼這樣看著我?”他坐在床邊,低頭看她,“不認識瞭?”
又摸摸她的額頭,“是傷到頭瞭?”
現在幾點瞭?
“八點過瞭。”
男人低頭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和幹涸的嘴唇,聲音低沉,“連月你餓不餓?想吃什麼?我讓人給你做。”
連月輕輕搖瞭搖頭,聲音微弱,又說瞭一次,“我剛做瞭手術,不能吃東西——”
“美國那邊的事沒處理完,爸在那邊多留一天,按原計劃今天下午就回來看你。”男人縷瞭縷她汗豆濕的發。
“嗯。”女人輕輕的嗯瞭一聲,手指微動,那顆果子還在手心。
“寧寧還在醫院,大哥那邊已經安排好瞭——暫時還不能探望。不會有事的。”
“嗯。”
“媽去看老五去瞭,他那邊情況不好。看完老五她再看看能不能去看孩子——再過來看你。”
“嗯。”連月輕輕嗯瞭一聲,默瞭默,又問,“喻恒醒瞭沒?”
“還沒。喻叔已經過去瞭,他一路都沉著臉,很生氣。”
“嗯。”
腦裡閃過一個男人似笑非笑的臉——連月垂眸,又嗯瞭一聲。又想起瞭什麼,她聲音低低,“你沒去看老五?”
“下瞭飛機我就直接過來瞭。”
男人低頭看她,又俯下身壓低瞭聲音,“我現在也不能去看老五,現在他旁邊肯定圍瞭很多人——”
“等喻傢處理完再說。”男人面色平靜,“這個時候湊上去,那不是添亂?”
“嗯。”
連月又輕輕嗯瞭一聲。
他的確不能出現——
是一個秘密。
“大哥反應很快,接到你電話就把消息封鎖瞭。他把你和老五分開是對的,”
季念慢慢伸手握住瞭她的手,“誰知道出瞭這種事?這邊的人都沒讓知道老五的身份——你剛好把老五的名字都寫錯瞭,也沒提供證件,是歪打正著。S市那邊的人,隻知道他不知道還有你——”
“就算知道有個孕婦,也當是什麼不重要的人。”
“嗯。”
他的手握著她的,那麼的溫暖,連月輕輕嗯瞭一聲。
有些事情太沉重瞭。
遠遠超過瞭她的能力和承受范圍——
果子還在手心。是她昨晚的依靠。
“咦,你手裡捏著什麼?”
男人握著她的手捏瞭捏,很快發現瞭裡面的貓膩。他輕輕掰開瞭她的手指。
一顆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