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魔馮吾淫噬妖婦後,飛身穿上藏碑的玉室,見室門外兩側現出兩條半圓形的甬道,門內似是一間廣大的圓形洞室。地穴經碑頂精光一震之後,所有內層禁制全解。環繞著圓壁有青、白、墨綠各具一色的三座門戶,宛似畫在壁上,隱蘊奇光。三門本極高大,每門相隔約有三丈,除當中墨綠色玉門正對藏碑的玉室外,左、右二門對面俱是甬道墻壁。這時左邊青門已開,內中穹門厚約兩丈,自內發出男女爭吵喝罵之聲,並有三色奇光飛舞映射,迅速如電。陰魔馮吾神光掃描出室作半圓形,約有三四丈方圓,另一頭有一小圓門。外頭甬路曲折回環,大小歧出甚多,縱橫交錯,便隱瞭身形,輕悄悄掩將過去查看。
原來怪人龐化遍尋妖婦不著,石完有心氣他,故意在龐化旁邊和乃姊述說前事。龐化聽得石完說已將妖婦擲下地穴之內,更情急暴怒。石完分明看出怪人滿面怒容,隻是性更猛烈,說得更兇。不特說妖婦元神落下時哀呼救命,如何狼狽,並說怪人又妄動禁制,非向祖父告發不可。
龐化為妖婦來時之言所惑,事後想起亂子太大,正在憂急愁煩,哪裡還禁得住刺激。知道這地室隻石仙王愛孫心切,留有兩道靈符,以備萬一出入之用。為今之計,龐化隻率一不作二不休,立逼兩小姊弟分出一人,帶同兩道靈符下去,要將妖婦救出。明知石仙王防他忘恩反噬,對兩姊弟各傳有防身法寶,決難傷害,竟把前師陰陽叟所傳顛倒迷仙五雲網,分向石氏姊弟飛來。因惡貫滿盈,神志已昏,恨到極處,也不顧昔年曾向石仙王立過重誓,一經違勢以此法寶傷人,當時便遭慘死。陰陽叟所傳邪法,另具專長,極為陰毒。頓時滿室彩煙妖光,一片粉紅色中雜有五色彩絲,怪人身形已隱。
陰魔隱身閃入時,石氏姊弟已被妖光罩住,在青光環繞之下,掙紮不脫,立處現出青熒熒碗大一片寒光,是石火神雷將發未發。猛聽一聲慘呼,飛來一個蜘蛛形白影,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撲,兇猛殘酷,從來未見。少女已乘亂沖離煙光,但門有禁制,隻能藏身壁內,不能脫出,由石中發出喝聲:“完弟快逃,留神妖物!”
青光先隱,石完已然見機先逃。同時又聽怪人一聲怪叫,滿室粉光彩絲忽似潮水一般往前退去,為陰魔馮吾收回顛倒迷仙五雲網。慌亂中誰也料不出是誰出手,但見室中重現光明景像。怪人已然倒地,身上多瞭的一蓬極淡薄的灰白色影子倏地聞聲飛起,朝少女發話之處撲去,因人隱石內,無法攻入。
怪人頭上忽冒起一個赤身小人,滿身煙光,待要離頂飛出,怪人先前乃是假死。白影神速異常,電也似急飛撲回來。那小人慌不迭想退回去,已是無及。又是一聲慘號過處,怪人手舞足紮,屍橫就地,頭腦全空,當頂陷瞭一洞,為白影盤踞。少女在壁內顯得驚慌失措。
這仔生姊弟美醜懸殊,不類同胎。陰魔曾在峨眉見過關臨,因見其體質特異,曾暗施先天真氣透視基因。因是玉碑幅射沖刷所致,有頑石精靈之寄,男女定必如頑石的奇醜怪異。看到石完基因吻合,石慧相貌基因樣樣不符,更是龍鳳胎的必孕不同卵,鮮有同父。先天真氣滲入壁內,分析父糸基因,竟有著紫雲三女的水瀨特性,所以別有韻味。
淫心一動,可就把石仙王不當一回事瞭,隻惜金、石諸人說笑之聲已隱隱傳來。那是洞中玉脈通連,原一奇景,禁制一停,便能聽出老遠。石慧由壁內勉強奮力通行,奪室而出,已到達門的附近,隻一出門,便可遁入石內,不料仍被警覺。幹神蛛卻搶在頭裡尋到,盤踞怪人頭頂陷洞的白影也一閃不見。
幹神蛛見石慧慌慌張張迎面沖出,往頂壁上飛去,便立由室中飛出,匆匆向隨後趕來的凌雲鳳說瞭兩句話,便自追去,神情似頗匆促。雲鳳便守在當地。陰魔料石慧難逃蜘蛛毒手,也是危才有機,即附身隨行。才出石洞,迎頭又遇見金、石諸人劍、寶合運,浩蕩擁入。
金、石諸人本在秦寒萼洞中,與卜天童談得高興,忽有人前來求見。卜天童見是幹神蛛,知道他苦勸自己不聽,定必守伺近處,把經過情形看去,面方一紅,眾人已各起立延款,卜天童隻得為雙方引見。
幹神蛛也是一個道童打扮的矮子,身著一件黑色道衣,前胸隱隱現出一個蜘蛛影子,乍看好似白粉所繪。細用慧目註視,衣服仍是全黑,那白色蜘蛛影子卻自衣內透出。看去雖比拳頭大不多少,但是張牙舞爪,生動如活,彷佛是個活蜘蛛藏在衣內,形像也與常見的不同:背上多出兩條長鉗爪,前額鼓起一個大包,嘴也格外寬大,幾及全身之半,神態甚是獰惡。
物似主人形,幹神蛛的相貌也極醜怪,目作金色,雙睛突出,一張扁臉,直和常見的蜘蛛差不多少。下半身穿著一條黃麻佈短褲,赤足芒鞋,胖手胖腳。雖然長得醜怪,卻是和氣非常,親熱口甜,老咧著一張闊嘴,未語先笑,言動神情無不滑稽,使人見瞭由不得要發笑。幹神蛛守候此間,力勸卜天童勿來此尋事,為的是求取一粒毒龍丸。
毒龍丸用三千六百四十七種靈藥合煉而成,其中最主要的一種,道傢名為靈蘇,又名毒龍珠,乃太清仙府靈藥。此草是天府奇珍,乃西方太乙精英所萃,不論仙凡,得瞭均抵上千年苦煉之功,異類尤把它珍如性命。萬年前,不知是何因緣,由靈空仙界隨著幹天罡風飄墜瞭兩粒種子。初落時小如灰沙,卻是奇堅,分明是元金賦質,偏是見土不生,並具反五行的特效。隻有南北元磁真氣始能培養,初期並還要生在兩極磁光所照之區。
似此一粒微塵飄揚大千世界,種子未發芽前,又有好些禁忌危害它的生育,更生長極慢,按說千億兆之一也難存活。誰知無數機緣湊巧,落到未名島旁海底泉眼之中,下面正是元磁真氣地脈所經。兩下裡各生感應妙用,始而不過浮在海眼裡面,吃地脈中引出的元磁真氣凌空托住。一粒微塵渺小得目所難見,但它四外均有元磁真氣護托,一任海泉猛力沖擊,連經多少次地震海嘯,從未搖動。如此深居海眼之下,不為世知,所以尋常修道人多不知名,到瞭千三百年期滿,忽然子裂發芽,立即成長。四外元磁真氣吃它分裂,化為一個六角托盤形的星光,仍將下面托住,隨同長大。此草便植根在這六角磁星之上。初發芽時雖隻有尺許高下,本身便能發出威力,奇光迸射,遠及數丈,無論人物魚芥沾上立斃,仙凡所不能近,當地更有百多條毒龍環繞守伺。年時一久,威力更大,任何金質法寶、飛劍隻一近前,立被下面星盤吸去,連人卷走,一齊同化,此草原是兩株,聖姑取走一株。後因聖姑所設假草忽然失去靈效,被毒龍窺破,興風作浪,怒嘯發威。恰值屠龍師太正在島上苦行清修,乃將毒龍斬盡。因奉師命,恐所餘靈草再被有大法力的人取走,生根星盤隨同爆裂,引發地火,闖出大禍,傷害無數生靈;又在水中發現聖姑神木留書,也是同樣說法,才隻取走一株,屠龍師太隨用師傳佛傢極高法力,將海眼同時封閉。所以毒龍丸為仙凡所僅有。
幹神蛛說出妖婦落向巫峽神羊峰後天羚峽內,以為晉身之階。卜天童不便再見妖婦,動瞭歸思,見眾將行,便與七矮訂約辭別,回土木島去。幹神蛛獨告奮勇,願為向導。秦寒萼、向芳淑、李文衍三女初愈,由牝珠司徒平照料,留洞休養。雲鳳又因雷起龍這一段嫌怨急待化解,必須尋兩個法力較高的人倚托,與七矮向八姑告別起行。
遁光迅速,已然飛到巫山上空。下面峽壁削立,江流如帶,自空下視,宛如一條細長深溝,內裡嵌著一條白線。沿途奇峰怪石似電一般在腳底閃過,神羊峰已然在望。遠看峰形,宛如一對大羊伏臥於亂山之中。天羚峽就在峰陰暗谷之內,形勢甚是險峻陰晦。陰陽叟老巢便在此峰左近。
這時眾人遙望,靜蕩蕩的,並無跡兆可尋。那峽深居谷底,地勢雖頗寬大,但是兩邊危崖翼然交覆,越往下越往內凹。由谷口起三數十裡,隻是一條深□,並無出路。沿途盡是草莽灌木,糾結滋生,日光不照,石黑如漆,景物陰森荒寒,死氣沉沉。敵人就在谷盡頭危崖下面。
一行九人,同往峽谷之中穿入。崖底乃是三丈多方圓的一個深穴。原將穴遮沒的雜生藤草,已然斷成粉碎,散瞭一地,崖石也新斷裂瞭一片。那穴之深,竟達百丈以上。近口一帶甚是蕪穢。可是離穴十丈以下,便漸整潔,四面皆石,略向內彎,石質平滑堅細。穴底靠裡一面,現出一條極曲折的甬路,本來黑暗,更詭秘深長。前洞隻兩丈以內方圓,後半轉入螺徑,忽然加大,偏又有小隻及丈之處,甬道往復回環也越多曲折。
凌雲鳳手持神禹令搶在前面開路,禹令神光有數尺粗細。眾人但把劍光、寶光聚在一起,合成丈許大小一團。估計路已走出十裡以外,仍未到達,偶然瞥見洞頂一角石色有異。本來全洞石色淡青,一路到底更無雜色,那裡獨有二尺多長一條色作漆黑,好似在壁頂上用黑墨畫成的一個縮小瞭的活動人影。甄氏兄弟見那黑影手足皆全,分明是一個小人,附石而行,箭也似朝來路射去。知洞口更無人防守,必被逃走,隨即追去。
雲鳳仍縱遁光向前直飛,幹神蛛身形一晃,一縱黃光跟蹤追去,飛遁神速已極,搶在頭裡。先是白光一閃,人便無蹤,跟著現出一條白影,向前飛駛。相隔不過數丈,看去路徑甚熟,快要到達,忽然隱去。
金、石諸人走的末瞭一段洞徑,左旋右轉,時上時下,並還有折回之處,相去尚有七八裡路。前面洞徑忽又往右上方轉折。等循徑飛上,眼前倏地一亮,地勢忽然開朗,現出二三十畝方圓一片平地,其高約有三丈。雖是石地,卻由人工栽種著好些奇花異草和松竹桃梅之類。樹均粗大,高隻丈許,挺生石隙之中,盤屈輪園,夭矯飛舞,奇形異狀,別具姿態。更有好幾座高臺散列花樹叢中,金碧輝煌,甚是富麗,左側盡頭石壁上有一月圓形石洞。匆匆略微觀察形勢,眾人便往洞前飛去。猛瞥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女影子,相貌極美,年才十三四由洞門內慌慌張張迎面沖出。金、石二童目力最為靈敏,看出那少女神情惶遽,剛由內裡飛竄出來。
石慧迎頭遇見好些法力高強的敵人,似知厲害難當,恐被擒受辱,立往洞頂石內鉆去,其疾如電。金、石二童見是比來路所遇一閃不見的小黑人,飛遁更快,忙指劍光上前攔截。就這眨眼之間,石慧已隱入洞頂,無蹤可尋。劍光因往上追射,勢甚急驟,洞頂山石被劍光掃中。諸人見銀色火花亂如雨,也不帶什邪氣,雖也破裂瞭些,但是不多,分明設有禁制。幹神蛛已由室中飛出,匆匆說瞭兩句話,便自追去。
石慧趕往秦嶺求救,用乃祖所賜逃命靈符,破瞭一處禁制,徑由千尋山石內穿行而出,未由現成甬路逃走。這樣走法,免卻沖越沿途禁制,自然快得多。剛想由石中飛出,忽聽石外有人爭論。聽得一個女聲直說好話,要幹神蛛仍與諸峨嵋弟子一起行道,以為日後求取毒龍丸之計。幹神蛛執意不肯,說:“你兇性未盡,隻顧吸食元神,欲求早日復體,我實無臉見人。”
石慧探頭出石璧一看,竟是一隻大白蛛抱著幹神蛛的頭頸申辯,龐化是它前生夙仇,不為他,怎會遭劫轉世,投生異類,不知何年才得復體為人?如被逃走,必去告知它的一個強敵大仇,合力報復,為害極大。仇人假作中毒倒地,打算拼舍肉身,隻將元神保住。此時仇人周身均有法力禁制,其堅如鋼,急切間又無除他之法,隻得藉著追撲那少女為由,聲東擊西,欲擒先縱。所到之處,隻要把蛛絲吐上一根,無論走出多遠,當時便可趕回原處。由它在外守候,它自有方法使那少女就范。
幹神蛛嗔怪不休,蜘蛛央告不聽,好似情急暴怒,說幹神蛛薄情,道:“我受盡艱危苦難,身為異物,為的是誰?既然這樣,我和你拼瞭。”
咬牙切齒,惡狠狠撲上身去。忽又抱緊幹神蛛,哀哀哭訴起來,看去可憐已極。幹神蛛卻始終沉著一張怪臉,固執不允。陰魔看到白影現形,才從陰陽叟遺識中知悉大白蛛來歷。
幹神蛛原名幹道明,遭劫後,投生為龔鳳,為前師引導,修得元神脫殼,禦風而行,返回南海落雲半島,送師屍解。歸回時,軀殼竟為妻子燒瞭。無體附身,有形無質,怎修道力。若再到人間投生肉體,又要多轉一劫,更無引導之師。
附生凡胎俗骨,卻誤道行。
道經南海西岸虎鯊島附近,大鯊門湍流最急之處,忽覺腳下沉重,一道藍色黑氣,沖著腳下打旋。向下望去,見有一障氣漫漫,林密如星,紅泥半淹的島坳,在瘴氣淌洋中。以多生修為的見識,認得此乃海洋中已成氣候的兩棲動物煉丹之氣。下面山坳近海的椰子林邊,一紅石上,坐著籃面披發,眼如銅鈴,閃閃發光,短頸獠牙,裝束不僧不道的怪人,背上插著兩面繡滿骷髏的人頭手足,看去鮮血淋淋,卻是沙魚翅做成的黑幡,隨風飛舞。
這是潛伏於玄純母水眼下積修千年的母虎鯊,所修的是地母水經的下半部,幻殺傷生,采補煉魂,下四門之術尤精。而且生性燥暴,窮兇極惡,多年來依然未脫真形,兩手仍是沙魚的翅,下身隻得一隻獨腳,半人半魚,隻能憑水為惡,自號虎頭道人。竟欲乘大劫時機,借有道元神之力,施用地母水經中借魂換形的秘訣,超脫劫難,便如鯉躍龍門,免去兵解之苦,傾刻成龍。
虎頭道人兩眼註定那團團轉纏著龔鳳生魂打滾的黑氣,等得不耐煩,伸出兩片黑撥扇一樣的翅揮動。龔鳳正代掙脫黑氣,忽又波的一聲,黑氣之下,又沖起一點溜火,直射上來。勃!勃!勃!在腳下由一變二,二變四,四散爆開,轉眼變成一片薄薄的粉紅色微光閃閃的網膜,迎頭兜來。龔鳳覺得一陣似麝非麝的香氣,透過丹田,頓覺全身酥軟。黑氣是內丹。光膜乃是采用玄母水眼下的寒蟲,萬年陰螭之淫液,用本身毒火三昧修煉而成,名為靈網。
龔鳳元神被團繞在光膜中,周身酸麻,倦暈欲睡,內丹裡所含陣陣香氣迷人,襲進心頭,越發不能自立。在迷惘中落下。虎頭道人張口一吸,收回那黑繞繞的丹氣,隨即伸手背後,將一面佈幡拔下,望海邊一拋,喝聲疾,登時一流螢光,閃閃然發瞭出去,蓬的一聲,在海邊湮沒,立時冒起一股青煙,閃出七八個形容古怪的東西,化作一團畝大晶藍惑天的光環,帶著呼呼風聲,迎頭兜蓋下龔鳳生魂。
這光環本是玄母水殿七寶之一,名天祿環,本是地母女怪當年盤踞玄母水眼下,用作收魔煉魂之寶。虎頭道人用魔法重加祭煉,並用魔幡作為控制,越加陰毒。但見一片光芒,紅藍交進,輝映半天,陰惻惻,紅艷艷,並且補以光圈本身,那七八個魔鬼元神,時而現身騰撲,是而發出淒厲嘯聲,如夜半鬼墟,令人毛管直豎。
虎頭道人慶功之將成,擺動其魚鱗斑斑之獨腳,一步一跳,向那光圈走去,從背後拔下所餘那一面妖幡,舉其如翅之掌,向天一豎,就地一拋,那光圈馬上自動掀起一邊,圈的中間同是冒起一股黃煙,那粉紅色光膜立即消失,隻餘藍晶晶的綠火,繞著光環,與魔影互嘯互轉。虎頭道人更側身一滾,現出原形,是一條大沙魚,滾起一道黑煙,撈著囚禁龔鳳生魂的天祿環,潛進海底,回歸陷空島側金刀峽,把幽禁於中一水眼之內。
金刀峽中本有兩隻千年道蛛,生來一對,同參修元道,本質雖微,卻必須雙修雙棲。隻爭出身微末,又介於昆蟲之間,雖千年道基,尚無法煉得道的真元,不能修成人身。見龔鳳元魄堅厚,道基深固,知是前生得道未成,轉劫今生的道者元神。借得元神為替身,寄托身上為翼護,以避天劫,可一舉兩得。籌思以久,煉成一種固元凝形丹,不失入替元神本身形質。龔鳳元神在囚,瀕臨殞滅,別無選擇。雄蛛八隻爪一陣顫動,吐出一顆藍晶閃閃的內丹,光如水泡,大比鵝卵,紅晶晶,香噴噴,也就是固元凝形丹。
一雙大白蛛讓龔鳳服下內丹後,元神化入雄蛛體內,雙雙逃離金刀峽,匿入巫山深處,靜待元神交替,卻為陰陽叟門下龐化所巧覺。龐化姑媽背夫石元真姘奸的一頭水瀨,與龐化惡性相投,如膠如漆。龐化知道這些妖孽,慣於噬嚼同類以助補自己內丹,向水瀨通風報信。水瀨夥同一條九尾獨角天蛇前往挑釁。
雄蛛發勁揚威,石大如牛,而全身雪白,八條大爪與九尾獨角天蛇死纏,鬥到精疲力倦,最後六爪齊撐,將那一個山丘形身體鼓得脹脹,狂嘯一聲,單爪一抽。卜的一聲,帶出一顆籃晶晶的眼珠,九尾天蛇立時發出淒厲嘯聲,整個身體松軟下來。
夥九尾獨角天蛇同來的水瀨欲逃,雌蛛不舍撲來。但見水瀨一身白毛,鱗光閃閃,周身瑩綠,兩眼如炬,連尾約五六尺,胡胡有若貓叫,尾巴一豎,同時頸項一縮,身體立時暴漲,張口吐出一顆粉紅色,光絲閃閃,帶著水波紋,而透明如晶,向雌蜘蛛頂門疾然打去。
雌蜘蛛碧藍色的眼珠一轉,便吐出一道又柔又白的絲,半空裡,輕輕的繞著這粉紅色的東西一轉,這粉紅色的東西卻如螢光入紗,被包個結實。任教那水瀨凹腮吸氣,也分文不動。隻聞波的一聲,光絲四射,被絞破瞭,如裂掉的氣球,灑瞭半天粉紅色的粉屑,剩下一具形如球殼,薄似魚膠。
天空裡忽地傳來軟如竹笙的樂聲,一片紅光,當著兩隻大蜘蛛蓋下。火光裡,現出一隻碩大無朋的怪鳥,全身金黃,紅爪綠冠,形如鳳凰,卻軀體肥腫如鵝,四翼如扇,尾部拖著一團火球,四翼頻頻煽出火焰。此鳥本名地煞地回,玄古時蚩尤之妹蚩且所化,地母鳥遺蛻,集沙漠幹燥之氣,與地心火毒而育。不出則已,一出成災。
雄蜘蛛嘩的一聲,發出一聲厲嘯,八爪騰空,帶起一團畝大白絲,便想飛遁。這怪鳥正是大白蜘蛛克星,大白蜘蛛的隨身白絲,已被怪鳥騰騰撲撲,兩翼間煽出來的火星,如燒網紗,在蒙蒙的煙焰之中,火光灼灼。雌蜘蛛轉身朝火鳥一爪擊去,怪鳥叮叮當當,喉裡發出怪聲,頸上羽毛,根根豎起,火星立時大增,蓬蓬勃勃,張開那鐵鍬利嘴一啄。雌大白蜘蛛將身一縮,八爪齊掀,竟自墮瞭下來,轉眼間燒成灰燼。
龔鳳耳畔忽聽一陣天崩地裂響聲,眼前一黑,等到睜開來時,身畔四周,頓時換瞭一番境象。惘惘然,隻覺若真若幻,附身大元蛛之上。因惡鬥耗損,雄蛛元神更隨白絲被焚,功虧一簣。龔鳳望望身體,兩隻手變瞭兩隻鋼爪,兩隻腳為後爪代替,每邊脅下來多長瞭兩隻毛爪。那雌蜘蛛舍卻原體,永遠附在龔鳳身上,卻得元神潤澤,厲害非常,更精玄功變化,唯是必需倚賴雄蛛原體邑註。一旦遠離則玄功盡失,比殘魂敗絮也不如,所以相依為命。大白蛛挾千年玄功,威壓龔鳳元神,好比牢頭大姐,卻操縱不瞭雄蛛原體的行止。因荒原生態的兇殘與道傢人性格格不入,終日糾纏不清。經司太虛殖民南海落雲半島,收龔鳳為徒,助長人性抬頭,雄蛛原體得以漸似人樣。龔鳳才復用前生姓氏,改名神蛛,為雌蛛尋求毒龍丸。
陰魔知大白蛛看出石慧是那水瀨遺種,怕石慧泄露與怪鳥,欲除根滅口,以一片花言巧語騙石慧出石壁。幹神蛛心結在龐化,懼怕石仙王,更不敢輕動石慧。若心結不解,任由幹神蛛自閉,則無異送入魔黨,遂出聲喚道:“你兩夫妻不要鬧瞭。”
幹神蛛兩下裡正糾纏間,忽聽有人細聲細氣發話,大白蛛立往幹神蛛身上一合,當時隱去,端的快極。緊跟著,四外蛛絲便亂箭也似射出,晃眼峽谷上空連前後路,全被形如白氣織成的蛛網罩滿,不留空隙。陰魔也同時幻出一個長才尺許的白衣小老頭。幹神蛛認出那形象是龐化前師陰陽叟的元神模樣,立把漫空蛛網收去。陰魔陰陽叟隨說:“龐化慘死,為惡貫滿盈,應有孽報。那少女之逃,無足為慮。其弟石完,已拜南海雙童為師。”
似不願人知他住處,陰魔陰陽叟將手一揮,氣化成一片煙雲,全都不見。大白蛛見陰陽叟元神出現,知所謀難成,也退走瞭去。石慧自幼喪母,不知是身屬水瀨遺種,更不知大白蛛的強敵大仇為何物,信瞭大白蛛的花言巧語,不再逃亡回秦嶺求救,回頭入洞尋弟,恰見石完口沒遮攔。
石完早於蜘蛛侵入廣室噬殺龐化時,已隱入石壁。因歷代基因所蔭,入石比石慧深藏得多,不為幹神蛛所覺,卻為乃祖禁制所限,離不開洞穴,終為甄氏兄弟發覺。甄艮見這條古怪的地穴四外石壁都有極堅強的禁制,逃人頗精地行穿山之術,就這樣,仍能附石而行,身在石中如魚遊水,神速異常,早已隱入石內逃去。將因當日收寶有功,得賜予下山的鬼母朱櫻所贈碧磷沖向前擲出,碧磷沖雖將他困住,但他身有奇光護體,附身石壁之上,不易擒獲。又見他身無邪氣,不肯妄下殺手,惟恐罪不至死,無心誤傷。
石完忽然開口,說如允拜師,便乖乖降服。甄艮說自己不能作主,須見二位師兄,問明根由,方可定局。石完也就答應,由石中現身飛出。湊巧幹神蛛急飛而至,揚手一指,石完身上便多瞭一條白影,加瞭禁制。石完不服,破口大罵幹神蛛是妖怪。身上白影立時絞緊,痛楚異常。偏生他性子倔強,邊罵邊哭喊,雖痛得頭上熱汗交流,面色慘變,寧死也決不輸口。
南海雙童既恐出事,又愛惜他這強毅之性,忙向幹神蛛勸說,石完身上白影也不再放光,痛也立止。石完因先吃瞭虧,仍不服氣,痛止以後,越發跳足大罵,南海雙童勸他不聽,可是也不再痛。後來還是甄兌說:“幹道友是我們好友,你如拜我為師,他是師伯尊長,如何可罵?”
石完這才住口,由此咬定甄氏兄弟答應瞭他。甄艮、甄兌收瞭石完尋來石室廣堂,見裡面陳設佈置,備極精致,比起初入門時所見廣堂還要富麗,地下倒著一個妖人,相貌醜怪,從來未見。人已死去,頭上陷有一洞,腦血已枯,並非飛劍、法寶所傷,似被什怪物將腦吸去。金、石諸人枯守無事,見甄氏兄弟帶著石完入來,不由笑將起來,真是相得益彰。
甄氏兄弟一母雙生,在七矮中相貌最是醜異,石完更是相貌奇醜,不特豹頭魚眼,紫發凹鼻,面色墨綠,身又瘦小,大腹短腿,身材粗矮,與甄氏兄弟一般無二,隻是目有異光,炯炯射人,出語十分天真,動作神情滑稽得多。石完進門先朝眾人臉上挨個一看,忽然跪倒,指著甄氏兄弟說道:“諸位師伯、師叔,這事情不能怪我。請給我求個情,叫師父收我做徒弟,我便能將姊姊請回,省她往秦嶺告狀去。她也有瞭師父,多好!”
語聲洪烈,厥狀甚怪。眾人留神查看,石完資稟甚好,身上並無邪氣,也極機警。隻是過於天真,不特說話全無條理,性氣急躁,語聲也極粗厲,並有口吃毛病,說時往往急得臉紅。眾人先就消瞭敵意,本想問話,吃他一嚷,看出他出語天真,忍不住又是好笑。金蟬問出是師門舊交,峨眉開府曾往赴會的秦嶺石仙王關臨之孫,大為驚異。但地上橫屍明是妖邪一流,怎會與他姊弟同在一起?
凌雲鳳向眾人問道:“石仙王既然姓關,他的孫男女怎會姓石?”
石完本在怪聲急喊姊姊,插口道:“師父定知我傢的事。這個無妨,我是徒弟,不能知道不說。石乃我祖母的姓。祖父昔年本是入贅在石傢,因感祖母恩義,而所煉飛劍、法寶全是玉石精英煉成,雖屬金質,卻不怕元磁真氣,故此由我爹起,全從母姓。其實我祖母便是石……”
話未說完,忽然住口。跟著面前人影一閃,石慧現出身形,伸出纖手,將石完的口捂住。然後代答道:“傢祖前以弟子等生有異稟,完弟生性尤為頑固。本門又有五百五十年一次火劫,甚是厲害,不在四九天劫以下。近年傢祖便為抵禦此劫,煞費心力,現正閉關煉法,如往叩關求見,前功盡棄。弟子姊弟既無性命之憂,自然不便前往,去瞭也必不見。來日大難尚不可知,如將兩枚玉實得到,也可稍微化解,無如定數不應為傢祖所有,並且玉實僅能抵消一半火劫,事後仍須苦煉三百六十年始能成道。隻有抵禦五行真火之寶宙光盤與雪魂珠,方可免難。單有雪魂珠,雖能勉強保全,如無宙光盤為助,那珠必有損耗,須經一二甲子苦煉始能復原。傢祖素不做損人利己之事,因此峨眉赴會並未提到。令弟子等留守,所重全在兩枚玉實靈胎。當時幾經推算,隻知日期應在弟子等出生四十九年以後,到一甲子為止。峨眉開府恰滿四十九年,故此不允帶去。神碑一破,便是離山出世之日。如遇持有宙光盤的,無論如何,必須拜在門下。”
石慧仙骨珊珊,清麗絕倫。這一對面,見她一頭墨綠色的秀發披拂兩肩,雙瞳剪水,隱蘊精芒。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短袖道裝,玉膚如雪,隱約可見。臂、腿俱都赤裸著一半在外,下面一雙豐妍的白足緊貼地上,越顯纖柔。容貌秀美,自不必說,最奇的是通體瓊雕瑤琢,宛如一塊無暇美玉融鑄而成的玉人。珠光寶氣自然煥發,秀麗之中更具一種說不出的高貴清華之致。語聲清柔,聽去十分娛耳,詞色又極溫婉得體。
凌雲鳳由不得心中憐愛,便含笑伸手想將她拉起。猛覺著手觸之處,溫潤柔滑,無與倫比。兩腿吃她箍定,卻堅如精鋼,休想掙脫分毫。收得如此門人,何來師之范。
任石氏姊弟駕輕就熟,搜遍洞穴也不見鳳娘子趙金珍下落。眾人經過商議後,凌雲鳳帶領石慧返回姑婆嶺。金蟬原因此次諸同門奉命下山,雖許收徒便宜行事,但是去取之間十分慎重,隻是石仙王性情古怪,還殺瞭他一個晚親,惟恐冒失惹出事來,欲等問明再定允否。七矮帶領石完前往峨眉凝碧仙府,請求師長允許南海雙童甄艮、甄兌收石完為徒。陰魔近鄉情更怯,有點衣錦榮歸的心態,把嚴人英肉身交回鯀珠,一尋當年黑獄。
今時不同往日,崩塌的地穴再也阻隔不住能穿石透鋼的驟化法身,加以神光掃描認路,摸索到昔日囚處。暗無天日的黑獄卻已大放光明,赫然是天狐寶相夫人潛修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