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日這個晚上,幾乎是百年以來,大元國京城最為窩囊的一晚。
皇城裡其實隻動蕩瞭兩個時辰,但這兩個時辰造成的損失和影響,已經是不可估量。
禁軍軍士死傷五百五十三人,大內各級侍衛死傷七百十九人,絕世高手死傷六十二人,房屋毀壞兩百十五間,亭臺樓閣花園損壞數十。
花雲國方面,總共戰死六十五人,重傷二十一個,輕傷三十三人。
兩方面加起來死傷人數之多、高手所占數量之多,百年以來前所未見。
而且堂堂大元國的皇宮居然被人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無異於抓住昭宗的衣領,在他左邊臉上打瞭一記耳光,然後右邊還來一下,接下來非常不過癮的重復瞭十幾遍這樣的動作……
然而,出乎大傢的意料,昭宗居然沒有大發雷霆封閉幽平城,展開地毺式的搜索。
第二天的早晨,不但城裡沒有之前凝重的氣氛,反而前兩天一直在街上設崗哨的九門提督府衙役和城守府軍士們全部消失瞭。幽平城的大街小巷恢復寧靜。
不過知情人們都明白,這僅僅是一種假象,很有可能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昭宗絕對不會甘心受到如此大的屈辱,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報復回來。大陸上三個國傢之一的君主,如果不惜代價想要報復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那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無端遭到偷襲的花雲國使團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連自己為什麼被襲都不知道,那股大大的窩囊感就更不用說瞭。依照花雲國的強勢,找上昭宗算帳、找上偷襲者的組織算帳,是絕對的事。
然後還有那個神秘的邪惡組織,他們花費那麼多的心思,在此次偷襲中一口氣出動五個傲世高手,居然沒有完成目的,反而被殺掉瞭三個,對他們來說除瞭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外,更是一個非常大的恥辱,更加邪惡毒辣的計劃可能已經在媼釀之中。
最後則是聖門,表面上看起來聖門大獲全勝,一口氣斬殺三個邪派的傲世高手,但他們因此也發現瞭敵人的強大和可怕,一定會調集更多的傲世高手出山。
為瞭維護和平和安寧,他們肯定已經準備著打一場更加慘烈宏大的戰爭。
各方勢力交織穿插,恩怨復雜,可以說,現在幽平城的氣氛頗有些詭異,就看誰再次引爆這天雷地火瞭。
二月十八日,凌晨,天剛蒙蒙亮,幽平城就下起瞭暴雨。
堆積瞭大半天的烏雲驀地爆發瞭威力,電閃雷鳴的巨響間,雨水像是被人從天上用盆子倒下來一樣,三步之外就無法看清楚人的身影。
皇城之中,侍衛們正在清理廢墟,打掃各處殘垣,遇到這種情況,也隻能跑到房子裡,先躲避這場暴雨再說。
禦書房裡,此時昭宗身邊還是和先前一樣,六個絕世高手分佈在十米之外,周彬就坐在不遠處的雲床上調息,澹澹的白霧不住從他的頭頂冒出。
靠在寬大的龍榻上,昭宗一手扶著額頭,閉眼思索著什麼。旁邊的崔德全看得心酸,接過旁邊太監試過的人參甲魚老湯,小聲的道:「皇上,您一晚上都沒進食瞭,先喝點東西吧!」
昭宗揮瞭揮手,示意自己不要。
崔德全當下哭瞭起來:「陛下,遇到這種事情雖然生氣,但您也得註意身子啊,要是身子垮瞭,怎麼處理後續呢?怎麼抓捕那些惡賊,恢復我大元國朗朗幹坤呢?」
這話說出來頗有些大逆不道,不過崔德全和昭宗幾十年的主仆情誼,這些話他就能說得。
昭宗睜開眼睛,疲倦的看著他:「德全,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很無能?」
崔德全搖搖頭:「陛下,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五個傲世高手一起殺進皇城這種事,奴婢也沒有聽說過哪個皇上能同時擁有四、五個傲世高手,所以這不是您的過錯,隻是因為那個邪惡的組織挑選我們大元國的皇城作惡罷瞭,這事要擱在花雲國或者是流風國,他們比我們還不如呢。」
昭宗嘆瞭一口氣,再次搖頭,從崔德全的手裡接過小碗,將人參甲魚老湯一飲而盡:「德全,你去把太師請進宮吧,今天的早朝取消,三天後再進行。」
「是!」
崔德全沒有多嘴問昭宗為什麼要請高太師,他為人處世非常有分寸,昭宗的身體和心情是他需要關心的,但涉及國傢大事,他要是在昭宗沒有允許的前提下插嘴,那麼就是自找死路。
半個時辰後,高太師已匆匆趕到瞭禦書房。
看著雖然年邁但仍舊身體強壯、精神抖擻的高太師,昭宗心中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他的身體比起高太師,可是遠遠不如,雖說不是病懨懨的,但也僅僅是尋常人的身子罷瞭。
「陛下!」
高君立一進來就跪在龍榻前,泣聲道:「老臣沒有能力護駕,以至於龍威受辱,還請陛下恕罪!」
昭宗笑道:「太師請起來吧,些許賊子算不得什麼,朕還沒有軟弱到這種地步。」
高君立暗自一笑,做瞭幾十年的臣子,他哪裡不瞭解這個皇帝?別看昭宗現在一副寬大的樣子,實際上不知道氣成什麼樣瞭。
輕咳瞭一聲,高君立依舊擺出最誠懇的樣子:「皇上,不知道您召老臣前來,有什麼需要老臣效勞嗎?老臣雖然年邁,但抓捕賊子仍舊可以勝任!」
昭宗平聲說道:「抓捕惡賊的事情倒不用勞煩太師。今天朕想問一問太師,花雲國使團出瞭這麼!檔事,我們該如何應對?」
高君立沉吟瞭片刻,道:「陛下,老臣知曉的也隻是一個大概,為瞭慎重起見,還請陛下讓人向老臣詳細敘述一遍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樣老臣才能做出最合適的判斷。」
「太師請坐吧!」
昭宗先是吩咐人給高君立端瞭椅子過來,再朝著崔德全一點頭,大內總管馬上站瞭出來。
「太師,經過是這樣的……」
崔德全不愧是伺候慣皇帝的人,談吐之間既不誇張,也不刻意貶低自己一方,詳細述說之中並不加上自己的判斷,而是完全還原當時的情形。由此可見,總管大人起碼召集幾十個侍衛和高手詢問比對,才能得出如此全面的答桉。
高君立聽得也是連連點頭,他也覺得自己彷佛身臨其境般,等到崔德全說完後,高君立閉上眼睛,開始思索。
昭宗偶爾望向他的眼神頗有些復雜。
雖然很不喜歡這個權傾朝野的太師,但昭宗不得不承認,太師的確是老謀深算的人,智慧和判斷力無不是頂尖之選,有他在,很多復雜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雖說高君立喜歡攬權,偏偏為人不錯,堅決擁護昭宗的命令,沒有絲毫反叛的心思,傢族的主要成員更是一直居住在幽平城,住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正因為如此,昭宗才能容忍著高君立,沒有生出鏟除他的心思。
「陛下,如果您想要徹底解決麻煩,那麼就按照他們所要求的數量給他們,等到雨停瞭就可以向他們宣佈瞭,錢象征性的給點就行。」
片刻之後,高君立侃侃而談道:「如果想要更加小心一些,那麼就先給他們三分之一的數量,等到花雲國使團出瞭國境後,再給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在兩個月後交貨。」
「這些朕也想到瞭,就是不知道哪一個辦法最能維護我們的利益。它們各有各的好處,但朕都覺得有些後患。」
周圍沒有外人,昭宗也不怕說得明白一些:「太師,朕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花雲國施展的苦肉計。」
獨孤傷月來到幽平城後,幾次求見昭宗,可是昭宗隻給瞭他一次覲見的機會,然後談判也不順利,昭宗擺明想要讓花雲國著急,從而獲得更多的好處。
考慮到花雲國的形勢非常嚴峻,獨孤傷月也有可能自己設計一個局,讓自己在大元國出一些意外,從而栽贓嫁禍給大元國的朝廷,讓他們服軟。
面對昭宗的質疑,高太師一聽就否定瞭:「他們沒有必要做得這麼逼真,要知道,他們死傷的將軍和官員都是花雲國的精英,獨孤傷月的性子向來護短,怎麼可能故意拿手下人的性命達成目的?然後另一點,花雲國是蠻荒之地,雖然出瞭個驚才絕艷的國師葛佈律寒,但也僅僅是他一個人而已,就算加上獨孤傷月,他們的傲世高手不超過五個人,一口氣派出五個傲世高手殺進皇城的超級手筆,花雲國是做不到的。」
聽到高太師這麼解釋,昭宗的心舒服瞭許多。
獨孤傷月有沒有設局騙他並不是最重要的,最緊要的是,花雲國是不是除瞭強大的軍隊之外,還擁有十來個傲世高手,如果是那樣,昭宗晚上睡覺也不會安心。
不過,接下來高太師的話就沒有那麼好聽瞭:「陛下如果讓老臣來處理此事,我會選擇請昨晚上出現的那位姑娘作為說客,讓她和獨孤傷月談判,直接將他們想要的棉衣棉被等物資全部給瞭,然後向花雲國購買五百萬頭凍死的牛羊,幫助他們增加收入。」
「為什麼?」
昭宗眉毛一挑:「我們大元國就如此的低賤?一步退讓到底不說,還要再倒貼購買他們都不要的廢物?太師,如果這些消息傳出去,你讓大臣們怎麼看待朕,江南和西北怎麼看待朕,天下的臣民們怎麼看待朕?」
高君立平靜的道:「原本我們可以不必如此,可是昨晚發生意外過後,主動權就再也不在我們的手中瞭。花雲國如果發動戰爭,那也是他們占理。陛下,現在已經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而是整個國傢的安定與否、開戰與否的問題。」
昭宗一愣,思索片刻後道:「但……這樣過於示弱瞭啊!」
高君立也沒有過分刺激皇帝,語氣轉為溫和的說道:「陛下,老臣也知道過於示弱,然而相較起邊關數十萬將士和北方數百萬民眾的性命來說,這些退讓算不得什麼,最多我們再做一場戲就行瞭,除瞭少數人,誰也不知道我們付出那麼多。」
「繼續說。」
「我們提前讓承平城、黑河城、隆州府等地方,準備好九成的棉衣棉被,直接運到北方軍團,稱作是北方軍團的軍用。然後由犬子分成幾個地方,秘密交付花雲國。」
高君立道:「最後一成物資我們就讓獨孤傷月從幽平城帶走,讓大傢都看見。別人見出瞭這麼大一個意外,都隻賠付瞭如此少的物資,當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嗯,這個法子不錯。」
「另外老臣不是說要買五百萬頭牛羊嗎?這個對花雲國來說是廢物,不隻是吃不完,而且一旦開春,就會因為溫度回升而腐爛,可是在我們這邊就不是瞭。
我們北方有一千萬民眾,幽平城周圍也有一千萬以上,如果趁著現在寒冬天氣,放在裝著冰塊的車輛之中,快速運回來,也僅夠這兩千萬人吃一頓而已。
「我們到時還可以說,是陛下您憐惜民眾,所以才花大錢買肉食回來,民眾隻要吃得到,可不管這是怎麼來的。如此他們心中泛起的感激之情,足以將這次服軟的影響減到最低,就算將來有人說閑話,民眾們也不會贊同。」
「啪啪……」
昭宗拍起手掌,贊許的道:「太師,朕就知道,隻要找到你,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
「老臣惶恐。」
高君立連忙低頭道:「這也是老臣班門弄斧,陛下您其實早已成竹在胸瞭吧!」
「太師多慮瞭,你所想的比朕想的要全面得多。」
昭宗微笑著揮揮手:「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瞭,昨晚那個少年很有可能是任蘭亭,朕不想求他。你說的那位姑娘到底是誰,現在人在哪裡呢?」
「老臣也不知道啊,我是剛才從崔總管口中聽說,才知道這號人物。」
高太師連連搖頭:「這事就得陛下費心瞭,老臣哪裡有這個能耐找到她?」
就算高傢的情報網絡遍佈京城周邊,高太師也絕對不會攬下這個活,否則自己的實力暴露得越多,越會讓昭宗猜忌,老太師怎麼會做這種傻事呢?
昭宗無奈的道:「我知道你不曉得,但你總能幫忙分析一下,提供一點線索吧?」
高君立想瞭半天,才慢慢說道:「陛下,老臣以為,這個世上如果出現一位年紀輕輕的傲世高手,那麼她一定是出自於名門大傢。從昨晚的形勢來看,她幫著我們這一方,所以老臣猜測她會不會也是聖門的弟子……」
「嗯,你說的和朕想的一樣。」
昭宗從龍榻上站瞭起來:「太師辛苦瞭,回去休息吧!德全,替太師拿一盒南洋的幹鮑魚,補補身子。」
「老臣叩謝皇恩!」
高太師笑逐顏開的接受賞賜,他這副不居功的低姿態,著實讓昭宗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