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拂面而來,謝錦茵睜開眼,滿目黃沙與塵土飛揚,剮蹭得她面頰生疼。
殘陽猩紅的血色如同祭壇,被風化的石塊形狀仿佛手持武器的屍首一般。矗立在風中,像是上古時期戰鬥至最後一秒以死明志的修士。
幾隻黑鴉撲閃著翅膀掠過天際,隻餘下幾道殘影。
花玨往她面前一站,擋去風沙,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帷帽為她戴上。
“風沙大。”
謝錦茵睨瞭他一眼。
倒還挺貼心。
有瞭帷帽遮擋,謝錦茵的視線開闊瞭許多,她站在沙丘上眺望而去,四下蒼茫無垠,隨處可見枯槁的沙草,極遠之處浩渺的雲煙之下隱隱可見一座古城的影子。
花玨看瞭眼身後跟隨的弟子,大聲叮囑道:“得從這裡穿過去,你們跟好我。”
傳送地點有好幾處,趙瓊芝和謝瑾都並未在她身邊。謝錦茵環顧瞭一圈,弟子中,唯有趙承乾算得上是認識的。
“謝,謝姑娘,好巧。”他走上前來,在離謝錦茵還有幾步的地方站定,並沒有打算接近的意思。
“好巧。”謝錦茵朝他笑瞭笑,“能傳送到一個地方也算是有緣,我們一道走吧。”
“啊,好。”趙承乾臉一紅,可想起謝瑾,他心中那點竊喜卻又瞬間蕩然無存。
謝瑾對她的心意,她是否知曉呢?
“怎麼瞭?”謝錦茵見他神色有異,隨口問道。
趙承乾佯裝無事,搖瞭搖頭:“沒事,隻是在想被傳送到別的地方的同門如何瞭。”
“你在擔心瓊芝她們嗎?”謝錦茵拍瞭拍他的肩膀,“別擔心,有其他師長跟著,加上瓊芝她那麼厲害,不會有事的。”
眾人徒步行走在沙丘中,風沙迷人眼,未有多久,就感到地面一陣晃動。
謝錦茵反應過來,及時拉住身邊的趙承乾,蹲下身,單手飛速在腳下畫瞭個陣法,陣法周圍生出的光環擋去風沙,暫時穩住瞭二人的身形。
飛沙四散,一隻巨大的沙蟲騰空爆起,百尺之高,血口大張著,裡頭有千百個如錐一般尖銳的牙齒,紫黑色的唾液從它口腔中滴落,滴在風化的石塊上,瞬間將石塊腐蝕。
花玨給自己單獨罩瞭個結界,便抱著肘在一旁看戲,吩咐不遠處手足無措的弟子們:“這是試煉,若非關鍵時刻,我不會出手。”
若是平常,謝錦茵大抵隻會在旁冷眼旁觀,並不想出手耗費自己的力氣,但是眼下洛神古城近在眼前,她沒時間和這些弟子們一起磨磨蹭蹭對付魔獸。
必須,盡快拿到師尊的神格。
“拿著。”
她將劍鞘丟到趙承乾手裡,自己拿著慧寂劍禦風而起。
太炁劍骨啟動,少女的眼瞳化作琉璃色,她身後瞬間化出百來道劍意,她裙擺飛揚,身姿利落,周身的百道劍意如流光逐月,像是箭矢一般隨著她飛射而出。
一道、兩道……幾十道劍意齊齊朝沙蟲的後頸,銀芒貫穿它的血肉,帶出一大攤污血,
謝錦茵將劍負於背後,手中又凝出幾道劍意,左手拈來劍訣,劍意化實,咻咻兩聲又如同利刃般將沙蟲粗糙的皮肉貫穿。
污血像是流水般泄出,內裡還摻雜著猩紅跳動的臟器,散發出腐臭的味道。
在這瞬間,少女琉璃色的眼瞳中殺意更加分明。
沙蟲蟄伏下來,身體不停蠕動,似乎還未死透,朝著謝錦茵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口濁黑的血。
黑血在空中瞬間風幹,化作一個繭的形狀,收縮之後又急劇膨脹,炸開,變成數千隻飛蛾朝謝錦茵飛來。
她神色未變,舉起慧寂劍揮出一道劍弧,另一隻手捻來法決,一道青色的火焰出現在她指尖,隨著她指尖在面前畫瞭一個圓,那火焰也如復制般環繞成圈。
換瞭個手勢結印,火焰就如流星般落下,每一道都恰好撞上飛蛾,碰撞、燃燒,青色的火光照亮半片天際,光塵四散,耀眼奪目。
趙承乾抱著劍鞘站在原地看著她,已忘記自己該如何呼吸。
她從來都不是纖弱易折的花朵,而是帶著寒芒的刀刃,雖不知她所尋求之物是什麼,但她意志堅定,不由令人覺得,無論她尋求什麼,最後都能得到自己渴望之物。
謝錦茵緩瞭口氣,側目看向周圍無從下手的弟子們,低喝一聲:“愣著幹什麼?砍光它的腳!”
弟子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上前以劍瓜分沙蟲的屍首,防止它再生。
一旁看著的花玨摸著下頜,鳳眸瞇起,目露欣賞之色,唇中喃喃道:“真是厲害啊。”
骨齡不過三十餘歲的小姑娘,卻已有這種劍境,這一代弟子中,怕是沒有哪個人能擁有這樣的實力。
不過,他清楚,梅無雪待她這般特別,自然不會單單是因為這點。
那樣冷冰冰的人,竟然會對這個小姑娘有那般溫柔繾綣的眼神,光是想想就令他覺得頭痛得發笑。
梅無雪啊梅無雪,你也會有今天。
他還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小姑娘瞭。
沙蟲徹底倒下的時候,夕陽也頃刻間沉入天際,靡星寂寂,風聲唳唳猶如鬼泣。
解決完在場的魔獸,謝錦茵將慧寂劍收回鞘,看這古怪的天色,問一旁的花玨:“天怎麼黑瞭?”
花玨收回結界,理瞭理自己的衣擺回:“此地時間流轉速度和外界不同,一天之內會有八個時辰是黑夜,而黑夜魔氣滋生,出來遊蕩的魔物也會更多。”
分明近在眼前瞭,卻暫時不能繼續前進嗎?
謝錦茵咬住下唇,頗有些不甘心,想要繼續前進,卻被花玨拉住手腕,對方雖生得美艷清癯但力道極大,她一時間竟掙脫不開,隻得擰眉怒瞪他一眼。
暗淡月色落在少女清秀的臉頰上,襯得她那雙琉璃色的眼眸如清塵收露般清澈明亮,動人非常。
花玨見她這般使性子,反而笑意愈深:“我知你心急,但此地畢竟是上古戰場,魔氣濃重,你雖有太炁劍骨傍身,但也不過是個金丹修士,若亂瞭此地的平衡,你想要的東西,反而更加難以入手。”
權衡之下,謝錦茵這才作罷。
悄然入夜,夜幕低垂。
花玨在避風之處起瞭結界,修士們從乾坤袋中拿出行李,各自紮瞭帳篷,同宗的幾人聚在篝火前絮絮叨叨說著話。
謝錦茵打算返回自己的帳篷時,忽然被個天星宗的弟子叫住。
她站在原地一聲不吭,靜靜等著對面的男人開口。
男子靦腆地摸瞭摸後腦勺,鼓起勇氣道:“謝姑娘,在下天星宗李常明,今日見姑娘英姿,心馳神往,可否與姑娘互換庚帖?”
謝錦茵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被男子含著笑意的聲音忽而打斷:“哎呀,竟敢打我們玄夜弟子的主意,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花玨手中提著燈籠,似乎剛剛沐浴過,如綢般的銀發散開至腰間,微微敞開的衣襟佈料被被濡濕,透出其間堅實白皙的胸膛,謝錦茵離他近,甚至還能嗅到他身上帶著淺淡的花香。
靈機一動,謝錦茵順手攬住花玨的手臂,朝面前的男子嫣然笑道:“這位道友,實在抱歉,雖感謝道友的傾慕,但我喜歡的,是像花師叔那樣好看的男人。”
言外之意,是說對方生得不夠好看,她不喜歡,不要念想。
花玨順勢對男子使瞭個眼色,聲音也沉瞭下來:“聽到瞭嗎?還不快走?”
有玄夜宗的師長施壓,那弟子再不敢說什麼,隻得悻悻離開。
謝錦茵松瞭口氣,甩開花玨的手要離開,卻又被他握住瞭手腕。
“當真覺得我好看?”花玨唇角微微彎起,似乎心情不錯。
這時候她倒是懶得說謊瞭,避開視線隻譏誚道:“是好看啊,隻是和梅師伯比起,差瞭一些。”
“哼,沒眼力的小姑娘。”說他不及梅無雪,花玨很是不滿,銜起她的下巴,又湊上前去,與她挨得極近,溫熱的呼吸鋪灑在她眉心,“到底誰好看,再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