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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賜婚

  我抱著腦袋在樹林裡坐瞭大半個下午,苦苦思索,然而漿糊一團的大腦始終不能制造出我需要的對策。裝傻?那不可能;殺瞭希拉?開玩笑,那還不如殺瞭我;把事情捅破瞭和她好好談談?可是怎麼談,怎麼說呢?捅破瞭這層紙後,我和希拉又該如何面對以後的生活呢?

  「嗨,秀耐達侯爵,我找瞭你一個大半天瞭,原來你躲在這曬太陽啊!總算可以回去交差瞭!」

  直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卡都斯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時,我才從混亂的思維中解脫出來。我意識自己差點幹瞭件蠢事。

  「絕對不要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做任何的判斷,處理任何的事情。」

  這是父親一再教導我的,可是剛才我忘記瞭。

  「什麼事,卡都斯?嗚,你的腳步好輕,像隻貓,我居然沒有發覺!」

  「你的臉色不太好,和神龍王那一戰造成的傷還沒有痊癒嗎?」

  醒來的這三個月裡,卡都斯過來看望瞭我兩次,但前兩次他都是身穿便服,而這回,他卻腳踏黑色皮靴,一身深藍色鑲金邊的軍服,頭戴飾有白色羽毛的藍色頭盔,看裝束他像是為瞭公事來找我。

  我深吸幾口氣,暫時把煩人的事排出腦海,我勉強沖他一笑道:「現在可以變身瞭,隻是力量和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你這份派頭來找我,出瞭什麼事瞭?」

  「是有件事情,不過可是好事!皇帝陛下要見你!現在!馬上!」

  「皇帝陛下要見我?」

  我心裡暗暗苦笑,這也能算是好事嗎?

  「別擺出這副苦瓜臉,這次,絕對是好事!」

  卡都斯沖我送出一個曖昧的眼神,我小小地打瞭一個冷戰。卡都斯把我拉上瞭馬車,連讓我向其他人告別的時間都不留。在前往皇宮的路上,緊挨著我坐著的他盯著我的臉,不時地發出怪怪的微笑。他看我的眼神,好聽點說像是在鑒賞古董,說不好聽點,更像是在鑒別豬肉是否發臭變質,再難聽點的話,我想起瞭奧拉皇帝看賣屁股傢夥時的眼神。

  「要見陛下,你這副邋遢的模樣可不行!」

  心急火燎地把我拉進皇宮裡,要見到皇帝瞭,他卻又慢悠瞭起來。先是叫來管理宮廷司儀的女官,替我理瞭發,刮瞭臉,又把我全身上下的服裝鞋襪全換瞭一遍。我有點懶散不修邊幅,即是參加皇傢宴會,也是在希拉她們的半強逼下,才被迫認真打扮一回。

  「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秀耐達侯爵,你現在的模樣俊俏多瞭,也精神多瞭。如果是剛才那個熊樣,陛下一定一腳把你踢出去。」

  「我本來就是這麼帥嘛!」

  我瞪瞭卡都斯一眼,法比爾傢族中的貴族子弟,性格詼諧幽默的卡都斯,恐怕是惟一一個還能勉強稱得上是我朋友的人。我們雖然交往不多,見面交談時,總還能好好地說上幾句話,綻出幾個還算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我突然意識到卡都斯話中的不妥之處,問道:「不對啊,卡都斯,你這話什麼意思?陛下這次見我,到底是為瞭什麼事啊?」

  「還不明白嗎?陛下想招你為婿啊!很快我們就是一傢人瞭!」

  「啊……」

  跟在卡都斯身後,我不住的打量周圍環境。他帶我去的地方,不是皇帝平常接待群臣的議事廳或國會廳,也不是皇帝的寢宮。

  我發現皇宮裡並不像我想像中那般處處金碧輝煌,也有長著雜草,無人清理的庭院和紅漆剝落的長亭。卡都斯帶我去的地方,顯然是皇宮裡一處很僻靜的角落。

  卡都斯在一處有些破敗的幽靜院落前停瞭下來,朝我點瞭點頭,然後無聲地離去。我看瞭看四周,這處院落顯然已多年無人居住過。鋪著青磚的露天院落,因長期無人清理,破裂的磚縫中東一茁、西一茁地冒出一叢叢青草。我的眼前是一棟面積很大的平房,表面鑲嵌的鵝卵石壘成瞭眼前房屋的外墻,遠遠看過去五顏六色,給這座淒涼的院子增添瞭少許生氣。木雕的窗欞,花式繁復。隻是紅漆脫落,上面的漆片迎風搖曳,似乎就要摔下來的樣子。時光一點點雕刻遺下的痕跡,在這裡顯露無遺。

  「皇帝在這種地方接見我?」

  抱著這絲疑慮,我走到那扇棕紅色的橡木門前,正想敲門請示,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屋裡傳出。

  「不必行禮瞭,直接進來好瞭!」

  是皇帝的聲音,還是和三年前一樣,但口氣卻不再像從前那般冰冷生硬,異常的親切。

  ﹝你在想什麼?現在的我,沒有兵權,人也病得半死不活,突然對我示好,還要把女兒嫁我,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

  有件事我一直沒問卡都斯,也不好意思問他,那就是:皇帝要把女兒嫁我,到底是大公主呢,還是小公主……

  帶著這份疑慮,我推開瞭房門。這個房間是長方形的,空曠的大廳很寬敞,但裡面的擺設頗為雜亂。地板由冰碎花紋的大理石鋪成,正中央偏左的位置擺著一張配著四張靠背椅的巨大紅木圓桌。桌子上方的天花板上懸著一盞巨大的琉璃燈,琉璃燈雖大且做得極為精致,可惜卻被灰塵蒙住瞭光彩。桌子右邊的墻角,立著兩排兵器架,刀、槍、劍、盾,各種武器一應俱全。兵器架旁的地上,鋪著一塊占去房間三分之一面積的藍色厚軟墊。因為多年沒有人打理,兵器架和軟墊上都佈滿瞭厚厚的灰塵。

  而紅木圓桌左邊靠墻的位置,則擺放著一排三層的書架,書架旁呈品字形排放著三張躺椅,中間是一個矮腳小茶桌。由於同樣的原因,表面也一樣覆蓋著時間的遺物。

  皇帝就在坐在那張圓桌的主位上,他右手拿著一塊白佈,正仔細地擦拭一幅油畫外面玻璃鏡框上的污垢。我進來後,他並沒有抬頭看我,隻是在嘴裡輕哼瞭一聲。

  「坐下吧,不必拘禮,在這裡你隻是基斯的兒子。」

  這話大有深意,我盯著皇帝的手和油畫,小心翼翼地挨著椅子坐下。坐下時,畫上的簽名落入我的眼中,又是父親的大作。

  桌上除瞭畫之外,還放著另一樣更讓我心動的東西:我的傢傳寶劍,藏有靈魂石的逆鱗。皇帝很認真地擦著油畫,連銅制邊框上的綠色銅銹都不放過,白色的絨佈輕輕地摩擦著銅框,將上面的銹斑一點一點地磨掉。

  皇帝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問我,他低聲地念道:「逆鱗?靈魂石,很有趣的一把劍,十賢者的遺物吧?裡面應當藏有你父親一生的記憶吧!臨死之前,他是怎麼看我的呢?恨我入骨,還是別的?」

  我低聲答道:「靈魂石上,並沒有記載半點父親和陛下的事情!父親他並不太願意讓我知曉此事,我是從他留下的日記本中得知一切的。」

  「哦?他最後一次提到我,是怎麼說的?」

  「日記上,隻寫到瞭他和陛下您的最後一戰!」

  擦鏡框的手停瞭一下,接著又動瞭起來。

  「哦?不必再說瞭,我明白瞭!」

  皇帝的眉頭皺瞭皺,眼睛眨瞭一下,苦笑地搖瞭搖頭。他拉長瞭聲音,接著以一種深長悠遠的口氣嘆道:

  「時間過得真快,三年瞭,又是三年,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前我依然恨你的父親,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不恨他瞭……」

  他長長地嘆瞭口氣,語調又拉高瞭少許:

  「怎麼說呢?就像你知道的,畫上畫的那樣,我和基斯,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好得可以隨時為對方獻出生命的好朋友,但後來,我們間的關系卻惡劣得大傢都千萬百計地想要對方的命。」

  皇帝把手中的畫框遞給瞭我,我接過畫框一看,是一張生活畫,三男一女,場景就是這間房子。那位坐在圓桌前,身著紅色連衣裙,雙手托著下巴,面帶微笑看著朋友嬉戲打鬧的美少女,並非真正的女人,而是好女裝的特務頭子拉古斯。緊挨著他身坐著,那位一身武士勁裝,正舉杯豪飲的英氣逼人的綠發少女,就是年青時的碧姬阿姨。少女一邊飲酒,一邊斜著眼睛看著軟墊上表演摔角的那對青年,臉上帶著歡快的微笑。光著膀子,在軟墊上扭成一團的兩個青年,是父親和年青時的奧拉皇帝。父親把奧拉皇太子壓在身下,右手手肘卡在他的脖子上,似乎已制服瞭皇太子。而不甘居於下風的皇太子也拚力抗拒著,抬起的右手手掌推著父親的臉,把他鼻子和眼睛擠得變成古怪的形狀。

  「這是我們幾個人最快樂的那段日子,很開心,我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忘瞭這一切,但不知為什麼,最近又突然想起他來瞭。」

  我不知道皇帝所說的他是指父親本人,還是指過去那段美好的日子,我隻是微微地點瞭點頭,示意說我在聽。

  「那天晚上我們喝瞭很多酒,吃瞭不少東西——夢果,生死花的花粉,醉龍草,現在那些年青人喜愛的東西,當年我們可是先行者。那天晚上大傢都很開心,說瞭很多話。我記得到最後,已快變成一團爛泥趴在地上的基斯勾著我的脖子對我說道:『小奧,我的好兄弟,真想下輩子都做你的大哥!』,我答他道:『為什麼總是我要當小弟,我當大哥,你做小弟吧!』……一切彷佛都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

  皇帝伸出手,又把畫框拿瞭回去,手指輕輕地摩裟著鏡面,指尖所接觸的那個人物,正是碧姬。

  「那天晚上,他對我說如果將來他有兒子,我有女兒的話,就要我們的子女成親,做一對夫妻。而我也笑著問他,為什麼非要我的是女兒而他的是兒子,如果倒過來的話,我也一樣同意這門婚事……這在當時的情況下,或許隻是一句戲言,但現在我很希望這句戲言成真。」

  奧拉皇帝抬起頭,溫柔地看著我,他的眼裡我再看不到半分皇者的威嚴,所剩下的隻有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我……不太明白……」

  皇帝的意思,我幾乎都聽明白瞭,但仍然不明白的地方是,他有兩個女兒,到底要把誰嫁我?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就是,一直對我深懷芥蒂的他,怎麼會突然間轉瞭性,變瞭主意瞭。

  「那天和神龍王一戰,琳出來對付神龍王時,我就已經醒過來瞭,隻是當時身體太虛弱,無法動彈而已。琳吻瞭你,我都看到瞭……」

  「啊!」

  我的嘴張得老大,兩個公主中,如月是皇帝的命根子,他的驕傲;而小公主卻隻是一位被忽視,微不足道的所謂公主。聽瞭卡都斯提示後,我在心裡一直都認定,皇帝是想把沒有地位的小公主當拉攏我的政治工具嫁給我。

  「如月?這,這怎麼可能?」

  震驚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先是希拉是魔族的間諜,接著是奧拉皇帝想招我為婿,將他的大女兒,帝國未來的女皇帝如月嫁我為妻!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我的嘴張得大大的,然後結巴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