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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泥中之鷹

  後撤的人類騎兵一口氣退瞭近十公裡,最後到達到瞭那片凹地的邊緣。這片凹地其實是平原上的一塊小盆地,凹地的表面長滿瞭厚厚的青草,但這片青草下面,卻是可怕的泥潭。但泥潭並不能阻擋人類騎兵前進的步伐,而魔族的格魯巴騎兵就緊跟在他們身後兩公裡處,十公裡追追逃逃的賽跑,格魯巴騎兵和人類騎兵在機動性上的優劣就清楚地表現瞭出來。

  這一次,這支誘敵的人類騎兵每個人都身著輕裝,不穿甲胄,騎兵僅帶瞭必須的武器:長矛和佩劍,連護身的盾牌都沒有帶,馬匹的負重被減到瞭最輕。而魔族騎兵還穿著他們的標準裝備,格魯巴的負重幾乎是馬的三倍,根本就不可能追得過人類的輕騎兵,長途奔襲能力更是無法相比。

  誘敵的騎兵毫不猶豫地進入瞭眼前的凹地,不過前進的速度卻明顯的放慢瞭下來。阿蘭德率領的學生遊擊隊及皇龍騎士團聯合部隊正在凹地的中央等候他們。接應的部隊全是步兵,人數為六千人,阿蘭德的遊擊隊三千人,另外三千人為被他們救出來的皇龍騎士團的部隊。這六千步兵在凹地裡一南一北,分成兩個步兵方陣,中間空瞭百米的間隙,留給誘敵的騎兵通過。

  從這片凹地的邊緣到步兵間的距離為七百米的斜坡,高下落差約為六十米,土地的堅實程度也由硬變軟。起先四百多米,戰馬載著人還可以比較順利地奔跑,但隨著路況逐漸變壞,到瞭最後三百米,馬載著人隻能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得相當辛苦。

  好不容易走完瞭這段艱難的路程,到達瞭兩個步兵方陣之間,在這裡道路又變得瞭好走瞭:幾千面盾牌被平放在兩個步兵方陣之間的陣地上,將泥潭重新變成瞭實地。戰馬脫離瞭泥沼地的惡夢,踩在盾牌鋪成的路上,一路小跑,輕輕松松穿過瞭這兩個步兵方陣。而盾牌之路兩旁的步兵方陣裡,每個士兵的半截小腿都陷在淤泥之中。等所有的騎兵都通過之後,兩個步兵方陣開始合攏,中間的道路消失。鋪路的盾牌被拾起來,以傳遞的方法快速地分配到瞭每個步兵的手中。這些步兵同樣也身著輕裝,沒穿盔甲,盾牌是他們唯一的護身用具。

  用盾牌鋪路,這個奇妙的主意是羅賓想出來的。走過瞭最後一段坦途之後,這八千輕騎兵再次陷入泥沼的惡夢之中——越往凹地的中心走,道路越糟糕。又走瞭二百米之後,戰馬說什麼也不肯前進瞭。於是騎士們跳下馬背,踩在沒膝的泥漿中,拉著韁繩,勉強掉過馬頭,對準來時的方向,重新排成整齊的隊列,然後再跨上馬背。

  這個時候,他們誘敵的使命已圓滿地完成瞭!

  從遠處看來,在這片凹地裡,一個步兵團後面緊挨著一個騎兵團,步兵們士氣高昂,身後的騎兵雖然隊型亂瞭點,但八千匹馬緊挨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氣勢非凡。這副架勢,也算得上是要和敵人決一死戰的派頭。

  事實上,這八千輕騎全是空架子——他們現在都陷在泥土裡,除非騎兵下馬,否則根本無法移動。

  虎特有點擔憂地對我說道:“我們現在隻是外強中幹!陷在這個鬼地方,戰馬幾乎都動彈不瞭。如果敵人不中計的話,我們就是作繭自縛瞭。”

  我安慰虎特道:“歷史上那些經典的戰役,哪一仗不是在走鋼絲的,不冒點險怎麼可能取勝?”

  這時候,追擊的魔族騎兵也到達瞭凹地邊緣,居高臨下,望著凹地中間嚴陣以待,擺出決一死戰式的騎步兵組合,魔族的隊伍停瞭下來。

  “快進攻啊,別停啊!”

  “你不是要為你的父親報仇嗎,快點進攻吧,小辣椒,一切就全靠你瞭!”

  此時我已站到瞭陣地的最前沿,和阿蘭德並肩站在一起,抬頭望著高處的敵人。我很緊張,我們現在已將自己置之死地,如果敵人不上當,設下的這個陷阱困住的隻能是自己。和我一樣,我身邊的阿蘭德同樣也緊張地喘著氣,脖子上突出來的喉結一顫一顫的。

  經過數十秒緊張得令人窒息的等待之後,凹地的邊緣出現瞭一個矯健的身影,此人正是剛剛失去父親的莉莉絲。年青的少女舉起右手的長劍,沖著我們這個方向用力一揮!

  轟然的蹄聲再次雷鳴般地響起,伴隨著沖天的吶喊,一萬五千鐵騎象洪水般由高處傾泄而下。

  “終於中計瞭!”

  我和阿蘭德對望一眼,懸瞭半天的心終於放瞭下來。

  哀兵難勝!憤怒的哀兵固然可怕,但前提是指揮哀兵的人絕對不能是哀將,否則就會演變成一場災難。

  ※※※※

  “已是強弩之末瞭,他們的格魯巴快沒力氣瞭,才跑瞭三百米速度就慢下來瞭!”

  “開始有座騎跌倒瞭,才六百米啊!他們的盔甲太重瞭!”

  “照這情形,敵人無法沖到我們面前,!”

  “敵人快動不瞭,全軍前進五十米!”

  “點火!弓箭手準備!”

  魔族的騎兵越來越近,但他們沖鋒的勢頭卻隨著兩軍間的距離迅速地頹散下來。松軟的土地對重騎兵的影響更大,才跑瞭一半的路程,已有騎兵人仰馬翻地跌倒在泥地裡。隨著路況越來越差,重裝備的格魯巴騎兵的動作越發顯得笨重和遲鈍。

  勉強沖到距我們的步兵陣地還有百來米遠的地方,騎兵的四蹄已被泥濘牢牢地鎖住,根本沒有辦法順利前進。

  “動啊!還不動嗎?沒有用的畜生!”

  無論怎麼抽打,陷在泥潭中的格魯巴死活就是不肯邁動步子,悲哀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前面的騎兵被困住瞭動彈不得,後排的騎兵卻又不知死活地擠上來,和前面的部隊撞在一起,擠成一團,頓時陣腳大亂,重裝騎兵的弱點在這片泥濘的大地上暴露無疑。

  就在這時,主動逼近魔族騎兵的人類步兵射出瞭密集的火箭,箭頭上綁著特殊的燃燒物,能發出嗆人的毒煙。火箭的目標不是人,而是座騎。格魯巴的前半身披著護甲,護甲可以減輕弓箭的傷害,卻無法阻止釘入肉體的弓箭上的火焰灼燒著它們的皮毛肉體,而火箭散發出來的刺鼻的氣體更是強烈地傷害著格魯巴的鼻腔和眼睛。生理上的刺激激發瞭這些畜生最深層的野性,性子本就暴躁的它們已經顧不得背上的騎兵,它們急躍、突停,時而直立起身子,時而高高地仰起後腿,狂野地將背上的騎手掀翻在地上。落在泥地裡的騎士們還來不及爬起身來,卻又被暴走的座騎一腳踩在蹄下,踐踏得骨碎肉離。那些陷在泥濘中的騎士就算幸運地逃過瞭被座騎踩死的命運,由於身上的盔甲太重且沒有外人的幫助,想要起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場面越來越混亂,格魯巴騎兵的突擊作戰最後演變成瞭人類弓箭手的射擊表演,格魯巴騎兵成為任人宰割的活靶子,火箭,弓箭一排接一排地射出,混亂不斷地加劇著。雄鷹騎士團不愧為魔族的精銳之師,盡管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仍然有千餘名騎士主動地遺棄瞭座騎,步行著朝數十米外的人類步兵陣地逼近。重裝騎兵變為重裝步兵,勇氣可嘉,遺憾的是他們身上那套沾滿瞭泥水的甲胄實在太沈重瞭,在沒漆的泥水中行動起來就像是烏龜在爬。

  原先位於人類步兵方陣後面充當花瓶擺著好看的八千輕騎兵這時候也主動地離開瞭馬背,手持長矛和佩劍,突到步兵方陣的最前沿來。手持盾牌,保護弓箭手的輕裝步兵,加上身後過來的輕裝長槍兵,仗著自己機動靈活和數量上的優勢,輕易地就擋住瞭這群以“龜速”前進的重裝步兵的反撲。

  當雙方的前鋒部隊開始短兵相接時,魔族陣地的後院也起瞭火。埋伏在凹地兩旁樹林裡的另外一萬二千名騎兵在老將哈卡率領下殺瞭出來。成千上萬的馬蹄暴風般掀起瞭狂濤,就像是沖破堤防的激流,快速地、強勁地沖擊著敵人脆弱的背部。

  和先前幾乎是光著身子打仗的輕騎兵不同,這支騎兵身披厚鎧,全身上下武裝到瞭牙齒,矛、劍、盾、弓,一應俱全,加上又是生力軍,士氣高昂,體力充沛,登時將還拉在凹地邊緣的敵軍打瞭個落花流水。

  前方進攻嚴重受挫,深陷泥潭,後方遭受優勢敵人的攻擊,雄鷹騎士團的士氣開始崩潰瞭,戰鬥的結局已不言而諭。

  魔族軍隊的情形十分淒慘,一萬多人被困在泥坑裡,進不能進,退無法退,動又不能動,就這麼陷在那兒任人宰割。戰鬥一直持續到下午,被困於爛泥中的一萬五千名格魯巴騎兵,戰死一萬多人,被俘近三千人,隻有千餘騎逃出生天。在這種一邊倒的形勢下,還能有一千多人突出重圍,雄鷹騎士團的戰鬥力由此可見一斑。打掃戰場的時候,我們也沒有發現莉莉絲的屍體,估計她已突圍逃走瞭。

  “勝利瞭,勝利瞭!”大捷過後,戰場上到處是勝利的歡呼聲。從所羅門要塞失守到現在,帝國軍隊一敗再敗,喪失瞭大片的土地。這次總算打瞭個大勝仗,籠罩在士兵們心頭的陰霪也一掃而空。

  “勝得好險啊!”

  望著地上象被收割的莊稼般排得密密麻麻的屍體,我的心裡也是後怕不已。戰鬥結束後,我們費瞭很大的勁,才把陷入泥潭中的八千匹戰馬帶瞭出來。如果莉莉絲當時能保持清醒冷靜的頭腦,肯定能輕易地看出這是一個圈套,那這一戰的結局就是另外一碼事瞭。

  消滅瞭魔族的這支精銳部隊,斯羅知道後必定肉痛不已,刺激敵人引起註意的目的已經達到瞭。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在這兒停上一兩天,等魔獸聯軍的主力部隊殺到眼前時再撤退,牽著他們的鼻子將其引到加裡斯,救不救拉法現在對全局已經沒有多大的影響。

  現在形勢好轉,我的心態再次改變。

  “姑且就去救他一回吧,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眼瞭,竟會因為嫉妒而見死不救?再說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是無辜的啊。”現在我又覺得,拉法那傢夥其實為人也挺不錯的,他待人謙厚,沒有架子,是個可以當做好朋友的人。義父說我是個中間人,性格一直在黑暗和光明之間搖擺,這倒也沒錯。

  “好,就去救他吧,如果見死不救,恐怕我自己這一輩子都會感到不安的。”

  “虎特,傳令下去,打掃戰場的事情就由步兵去做,所有的騎兵加緊時間休息,一個小時後我們就去救拉法!”

  阿蘭德問道:“不是說要是今晚半夜才行動嗎?太倉促瞭點吧?”

  “半夜恐怕就來不及瞭!趁現在魔獸聯軍還沒有聯合在一起,我們要趕快行動,他們會合在一起就不好對付瞭,而且我也擔心拉法能否支撐到天黑!”

  就當我開始為拯救拉法而熱心起來的時候,阿蘭德派去監視魔族第三軍團動向的偵察兵匆匆忙忙地朝我跑來。

  “大人,不好瞭,魔族的第三軍團已攻下瞭山頭,拉法大人的軍隊全軍覆沒!”

  一股寒意流過眾人的心頭,剛剛活躍在眾人中間熱烈的氣氛瞬間被降至冰點。

  “拉法死瞭?公主的未婚夫死瞭!他真的死瞭嗎?”

  幸災樂禍與兔死狐悲,這兩種情感同時流過我的心頭,我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