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站在門前等候,遠遠見到她出現,少年人清俊的面容上凝滯的神情終於有瞭幾分變化。
他面色比起尋常蒼白些,眼窩有不易察覺青灰色,想來是昨夜沒有休息好,謝錦茵佯裝沒有發現,故作輕松道:“小瑾是在等我麼?”
“嗯。”謝瑾恭順,未對她流露一絲半點的情緒,“今日有需修行的課業,母親換身衣裳,隨我一道去吧。”
他沒有問她去哪裡瞭,又做瞭什麼,隻是和以往一樣的態度,溫順恭敬,小心翼翼維持二人的距離,不越雷池半步。
但謝錦茵知道,他那麼聰慧,怎會不知道自己去做瞭什麼,又是從什麼地方回來的。
她的小瑾這樣聰慧,怎麼會不知道。
但這樣就好,再更清楚的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打消那些荒謬的念頭,維持他們現在的關系,不必有任何改變。
這樣再好不過瞭。
“好。”她也如以往笑著輕應,幾步走進院中,“我進門換身衣裳,我們便離開。”
她轉身進門,未能留意,謝瑾愈加沉黯的眸色。
謝瑾抬眸,滿目斑駁的流光晃人眼,稀碎的光斑落在他的肩膀,細看時,才能隱約可見他脖領口處殘留的傷痕,他按住隱隱作痛的肩頭,嘴角勾起幾個譏諷的弧度,喃喃自語道:“若是,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會改變的話……麼?”
既已揭開的傷疤,裸露出其間淋淋血肉,又怎能指望它恢復如初?最後,大抵也隻生出新的血肉,傷痕卻永遠存在。
就如同他身上那些傷痕一樣。
他早已習慣為這份感情經受痛楚,哪怕再痛苦,隻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已足夠,而這些痛楚隻為提醒他,他對的她愛意是多麼骯臟與卑劣。
痛楚能夠稍許令他釋然,暫時忘記這份感情,可每一道留下的傷口都在不斷提醒他,這份愛意並非虛幻。
至死,也不會改變。
他望向朝他走來的謝錦茵,袖下五指緊攥至骨節發白,卻還是壓抑著心中激越的情緒,對她露出一個溫順的笑意:
“母親,我們之間關系不會改變。”
少年人的面容在花枝春影下,眼底卻沒有映進半點流光,幽寂沉暗如若深潭。
謝錦茵微微一怔,心口卻像是被塞瞭一團棉花,晦澀沉悶得厲害,卻也隻是垂下眼瞼,輕輕應道:
“嗯,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
謝錦茵和謝瑾來到前殿時,新入門的弟子大多已經在場,二人姍姍來遲,倒是引起瞭不小的註意。
先前弟子試煉時二人出瞭不少風頭,尤其是謝瑾身上和鳳梧道君相同的雷靈根,更是給其他弟子留下不少的印象,加之他與鳳梧有幾分相似的面容,李長源雖未公開他的身份,弟子間但是已有不少傳聞。
自然,與他唯有一雙眼睛相似的謝錦茵也受到不少人的留意。
面對弟子們打量的目光,謝錦茵倒也並沒有多在意,隻是朝人群中的趙承乾點頭示意。
趙承乾自也看到瞭她,目光遊離瞭一瞬,禮貌地頷首與她致意。
他今日是跟隨同門師兄前來,趙瓊芝並不在他身邊,畢竟趙瓊芝現在隸屬千竹峰裴纓裴真人名下,二人不在一個山頭,平日裡自是少瞭些交集。
至於他前頭站的那位師兄,好像是宋紿霜的徒孫,韓行一之徒,紀寒雲紀師兄……所以她猜測,趙承乾應當是被記在瞭韓行一名下。
謝錦茵好奇打量瞭幾眼,便移開瞭視線,雖然面容生得不錯,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給人的感覺卻不太好接近,故而沒有多看。
“新弟子多瞭就是熱鬧!”
殿外忽傳來少女脆若銀鈴的笑聲。
殿中弟子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身著淺紫道袍的嬌俏少女抱著懷裡的墨玉劍,興沖沖走進門來,像是發現什麼新的獵物一樣四處打量:“這麼多新弟子,真好!”
說著說著,唇角就抿起笑意:“……所以,你們誰來和我切磋劍術?”
身後的趙瓊芝趕忙拉住她的衣袖,湊近與她小聲耳語道:“師姐,今日師尊喚我們來此,是葉師祖為新晉弟子指導劍術,讓我們跟著觀摩幾眼。”
“師尊怎麼沒同我說?”陳晚杏不敢置信,面色頓時煞白,想起她來時師尊面上輕淺的笑意,就知道自己大抵是被師尊賣瞭,結結巴巴道,“我現在回去千竹峰還來得及麼……”
“既都已經來瞭,哪有回去的道理。”
聽到沉玉書的聲音,陳晚杏望瞭過去。
卻見沉玉書與許禎卿一左一右站著,一個左臉腫,一個右臉腫,這青紫的痕跡雖未不影響二人的俊朗,可憑白在臉上掛瞭這兩道彩,不可謂不引人註目。
別的弟子礙於二人的身份不敢說出口,陳晚杏卻沒有這麼客氣瞭。
她捧腹大笑,指著那二人的臉笑出瞭聲:“哈哈哈哈哈哈,沉師兄,許師兄,你們二人這是怎麼瞭?”
洛白雖是不清楚二人之間發生瞭什麼,但他和事佬的本性,還是令他笑著打哈哈,將事情遮掩過去:“好瞭好瞭,兩位師兄想來路上遇到些事情,晚杏你便不要追根問底瞭。”
陳晚杏可沒理他,遮瞭遮唇,噗嗤一笑道:“你們該不是為瞭什麼事情打瞭一架吧。”
什麼事情?
沉玉書和許禎卿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自也不會多言,隻是都默契地睨瞭眼站在弟子中間的謝錦茵,見她安然無恙,松瞭一口氣。
“肅靜。”
男子沉穩的音色在大殿中回響。
這一聲落下後,青衣男子從踏進殿門內,他寬腰窄肩,衣襟高至喉結之下,一身長袍雖將他全身遮蓋得嚴實,卻還是能令人看出他完美健瘦的身材。
於謝錦茵而言,倒不如說,正是因為這樣包裹得嚴實,才更讓人想看一看,這長袍之下赤裸之時,又會是什麼模樣。
而待看清他的正臉……謝錦茵不由抿唇一笑。
殿中弟子瞠目結舌,一片嘩然,嘩然之後,卻沒有半個人敢再說一句話。
還是膽大輩分高的陳晚杏先出的聲。
她看著眼前的葉滄洲,驚訝地瞪大瞭圓圓的杏眼:“葉師祖,你怎麼把胡子剃瞭啊?”
葉滄洲被他這麼一問,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狹長的鳳目移開,摸瞭摸自己光潔的下巴,就這麼開始扯開話題:“正好,今日你在,與我過幾招給剛入門的弟子們看看。”
“啊……”
想到先前手臂練到脫臼,陳晚杏不滿的撅瞭撅嘴,即便她是小劍癡,和葉師祖這般修為的劍癡對上,她有幾條命可否不夠用的,她是喜歡劍術,可不代表她能像葉師祖這樣瘋到可以沒日沒夜的練劍。
“這次,點到為止。”見她猶豫,葉滄洲又補充瞭一句。
“好吧……”
雖然陳晚杏面上流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她懷中墨玉劍卻已做好準備,冷光一閃後瞬間出鞘。
少女將劍鞘隨手丟進一旁洛白的懷裡,單腳踩著長階足尖一點,就提劍輕身而起迎瞭上去。
“嘿嘿,葉師祖,我近來新學瞭一招,你可瞧好瞭!”
——
晚杏:今天這一個個的是怎麼回事?
瓊芝:總覺得發生瞭什麼不得瞭的事情……
茵茵:(瞭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