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突然闖入的不明身份的來客很快被帶走瞭。
四周一片吵鬧,是安保不利導致外人闖入的不安——還離客人這麼接近。
簡直是重大過失。
“喻書記——”
樹林這邊,被驚擾的客人已經因為這個意外站瞭一會兒。有人過來站在他旁邊,低低的報告剛剛的意外。男人身姿俊朗,被人環繞簇擁。他站在原地,目光一直透過面前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落在剛剛那兩個人站立的位置,神色不明。
“放他們走,不要為難他們。”
報告的人說完瞭話,男人看著剛剛女人站立的地方,默瞭兩秒,終於作出瞭指示,聲音溫和又平靜,“不過隻是兩個走錯路的群眾罷瞭。”
“成成,你看看,這就是曾爺爺站鬥過的地方——”身邊女人的聲音又響起,男人側頭,看瞭看旁邊笑著的女人和她懷裡抱著的嬰兒,“以後你要學習曾爺爺和爺爺,要把革命的精神發揚光大——”
“兩位請往這邊走,”講解員接到示意,又繼續道,“我們接下來去看一看當時喻老辦公的地方——”
男人轉過頭,神色不動,抬步離開瞭。
“難得貴客來臨,我們就在別居準備的床榻,請喻書記和太太留宿,體會下喻老當年的革命風范,當年喻老,可是在我們文縣住瞭十一個月——”
酒桌上,當地官員笑著敬酒。這個安排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已經由武裝部和那邊溝通好的,現在隻不過是再次確認一次罷瞭。
男人眉目俊朗,聞言隻是默瞭默。
“房子久不住人,怕是有些潮氣,對孩子不好。”他轉向旁邊的太太,聲音溫和,似是突然改變瞭決定,“晴晴你帶著孩子去附近酒店住,我一個人在老爺子的故居住上一晚就行瞭。”
“也好,也好。”官員笑著回答,又轉身去安排秘書,“我們這裡正好新修瞭一個準五星的大酒店——”
酒盡人酣,徒留一地空思。
安排好太太,男人又回到瞭別居,隨從已經散去,隻留瞭他一個人。他站在老爺子的故居裡,四周一片寧靜,悄無聲息。
——他心裡卻是明白,比下午更嚴密的安保,恐怕此刻就隱藏在附近的山林裡。
再無人能夠靠近他。
不能靠近。
床上是新的大紅錦被,四周是刷瞭紅漆的舊傢具,男人站在屋裡,低頭看著桌面,神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瞭一會兒,他打開瞭門。
一個黑色精瘦的男子幾乎同時出現在瞭門口,默不作聲。
“我出去走走。”他說話邁步,聲音平靜。
黑衣男子默不作聲的跟上瞭。
說是走走,可是男人似乎目的明確。他一路不語,隻沿著上午觀光的路線走走停停——最後在下午那顆那顆擋瞭子彈的樹旁停住瞭腳。
黑衣男人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他沉默的站在樹邊,身材筆直,一動不動,就像是一顆樹。夜色掩蓋瞭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過瞭一會兒,他又突然走瞭幾步,往下繞到瞭下面一個彎——又走瞭幾步,他找到瞭一個什麼位置。他站住瞭腳。
然後他抬起頭,遙望看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還有那棵擋瞭子彈的歪脖子樹。
樹影卓卓,一片黑暗,卻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也看不見。
男人站在原地,抬頭瞭望。沉默瞭很久。
回去的路上,男人也一直沉默。
回瞭故居,他又在屋裡站瞭一會兒,然後走到書桌前,打開瞭古舊的臺燈。市裡看來是用心接待瞭的——這古董燈的燈光閃爍瞭幾下,又慢慢的穩定瞭下來,光線灑滿瞭整個房間。
“小周,”又一個人在書桌前安靜的坐瞭一會兒,男人開始說話。他聲音溫和,隻是吩咐道,“你去給我找幾張紙和筆來,多找幾張,我要寫字。”
黑衣人沉默的退下瞭。等他遞瞭紙筆過來的時候,他瞄瞭一眼男人面前的桌子,一個手機放在他的手旁,屏幕一片漆黑。
出去的時候他帶上瞭門,看見男人已經提起瞭筆。
別居的燈一直亮起,直到凌晨三點才熄滅。伏案寫作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如同剪影。
一如百年前。
山下的小城星火點點,徹夜不歇。
第二天早上男人開門出來的時候,身上披著大衣,眼神卻依然明亮。
他把手裡寫滿瞭字跡的紙張遞給瞭黑衣人,輕聲溫和,“小周,你找個信封把它裝起來,回去之後把它投給外參,”
“筆名,”似乎是受瞭風寒,他抬起手咳嗽瞭一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還是就叫民生好瞭。”
黑衣人一言不發,點點頭伸手接過瞭。他瞄瞭一眼第一張稿子,第一行的題目字跡鋒利,入木三分——
幾個大字赫然入眼:人民需要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再下面一行:什麼才是人民,的根本利益?……
“昨天那兩個闖進來的人怎麼樣瞭?”
下山的時候,蜿蜒的車隊又一次經過瞭那顆老樹,又很快繞過瞭一個彎,把一切都甩在瞭後面。男人一直看向窗外,直到一切都已經再也看不見。
他收回視線,似乎這才無意間才想起瞭昨天的意外,輕聲發問。
“喻書記,我們按您的指示核查瞭身份當場就放瞭人,”有人回答,“對於看守不力的責任人我們也已經作出瞭處分。”
男人靠在座椅上,面色沉穩,久久不答。
過瞭一會兒,他才終於笑瞭起來,輕聲回答,“好。”
“陳山,我們這回虧大瞭呀,錢花瞭不說,還被人教育瞭一頓,”
還是外交部員工的身份幫瞭她一把,倒也沒被為難太多——第二天早上,在旅館裡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研究下一個景點去哪裡的時候,女人坐在椅子上,也在笑,“以後我們不能再這麼傻瞭,再也不要信什麼一日遊——”
“說瞭自由行就要自己遊啊!”
“好。”這邊的男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
“下個景點去哪裡?”女人的聲音又響起,“我就十天假,算上來回時間,這都去瞭一半瞭。下次他們想起再批準我回來——”
女人的聲音突然低瞭下去,帶瞭一些寂寥,“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