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夜，飛雲暗渡風飄月。

　　風飄月，盛秋顏色，最暖冬厄。

　　真情何懼寒霜雪？鳳鸞自歸雲橋鵲。

　　雲橋鵲，兩情相悅，永年相邂。

　　一首《憶秦娥》送與這對師生。

　　話說一對熱戀的情侶黏在一起走到瞭ＫＴＶ。一推門，大傢看見於鈿秋小鳥依人的姿勢，宅男們一陣歡呼。時間已經過去瞭一個小時多，屋裡的人除瞭張星語都唱瞭歌。尤其是麥霸孫艾博和蘇湘紫。而楊楠看樣子沒少喝酒。

　　「親愛的你終於來啦！於老師姐你也來啦！」剛進門楊楠就沖過去抱住趙濤脖子親瞭一口，又跟於鈿秋抱一下也親瞭一口。

　　「來，這有地方。」餘蓓拍瞭拍與張星語之間的地方。

　　「小秋姐，你今天真漂亮！」二人坐下後餘蓓贊美道。餘蓓故意讓於鈿秋挨著自己，趙濤挨著張星語。張星語一邊跟於鈿秋打招呼一邊很自然的挽住瞭趙濤的胳膊，把他一隻冰涼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回暖。

　　這傢ＫＴＶ就在學校附近，設施還算差強人意，不是多高檔但很幹凈，顯然也是靠著學生賺錢的商戶。

　　他們定瞭最大的包房，墻上的不是電視而是個投影儀。投影儀屏幕前有個小舞臺，舞臺正面對著坐人的半圈沙發和茶幾，靠門的一側有一個立式麥克風和高腳凳，另一側旁邊是衛生間。在沙發後面還掛著一個小液晶電視，供唱立麥的人看歌詞。

　　倆人進來的時候楊楠坐在立麥那正和沙發上的餘蓓、蘇湘紫一起在唱射的《不想長大》。見兩人進來餘蓓放下瞭麥，蘇湘紫也殷勤的來問於鈿秋想唱啥，隻剩下楊楠還在繼續。

　　於鈿秋自然推辭，可架不住大傢起哄。

　　「於老師，來一個！」

　　最後就連張星語也跟著叫起來。

　　「謝謝大傢鼓勵，本來我想一會再唱的，既然大傢這麼熱烈那我現在就唱。」她脫下大衣拿起麥克風，點完瞭歌，凸著兩點走到舞臺上。紅腫的眼睛神采奕奕。

　　第一首是陳淑樺的《夢醒時分》。

　　你說你愛瞭不該別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

　　你說你犯瞭不該犯的錯，你的心中滿是悔恨……

　　……

　　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一曲宛轉悠揚。

　　於鈿秋的歌喉還是可圈可點的。別看這歌雖老，於鈿秋卻唱出瞭原唱陳淑樺那股幽怨嫵媚的腔調。這樣一個歌聲悅耳的成熟美女教師凸點獻唱，不知道底下的男孩們有幾個聽得臉紅心跳，又有幾個直接硬瞭。

　　隻有趙濤皺著眉，這歌詞他聽著別扭。

　　「下一首是誰的？」守在點歌臺旁的蘇湘紫高聲道。她掃視一圈沒人應答。

　　「這一首送給我的過去，也送給歷史學院的朱教授。雖然他不在這，我還是想對他說以後祝你好運！」朱教授正是她前夫，這話顯然對他前夫說不說沒什麼意義，但對在場的眾人說的意義不言自明。這是在公開宣佈她正式離婚不再有道德牽絆。

　　「我們肯定幫老師把話帶到！」下面騷包屌絲孫富饒起哄道。

　　「下一首也是我的歌，這首送給我的好學生趙濤！」她大方的說道，歌曲前奏已經響起，是景崗山的名曲《我的眼裡隻有你》。

　　又是一陣鼓掌起哄吹哨。

　　她唱道：

　　好象鳥兒天上飛

　　隻因為我和你相愛相擁相依偎

　　你的眼我的淚

　　就算痛苦也珍貴……

　　我說我的眼裡隻有你

　　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跡

　　但願我們感動天

　　我們能感動地

　　讓我們生死在一起

　　永不分離……

　　這首歌相對於於鈿秋來說已經算是新歌瞭，但對於下面在坐的各位還是顯得老氣。不過這首歌的魅力自在人心，其寓意更昭然若揭。

　　於鈿秋眼神熾熱深情款款的註視著趙濤吟唱。婉轉細膩的女聲深情而幽怨，不但讓人耳目一新更把聽眾都代入到瞭她溫情執著的情感世界中。尤其是最後那句「永不分離」並不高亢，反而聲音低細孤寂，讓人聽瞭不禁揪心沉醉。

　　一曲結尾，不止男生們如癡如醉，另外幾個女生也都悵然若失。

　　唯有趙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於鈿秋這番熾熱火辣的情感表白直接撞擊到瞭趙濤的精神軟肋，讓他渾身難受、三屍神跳坐立不安，仿佛魂魄都想逃離軀體以躲避這股濃情的侵襲。

　　沐猴而冠

　　德不配位

　　雞不耐久

　　這是趙濤始終不能雄起的根本原因。他也想如那些臉皮厚過裝甲坦克的西裝老狗，面對什麼樣的女人都能色咪咪笑瞇瞇的面癱以對。

　　但他不能，他也不會。泥腿子那刻入靈魂的自卑和他目前臭三本的大學生的地位讓他面對一切堂堂正正的東西都本能的羞怯。他還不如《賣柑者言》裡的橘子，不但敗絮其中還沒有金玉其表。相差的不隻是地位、學識、顏值甚至連教養都差距遠甚，就算對方是個生過孩子的離婚女人也遠高過趙濤不知道多少個階級。於鈿秋的愛就像正午的陽光而趙濤就像陰溝裡的蛆蟲，當陽光照化瞭陰溝上的冰碴後裡面污穢稀濘的爛泥就會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這時候他真想如香港黑社會片兒裡那些黑社會大佬一樣，在金碧輝煌的高端夜總匯裡，把手裡的ＸＯ往茶幾上一撴，然後大聲豪氣的說一句「大傢隨便玩，今晚我買單」。或者像那些身居高位逼格拉滿的高官大賈那樣，讓西裝革履斯文幹練的男秘書殷勤的點根特供熊貓，然後睥睨輕蔑的掃視眾人一眼，收割一圈奉承的笑臉，最後才惜字如金的對臺上的女人說句「不錯」，品鑒商品一樣瞅著美女裊裊婷婷的走過來坐在自己身旁主動把玉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呵呵，他都做不到。就連在這種為學生服務的量販ＫＴＶ裡都隻能讓蘇湘紫替他出錢。趙濤的臉尷尬的一陣紅一陣白，隻好木訥的看著於鈿秋不敢旁視，甚至覺得這一刻是他一生的污點。

　　快唱完，見下一首《紅豆》似乎也是於鈿秋點的，趙濤偷偷讓蘇湘紫把之後的歌優先到前面來。見趙濤一直盯著她身上瞅，於鈿秋以為他也被自己的歌聲打動瞭，隻顧著含情脈脈的看著趙濤，渾然沒發現歌被切瞭。當下一首前奏響起時她才發現不對，這時趙濤趕緊上臺摟住她的腰，在臉頰上親瞭一口在起哄中把她領下來。

　　於鈿秋的俏臉紅撲撲的艷光四射，襯托得趙濤醃臢猥瑣。

　　下一首是劉志寬點的《江南》，再下一首是孫富饒點的《一千年以後》。這種人人會唱的歌曲其實並不適合在學生紮堆的環境裡唱，顯得逼格不夠。但老五劉志寬和老三孫富饒這對兄弟偏偏是一對騷包，對這種不難唱的情歌情有獨鐘，也許這是他們多年把妹的經驗吧。之後是老六孫艾博點的《編號８９７５７》。

　　趙濤來之前周傑倫和蔡依林的歌已經被唱瞭一輪瞭，第二輪偏偏劉志寬和孫富饒都選瞭林俊傑的歌，於是音樂才子孫艾博自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術，現點瞭這首《編號８９７５７》來技壓全場。摟著於鈿秋和張星語喝著８度冰啤的趙濤總覺得這首歌最後一句很尷尬，當這句響起，他瞅瞭一眼餘蓓，她突然臉一紅，又瞅瞭一眼張星語和於鈿秋，兩人沒特殊反應。看來心有靈犀暫時還隻能是和餘蓓。隻是他沒發現蘇湘紫也玩味的瞅著他。

　　「老四啊，你來一首把，哥幾個都唱瞭，該你表現表現瞭。」王明翔遞過麥說道。這是半命令的口吻，於情於理趙濤推辭不得。

　　「好，大哥，我先點點歌，你們再唱一首，下一個我來。」

　　這個啟蒙時代最火的當然是周傑倫。他的歌快慢兼具，主旨豐富，即適合一般人快速上口也能滿足高手的裝逼需求。對於趙濤這輩人來說不會個幾首周傑倫難唱的歌都不好意思去ＫＴＶ開口。

　　趙濤一翻看已唱，發現瞭八九首周傑倫的歌，其中就有三四首是趙濤想唱的歌。最新的《十一月的肖邦》他隻會唱《發如雪》和《黑色毛衣》，但他覺得前者最近大傢都哼哼，後者又有點不應景。在以前的歌裡找，那些傳唱度高的情歌都不適合他唱，畢竟五個女友在場，無論是《半島鐵盒》、《晴天》這種苦情歌還是《你聽得到》、《遊園會》、《簡單愛》這種熱情表白的情歌似乎都不合適。幸好他練過幾首快歌，除掉老六唱過的《以父之名》和《止戰之殤》他還會場《我的地盤》和《將軍》，他猶豫一下選瞭後者，畢竟下象棋這個主題不會讓任何人不舒服，而他這個書宅也曾經是學生裡少見的象棋愛好者。

　　好事成雙，點歌沒有點一首的。在這屌絲文化崛起的前夜，也正是山雞陳小春最紅的年代，他那些的屌絲氣濃鬱的歌曲很受各位擼著兒（ｌｏｓｅｒ）的歡迎。曾經十七年沒摸過女生手的趙濤也不例外。

　　他想瞭想，還是唱苦情歌不合適，最後硬著頭皮點瞭一首《黃豆》。

　　悶騷老貨王明翔的一首濃厚魯西南城鄉結合部口音的《男人海洋》把大傢惡心夠嗆，隻有他自我陶醉。終於等到瞭今天的明星上臺，大傢才松瞭口氣。

　　前奏剛響兩個小節就被切瞭。趙濤一愣，卻見餘蓓坐在點歌臺拿著麥克說道：「濤，我想聽你唱這首。」

　　她一臉恬靜真摯，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著肯定。

　　隻聽前奏不用看屏幕也知道這是周傑倫的《火車叨位去》。

　　他踟躕的盯著餘蓓，想在她臉上看出些端倪。可是他失敗瞭，他看見的還是隻有堅定和支持，她輕輕的對他點點頭，仿佛在說「唱吧，你唱吧，我真的想聽你唱這個。」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隨著前奏一節一節過去，趙濤的眼眶開始潮濕，原本清好瞭的嗓子也變得沉澀。他強抑著情緒，用記憶中勉強學來的閩南話低唱道：

　　聽我講莊腳ㄟ路邊蟬躲在樹枝

　　七月天鬧熱ㄟ唱戲７６５４３……

　　你那ㄟ全然攏沒消息

　　我親像一隻蜂找沒蜜

　　將過去一張一張ㄟ撕

　　這日歷要撕到何時才有你ㄟ字

　　你那全然攏沒消息

　　像往南ㄟ燕仔斷翅

　　不曾擱返來巢看厝邊

　　為啥咪鐵支路直直火車叨位去……

　　七月盛夏，我與你相遇、相戀。

　　有雨的晴天和田邊的鳴蟬。

　　愛，來得是那麼快，攪碎瞭你我的心，又把它們捏成一塊。

　　可是，你怎麼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把你的血肉一絲一絲的從我的心裡抽開。

　　再也不會有你的消息，我像蜂兒找不到蜜。

　　再也不會有你的消息，我已為你飛斷瞭翅。

　　一頁一頁的撕開過去，為什麼我始終也找不到你離開的那一頁。

　　看火車吱吱的去，雖然我現在還在但我也沒辦法永遠留在等你的原地……

　　一首歌唱完，趙濤放下麥，低低吟誦起這首他當初根據歌詞改的詩。他曾把這首詩寫在瞭磁帶歌目表的背面。

　　這首歌是他與餘蓓一起聽的第一首歌，這首詩也讓餘蓓自我催眠的覺得趙濤的閑書沒全白看。

　　但，這更是一切不穩定因素的根源。因為這是趙濤用來紀念方彤彤的歌。

　　剛離開方彤彤的日子，趙濤買瞭個ＭＰ３代替隨身聽，一遍一遍的單曲循環著這首歌。餘蓓第一次摘過趙濤耳機聽到的正是這首歌。

　　她從這歌裡聽到瞭趙濤的懊悔和思念也聽到瞭他們之間深沉悠遠的愛情。這是趙濤還愛方彤彤的證據，是餘蓓心裡的一根刺。

　　自從趙濤決定對李婕未婚夫動手的那天開始，他就不再聽這首歌，那盤盜版的《八度空間》也被當著餘蓓的面扔進瞭垃圾桶。

　　今天餘蓓要他唱這首歌他有點不知所措，他也拿不準餘蓓到底是什麼意思，反倒是歌本身又勾起瞭他對方彤彤的回憶。

　　幾個女人都發現趙濤的情緒有些不對，都有些為之色變。這時餘蓓拿著麥克走上舞臺唱起瞭《一直很安靜》。

　　……

　　以為自己要的是曾經

　　卻發現愛一定要有回應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除瞭淚在我的臉上任性

　　原來緣份是用來說明

　　……我永遠愛你的這件事情……

　　最後一句「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還沒出口趙濤按下瞭餘蓓的麥克改成瞭「我永遠愛你這件事情」。

　　「餘蓓，我愛你。」唱完對餘蓓的額頭深情一吻，臺下男人熱烈的哄鬧。

　　於鈿秋就這樣被搶瞭風頭，張星語嫉妒得眼巴巴的盯著趙濤，攥著酒杯的手指尖都白瞭。楊楠也表面上沒心沒肺的跟著起哄，但嚴重的嫉妒依然難以掩飾。

　　「這不是偶然！」

　　「也不是祝願！」

　　「這是上天對重逢的安排！」

　　「不相信眼淚！」

　　「不相信改變！」

　　「可是檢查彼此的情結！」

　　重回點歌臺的蘇湘紫不知什麼時候放出瞭《那一夜》，寢室幾個哥們兒從孫艾博開始一人一句嬉笑戲謔著沖著臺上粘糊著的二位唱起來。

　　「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瞭你，那一夜，你滿臉淚水，那一夜，你為我喝醉……」

　　最後副歌部分更是大傢齊唱徹底把這深情溫馨的一幕攪和成瞭笑話。

　　餘蓓並沒有惱，而是笑著拉趙濤下去，雖然臉已經通紅。於鈿秋果然城府頗深，始終微笑以對，張星語蘇湘紫楊楠則都有點看笑話的樣子，隻是餘蓓並沒有在意。她挽著趙濤的胳膊似乎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