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許禎卿沒有道明原因,沈玉書卻已知瞭然,到底是同門師兄弟,彼此心知肚明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又如何看不出對方對自己心儀的女子存有好感。
“你果然也對她……”沈玉書擦瞭擦唇角的血跡,也毫不留情地朝對方揮出一拳。
氣氛劍拔弩張,許禎卿自也不甘示弱,就這樣與他纏鬥瞭起來,半點不留情,兩個風骨玉質的弟子,竟也似街頭莽撞的少年郎一般打架鬥毆,若是玄夜宗的其他弟子見瞭,隻怕是要呆若木雞,扼腕嘆息。
若隻論劍術,沈玉書比許禎卿年長,入玄夜宗也更早一些,自然是沈玉書略勝一籌。
但像這樣的肉搏,純粹的肢體沖突,自然分不出誰高誰下,你來我往之間,兩張俊美的臉上立刻掛瞭彩。
謝錦茵站在一旁,根本插不進手,雖然她不在乎兩個人打得頭破血流,反正也不是她受傷……不過,這麼晚鬧出什麼大動靜引起旁人的註意總不太好。
“你們不要打瞭,都是我不好!”少女眼眶泛紅,長翹的睫毛垂下如月牙,眼底籠罩薄薄水霧,一副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模樣,脆弱而易碎。
聽到她的泣聲,二人才停下手,隻是彼此視線對上時,仍是如看待仇敵一般,仿佛隨時都能再打上一場。
雖是停瞭手,可這戰火還沒結束。
沈玉書絲毫不在意臉上的疼痛,冷笑一聲:“我與謝師妹情投意合,許師弟這樣大動肝火,是為何意?”
情投意合?
這四字實在叫人妒忌。
思及先前謝錦茵對他說的話,許禎卿隻覺心下酸澀,她也曾提及過對沈師兄有意,卻沒有想到不過半月二人就已這般親密。
謝師妹也曾提過要與他恢復先前那般關系,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她都和自己做過那樣親密的事情,轉眼過後卻喜歡上別的男人。
為何她喜歡的人不能是他?
他哪裡不如沈師兄?樣貌?劍術?抑或性格?
是瞭,他不善言辭,而沈師兄長袖善舞與人為善,終歸是他討人喜歡些。
許禎卿聞言眉目緊蹙,又不能將和謝錦茵之間發生的事情說出口,隻是抿唇不甘心道:“分明是我先對她……”
話到這裡這裡,他自覺理虧。
是啊,他算什麼?一夕春情之後,她隨手丟棄掉的男人?
“你先對她什麼?”沈玉書繼續追問。
沒完沒瞭!她可要休息瞭。
謝錦茵實在不耐煩,故而上前一步,捂著臉假裝啜泣起來。
“許師兄,沈師兄,不是你們的錯,是我不好,讓你們起瞭爭執,往後我會離你們遠一些,再不會接近你們……”
她一邊假意哭泣,一邊暗暗思襯,許禎卿那裡她應該是差不多騙光瞭,沈玉書這裡,她沒來得及細看,不過反正左右也已騙瞭,同時拋棄這兩個人,開始尋找找下一個目標也可以。
嗯,就這麼決定瞭。
不得不說,天生生瞭一張清秀無害的臉,騙起人來也十分容易。
少女雙目瀲灩,眼角處泛紅,我見猶憐的模樣,看一眼就叫人心軟瞭一半,哪裡舍得再這樣爭執不休徒教她煩惱。
“茵茵……”
沈玉書與許禎卿異口同聲,想為方才的事情辯解幾句,趕到此地的謝瑾卻已出聲,大聲喝止住二人。
“你們鬧夠瞭嗎?”
他幾步上前,擋在謝錦茵神身前,將她與那二人隔開一些距離。
“若是還要繼續打,你們自便,夜已深,我送我姐姐回去。”
說著,也沒管那二人是如何反應,就將謝錦茵帶離此地。
路上,謝瑾握著她的手腕,腳下步履極快,手上也沒控制好力道,握得有些緊,謝錦茵被緊攥著不舒服,連忙叫住他。
“小瑾,有些疼,你松開些。”
謝瑾停下步子,回過頭看她,眉頭蹙瞭蹙,甚至有些失措驚慌,像是自己做瞭什麼不可被原諒的事情。
“抱歉。”
他落下這二字,就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的臉上揮瞭一巴掌。
夜色靜謐,倒顯得這一巴掌的聲音格外響亮。
他用瞭不少力氣,少年人白皙的臉頰上都是他自己的指印,印子紅得駭人,若不擦藥,隻怕幾日都消不瞭腫。
謝錦茵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瞭一跳,伸手去觸碰他被扇紅的側臉,皺著眉問:“你做什麼……為什麼這樣?我又沒有怪你……”
您的確沒有怪我。
可我快瘋瞭。
謝瑾微微抿唇,譏諷似得勾瞭勾唇角。
帶著哭腔,幾乎是嘶啞地喊瞭出來:
“可我好嫉妒啊!我好嫉妒這世上每一個擁有愛你資格的人!”
他嫉妒!
嫉妒得發瘋!
從未有過的失控。
在謝錦茵的印象中,謝瑾他太善於掩藏自己的感情,謝錦茵雖是他的目前,卻極少能從他面上流露的情緒來瞭解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今夜月色清明,她能看明白,這也意味著,他並未掩藏情緒,徹徹底底將這些情緒暴露在她眼下。
他分明在笑,清湛的眼底含著熱淚,淒迷而悲涼,似是他的心早已在這份感情煎熬中破碎不堪。
為何忽然這樣,是趙承乾與他說瞭什麼?
而她又……該如何回應?
謝錦茵皺著眉,心下震顫得無法立刻說出話,甚至,她也能感受到她的心也隨著他此刻的情緒一道起伏。
她幾乎忘卻瞭,她也能夠為旁人悲慟。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不要這樣為她感到痛苦……不要、不要這樣愛著她。
因為,她也會動搖的。
謝錦茵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五指緊攥著他的衣襟,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隔著衣物傳來他的體溫,她聽到少年人激越的心跳聲,如同予她最深沉的回應。
這不是迷戀,不是錯覺,他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動情。
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更加的,對她動情。
她曾不在乎血緣禁忌喜歡過兄長,所以對她抱有同樣感情的小瑾,她無法給這份感情下定義,無法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分明是那樣聰慧的孩子。
若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罷瞭,分明他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也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為何還會動情?
“非要將話說得這麼清楚麼?你我之間,明明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才是最好的。”
她說得極輕極輕,因為埋在他胸口,聲音有些悶悶的。
故作不知,相安無事。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喜新厭舊的劣根性,無論她對誰過動心,這份心意都不會長久,像是朝霧,去去來來,轉眼間彌散。
她永遠不會愛著誰,這並不是一個可能,而是結果。
她可以拋棄鳳梧,也可以拋棄沈玉書、拋棄許禎卿,她可以拋棄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每一個男人,即便稍許有些愧疚,那也隻是暫時的,她會快忘記,她的人生不會在這些無意義的愧疚上浪費太多時間。
——唯有小瑾不同,她無法拋棄他。
這或許源於二人彼此相連的血脈,又或是因為這十八年來與他相處的歲月,她早已習慣小瑾這樣待在她身邊,無論何時,她回過頭,就能看到小瑾在她身後等待。
小瑾不會離開她,她幾乎是潛意識這麼以為瞭。
“小瑾,你是特別的,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任何改變。”
不改變,那便是拒絕。
此言落下,良久良久,她才聽到謝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知道。”
“抱歉,令您為難瞭。”
他的情緒似乎已經平復下來,音色沉靜,就與平日那般無差,淡薄穩重,從他眼底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瀾,全然不似這個年紀的少年會流露出的神情。
隻是須臾,他又道:“但,可以讓我最後再任性一次麼?”
最後一次。
他沒有給謝錦茵回答的機會。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捧起她的臉,二人視線相對,他的眼眸與她相似,眸低薄青,如點綴瞭被揉碎成亂瓊的珠翠,正繾綣映出她的模樣。
他略微俯身下來,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卻隻是稍作停留,最後將吻堅定地落在她的眉心。
這一吻,柔軟,溫柔,鄭重,像是對待這世上他最珍惜的事物。
更勝於,此時漫天風花雪月的吻。
月霧朦朧,濃情蜜意皆似流星搖落於這天河之間,謝錦茵卻覺心中痛楚,酸澀難忍,恍惚間竟有落淚的沖動。
而謝瑾以手心輕柔撫過她的面龐,終於流露出笑意。
“若是您如此希望,我會永遠乖順的,母親。”
因為,我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還要,深愛著您。