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法子?」
我看著幹三歸道。
幹三歸微微一笑:「卑職在幽平城多年,開有酒傢和客棧,外帶賣點海島上的玩意,雖說不是幽平城赫赫有名的店鋪,但在很多人的眼裡,也算是小有名氣。特別是宮中出來的那些小太監們,我賣給他們的價格,比尋常價格還低瞭一成,東西又實在,所以有好幾個太監時不時的就來我店裡坐一會兒,久而久之,倒還成瞭朋友。」
我點點頭,「職位呢?」
幹三歸回答道:「宮裡大大小小的管處很多,我最熟悉的就是禦膳房總管太監王公公的貼身小太監小壇子,另外還有禦書房的管事朱公公,最後一位是內務府織造監主管路公公。」
說起認識的這三個人,幹三歸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得意。
大元國以商業立國,很多國策和法令等等都是初代皇帝定下來的,可供後代皇帝操控的並不多。
拿宮中的太監們來說吧,他們哪些能插手,哪些不能插手,都有著明確的規定,就算是昭宗也不敢違背祖宗的法令,讓他們管很多事情,否則朝廷內外的大臣們可都不是吃素的!
正是因為可以掌握的權力不多,所以大元國的太監們是各國中行動最為自由的,平日隻要宮裡的事不多,就可以跟著管事的太監出來逛逛。
各位主管們由於需要各種消息來源的管道,瞭解皇城內外的動靜,對這種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此的寬松政策,無疑讓宮裡宮外的聯系變得緊密起來,娘娘們無不趁機擴大自己的影響和勢力,而各位大臣及富豪貴族們也趁機接近宮中的娘娘們、主管們,好為自己的前程打下基礎。
昭宗的母親出身小傢碧玉,可由於她溫柔嫻淑,再加上昭宗從小聰明伶俐,又寬厚待人,因此前任皇帝最後選擇昭宗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昭宗在小的時候過的日子並不大好,因為很多人都捧前面的皇子去瞭,沒有多少人註意到母親娘傢毫無勢力的他。
因此在昭宗的少年時期,除瞭幾位妃子之外,他的知心好友就隻有幾個身旁伺候著的太監,平日沒事他就教他們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甚至連兵法都有研究,久而久之,他身旁的幾個太監都成為文武全才的人物——有瞭這麼多好幫手,也為他日後爭奪皇位定下瞭基礎。
而且這幾個太監人品也不錯,雖然幫著打理宮中事務,還偶爾幫忙參詳一下朝政,可從來不囂張跋扈,即使有,那程度比起皇子皇孫們、皇親國戚們,要好得太多。
故而,看著這十幾年來都沒有出問題,大臣們對這些太監們的警戒也放松瞭不少。
隻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昭宗原來的幾個心腹都已老去,現在隻剩下崔德全一人,而曲田虎等幾個年輕一點的太監,無論在情感上還是能力上,在昭宗的心目中都還差瞭一點。
正是因為如此,昭宗對崔德全恩寵有加,平日隔三差五就邀崔德全喝酒小聚,每每有好的東西上貢,他也會給崔德全留下一份……甚至於有些事情,連皇後和幾位娘娘都說服不瞭昭宗,但隻要她們最後請動瞭崔德全,那麼一定會順利達成目的。
「三人之中最重要的還是路公公。」
幹三歸接著解釋道:「路公公以前是崔德全的貼身小太監,雖說不是最得崔德全信任的,但能執掌重要的織造監,也代表著他是崔德全一系的重要人物。」
我頷首一笑,要是幹三歸能和崔德全的心腹交情好,那反倒是奇怪。
眾所周知,做情報這個工作,最緊要的就是要低調,不能引起太多人的註意,否則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試想,要是誰都認識你,你四處活動時,還不被人立刻記住或者認出來啊?
端起茶杯喝瞭一口,我不動聲色的問道:「這位路公公品行怎樣?」
幹三歸道:「他有著太監們都有的毛病——貪財,可是膽子很小,平日隻敢貪圖點小便宜,如果要他幫忙打聽什麼消息之類的,那就不用指望瞭。屬下猜想,這可能和崔德全的管教有關,這崔德全知道自己深受皇恩,是眾矢之的,所以不但自己做人低調,他那一系的人平日都不怎麼囂張……還比不上曲田虎他們幾個小一輩的總管太監的派別在外面吃香。」
「呵呵,崔德全的確是聰明人啊!別看太監們威風,其實都是皇帝給他們的富貴權力,崔德全越是被昭宗寵信,就越是明白需要小心做人的道理。」
我平聲笑道:「至於說在外面吃香與否,那是小事。占小便宜算不得什麼,真正能在大事之中得到好處,那才是真正的聰明,悶聲發大財的可不隻商人們吶!」
幹三歸敬佩的拱手道:「李大人果然不愧是殿下的得力手下!的確是這樣,崔德全一系掌控瞭宮裡三分之二的管處,有幾次,幾個自認為得寵的太監想要和他扳一扳手腕,結果都被崔德全不聲不響的清除瞭。」
「希望他真的是一個聰明人!可是,和聰明人交易,總是不那麼令人放心呢!」
我嘆瞭一口氣:「幹大人,你再講一講曲田虎。」
「是!」
幹三歸不敢怠慢,連忙道:“比起崔德全,曲田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物。據說他小時候傢裡窮,父母隻得把他賣進宮裡當太監,而因為沒有靠山,他又被分派到很不吃香、當時還是皇子的昭宗府裡。結果也是他運氣好,去瞭沒幾年,昭宗就成為瞭皇帝,而後,身為昭宗人馬的曲田虎和另外幾個小太監從此就一步登天。最初曲田虎是在崔德全的手下做事,五年過後,看著他已經漸漸成熟,昭宗就讓他單獨掌管起秉筆太監的重任,並且一直延續到今天。
“曲田虎剛開始還對崔德全很服氣,可等到他掌權之後,就逐漸的和崔德全分庭抗禮。他的性格毒辣和囂張,因此昭宗把一支秘密部隊交給瞭他,專門刺探朝廷內外的不軌行為,可以抓捕和審訊三品以下的大臣,前幾年他們鬧得可謂是天怒人怨,連昭宗都抵擋不住大臣們的怒氣,所以收回瞭抓捕和審訊權力,隻讓他們刺探情報。
「崔德全和曲田虎有過幾次交鋒,雖然不是正面,可也非常的慘烈。具體的來說,還是實力雄厚的崔德全占瞭上風,可惜崔德全這幾年變得很低調,反之曲田虎得到瞭大批新晉人物的投效,每次失敗後總能迅速的恢復過來。」
我聽得明白,正所謂無處不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和爭鬥。
崔德全和曲田虎之間的紛爭,在於誰能夠成為昭宗的最心腹手下,進而全局掌控內宦。
他們兩個,一個是昭宗患難與共的朋友,一個是昭宗精心調教培養的弟子,面對他們兩人,昭宗的確誰都不好幫。
甚至有可能兩大太監的紛爭根本就是昭宗默許或者放縱的——身為皇帝,無論有什麼個人情感,都必須放在無上的皇權之後,宮中一個太監的勢力獨大,對於皇帝絕對沒有任何好處,隻有讓兩人對立、牽制對方,才能讓皇帝放心。
就好比是我的皇帝老丈人康宗,我是他唯一的女婿,結果朝廷上的幾個王爺對我拼命攻擊,他卻總是讓我們打擂臺,那不就是為瞭平衡不同勢力的需要嗎?
「如果大人想要聯系曲田虎,禦書房十二管事之一的朱公公就是曲田虎的手下。」
幹三歸繼續道:「但曲田虎生性貪婪,而且辦事的牢靠程度比不上崔德全,還請大人三思而後行。」
「這樣吧,」
我思索瞭一陣:「你幫我約路公公和朱公公,我先和他們接觸一下再說。」
「好!」
幹三歸爽快的答應瞭。
在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在中間引薦的人物,外地來的富豪或者官員,都要靠著他們才能找對門路燒香拜佛。
故而許多在京城做買賣的人都有著自己的人脈和網絡,替人介紹也是他們的一項收入來源,因此幹三歸不擔心泄露身份。
從酒樓出來,我四處閑逛瞭一會兒,確定並沒有跟蹤的人之後,我便施施然的走進瞭一座雄偉的寺廟。
古往今來,凡是建立在大城鎮的寺廟,絕對一天至少八個時辰都熱熱鬧鬧的,像是春節時的「廟會」,那就是依著寺廟周圍舉行,可見寺廟周圍的熱鬧程度。
比如像現在已經是夜晚時分,可寺廟的周圍,各種小攤販仍舊擺著攤子,有賣較子湯圓的,有賣紙錢香火的,而且顧客還不少。
大元國的人信奉佛教和道教,天色已晚的當兒,寺廟的門口仍有許多信徒進出,香燭等煙霧仍舊籠罩著寺廟上空。
這幅熱鬧的景象,至少得到一更的時候才會逐漸消失。
進入寺廟後,我並沒有在前面的各個大殿駐足,而是看準瞭地方,身形一閃,進入專屬於和尚們修行的後進。
沒走幾步路,一個長相普通的壯年和尚擋在我的面前,「施主,此乃是本寺弟子們苦修佛法之地,並不是燒香拜佛的場所,還請施主移步到前面去吧!」
我也不跟他廢話,伸手一點,和尚來不及躲閃,便應聲倒地。
沒有瞭阻擋,我繼續悠閑的往前走去,並且依照這個法子,一連制服瞭五個和尚後,才終於引起他們的重視。
等到我走進後進大約五百米的距離,穿行瞭七、八間精舍後,隻見一個老和尚站在這條小路的盡頭,在他的周圍,二十幾個神情自若的和尚或坐或立,皆悠閑自得。
「貧僧因準,見過這位施主。」
老和尚微微頷首道:「施主一路上破去五道關口,卻不曾傷人,看在這個的分上,施主就此退去,貧僧保證不追究。」
「和尚,你還沒有追究的資格。」
我哈哈一笑,身形在原地消失,在老和尚眉頭一皺之際,我已經到瞭他的面前,拳頭擊向他的胸口。
老和尚真氣一提,如大鵬一樣倒退五米,同時雙掌猛地一推,一股浩瀚的佛門真氣湧向瞭我的全身。
我不躲不閃,天魔真氣瞬間爆發,「砰!」
一聲巨響過處,破開瞭他的掌勁,單手抓住他的僧袍,借力一扔,朝著沖過來的一群僧人們扔去。
二十幾個僧人也是高手,除卻兩個人接住瞭因準,另外的各自施展絕技,十幾種佛門絕學轉眼全撞上瞭我的護身真氣。
「砰、砰……」
勁氣爆響之處,我在人群中打得興起,雙手抓住僧人的僧袍就往外扔,這些僧人雖然拼命追逐和抵擋,但都無法阻止被扔出去的命運。
一刻鐘不到,我的身旁就再無一人。
不是他們害怕不敢上前,而是我每次都是先點瞭他們的穴道後再扔出去,所以現在全都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阿彌陀佛!」
小路盡頭處,那座兩層樓高的精舍忽然傳出一聲低沉的佛號,一個白發白眉的和尚從樓上凌空踏步飛瞭出來。
眾所周知,這空中飛躍武林人士很容易可以做到,可要是在空中慢慢踏步,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瞭,凡是能做到的人,無不是一方高手。
這個和尚雖說是白發白眉,可看上去隻有四十來歲,比先前的因準還要年輕一些。
「師叔,弟子無能,驚動瞭您老人傢清修!」
倒在地上的因準愧疾的道。
我眼睛一亮,「因」字輩的上面就是「苦」字輩的高僧,聽因準的稱呼,來人不用說,肯定就是我要找的「苦」字輩高僧。
白發白眉和尚頷首一笑,伸手一拂,躺在地上的和尚穴道立刻就全部解開,紛紛爬瞭起來。
有瞭長輩在場,他們沒有再沖上來拼殺,而是紛紛聚在白發白眉和尚的身後,隻不過沒有剛才輕松,臉上都浮現出凝重之色。
「貧僧苦聰,施主是找人,還是找事?」
白發白眉和尚垂眉問道,聲音不帶一絲火氣。
『苦聰?』我腦海中浮現他的資料:『苦聰大師,大元國幽平城西平寺主持方丈,乃大元國聖門有數的聖僧之一,佛法研究宇內盛名,一身武功排名大元國佛門前十。』西平寺屬於幽平城中有數的大寺廟之一,不少高官貴族都時常來燒香拜佛,聆聽苦聰大師的講經說法,香火極其旺盛。
我之所以註意到這些,乃是因為當初關婉兒給我的地圖上,有這西平寺的名字,說明苦聰大師是完全值得信賴的人。
思緒一閃而過,我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隻聽一聲清越的鳴叫聲音過處,寒光閃閃的寶劍便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大膽!」
一個脾氣稍微暴躁的和尚立刻怒喝道。
在他看來,苦聰方丈都出馬瞭,此人還不知趣,居然還敢抽出兵器對抗,簡直是不知死活的行為。
倒是苦聰方丈望向寶劍平和的雙眼之中,神光一閃而過。
我不去回應那個和尚,寶劍瞬間又再次回鞘,雙手一拱:「見過大師。」
「哼!」
幾個和尚不覺冷哼起來,心想:『你現在知道服軟瞭嗎?可惜已經晚瞭!』苦聰方丈看瞭看我,轉身往回走去,蒼勁的聲音隨之而來:「施主請進禪室說話。」
「唔?」
眾僧一陣駭然,都以為自己聽錯瞭,直到我和苦聰方丈一前一後進入他清修的禪室,才互相一望,默默的守在禪室的外面。
苦聰方丈的禪室非常簡單,隻有一張雲榻,掛著一卷佛經,連尋常和尚禪室中會有的禪香都沒有。
等我進來,他已經坐在雲榻上,微笑道:「前幾日我才收到苦葉師兄的傳書,沒想到殿下這麼快就已經到瞭幽平城。此次殿下在江南的購糧大計,實在是功德無量啊!」
他此時的神態和先前完全不同,眼神中滿是欣賞。
佛門聖僧自然都是悲天憫人,苦聰方丈也不例外,聽說我三下五除二完成瞭目標,他心中隻有對這位天之驕子的敬佩。
年少得志算不得什麼,少年天驕也有目中無人的時候,可是一個權傾朝野的少年居然能壓制住驕橫之心,為瞭萬千民眾的生死而奔波,這才是苦聰方丈敬佩我的地方。
「方丈謬贊瞭。」
我搖頭笑道:「雖然順利完成購糧的任務,可蘭亭也因此欠下瞭人情,這不就到京城來還債瞭嗎?」
「呵呵,自古有得必有失,何況付出並不一定都是壞事,以殿下的聰明,當然不會吃虧才是。」
苦聰方丈說道:「想來殿下來老衲此處,是有事瞭?」
「是的。」
我也不客氣,將此次江南雙驕前來遊說的任務講瞭一遍。
苦聰方丈乃是佛門聖僧,如果想要他的幫助,最好老實說明白為好。
聽完瞭前因後果,苦聰方丈頷首道:「能想出此計者,的確是人傑。然而計劃雖然好,可實現起來還需要多多努力。別的不說,這大元國的宮中和朝廷,都不是簡單的所在吶!」
我和聲說道:「所以蘭亭才來請方丈幫忙。」
苦聰方丈笑瞭起來:「殿下不用太客氣,關師妹很少有求人的時候,再加上您也屬於師叔一脈,有什麼需要苦聰幫忙的,請直說無妨。」
我聞言大喜。苦聰方丈既然這麼說瞭,那就代表著他的態度是全力支持,有著這個勢力根深蒂固的聖僧幫忙,在幽平城的行動還不是事半功倍?
「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就想問問方丈大師,我找誰能幫忙辦成此事?」
「殿下你這可為難瞭老衲啊!」
苦聰方丈苦笑著搖搖頭:「老衲是方外之人,平日不接觸外人……」
接著,苦聰方丈說瞭一大堆的自己的難處,結果我都微笑著不說話,末瞭,他隻得嘆氣道:「好吧,殿下,如果你實在沒有辦法……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或者佛教節慶,東宮皇後娘娘都會來我這裡吃齋禮佛一天,到時能不能見到她,就看殿下你瞭。」
「東宮皇後?夏冰?」
我驚喜之後又有些惋惜:「方丈,怎麼不是樂皇妃、夜皇妃或者冷皇妃其中之一?」
苦聰方丈暗念一聲佛號,壓抑住想訓斥我的想法後,道:「殿下,老衲知道是那三位皇妃受寵,可自古以來,人生得意的男女不會經常進入寺廟。如果不是東宮皇後娘娘不順遂,你又哪裡能見得到她?」
苦口婆心說著的苦聰方丈,隻差沒指著我的腦門大喝「人要知足」瞭。
「好吧,好吧。」
面對這種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的老和尚,我隻能一本正經的說道:「可是昨天才二月十五,我得再等十四天才能等到夏皇後,這未免等太久瞭。」
沒想到,苦聰方丈又搖瞭搖頭:「殿下,你雖然不是我聖門弟子,可是終究和師叔有著淵源,對於佛教的重大節日,你真的一無所知嗎?」
我想瞭半天,發現老爹和老媽們除瞭生日或者農歷節慶外,真的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什麼佛教節日,便隻能虛心請教苦聰方丈。
「二月十九日是觀世音菩薩的第一個生日,作為虔誠的佛教徒,東宮皇後娘娘胃定要來西平寺。那時,就是你們最好的見面機會。」
苦聰方丈這樣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
一算時間,就是兩天之後,我心裡頓時大喜。
趁著這兩天的時間,我先和宮裡的兩大實權人物的心腹接觸一下,然後再會一會這位夏皇後,如此雙管齊下,想來這趟買賣就應該能做成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