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實在有意思。
想到叁百年後木訥的顧師祖,謝錦茵不由起瞭玩心,又用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分明是你將我抱上來的,如今卻不讓我動,這又是什麼道理?”
“姑娘……”顧言非不善言辭,隻得避開她的親近,一時間竟辯駁不過她這番歪理,隻得無奈地轉移過話題,“你叫什麼名字?”
“錦茵,謝錦茵。”她含笑道。
分明是第一次見面,不知為何,這名字卻令顧言非有些熟悉。
他說不出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雖知於理不合,卻好像並不排斥對方的親近……想來是修行不足,待回宗門之後要將清心訣抄寫百遍才是。
北境雖妖魔出沒頻繁,但玄夜宗人多勢眾,加之李長源和顧言非兩位祖師坐鎮,這一路下來倒是順遂。
待入瞭夜,李長源設下結界,玄夜宗弟子們選瞭一處風雪不大的位置安營紮寨。
雖然弟子們對謝錦茵二人的加入感到奇怪,但礙於掌門的面子,也不敢多問什麼。
亥時,天色大暗,就連月光也無。
弟子們帳篷裡大多熄瞭燈火,唯有李長源的帳篷裡還亮著燈。
謝錦茵剛打算吹燈休息,就敏銳地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
“謝姑娘,在嗎?”
顧言非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修長清癯的身影被燈火映在帳幕上,不由令謝錦茵回憶起他那玄色衣袍之下赤裸健瘦的肉體。
真是誘人的男色啊。
若是叁百年前的顧師祖知道她會在叁百年後和她發生過那種事,又會如何想?
雖是這樣想著,但她總不能說出來,隻是朝外頭應瞭聲:“還未,顧道友有何事?”
“掌門與你,有話要說。”顧言非淡淡回。
“好,我馬上過去。”她倒是沒想到李長源那麼沉不住氣,若是叁百年後,李長源想來隻會放任她為所欲為,當然,一切是在他的掌控下,李長源這人城府太深,看似淡泊似水,超然物外,但實際上似乎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掌控。
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
她挑開簾子,屋外還在下雪,剛邁出半步,顧言非就將手中拿的鬥篷為她披上。
風聲陣陣刮過耳畔,雪片如棉絮般在空中亂舞,沒有目的地四處飄落。
她看向顧言非的臉,赤金色的眼瞳倒映出白雪與她,眼中並無太多情愫,就好像洛水蓮花間那匆促的一瞥,溫暖的懷抱與月下的纏綿,不過是她短暫而淺淡的夢境。
顧祖師,為何叁百年後會愛上她?
她忽然問:“顧道友,有喜歡的人嗎?”
顧言非的眉眼因為驚訝而瞬間舒展開:“玄夜弟子,怎會為兒女私情牽動道心?”對方口中的這件事,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所以謝錦茵這突然的問題,令他有些失態。
這般有趣的神情,謝錦茵沒忍住,抿起唇角:“顧言非你最好記得你今日所說。”
下意識抬手想碰他的臉,隻是剛抬手,想到二人如今不過是陌生人的關系,又抽回手來,隻是眼眉彎起,又重復瞭一遍:“還有,記住我的名字,錦茵,謝錦茵。”
奇怪的姑娘。
顧言非沒有這冒昧的回答,隻是撐傘送她至帳篷外,垂目對她道:“我在外等你,不必擔心,隻是你來得忽然,掌門有些事情要和你問清楚。”
謝錦茵點點頭,掌門是什麼秉性她清楚不過,自然不會擔心。
挑起簾子進瞭帳內,李長源正坐在矮榻上,眼前是以靈力構築出的棋盤,見謝錦茵已經進來,他大袖一拂,那棋盤頓時化作光塵消散去。
謝錦茵想起自己以不知幾次見他下棋,不由調侃:“李掌門平日裡是沒什麼樂子,終日隻知道下棋麼?”
“謝姑娘。”
白日她和顧言非共乘一騎時,李長源就在不遠處,自然聽到瞭她的名字。
“你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謝錦茵想想是時候瞭,也不與他打啞謎,開門見山道:“我從叁百年後來。”
李長源審視的視線掃過她。
沒有說謊。
謝錦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幹脆走到他面前繼續道:
“是叁百年後的你,讓我來找你。他說,因為無論我說瞭多麼荒謬的話,你都會相信我。”
李長源眉頭微蹙。
仍是沒有說謊。
“我來找一個人,你不必知道這人的名字,隻要繼續往北境走,我們就會遇到她,屆時,你什麼都不必做,等到瞭那時,一切自然會有答案。”
話音落下,她歪著頭,笑盈盈地看著李長源:“怎麼樣,我是不是一個字都沒有說謊?”
“那叁百年後,你我之間,是什麼關系?”李長源問。
“道侶。”謝錦茵答。
“說謊。”李長源毫不猶豫拆穿。
謝錦茵又繼續調笑:“那,我孩子的父親?”
“說謊。”
戲言幾句,轉眼間,謝錦茵步步緊逼,已與他隻剩一步之遙。
這時,她卻停下瞭。
少女眼睫垂下,在燭火映照間落下淡淡的陰翳,琉璃色的眼瞳比枝頭凝翠更為碧綠動人。
她和李長源之間,是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回答。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和你之間是什麼關系,你對我,總是若即若離,似有似無,又曖昧又疏遠,我揣摩不過你的心意,你也總說,你長我太多年歲,沒有動心的可能,這樣一看,或許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系。”
可她仍有些不甘心,她總是能輕易得到旁人愛意,這份輕易,為何在這李長源這裡就失瞭效。
“那麼李長源,如今來到叁百年前,我想問問你,叁百年前的你,如今的你,會為我動心嗎?”
她頷首下來,二人面面相覷,謝錦茵隻要再低下一些,就能吻上他的唇。
可惜此時,若她真吻上去,李長源也會將她推開,所以她退開一步,故作輕松道:“玩笑罷瞭。”
唯獨他李長源啊,不能也不該被她拉入這紅塵風月間。
說謊。
這次李長源看破瞭,卻沒有揭穿。
分明是在看著他,眼神卻仿佛在看著另外一個人,擁有的記憶不同,經歷也不同,他竟有些不悅於叁百年後的自己帶來的這個意外。
他不知道叁百年後的自己對她懷揣怎樣的感情,故而也沒有挑明的資格,隻是這句句字字若並非謊言,實在叫他如鯁在喉。
“道心既已成,有如磐石,斷無回轉的可能。”他給出瞭答案,謝錦茵並無意外,反而松瞭一口氣。
她對李長源算不上多喜歡,隻是占有欲和好勝心在作祟,所以被李長源拒絕,她也沒有太多感覺。
“還真是李掌門的風格。”謝錦茵懶懶打瞭個哈欠,“夜深瞭,事情也同掌門說清楚瞭,那我告退瞭。”
李長源薄唇緊抿,目送著謝錦茵離開。
直到她的衣角消失在帳簾下,袖下五指仍不自覺緊握著,就連他自己都並未發覺,骨節已隱隱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