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著水面走瞭一段路,鳳梧的視線一直落在謝錦茵身上。分明是清清冷冷的一張臉,眼神卻那麼熾熱。
被這樣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謝錦茵忍不住道:“盯著我做什麼?”
鳳梧眸色幽深,忽然湊近頷首下來,斂眉垂目,在她唇角吻瞭一下。
很溫柔的吻,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被他親吻這事說不上生氣,隻是給謝錦茵的感覺實在和當初落差太大,一時間難以消化,究竟是她變瞭,還是鳳梧變瞭?
謝錦茵按著唇角被他吻過的位置,心跳變得亂七八糟:“鳳梧道君,你怎麼變得這麼無賴瞭……”
荀殊也覺自己此番頗為孟浪,歉疚道:“抱歉,我隻是想確認,眼前的一切,並非在下的夢境。”
不過這件事上,別說荀殊,就連謝錦茵也覺得,本來死透瞭的鳳梧道君如今這樣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簡直是在做夢。
可親也親瞭,抱也抱瞭,人就這麼站在她眼前,她隻能接受鳳梧道君他的確還活在世上這個事實。
見謝錦茵仍有些不自在,他帶過瞭話題:“茵茵,你的全名是什麼?”
“謝錦茵。”反正他總歸是要知道的,謝錦茵幹脆回答瞭他。
“謝錦茵。”荀殊將這三字含在口中,反復斟酌,“很好聽的名字。”
“是,師尊為我取的名字。”似乎是想到瞭什麼美好的回憶,謝錦茵的目光柔和下來,唇角也有瞭笑意,“她希望我如野草一般,寒風不能令我摧折,野火不能令我消亡,堅韌地活在世間每一寸土地之上。”
兒時她的襁褓裡隻有一塊手帕,手帕上繡著謝字,她沒有名字,大傢都稱呼她小謝。
是師尊為她取瞭名字。
錦茵,謝錦茵,是她的名字。
懸空的右手忽被什麼力道牽過,謝錦茵餘光看去,是鳳梧牽住瞭她的手,修如梅骨的指節插進她的指縫間,與她十指緊扣,不留縫隙。
“你又要做什……”
“謝錦茵,我一直很想見你。”男子鴉青的睫羽垂下,眼底柔情繾綣,像是融融春風,像是春山蒼蒼,春水漾漾,那原本巍峨的冰雪,洗雨吹風,獨獨為她一人消融開,“隻是忽然想告訴你。”
這種話,對於謝錦茵而言並無意義,她並不相信男人口中的情愛,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都不能令她有半點動容。
她實在是忍不住譏誚得笑出瞭聲:“說這些好聽話也沒有用,在十八年前我就對你說得夠清楚瞭,我對你沒有真心,和你歡愛也不過是因為你這張臉生得好看,隻想玩玩。”
“我知道。”
謝錦茵眼裡的嘲弄也幾乎藏不住:“所以,不過是睡瞭你幾天,我並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關系,明白麼?鳳梧道君。”
“我知道。”
他看向她的目光仍是溫柔的,隻是又重復瞭一遍,這三字。
分明她說瞭那麼傷人的話,鳳梧神色依然平靜,令謝錦茵不由得想,他或許還對自己留有幻想,可若是知曉她和他的師長弟子那麼多人都曾歡愛過,他還能平靜地說出這些話麼?
他知道什麼?明明根本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到底為什麼能那麼輕易地將愛這一字說出口。
不過眼下,也沒有時間供她分神再想這件事。
這條路,已走到瞭盡頭。
荀殊停下腳步,謝錦茵跟著抬頭,此地空曠,卻沒有多餘的去路,四尊大理石石柱依次位列於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石柱雕梁畫棟有七丈之高,浮雕栩栩如生,靈鰲駝負其下,螭龍盤圍其上。
一雙赤金色的眼睛浮現在石柱周圍的黑暗中。
轟隆隆——
瞬間,驚雷落下,響徹雲霄,大雨傾盆而至。
雲霧散去,千萬道雷霆激繞在石柱上的龍身周圍,被雷光映襯得青色鱗甲猶如琉璃一般,散發出七彩光芒。
四海龍君。
渾樸厚重的聲音在半空中響瞭起來。
“太炁劍骨的傳人啊,你為何來此?”
雨水淋濕瞭少女的發,豆大的水珠從她面頰滑落,她不疾不徐抬頭,與龍君對上視線,沒有半點露怯:“自然,是來取走我師尊的神格。”
“洛神有命,任何人不得擅取此間之物。”那聲音漸漸沉瞭下來。
這回答倒是並不令她意外,這裡有這裡的規矩,可以理解,卻不代表她會乖乖遵守。
謝錦茵輕巧地勾瞭勾唇,緩緩抽出腰間慧寂劍,指尖撣去劍上雨水,長嘆瞭一口氣。
“那真可惜,看來我隻能硬闖瞭。”
她要取走師尊的神格,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