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還蹲在地上喂貓,身後的兩個來客已經挪步離開。
這裡不過隻是雲生老城區居民區的一條偏僻的街道罷瞭,路燈昏暗,行人稀少。巷子裡打不瞭車,兩個人開始慢慢的往前走。路燈拉長瞭人的影。
起風瞭。
女人緊瞭緊衣襟,又理瞭理遮住瞭口鼻的圍巾。肚子裡的小傢夥似乎也感受到瞭冷風,又咕嚕嚕的轉瞭一下。
“你來這裡看什麼,喂貓?”身後還有人在說話。
“是啊。”女人的聲音從圍巾裡傳來。
“你要是喜歡看野貓,回去我叫人抓幾隻給你看,”身後男人在說話,“我們營區附近好像就有——上次我還看見過的。你喜歡什麼顏色的?”
女人站住瞭腳,側頭看他。喻恒就在她身側,身材高大,寬肩窄腰。路燈昏暗的燈光打他臉上,表情看起來那麼的誠懇。
總感覺他是個壞傢夥——可是有時候又感覺不是那麼“壞”。
其實他四哥,嗯,有時候也會給她這樣的感覺。
“喻恒你還給誰抓過貓?”
連月沒有回答,扭回頭又開始往前走。這條路空空蕩蕩,接著繁華主路的路口還在黑暗中的遠方,隻有女人的聲音在回蕩。
“什麼?”男人似乎沒有聽清。
“喻恒你還給誰抓過貓?”連月站住瞭腳,拉下瞭圍巾露出瞭臉,提高瞭音量。她側頭看他,睫毛彎彎。
男 ▓人看著她的臉,沒有回答。
似乎是被問住瞭。
“我還要給誰抓貓?”男人復述瞭一遍問題,似乎有點莫名其妙,又似乎想茬瞭什麼,他斜眼睨瞭她一眼,又哼瞭一聲,“連月你以為是個人都能使喚爺?!”
哦。原來是這樣啊。
連月又拉起圍巾遮住瞭口鼻,又笑瞭起來。
男人沒有再說話瞭,兩個人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上走,又轉過瞭兩個彎,四周漸漸又繁華瞭起來。
“紅運優墅”
“醫美魅力一生”
廣告單在地上隨意散落,小城的步行街上已經有瞭不少行人。商場門口不遠處是個簡易的流動棚,上面還掛著橫幅,寫著“種花福利彩票”;另外一側的樹下,不少人坐在花壇旁邊歇腳,還有人站在路上舉著一串氣球攔著路人在說著什麼。
是人間。
“來這裡幹嘛?”喻恒看起來又有些不耐煩,“這裡看起來又不好玩,哪裡比得上S城——普普通通麼。”
連月沒有回答。
她似乎目標明確,也並沒有進入商場,而是從商場旁邊繞過,走到瞭另外一邊。那邊也有一排棚子,寫著“邊疆風味特產”。棚子四周擺賣著一堆堆的葡萄幹,蜜餞,糖果,冬日裡顧客不多,一個男人坐在中間沉悶的抽著煙,一個穿著桃紅色棉服的女人系著圍裙戴著袖套正在收拾著什麼。
棚子上方的燈泡發出瞭昏暗的光,照的女人頭發凌亂,神色憔悴。
白衣紅裙的孕婦站在商場旁邊,遠遠的朝著那邊凝望。圍巾遮住瞭她的臉,看不清她的神色。
“在看什麼?”旁邊的男人又還在問她,“又發什麼呆?你認識他們?”
女人沒有回答。
“你傢親戚?”喻恒又往那邊看瞭一眼。他似乎是煙癮犯瞭,又拿出一隻煙含在嘴裡,又斜著眼睛看她,聲音含含糊糊,“要是是你傢裡的那些親戚,我看就別認瞭——”
他又開始在身上摸打火機,“不是說不好麼。你也少給老四找麻煩。”
紅裙女人抬頭瞪他,喻恒也叼著煙低頭看她。
“你看我幹啥?”他叼著煙說話,聲音含糊。
已經摸到瞭打火機,他拿在手裡又伸手試瞭一下風,然後走瞭幾步到她的下風處,手捧著打火機——啪嗒一聲,火光點點,煙霧從他手指漫出。
“你們女人,就是兒女情長。”又把打火機放回兜裡,他站在她身邊,嘴裡叼著煙也在看那邊,煙頭的火光上上下下,“上次媽還說呢,你這些親戚要和老四打官司——”
“什麼?打官司?又打什麼官司?”連月有些震驚,又抬頭看著喻恒。
“還能打什麼官司?”
喻恒低頭看瞭她一眼,右手取下瞭嘴角的煙,面無表情,“他們想要碰瓷老四,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還不就是你那些破事?”
喻恒看瞭看她睜大的圓眼睛,輕描淡寫,“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大著肚子,老四估計也不想你煩心,自己處理瞭。”
連月看著對面的樹,沒有說話。
季念真的沒有和她說過這些事。所以那兩千塊——其實是打官司打出來的?
“放心。”男人想起瞭什麼,又咧著嘴笑瞭起來,露出瞭一口大白牙。他往她身邊走瞭一步,又伸出左手想來攬她的肩,“老四打官司就沒有輸的。天意一年到頭,哪裡不被人告個幾百次?別人不起訴他,他也要起訴別人。季傢法務部那些龜孫子那也不是吃白飯的。”
這個人,又來揩油瞭。
連月收回瞭視線,嫌棄的推瞭他一下,又往另外一邊走開瞭一步。
“反正你別擔心,”男人被她推瞭一下,倒也沒有犯橫,他又咬上瞭煙,聲音含含糊糊,聽不是太清楚,“你現在是咱傢的人,咱總要護住瞭你——要不然爺豈不是很沒面子?”
女人緊瞭緊圍巾,皺眉看瞭看他,又看向瞭那邊。
“去去,”他似乎想通瞭什麼,下巴又點點那邊,“想去認就去——最好抱著痛哭一場——”
“呸!”這個人嘴裡就沒個正形兒,連月覺得自己心裡那麼一點悲花秋月全被他破壞瞭。不過雖然他嘴巴難聽,說的倒是事實。
“走吧。”她說。
她吃過萬般的苦。知道孤立無援的滋味。奇怪的是她冷酷無情自私,可從小富貴的他好像也並不會比她好一點。從這一點上看,她和喻恒倒是挺聊得來——啊呸呸。這隻是她的個人觀點,他那個要人命的爹要是知道她的這種想法,肯定要派人打爛她的嘴。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連月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就是有個人,又被她惹麻煩瞭。
“起床瞭沒?”
她摸出瞭手機,低頭給他發信息。現在已經八點過瞭,差不多也到瞭某個又默默忍受瞭一切的富貴子孫體面人的起床時間瞭。
屏幕亮起,那邊很快拍瞭一張照片過來,落地窗,室內泳池。桌子上的玻璃杯,毛巾。文件。鋼筆。
文件是英文的,字跡密密麻麻。
“季總好雅興啊。”她笑瞭起來,又打字。
這麼早就起來辦公和晨泳——
“是啊是啊,”那邊回得很熱切,“連月你看不看露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